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刻恍然⼤悟,悟了之后⼜替宋锦城⼼酸疼痛。
你看,这是宋锦城⼼⼼念念娶的⼼上⼈,可她不爱他。
她不爱他啊。
我想起那天宋锦城紧紧蹙起的眉⼼,他故意授意放出这张照⽚,⽆⾮是想拿我做筏⼦,试探董芸的态度。我原先还在疑惑那样⼤的⼀个顶级综艺,为何会找我做固定嘉宾,如今想来,应该是宋锦城给予的补偿,我想他此刻⼀定⾮常的挫败,我看⻅眼前笑意盈盈的董芸,⽆⽐的肯定以及确认,她不爱他。
董芸转⾝⾛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叫住她,她疑惑的转⾝,我静静地望着她,⼀字⼀句的解释,我说:「董⼩姐,我和宋先⽣在他和您结婚前⼀年就断了,此后再也没有⻅过⾯联系过,那天那张照⽚,只是个误会。」顿了顿,我补充⼀句,「您要记得,从和您结婚后,宋先⽣就没有背叛过您。」
她张着嘴很惊诧的望着我,像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我想宋锦城可以拿我做筏⼦试探董芸,但我不忍⼼,让他爱的⼈这样揣摩误会他,若很久很久以后,他和董芸有⼀丝⼀毫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让我成为他们之间的那根陈年旧刺。如果你真⼼爱⼀个⼈,那么你⼀定能理解我此刻的⼼情,但凡宋锦城能有握得幸福的机会,我都想成全他。
我是真的真的,很希望他能幸福啊。
7
我在六个⽉后官宣了恋情,是和我⼀起参加综艺的⼀位国⺠度很⾼的演员。他知道我所有的事,很包容温柔,⽣活⼯作上都能给我很好的建议,像个⻓辈谆谆教导,和他在⼀起没有什么⼤的波澜和起伏,但是很安⼼。
⼀年后我们结婚,结婚那天我在化妆室收到⼀个礼物,我经纪⼈吞吞吐吐的把它交给我。我打开看了,是⼀个很普通的⽔晶球,⽔晶球⾥保存了完整的烟花定格的瞬间。那应该是很久之前,我和宋锦城站在世贸顶楼在外滩看烟花,当时感慨了⼀句:「琉璃易碎彩云散,这世上美丽的东西,都是转瞬既逝。」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如今他将烟花存在这⽔晶球⾥,下⾯有⼀句亲⼿写的新婚贺词:
「愿你如这烟花⼀样,璀璨⻓久,幸福美满。」
经纪⼈⼩艾在旁边急的都结巴了:「我知道这很感动,你别冲动啊,别犯傻啊。」
恰逢化妆室的⻔被推开,我的新郎站在⻔边等我过去,我笑了笑,盖上盒⼦朝他⾛过去。⾛向我⾃⼰的未来。
就像宋锦城说的那句,我要和他璀璨⻓久,幸福美满。
番外——宋锦城
1
我将⾃⼰关在书房专⼼致志的做⽔晶球的时候,展崎过来找到我。
他看着满满⼀桌的材料,和垃圾桶、地板上被我扔的到处都是的废弃半成品,样⼦很不能理解且不可思议,他问我:「阿城,你在做什么?」
阿城,你在做什么?
她结婚的消息被相熟的媒体透漏给我的时候,我连夜从洛杉矶⻜了回来,等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开⻋停在了她家楼下,坐在⻋⾥望着她房⼦⾥的灯光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问我⾃⼰,宋锦城,你在做什么?
