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易教了一会儿,实在耐不住性子,「小姐这哪里是要学女红,简直是无聊极了消遣我!」
我仔细对比了两个荷包,也觉得实在难看了些,便哄着南易多教教我,免得被人笑了去。
谁知南易听了却笑了起来,「小姐从来不学这些东西,如今倒是怕被人笑了,这人,定是心上人吧?」
「胡说!好歹我也是个小姐,自然是要学一些的……」
「那是,也不知是谁总说自己将门虎女,不学这些小女子学的东西。结果武功没学着半点,都快及笄了还绣不好个荷包……」南易憋着笑,说得一脸认真。
「虽说这事儿是有过,但哪有你这般笑话人的……你今儿若是不教我,我就告诉南枝姐姐,让她教训你!」我叉着腰,说得一脸理直气壮。
南易最怕南枝训她,自然乖乖教了我。只可惜学了许久我依旧没能绣出个样儿来,大概,是学不会了吧。
一入秋,天气便一天天凉了起来。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屋里屋外都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
我担心祖母的身体,好不容易等到晴了些,便早早央南枝同我去万佛寺送些衣物,看看祖母。
许是寺里饮食清淡的原因,祖母看起来瘦了许多,搂着我说话的时候也总是走神。太后盯着我瞧了许久,从祖母怀里将我拉过去。
「不若将小宁儿许给我家卿辞吧!」太后捏了捏我的脸,眼里满是欢喜。「卿辞从小就喜欢这丫头,肯定会待小宁儿好的。」
「卿辞是个好孩子,可也得小宁儿喜欢。」祖母看向我,「小宁儿喜欢晏家哥哥吗?」
「……」祖母也真是,哪有这么明着问的……
祖母白了太后一眼,「看吧,小宁儿不喜欢!」
「你这般问,让孩子怎么好意思说嘛!」太后也急了,将我与祖母隔开,「小宁儿只管告诉姑祖母,卿辞待你好不好?」
「好。」我点点头,晏卿辞待我确实很好。
「那小宁儿喜欢跟卿辞在一起吗?」
仔细想想跟晏卿辞一块儿的时候的确挺好玩,我是很喜欢跟晏卿辞待在一起,我又点了点头,道:「喜欢。」
话音刚落,太后转向祖母,「你看吧,我昨儿就说这孩子也是喜欢卿辞的。卿辞都在我这儿打听过很多次了,就怕小宁儿被你这祖母许给了别人……」
「你这问的……白问!」祖母将我拉回怀里护着,再不跟太后说话。
我心里想着太后说的话,虽不知是真是假,心里却觉得有些开心。想想若是晏卿辞娶了别家的小姐,那我定然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吃过中饭,祖母给南枝嘱咐了几句,便催着让我们快些回去。我拉着祖母的手,问道:「祖母什么时候回家啊,小宁儿每天都很想念祖母。」
「再过几日,再过几日祖母就回家了。」祖母长吐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听闻北境又要打仗了,母亲每日都愁眉苦脸的,我远远地瞧着,仍不敢上去说一句话,生怕平白惹了母亲生气。
不过几日,我便见到了晏卿辞。我知道他会来找我,因为父亲要去北境打仗了,要带着阿原和他。
阿原一进了院子就朝我扑过来,「姐姐,阿原要上战场了,可能很久都见不到姐姐了……姐姐为何这个表情……」
「你踩着我脚了……」我瞥了眼一旁站着的晏卿辞,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退。
阿原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岔开话题,「姐姐,阿原这次若能立下军功,就能有官职了,那往后若有人求娶姐姐必然要比阿原更出色……」
「什么跟什么啊,瞎说!」我刚抬手要揍阿原,就见阿原笑着躲在了晏卿辞身后,「但阿原觉得卿辞哥哥就很合适,要不姐姐考虑考虑?」
我正要说些什么,晏卿辞却先开了口,「原恒,方才似乎听到常夫人在叫你。」阿原楞了一下,「好像是,我去看看。」说着跑了出去。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晏卿辞,谁知晏卿辞竟一脸坦然,「哥哥是习武之人,耳力好。」
竟然拿我说过的话来堵我,可真有你的!我随口「哦」了声,转身去屋檐下逗鸟。
晏卿辞紧跟在我身后,「阿宁生气了?」
