开始,皇帝对宛陶越好,我便越觉得不安。
祯和四年,淑妃承宠,那年她二十岁。
我并没有觉得很惊讶。
这几年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冷眼瞧着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永
远天真无邪的过下去的。
倒是淑妃,承宠后的第二天就跑来中宫殿,差点就跪在我面前
了。
——姐姐,我并不想承宠啊!
我劝慰她,我以为她这般难过是因为她觉得愧对于我。
——好东珠,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我与他的确没有当年那样
的情分了。——东珠啊,我明白你的处境,我得念着你的好,这几年是你
帮我料理着后宫,你位同副后,再不承宠就难以和前朝后宫交
代了。
淑妃仿佛很失落,她问我是否还会因为皇帝难过,我说那都是
过去的事了。
但其实连钗儿都不知道,头几年我真的会有些难过。
不是因为遗憾潼羊关,也不是因为担忧卫家,而是我开始想明
白,我们两个人注定不能和其他夫妻一般。
无论当初做了什么样的抉择,我们都是带着枷锁的,不可能永
远相亲相爱。
或早或迟,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执念。
从前我觉得我与皇帝只是争吵,后来宫里的女人多了,我才恍
然明白,我们不会再有争吵了,因为按照那群宫嫔嚼舌根的话
来说,我早已经失宠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
(二十二)
祯和九年的春天,宫里举办百花宴。
一来,是庆贺淑贵妃喜诞麟儿,只可惜东珠还在月子里,不能
主持参加,只得我去。
二来,宫里请的道人说,百花仙神曾下凡转世,近日可帮我朝免于一战。
这些年皇帝愈来愈贪恋权势,单是百花宴一事倒还好,只是那道人投其所好,竟然哄骗得他开始迷信长生之术。
百花宴上,我瞧着他总时不时的吃些不知名的药丸,于是好意相劝,但他仍旧固执己见,不容置喙,那我又何苦再给自己惹得不痛快?
我并不真心在意皇帝如何,我答应东珠去百花宴的缘由是此次宴会席请众大臣女眷,从祯和二年那次相见之后,我有六年再没有见到卫家亲眷了。
这皇宫果然是断人亲情的地方。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母亲和嫂嫂领着小榕儿,于是急忙走向前去。
——母亲。
她们先前就看我坐在首座,只是碍着皇帝在,一直不敢过去,此时见了我都泪眼婆娑起来。
——恭请皇后娘娘千岁。
想念之情未及言表,她们便恭恭敬敬地向我行起礼来。
一旁的小榕儿已经有十五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如画,一举一动之间皆是世家贵族中细心雕琢出来的矜持典雅。
——姑姑,宛陶妹妹在哪儿呢?前阵子她出皇宫去我家玩儿,我至今还念着呢。
我颦着眉笑,敢情这小丫头的矜持典雅全是装出来的,一说起话来就装不住了。
——她正跟宛然妹妹在花亭子里玩儿呢,你也去看看吧。
宛然是淑贵妃的长女,是活脱脱的小东珠。
小榕儿离开后,我同母亲与嫂嫂闲聊起百花宴入宫的郦戎城的使者们,我早前便听说他们是带着小世子来和亲的。
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若非要和亲,只能从重臣之中挑选女子晋为公主与世子婚配。
小榕儿正是及笄年华,是躲不过去的。
其实小世子也算一表人才,只是郦戎那地方离得皇城颇远,卫家怎能愿意将掌上明珠送到那风沙滚滚的地方蒙受灰尘呢?
我正想着,却见母亲和嫂嫂流着泪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她们向我匍匐着磕头,嘴里说着求皇后娘娘想想办法跟皇帝求情,替小榕儿推了这门亲事。
看着婆媳这副泪眼汪汪的样子,我并没有很动容,我像个外人一样,只觉得疲惫不堪。我与皇帝的关系已然成定局,此事自然没有多少胜算,只能安抚她们,让我尽力一试。
但最终我都没能阻拦皇帝赐婚。听奴才来报,小榕儿出嫁那日,我母亲哭的生了场大病,她老
人家本就年事已高,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打击呢?
嫂嫂来宫里请安时也脸色倦怠,完全没有嫁女儿应该有的欢愉
的神态。
——皇后娘娘,是否高门贵族的女子们都难逃此劫?
嫂嫂走后,我一直在思量她说的这句话。
我同样可怜小榕儿,她只有十五岁,尚且天真烂漫时,却一朝
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高门贵族女子尚且如此,那皇宫里真正的公主命该何从?
我在中宫殿一夜未眠,我想起宛陶出生时,钦天监说的话,终
于做出了我人生中最大胆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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