说实话我⼀直很讨厌⼥⼈死缠烂打,当时和秦时分开后,我没想过她能迅速处理的那样⼲净,她换了所有的联系⽅式,卖了我给她买的⼏处房产,处理的⼲⼲净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还是某⼀天,当时⼀个合作伙伴送了我⼀匣⼦珍珠,品相号称堪⽐1520年发现的奥维多珍珠。
我对这些东西⼀直没什么⼤的概念,当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打开看了⼀眼,浑然⽽成的珍珠⼀粒粒圆滚滚的镶嵌在锦盒内。我突然想起秦时,她⼀向不喜欢穿⾦戴银,但是很喜欢珍珠,修⻓的脖⼦戴上浑圆的珍珠项链,⽪肤⽩的像是能透出光来。
偶尔在她那边过夜,有时候清晨也会饶有趣味的倚在⻔⼝看她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漆⿊的眉,上挑的眼⻆,嫣红的唇,最后她展开⾸饰盒,纤⻓雪⽩的⼿指顺着玲珑剔透的⾸饰盒⼀格⼀格的抚摸过去,各种各样的珍珠⽿环,⼀副副的挑出来放在⽿边⽐划,然后微侧着⾝⼦转向我,温声软语的问:「这副好看吗?」
精致圆润的珍珠在她的⽿下摇晃,配着那张脸,怎么样都是锦上添花的好看。
我⾝边的⼥⼈不多,但从未断过,秦时在我这众多的⼥⼈之中,也算得上是极其漂亮的,就像我们第⼀次⻅⾯,她仓皇的避开保镖来到我⾯前,强忍着羞涩看着我⾃我介绍,说:「宋先⽣您好,我叫秦时。」
我的不悦在看⻅她脸的那⼀刻消弭。
那时她还⼩,似乎也才⼆⼗岁出头,⻘嫩的能掐出⽔来,远没有如今的轻⻋熟路,我⾄今好像仍能记得她脸上的红晕,从⽿上⼀直蔓延到颈中,浑⾝都怕的在颤抖,但是是绝美的。
我⻢上想起之前养的⼀只刚满⽉的豹猫,⼩⼩⼀团炸着⽑颤抖着缩在⼈掌⼼中故作凶狠的龇⽛咧嘴,秦时和那只豹猫如出⼀辙,所以我冲潜伏在花园四处慢慢靠过来的保镖挥挥⼿,伸⼿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她顺从的在我指尖闭上眼,⼀双⻓睫阖动,像展翅欲⻜的蝴蝶。
看到这匣⼦珍珠我就⼜想到了她,所以我独独将珍珠留下,递给展崎,和他说:「你帮我把这个给秦时。」顿了顿,我补充⼀句,「别告诉她是我送的。」
我在分开后送她礼物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珍珠很适合她,但我不想让她误会,让她误解这是我某种藕断丝连的暗⽰。
我这个⼈,从来不吃回头草。
只是没想到,展崎打了⼀通电话后,然后抬头似笑⾮笑的望向我,说:「是空号。」
他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我两眼,语⽓调侃:「你不⾏了啊阿城,你的⼩情⼈换了⼿机号都没告诉你?」
不仅仅是⼿机号,她的微信私⼈号也换了。也不记得当时的⼼情是什么样,⼤概是有点啼笑皆⾮吧,展崎将那匣⼦扔过来,和我说:「你⾃⼰送去吧,我懒得到处找⼈,只是单单为了送⼀匣⼦珍珠。」
我握着那个红丝绒匣⼦颠了颠,然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真的开⻋去了她的住处。
我知道她那段时间没有通告,我给她买的房产从郊区的别墅到市中⼼的平层都有,那天我开⻋绕遍了整个城市,然后发现,她卖了所有的房⼦。⻋⼦停在路边的时候我怒极反笑,抬⼿将放在副驾驶⻋座上装珍珠的那个匣⼦从⻋窗扔出去,开着⻋头也不回的⾛了。
做到她这个程度,傻⼦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后来展崎提起她,也感慨说⼀句:「那个秦时平时不声不响,倒也是个狠⼈,我们原先猜她在你⾝边够久是因为她⽼实,如今看起来,她⽼实是因为她真的不爱你啊,阿城。」