「没有。」我用指头戳了戳笼里正在端详晏卿辞的鸟儿,没有回头。
「那阿宁可有考虑过?」
「考虑什么?」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腰间一紧,晏卿辞双手从后面抱着我,靠在我耳边呼着气,「不知哥哥能不能娶到阿宁……」
「阿,阿原他乱说的。」我侧了侧头,想起太后所说,不由红了脸。
晏卿辞扶着我的肩膀将我转过去正对着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才道:「哥哥只想知道阿宁愿不愿意。」
「我……唔……」我话还未说出来,晏卿辞突然低下头吻在我唇上,将我的话堵了回去。我瞪大了眼睛,却从晏卿辞眼中看到了一脸惊慌失措的自己。
随即,唇上传来一阵疼,我皱了下眉。「不愿意也没用了,哥哥都在阿宁身上做了记号。」
像是被点了穴一般,我愣在那儿,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疼,眼泪竟止不住地往下掉。
见我哭了,晏卿辞也慌了手脚,一边替我擦着眼泪,一边紧张道:「对、对不起,哥哥把阿宁弄疼了,哥哥不是故意的,阿宁不要哭了,哥哥道歉……哥哥是因为喜欢阿宁,不是想要伤害阿宁的……」
「你是狗吗,还咬人……」我回过神,刚要推开晏卿辞的手,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哥哥是狗,哥哥不该咬阿宁,只要阿宁不生气……嘶……」
听到晏卿辞疼得叫出了声,我才满意地张嘴松开了他的耳朵。「现在就扯平了。」我一把抹去脸上还挂着的眼泪,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都是狗,都是狗……」我循着声音看去,果然是那鸟儿,此刻被发现倒抖着羽毛转过去了。
见我不哭了,晏卿辞摸了摸耳朵笑起来,「想不到阿宁咬起人来这般疼,哥哥也要阿宁哄哄……」
「无赖,我才不呢!」
「那哥哥哄阿宁……」说罢,晏卿辞伸手一把把我揽在怀里,不待我反应过来,又将唇印在了我的唇上。「阿宁的唇也是甜的。」
「你……唔……欺负人……」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我挣扎几下,晏卿辞却抱得更紧了。我的手贴在他胸前,感觉到晏卿辞与我相似的心跳以及他胸前的温度,顿时连耳朵都烫了起来。
「等哥哥回来,便去求祖母将阿宁许给哥哥,阿宁一定等哥哥回来,好吗?」
「好。」我想我大概是疯了,可不知为何,每每与晏卿辞在一起,我总觉得安心。6
父亲出征那日,全家都去城外送行。祖母也从万佛寺赶了来,握着阿原的手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单独叫了晏卿辞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
祖母终于同我们一并回了家。
马车上,我躺在祖母怀里听着祖母讲曾经她与祖父的故事。自从我从祖母房里搬出来,祖母已经许久不曾跟我讲过这些了。我听得安心,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晏卿辞每隔几日都会来信,写些京中不曾见过的事物,或者说说父亲与阿原的情况。
十月中旬的时候,父亲来信说战事有变,遣了晏卿辞向皇上当面陈奏,大约四五日就到。我日日挂心父亲与阿原,想着晏卿辞此次回来,虽不能见到父亲与阿原,却也能问个清楚。
「也不知他受没受伤……」
「阿宁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晏卿辞?我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人正倚着门看着我笑。
「父亲不是说有四五日吗,你怎的才三日就回来了?」
「好些年没见着我的阿宁,想着快些回来看看。」晏卿辞朝着我走来,满脸的疲惫却依旧笑得温柔。
「什么好些年啊,你成神仙了吗,日子过得这么快!」
晏卿辞长叹一口气,「阿宁定是没有好好读书,否则怎么都不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说着伸手将我拥入怀里,「哥哥实在很想念阿宁,一刻也不想多等。」