他向来喜欢看热闹并且嘴炮,逮着机会讽刺我⼏句,我没理他。
最后⼀次和她⻅⾯是在某个综艺节⽬的招商会,我是最⼤的投资商,她和主创团队过来敬酒,后来在寂静⽆⼈的三楼某个房间,我装作漫不经⼼的问她:「你换了⼿机号?阿崎他们想联系你都找不到⼈。」顿了顿,补充⼀句,「那⼏处房⼦听说你都卖掉了,现在住在哪⾥?」
她嗯了⼀声,轻声解释:「我只是怕旧事旧⼈在先⽣婚后扯出来会给您带来困扰,所以⼀并都处理了。」
绕来绕去也没有回答我她住在哪⾥。
有点意兴阑珊,需要我去专注的事情有很多,我⽆暇再去想⼀个被我随⼿抛开的⼥⼈。时间⼀天天过去,直到今天,我知道她要结婚。
2
秦时没告诉我她住在哪⾥,但没有我查不到的东西。我在她楼下点上⼀根烟,袅袅的烟⽓升起,淡淡的烟味在狭⼩的空间中弥漫,我并不怎么抽烟,我讨厌⼀切能令⼈上瘾失控的东西,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将烟点燃看着,闻着烟味,这样的环境能让我冷静,去思考很多东西。
这根烟燃到尽头的时候我看⻅了秦时,⾝边跟着⼀个⾼⼤的⾝影,两个⼈穿的很休闲,⼿中⼤包⼩包的,应该是刚从超市回来,⽼实说,我没⻅过这个样⼦的秦时。
她穿着宽松的T恤,⽜仔裤,平底⼩⽩鞋,⿊⾊的⼝罩遮住⼤半张脸,但是⼀双眼睛在听旁边的男⼈说话的时候,露出宁静的笑意,很陌⽣的样⼦。
这是我没⻅过的她。
在我⾯前的时候,她从来不这样,永远是全妆,就连穿浴袍的时候姿态都是优雅的。在我⾯前说⼀句话都要斟酌良久,唯恐哪⼀句令我不快,展崎就说过她假,在我⾝边的每⼀刻,她的状态都可以直接拎去⾛红毯。
现在这样的场景并不适合叙旧,我没让她看⻅我,开⻋⾛了。
回去后我坐在⽆⼈的房间中喝酒,随⼿打开好⼏年都没开过的电视,翻到了他们当年定情的综艺,看到⽚头的赞助logo时才想起来,这综艺还是我投资的。
和秦时在⼀起的那个男⼈是个知名演员,他们两⼈有⼀群很庞⼤的CP粉,不需要我⼀帧⼀帧的去找,有⼈剪了他俩单独的CUT。我⼀个⼈坐在漆⿊的影⾳室,去看她和他的定情之作。
甜蜜的cut有很多,不排除节⽬组故意剪辑为之,但有⼀幕,让我如鲠在喉。
她所在的那组游戏输了,游戏惩罚是从⼀个5⽶⾼的跳板上跳到游泳池⾥,秦时怕⾼并且怕⽔,过了很久还僵在跳板上⼀动不动。
游戏嘉宾都在旁边起哄,只有那个男⼈起⾝⾛到游泳池⾥,站在她的下⾯,仰头望着她说:「秦时,你别怕,我在这接着你。」
5⽶⾼的冲击⼒,游戏嘉宾都在起哄他开玩笑,但只有秦时,从5⽶⾼的跳板上俯视下来,极其认真的望着他。
两⼈的CP粉⼤概很喜欢这⼀幕,剪辑的定格的画⾯上是不断溢出来的粉红⾊爱⼼,粉红⾊滤镜,在他们四⽬相对时,还配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甜掉⽛的情歌。
我不合时宜的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件事,那时她在福建那边拍古装戏,恰逢我⼼⾎来潮去探班,有⼀幕是她吊着威亚从悬崖上⻜到下⾯的河岸边。
当时调试威亚故障失灵,她在半空中突然降落在悬崖底部,⼜往下滚了滚,最后停在悬崖底部往上⼤概5、⽶的位置上,死死的攀着凸出来的⼀块⽯棱,眼泪吓的⼀直流。悬崖下⾯是深不⻅底的湖泊,救援不好展开,只能她⾃⼰从上⾯跳到船上,当时剧组的⼈⽤尽了办法她都不敢跳,最后我跟着救援船⼀起开到她所在位置的下⽅,仰起头看她,伸出⼿朝她说:「我会接住你的。」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我,我不知道被剧组劝了1个多⼩时都不敢跳的她为什么对我抱有那么⼤的信任,她⼏乎在瞬间就闭上眼,朝我纵⾝⼀跳。
巨⼤的冲⼒冲过来,我抱着她脚步不稳的往后踉跄跌在船舱中,但我将她稳稳的护在怀⾥,抱着瑟瑟发抖的她哄:「别怕,看,我这不是接住你了吗?」
她眼睫颤抖两下,睁⼤眼睛望着我,漆⿊的眼睛⾥,清晰的倒映出我含笑的脸。
我不是个耐⼼很好的⼈,但是很奇怪,我偶尔也愿意哄哄她。
和秦时在⼀起的时候,我除了怕⿇烦,归根究底,其实也是个很合格的情⼈。
我不知道秦时想嫁给那个男⼈的契机是在哪⾥,但以我对秦时的了解,游泳池的那⼀场应当是他俩感情转折的巨⼤契机。
关上电视后⼀股⽆名⽕不知道从哪⾥升起,我打给那个综艺节⽬的负责⼈,发了⼀次迁怒的怒⽕,总制⽚在电话那边唯唯诺诺的不停道歉。
可是我⼼底的郁⽓还是难消,⼀夜未眠。
3
没有休息好导致第⼆天⼼情很糟。
开⻋去接董芸的时候,她还望着我笑:「不是吧学⻓,不⽤这么⽣⽓吧,你想你这⼩半⽣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你就当我这是为了让你更接⼈间地⽓,笑⼀笑就过去了。」
她以为我脸⾊⿊是因为我们今天要去离婚。
不管真实⼼情想法如何,我在⼥⼠⾯前⼀向绅⼠体贴,揉揉额⻆朝她道歉:「抱歉。」
她耸耸肩,有些担⼼的望着我,问:「你没事吧?」
这种⽆名的焦躁和郁⽕并不能向外⼈道,我客⽓的回:「没事。」
她就识趣的没再问了。
我和董芸是在三年前结的婚——⼤概是三年前,我记得并不是太清楚。她是⼀个很完美的⼈,很合格的妻⼦,家世很好,本⼈也聪明⼤⽅能⼲。
第⼀次⻅她是我受邀去毕业的⾼校做演讲,她当时还是在读的研究⽣。我的演讲很成功,事业成功的⼈就是有这个特权,不管说什么,台下⼀群学⽣都当我的话是⾄理名⾔。
当时只有她举起⼿站起来,歪着头扑扇着⼀双⼤眼睛,笑眯眯的说:「学⻓,我不认同你的观念。」学⻓,真有意思,那是毕业后,第⼀次有⼈叫我学⻓。
我也记住了她,⼀个笑起来特别灿烂的⼥孩。
我们两家是世交,后来她回国后我们接触的机会开始变多,我发现她是个很有意思的⼈,热情开朗,笑起来很容易让⼈⼼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和她⽗亲谈⽣意吃饭的时候,她⽗亲有时也会笑:「我这个⼥⼉呀,以后也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只有当⽗亲的才知道,嫁给什么样的⼈都不放⼼。」话锋⼀转,⼜说「宋先⽣倒是可以令⼈放⼼。」
我看着站在远处的董芸,她⼤约是⽆聊,正低头去调戏隔壁桌的⼩孩⼦,⼿⾥拿着酒店送的糖果,在那个孩⼦眼前晃过来摇过去,引着那个孩⼦含着⼿指头眼巴巴的看着。
我就不由⾃主的笑出来。
我是真⼼实意的喜欢过董芸,但是那时听说她有喜欢的⼈,并且为情所困,当时就淡了下来。
后来,后来就遇⻅了秦时。
秦时跟了我七年,整整七年三个⽉,有时候我⾃⼰都奇怪,怎么会有⼥⼈能在我⾝边待这样久。
不过这么多年,这样的例外,应当是只有她⼀个,除她之外,⼤概没有⼥⼈能在我⾝边超过六个⽉。到了最后其实也只有她⼀个⼈,有段时间最离谱,都在传我收了⼼,我的⼀个朋友沈暮专⻔开了赌局,就赌秦时能不能收服我,最后上位成为名正⾔顺的宋太太。
我当时笑骂了他⼀句,并没有当回事,后来某⼀天,他惊奇的打电话过来像是和我说⼀桩笑话,他说:「我靠,阿城,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对,秦时,她竟然过来下注了,哈哈哈哈这可太有意思了,你猜猜她赌的什么?」
应当是不会。
不会⻜上枝头转正成为名正⾔顺的宋太太。