晏卿辞说北境战事胶着,怕是一时难以解决。上过朝后,匆匆见了我一面,便押着粮草又离开了。走之前,还特地将沉肆留了下来。
祖母从万佛寺回来后又开始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连着几日我都见不到祖母,苏嬷嬷也总是不在府里。我心里着急,却也无济于事,祖母向来倔强,任谁也不能轻易改了她的决定。
二姐姐找了个由头约京中各家小姐赏花,是以隔了这许久日子,我才又见着二姐姐。我坐在案几前,看着二姐姐锦衣华服遥坐在首位上,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太子妃该有的姿态。
宴席过半,夕岑走过来附在我耳边低语,说二姐姐请我去她殿中说说话,我点点头,悄悄退出宴席,跟在夕岑身后往二姐姐殿里走。
须臾,进了玉阳殿,看着殿中布置,我不禁有些诧异。
「三小姐莫见怪,这是太子殿下怕小姐住不惯太子府,这才将玉阳殿布置成原来小姐屋里的样子。」夕岑笑起来,「三小姐
不必担心我们小姐,太子殿下待小姐向来很好。」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暗暗叹了口气,早就听闻太子待二姐姐好,只是在二姐姐心里,大概太子对她越好,她越煎熬吧。
「小宁儿快来,二姐姐专给小宁儿留了好些吃食,快尝尝看。」听到我进了殿,二姐姐立刻迎上前来,拉过我的手就往里面走。
「在二姐姐心里,小宁儿就只会吃……」我撇撇嘴,取了一盘蜜饯放在跟前。
二姐姐莞尔一笑,「小宁儿怎么只会吃呢,在二姐姐心里,小宁儿是最好的女子。」
「二姐姐就会骗我!我日日跟南易学女红,却总也学不会,还要日日被南易笑话……南枝都不管管,由着南易欺负我!」
「嗯,是很让人为难。」二姐姐撑着下巴看着我,「以小宁儿的女红,的确很为难南易。」
「二姐姐!哼!连你也欺负我!」
其实我都知道,南枝姐姐由着南易打趣我,不过是想让我分分心,不至于一个人难过罢了。可二姐姐自己都不能开心了,却还在想着让我快乐……
直到除夕,父亲与阿原依旧没有回来。
往年除夕祖母都会允我陪着的,可我缠了苏嬷嬷许久,祖母依旧没有让我进去。
我已经很久没能同祖母好好说说话了。
「南枝姐姐,祖母也讨厌我了吗?」我趴在床上难过得不行,我以为就算大姐姐与二姐姐出嫁了,我也还有祖母,可如今,就连祖母都不再与我亲近了。
南枝叹口气,「小姐别多心,老夫人……老夫人最疼小姐了,怎么会讨厌小姐呢……夜深了,睡吧,南枝守着小姐。」
除夕之后不久,祖母便去了京外一处庄子,说是年纪大了,受不得京中聒噪,去外面住一阵子也可以静静心。
我求了很久,祖母也没同意带我去。我不明白祖母为什么突然就不愿与我亲近了,也不知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祖母生了气。
祖母离开时只带了苏嬷嬷,南枝什么也不肯说,南易什么也不知道。
我难过了许久,又不知其中缘由,又染了些风寒,没几日便生了一场病。
今年的风雪格外大,我整日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耳边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还做着一个接一个的梦,好的坏的,哭的笑的……
等意识清醒的时候,祖母已经在我床边守着了。看到祖母,我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问祖母为祖母搂着我靠在床头,「祖母没有不要小宁儿,祖母怎么会不要我的小宁儿呢……」说着说着,竟然也哭了起来,「祖母疼小宁儿都疼不够呢……」
似乎是过了我的病气,每晚与祖母睡时都能听到祖母咳嗽,大概怕吵醒我,又不敢咳太大声,只是压着咳几声,然后匆匆端过床侧桌子上苏嬷嬷一早备下的茶水喝几口。
除夕过了都快两个月多了,父亲他们还没能回来。
这几日我总有些不好的感觉,心里不安得很。偏偏太医说我这场病来得急,怕是好得慢,不许我出门,要我安心养着,不可再受了风。
晚上的时候,祖母说是睡不着,搂着我跟我说了很久的话。小时候祖母也是这般哄我的,那时我被二皇子吓唬,说睡得太早就会永远都醒不来。于是一直到很晚很晚,祖母才将我哄睡着。
祖母将我搂得很紧,一直到辰时,我有些瞌睡,混混沌沌中,听祖母说了句:「小宁儿是祖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祖母最疼爱小宁儿,可是祖母得离开小宁儿一段时间……小宁儿要乖,不要哭闹,不要生病,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搂紧祖母的脖子,胡乱嗯了声,然后睡了过去,祖母在时,我总是睡得格外安心。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祖母。梦里祖母摸着我的头发,哭着对我说:「祖母不能看着我的小宁儿出嫁了,我的小宁儿是个好孩子……祖母真舍不得……」我看着祖母,茫然无措,忽然,祖母离我越来越远,我喊叫着追上去,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身侧不见了祖母,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顾不得穿上鞋子,光着脚往祖母房里跑去。
风真大,吹得我眼泪直掉。
建宁初年二月二十三日,祖母去了。
我看着祖母的棺椁一点点没入黄土,却连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了。那个会抱着我哄我睡觉,会整晚整晚守着我怕我做噩梦的祖母,再也回不来了……
回府的路上,我突然呕了血,晕厥前,恍惚看见了赶过来的母亲。
太后又派了好几个太医过来,原本空着的院子里现如今架满了药炉子。我半躺在床上,突然就很想念晏卿辞,很想他抱着我跟我说句话,哪怕一个字也好。
正想着,一个身影窜了进来,一把抱住我。「阿宁不怕,哥哥来了,哥哥陪着阿宁。」
我靠在晏卿辞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我很想你,晏卿辞,你怎么才来啊。」
晏卿辞身体僵了僵,随即道:「哥哥也想阿宁。」祖母去世后,我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有晏卿辞每日来看我时,我才能堪堪睡上几个时辰。
苏嬷嬷担心我身体熬不住,每日都熬了安神汤药给我喝着。听南枝说母亲来看过我两回,我嗯了声,没说话,背过身却流起了眼泪。
有些东西,来得太晚了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靠在床上,侧着头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怎么都三月了还总下着雪。」
苏嬷嬷看我一眼,将窗户关好,又替我掩了掩被子,「大概是最后一场雪了,小姐睡会儿吧,别着凉了。」
「我睡不着。苏嬷嬷,我们……我们去外头住几日吧。」
「……好,等过几日小姐身子好些……」
「明天,我们明天就走吧,苏嬷嬷。」我扯住苏嬷嬷袖口,苏嬷嬷没法子,只得点点头,「那我这会儿去收拾收拾东西,然后跟夫人告知一声。」
「好。」
大姐姐生了个女孩儿。
祖母去世的消息传到肃郡时已是十日之后,那时祖母已然安葬。所有人都瞒着大姐姐,生怕大姐姐出了意外,直到大姐姐生下孩子,自个儿察觉了。
阿原拿着大姐姐来的信给我念,「大姐姐说孩子取名谢常思,长得与姐姐小时候可像了。姐姐,你……你怎么都不说话……」
我看着蹲在床边上小心翼翼的阿原,不知什么时候,阿原都长这么大了。不似从前稚嫩,再也不是只会跟在我身后只会叫姐姐,只会闯祸的那个小孩子了。
「真好,阿原做舅舅了。」我扯了下嘴角,还是没能笑出来。
「姐姐……姐姐还有阿原,阿原会一直保护姐姐的……」
「嗯,姐姐知道,阿原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姐姐了。」我握住阿原的手,这双原本细嫩的手,都已经磨出茧子了,「姐姐的阿原长大了。」
南枝怕我被吵到,交待院子里的人说话做事都小声些,就连一贯吵闹的南易也没了动静。
城西有处院子,苏嬷嬷说原本是祖母留给我做嫁妆用的,还未有人住过。