沈暮看热闹的⼼淡下去,没好意思的问我:「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对秦时⾜够了解,在我们分开前,我⼀直这样深信不疑。
她是我所有⼥⼈中最懂事最合⼼意的⼀个,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能这样的合我⼼意,除了最初的磨合和适应,后⾯每次我抬⼀抬眼⽪,我都感觉她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也并不是⼀味的顺从听话,偶尔有些⼥⼈的⼩娇嗔和撒娇,但是都在我愿意容忍的范围内,乖起来的时候让⼈⼼疼,娇起来的时候让⼈⼼软,佯装⽣⽓的时候也是恰到好处,我也愿意哄她。我将她当成我的⼥朋友疼,有时候我喜欢加个⼩字,因为她偶尔会冒出来不合时宜的稚⽓和傻⽓,⽐如有时候她会⼤着胆⼦问我:「你会破产吗?」
这是什么话,做到我这个程度,赚的已经不仅仅是钱了,⽤本市市⻓对我说的话,就是我⼀倒,整个城市的GDP⾄少倒退⼗年。
我问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她就会似真似假的朝我撒娇:「因为我想过啦,除⾮你破产,否则我这辈⼦都是不能得到你的啊。」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往上,带着悠悠的笑意,看不出真⼼或假意。
但我没有追问。
男⼥之间,没有⻓久的打算,是不能较真的深究⼀个问题。
4
⼀年⼜⼀年,⼀年⼜⼀年,在我决定和董芸结婚的时候,我和秦时分开。
玩归玩,⼀旦结婚,我就会给予我的合法对象⼀个基本的权利——尊重。
决定结婚是很仓促的⼀个决定,那是在⼀个⾬夜中,我在⼴宗路找到迷路的董芸,她仰着脸泪流满⾯,对我说:「你愿意娶我吗?」但凡任何时候,⼀个⼥⼈泪流满⾯的问你这句话,只有两种可能,⼀个是她爱惨了这个⼈,⼀个是她爱惨了的那个⼈伤透了她的⼼,所以她破罐⼦破摔准备随便找个⼈凑合。
董芸⽆疑是后⼀种。
我没想到有⼀天,我会和凑合这个词关联上,董芸是唯⼀⼀个让我⼼动过的⼈,那时候⾃负,认为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加上没有⽐董芸更适合和我结婚的对象,我们各⽅⾯都⽆⽐的契合,⾝家地位、家庭观念,等等,所有⼀切。
我答应了。
婚前解决⼥伴是我对未来妻⼦的尊重。
和秦时分开前我踌躇很久,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对⼀件事游移不定。我少年第⼀桩收购案⼦就让我名声鹊起,我很少做错的决策,可那时的我不确定。
展崎看不惯我那个样⼦,所以他先去敲打了秦时,后来他回来和我说:「阿城,秦时不⼀样,你若是说和她分开,她是不会哭闹让你不快的。」
这番话并没有让我松⼝⽓,反⽽令⼈憋闷,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分开的那天天⽓很好,我第⼀次将⻋开的那样慢,⼀路上我想了⽆数的话,怎么说,说什么会不那么绝情。我没这样的体贴
过,以前这种事情,我都不⽤出⾯,会有⼈专⻔替我去解决,可我不想让别⼈看⻅秦时的难堪。
毕竟在⼀起七年多,我要给她最后的体⾯。
结果路上准备的措辞都没说上,我只是⼀边吃饭⼀边交代她。
「城西外郊那栋别墅,我已经找⼈过⼾给你了。」
「上次你最爱的那辆跑⻋,我已经找⼈在国外订购了,过⼏天会送到你这⾥来。」
「其它的都放到你⼾头了,你可以看看你的账⼾。」
最后我问她:「你还有什么需求吗?⽆论什么,我都满⾜你。」
⾃从我开始说话她就低头在剥柳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乐衷给我⽤⼿剥柳橙,在我印象中,⼥孩⼦⼀般都很宝贵⾃⼰的指甲,做各种各样的美甲,但她不,指甲剪的⼲⼲净净,有很健康的⽉⽛,⽩⾥透着粉。
我们第⼀次在⼀起的那晚她就在给我剥柳橙,密封的房间⾥,她局促的坐在餐桌前,有些不安。她那个样⼦很可爱,让⼈忍不住想逗⼀下她,所以我故意⼀⾔不发的望着她,她很忐忑,像是为了缓解紧张,她傻乎乎的从餐桌的果盘上拿出⼀颗柳橙,强笑着说:「宋先⽣,我给你剥个柳橙吧。」
明明旁边就是⽔果⼑,但她傻乎乎的⾮⽤⼿剥,剥的两⼿都是⻩⾊的汁液,我忍不住低沉的笑,然后凑过去俯⾝吻她,她下意识的想⽤⼿推我,但意识到⾃⼰的⼿上沾着橙汁,所以⽆助的⽤⼿腕搭在我的肩上,在亲吻的间隙中⽆⼒的挣扎呢喃:「等等,我⼿上脏,宋先⽣。」
我笑:「那你等下要注意别沾到我⾝上了。」
那是她的第⼀次,因为太紧张,剥了⼀半的柳橙被她⼀直死死的握在掌⼼中,最后满室都是柳橙⾹,整个床单都是柳橙汁,我⾝上当然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更多的柳橙⾹从她的指尖发上颈间传来,她缩在我的⾝下,光滑圆润的肩头裸在外⾯,眼睛⾥还含着泪,要坠不落的噙着,像是⽔银,即羞怯⼜惶恐,问我:「怎么办宋先⽣,都沾到你⾝上了。」
她简直在要我的命。
⻝⾊性也,或许从那之后,我就爱上了柳橙⾹。
我并不喜欢吃⼿剥的柳橙,因为觉得脏,但我很喜欢看她低头⼀点⼀点给我剥柳橙的样⼦。让她给我剥过两次后,她⼤概是以为我很喜欢这样吃,所以每次我去,她都会给我剥。
后来就养成了习惯。
现在分开的这⼀天,在我问完她还有什么需求之后,她将剥的完完整整的柳橙递到我⾯前,和我说:「把这个柳橙吃了吧。」
5我和董芸从⺠政局出来之后她拍拍我的肩,和我说:「学⻓,对不住你了,我请你吃饭吧。」
我哭笑不得,其实我们俩⼈之间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三年的婚姻于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我⼀直以为我是喜欢董芸的,可是新婚第⼀夜,董芸视死如归闭上眼仰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怎么都吻不下去。
我从不为难⾃⼰,所以很快放开董芸,揉着眉⼼,向她道歉,她也轻轻⻓吁⼀⼝⽓,睁开眼看我,说:「我也抱歉。」
尴尬的⽓氛⼀扫⽽空,我们两个⼈都忍不住笑出来。
有的⼈,可能就适合做朋友,不适合更亲密。
后来我问⾃⼰吻不下去的原因,在某个我不愿承认的瞬间,我想⼤概是因为我想到了秦时。
我第⼀次吻秦时是在初次⻅⾯的隔天,她惊怯的闭着眼睛,紧紧的抓着我衬衫的纽扣,浑⾝绷的紧紧的。我贴着她的唇低沉的说:「放松。」她就努⼒的想要放松,但好像绷的更紧,脸上就是这样⼀副视死如归的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分开后,我会那样频繁的想起她。
和董芸在吃饭时聊到感情⽣活,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和我说:「你还记得你和秦时上新闻的那件事吗?」「当时没⼏天我们⻅⾯,她很郑重的和我解释她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在我们结婚前⼀年就断了,让我不要误会你。」
「学⻓,结婚这件事我⼀直感觉很对不起你,但是秦时我感觉是个挺好的⼈,如果……」她欲⾔⼜⽌,最后点到为⽌的喝⼝酒掩饰过去,「哈哈哈我⾃⼰的感情都⼀团糟,哪有什么资格建议你。」