马车里,我闭着眼靠在晏卿辞怀里,突然难过起来,「怎么办啊晏卿辞,我没有祖母了……」话未说完,眼泪却已经控制不住,「我、我都没有、没有跟祖母好好道别……」
我哭得不能自已,哽咽着说不出来话,晏卿辞一边替我顺气,一边喃喃道:「哭出来就好了……阿宁还有哥哥……哥哥陪着阿宁。」
过了许久,待我情绪稳定了些,晏卿辞才又道:「哥哥没能走过阿宁走的路,可阿宁一皱眉头,哥哥就觉得很难过……哥哥不想留阿宁一个人难过,跟哥哥回家好不好,做哥哥的夫人,让哥哥保护阿宁一辈子……」
晏卿辞伸手擦去了我的眼泪,然后低头吻在我的眼睛上,「阿宁一哭,哥哥的心都要碎了。」
眼睛传来酥酥痒痒的感觉,仿佛雪落在手心里一般,我打了个颤,没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却又伸手抱住晏卿辞,「对不起,我没有……我也很喜欢你,可是、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我不能嫁给你……」我将脸贴在晏卿辞胸口,「对不起……」
「不着急,我们不着急……」晏卿辞抱着我,轻声细语地哄我,「哥哥知道阿宁心里难受……我们慢慢来。」
马车走得很缓很稳,我偎在晏卿辞怀里,低低地说着话。
「……祖母养过几只猫,那时我才四岁,有一日坐在门口吃点心,结果有一只猫就朝我走过来了,我以为它饿了,就给它分了一块,结果它竟扑到我怀里舔了一下我的脸。我吓得哭起来,祖母就抱着我哄了好久……祖母最喜欢抱着我了……那晚我不是故意要睡着的,没有故意不理祖母……小宁儿想祖母了,很想很想……」
「哥哥知道。」晏卿辞蹭了蹭我的头发,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
苏嬷嬷每日都会盯着我喝药,怕我受风又不许我出门,我每日在屋里看看书,绣绣花,竟也真绣出了个像样儿的荷包。
听闻北境派了使者来请和。
我看着晏卿辞疲惫的神情,不禁有些心疼,「我这几日身子已经好很多了,你不必每日都过来看我。」
「阿宁赶我?」晏卿辞将下巴抵在我肩上,说得委屈。
「不是,我是觉得你太累……」
我话还未说完,就被晏卿辞截了去,「不要,哥哥就想陪在阿宁身边。」
「你怎么还学着阿原了。」我哭笑不得,好端端的,竟还撒起娇来了。
「因为昨日原恒说你最受不了他撒娇,屡试不爽,哥哥也想试试。」说着又用额头蹭了蹭我的脸,「嗯……效果甚佳。」
「别闹,好痒。」我笑着挪开了些,又被晏卿辞重新揽入怀中。
「……过些日子,我又要去北境了……这次,是护送阜宁公主往北境和亲。」
虽然早已料到这般结果,可当真听到时仍有些难受。
阜宁公主便是晏卿辞之前提到过的小公主孟嘉许。
后来我也见过几次,看起来性子冷冷清清的,面上也看不出情绪,仿佛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上次二姐姐约各家女子赏花时我还与她搭过几句话。虽看着冷冷的,可真说起话来其实也不过是个心智略成熟于同龄人的小女孩罢了。
我看着一脸自责的晏卿辞,不知如何安慰。长时间的战争本就劳民伤财,若非无计可施,皇上也定然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公主送出去。
「这不怪你……」
「阿宁没有去过北境,北境冬日里风雪很大,有时候甚至三四天都不停,晚间扫了雪,第二日早早醒来的时候营帐外就又积了厚厚一层……也有不下雪的时候,不下雪就更冷了,风吹的脸生疼……我的确希望没有战争,但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换取……」晏卿辞说得淡然,仿佛没有悲喜一般。
「北境苦寒,不知长不长得出京中的花来,上回公主说喜欢二姐姐的花,也不知她有没有向二姐姐要花种子。卿辞哥哥既要去送公主,不若一并带了去,也好稍解公主相思之苦。」
我起身到屉子里取了花种子递到晏卿辞手中,一边想着晏卿辞方才说的话,忽地又想起前几日阿原为与沉肆打赌不慎被我看
到的伤口来。纵有爹爹与晏卿辞护着,都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知晏卿辞得伤成什么样。
正想着,晏卿辞却突然起身将我揽入怀里,「阿宁抱抱哥哥……」