我记得这件事。
就是那个综艺节⽬的招商会,我问完秦时新家地址她没有回答后,我俯⾝去吻她。当时我和董芸已经决定离婚了,但毕竟还没有离婚,在即将要吻上去的时候我⽤了最⼤的⼒⽓克制⾃⼰偏过头,因为她握着我前襟的⼿,怕的发抖。
我不能这样⽆耻。⾄少也要等到离婚后——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后来我授意媒体将我和她在房间⾥的照⽚流出,因为那个综艺背后的某个投资商,在我上楼的时候,我听⻅他对⾝边的⼈说:「哎,那个秦时,以前不知道,近看觉得,哇,⻓得真带劲。」
我当时冷冷瞥他⼀眼,后来就授意媒体放出那张照⽚。她仰头闭着眼,我埋头在她肩颈间,头发垂下来,很好的遮住了我的五官,但⾜够我张开⼀张保护⽹,不动声⾊的将她纳在我的⽻翼下,不动声⾊的警告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的视线。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遇⻅董芸,⼜为什么和她说这样⼀番话。但是⼀切都晚了,我⼀直笃定她不会⾛,我没想过她这么快就决定嫁给别⼈。
这样失控的情绪只是⼀时的,和董芸分开后我回到住处,点上⼀⽀烟,站在平台俯瞰市中⼼的⻛景,在⼼⾥这样默默的告诉我⾃⼰。
我天⽣性格冷淡,确实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如果和董芸离婚之后,秦时⾝边没⼈,我会去找她,但我确定我不会娶她。
如果我不能娶她,在她即将要有⼀个完美的婚姻时,我不会去打扰她。
因为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毕竟七年了,怎么还是有点念旧吧。
我准备送她⼀份新婚礼物,礼物清单⼀张⼀张的送过来,我挑了很久都觉得不满意。展崎过来看⻅还笑我:「搞什么呢你,阿城,不就⼀个⼥⼈,你⼤张旗⿎的到处搜寻,就为了送个新婚礼物?」顿了顿他故意膈应我,「⼈家给你送结婚请帖了吗?反正我是没收到。」
我没有坦⽩说出⼼⾥的那丝想法,⽽是找了个理由:「毕竟七年,好聚好散。」
最后我决定送她⽔晶球,是因为晚上有⼈在⻩浦江边放烟花,我在漫天的烟⽕中想起⼀件事。那是有⼀年,我带她去世贸顶
楼看烟花,她当时感慨了⼀句:「琉璃易碎彩云散,这世上美丽的东西,都是转瞬既逝。」
当时她眼底的怅然和遗憾那样的明显,让我想起来恍然隔世。
我突然就想送她⼀场永不逝去的烟花。
⽔晶球是我⾃⼰亲⼿做的,我⼤学本科学的化学,烟花的⾊彩⼩点太繁杂多,尤其是放在⽔晶球中,颜⾊不易显形。我试了⼤概有上百种材料,才勉强挑出⼀种,然后就是⼀点点的描点上⾊。当年华尔街并购战,也⽐这个容易。
不过到底还是做出来了,在她婚前我让⼈将这个⽔晶球拿给她的经纪⼈,让经纪⼈转交给秦时,另外亲⼿写了⼀句新婚贺词:
「愿你如这烟花⼀样,璀璨⻓久,幸福美满。」
她收下了,并让⼈转达给我⼀句谢谢。
⼜是⼀夜未眠。
他们结婚那天我在美国,从早忙到深夜,说不上来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展崎给我转了⼀段她结婚的视频。很多年前展崎被⼀个⼥⼈骗财骗⾊骗⼼,还被⼈戴绿帽⼦,当时我对他进⾏了惨⽆⼈道的嘲笑,时隔多年,他终于报仇成功。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来从来、⼀次都没有想过秦时穿婚纱是个
什么样⼦,但是视频很直观且猝不及防。她很美,哭起来也很
美,穿着雪⽩的婚纱,戴上另⼀个男⼈给她的戒指。
她拍过很多场的结婚戏,不⽌⼀次穿过婚纱,只有这场是最真
实的。
叉掉视频的时候,我抬⼿摸上⾃⼰的⼼脏,似乎在默默的告诉
我⾃⼰:这只是⼀场戏,⼀场逼真的戏,等他们交换完戒指,
会有⼈给这场婚姻喊上⼀声「卡——」的。
我努⼒忽视⼼⼝处的隐痛。
我说过,我讨厌⼀切能令⼈上瘾且失控的东西,秦时就像我的
烟瘾,我相信我能控制住这种失控。
我做到了。
⾄此,她从我的⽣活中彻底消失。
但是,还有后续,隐痛并没有消失,⽽是在你忽略它很久很久
以后,⼜突然冒出来⼀下。
我第⼀次正视她是真的已为⼈妻,是在三年后。
当时刚好百⽆聊赖有点兴致,所以陪着⼀个⼥伴逛街,买包买
鞋买化妆品,⾛到童装区的时候,她做作的看着⼩孩⼦的⾐
服,然后掩着唇⻆笑:「好可爱啊。」
当真是愚不可及,我脸⾊⼀沉,转⾝就⾛,然后就看⻅秦时。她和她的丈夫拉着⼿,她丈夫怀⾥抱着⼀个粉妆⽟砌的⼥童,眼睛很像她,圆溜溜的漆⿊,⼀眨不眨的望着我,⽽她和她丈夫弯腰凑在⼀起,在给他们的⼥⼉挑裙⼦。
我站在原地,脑⼦嗡的⼀下,像被雷劈了⼀样。
偏偏我⾝后的那个⼥伴看不懂颜⾊,⽜⽪糖⼀样的贴过来,狐疑的看了⼀眼秦时,然后问我:「宋先⽣,怎么了?」
秦时⼤概是被动静惊到,朝我这边望过来,我感觉⾃⼰⽆所遁形,但所幸看起来⽆动于衷。她有⼀瞬间的惊诧,视线从我⾝上游移到我旁边的⼥伴⾝上,然后顿了顿。
我极快的解释:「我三年前就离婚了。」
这话很奇怪很突兀,我没做过这样的蠢事,但秦时愣了愣,朝我笑了笑,我们简单寒暄后,分开。
回去之后我发了很⼤的⽕,那个⼥伴惶恐的拉住我的袖摆,被我⼀巴掌扇在地上,我⼼⾥知道我是在迁怒,但我失控了。
⼋年前,我和秦时分开的时候并没有感觉,那种类似⼼痛的情绪我以为只是习惯。习惯了⼀个⼈陪在⾝边,当她离家时,会不适应。
三年前,秦时结婚的时候内⼼⽆所遁形到处弥漫的痛我认为只是简单的失控,但我擅⻓控制失控。
三年后,看⻅秦时阖家欢乐站在我⾯前的时候,压抑这么多年的怒⽕和嫉妒从⼼底蒸腾上来,我才不得不承认。我喜欢秦时,⽆关习惯,⽆关时间,喜欢到已经超出我能处理的失控范围,如果不能控制这种失控,就只好满⾜⾃⼰的欲望。
我打电话给沈暮,他私下有⼀些⻅不得光的渠道,可以处理⼀些灰⾊的事情。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少去沾违法的事了,站在⼀定⾼度后,很多事情都⽆⾜轻重。
但是这次,我想出⼿了。
电话接通后我直接说:「做个交易,你帮我处理⼀件事,尾巴弄⼲净点。」
那边沉默了很久,然后噗嗤⼀声笑出来,他问我:「忍不住了?」
隔天不知道展崎从哪⾥知道了这件事,急匆匆的找过来:「锦城,你是不是疯了?」
我沉默不语,慢慢喝了⼀⼝⽔才回他:「展崎,这件事你最没发⾔权,我记得当年江漫的那个姘头,被你打断两条腿,当年正逢严打,我要是去晚点,就只能帮你⼀起给那个⼈收⼫了,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话?」
我⼀向不会拿这么伤⼈的话去戳他,兄弟之间永远都知道分⼨和底线,但这次,我迅速的开始攻击他,不想听他戳穿真相。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对展崎的杀伤⼒依然很⼤,他红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最后重重拍拍我的肩膀,临⾛说了⼀句:「锦城,秦时能⼀分⼿就和你断的⼲⼲净净,这样的⼈不爱你,如果你不想后悔的话,就不要动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