我愣了一下,心知晏卿辞定然满心难过,便伸手环住晏卿辞的腰,轻声道:「我在,一直在。」
晏卿辞离开前在院子里搭了架秋千,还交代沉肆每隔几日便要检查绳子。
我瞧着外头的秋千心里痒得不行,又难得好天气,就央着苏嬷嬷放我出去玩一会儿。苏嬷嬷拗不过我,只得许了。
我才坐上秋千,就见南易急匆匆跑了进来,心虚地看我一眼,「小姐,来、来人了!」
「来个人而已,慌什么,请进来就是。」苏嬷嬷专心煎着药,看也不看南易一眼。
「可来的是晏二公子的母亲!」南易急得跳脚,我也愣住了。想起晏卿辞似乎也是与晏夫人关系不好,我就不由得更紧张了些。
我握紧了绳子,看向苏嬷嬷,「嬷嬷,怎么办?」
「小姐别紧张,早晚要见的。」苏嬷嬷仍一心煎着药,「南易快去将晏夫人请进来看茶,就说小姐换身衣裳就过来……南枝啊,去给小姐换身得体的衣裳。」
我心里怕得紧,手心也生出了许多的汗,是以都到了前厅门口,仍拽着南枝袖子不肯松手。南枝无奈地摇摇头,暗中使劲儿抽出了袖子。
我深吸一口气,生硬地扯了个笑脸迈进前厅。
一抬眼,就见一妇人坐在侧旁眉眼含笑,手中端着茶杯,温婉而又端庄。看起来似乎比母亲要稍稍年轻一两岁,一派温和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我不禁有些怀疑先前的猜测,一边暗自稳了稳心神,上前道:「玉宁见过晏……」
话未说完,晏夫人早已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端详起我来。「早听卿辞说常三小姐是个可人儿,今日才看得真切,真真是个让人心疼的……」
我侧过头看向南枝,却被晏夫人拉到桌旁坐下,「不知夫人……」
「叫夫人多生分,阿宁叫我伯母多好,或是随卿辞叫母亲更好,不过是早晚都要改口的……」
我才松了口气,听完这话却又红了脸,「母亲……不、不是,伯、伯母……」一开口,我的心就又被提了起来,常玉宁啊常玉宁,你可真是长了一张好嘴!「伯母怎么突然过来了?」
晏夫人一脸歉意地看向我,「阿宁莫怪伯母唐突,伯母早就听你病着,本来是要向你母亲递了拜帖的。都怪卿辞,一直拦着「……不曾……」一抬头,看见南易在一旁憋着笑。
「好孩子,伯母瞧着就欢喜……待你身体好些,再见你就不用躲着卿辞了……」晏夫人说得认真,让我忍俊不禁,晏夫人如此可爱倒是真出乎意料。
待了一会儿,晏夫人怕扰了我休息,便回去了。我看着堆了满桌的东西,心里却突然乱成一团,纵使想理一理也无从下手了。
才送走晏夫人,南枝就催着我回房去。想着苏嬷嬷必然在等着我喝药,我的嘴里都开始苦了。
喝了药,苏嬷嬷便又不许我出门了,「一直躺在床上我都躺化了,嬷嬷。」我抱着苏嬷嬷的胳膊不放手,苏嬷嬷只得顺着我坐到床沿上。
「……小姐可有考虑过……」
「苏嬷嬷,我还不想……」知道苏嬷嬷要说什么,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考虑这些。我侧过身背对着苏嬷嬷假装要睡觉。
苏嬷嬷将手搭在我肩上,「我知道小姐念着老夫人,暂时不愿嫁人……老夫人最怕的就是耽误了小姐,所以一早就与太后定下了小姐与晏二公子的婚期。」
我伸手将被子拉起来捂住头,努力抑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苏嬷嬷叹了口气,「晏夫人是个率真的人,老夫人早已见过了,晏长公子的夫人也是极好相与的……晏二公子大概怕小姐不愿意才没说,上回城外老夫人便将小姐托付给了晏二公子……老夫人怕小姐一人在府里日子难过,所以想了许多法子,可思来想去也只能为小姐寻个好夫家……老夫人最盼着的就是小姐能过得好……」
半晌,见我没有动静,苏嬷嬷又叹了口气,「小姐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语毕,又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夫人留了封信,交代我过些时日再给小姐,我放在床上了。」
听苏嬷嬷关了门我才掀开被子,哭着拿起床上的信。
「不知我的小宁儿病好些了没,祖母最喜欢小宁儿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儿平安喜乐就好,不应该装着太多的心事……祖母无法护着小宁儿了,卿辞是个好孩子,祖母相信他会照顾好我的小宁儿……祖母已经向太后请了懿旨,等我的小宁儿十六岁就能赐婚了……小宁儿也要替祖母照顾好自己……」
「小宁儿要祖母……小宁儿只要祖母……」我抱着信缩成一团靠在床边,哭得不能自已。
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信已经被重新折好放在枕头边上,上面眼泪干了的痕迹清清楚楚,我伸手将枕头拉过去些遮一下。
南枝端着水盆走过来,「难得小姐能睡个好觉,想着无事便没有叫醒小姐。昨日下午沉肆来过,带了好些东西。」
「沉肆就差把整个街市都搬过来了。」我磨蹭着下了床。
「小姐先洗洗脸,我去看看粥好了没。」
「苏嬷嬷不在吗?」
「早上太后传话让嬷嬷进宫去,才去了没一会儿。」
我哦一声,将手摁在盆里,再没说话。
8
晏卿辞往北境已有十数日,算着时间,也快回来了。不知阜宁公主有没有拿到我送她的花种子。海棠易生,或许能在孤寒的北境为公主生出些颜色。
入了春,天气也变暖了,喝了这许久的药,身体依旧不见好,索性便停了,为这事儿苏嬷嬷还唠叨了我好些日子……
前几日晏长公子夫人商舒来过,带着已经四岁的小公子。小公子活泼可爱,引得满院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我与少夫人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当时太小,不太能记得。少夫人虽为女子,却是个无拘无碍的人,果真如祖母所说极好相与。
想是少夫人惦着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容易胡思乱想,便时常带着小公子过来。小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我看着满院子蹦跶的晏尚锦,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高兴起来。少夫人不许我唤她少夫人,说是太生疏,我笑着改口「舒姐
姐」她才满心欢喜地应了。偶尔聊得久了,也能见到专程过来
接夫人回家的晏长公子,满目深情,仿佛是怕稍有不慎夫人便
被我拐跑一般。
我笑着说与晏卿辞听,不想却被他困在怀里,「莫说大哥怕大
嫂被拐跑,哥哥也怕阿宁被拐跑……真想把阿宁娶回家藏起
来……」
我推他一把,没能推开,反倒被抱得更紧,「没、没个正
形……」
晏卿辞笑得温柔,眼里仿佛装着星辰一般,「哥哥很想做阿宁
的夫君,很想保护阿宁一辈子。」说罢,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了
吻。
我靠在晏卿辞胸前,半晌才道:「好。」
似是意外我会应声,晏卿辞呼吸一滞,然后心跳得越来越快。
「我答应过的,等你从北境回来……」
「哥哥记得,哥哥一直记得。」晏卿辞笑了起来,突然将我拦
腰抱起,「祖母说只要阿宁同意,等阿宁十六岁哥哥就可以娶
阿宁回家了……」
「你先放我下来。」我抱着晏卿辞脖子,生怕不小心摔下来。
晏卿辞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来,「哥哥一时激动,可有弄疼阿
宁?」
我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说话,却见南枝带着尚锦走了过来。
尚锦见了我便要扑过来,却被晏卿辞拦在半道,「小婶身体不好,过来小叔抱。」尚锦听话地扑进晏卿辞怀里。
「小叔想娶宁姑姑吗?」尚锦趴在晏卿辞耳边问得一脸认真。
「尚锦真厉害,这都被你知道了。」晏卿辞应着尚锦的话,眼睛却始终看着我。
「可母亲说了,不论何时都要向着宁姑姑,所以小叔要自己努力了。」
闻言,南枝扑哧笑出了声,「少夫人托小姐帮忙看顾小公子一会儿,南枝先下去了。」说罢,不待我回应就又匆匆走了。
我看着正与尚锦窃窃私语的晏卿辞,忽然羡慕起大姐姐与商舒姐姐来。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般模样吧。
晏卿辞弯下腰将尚锦放在地上,「尚锦自己玩会儿,让小叔想法子把宁姑姑娶回家好不好?」
「好!」尚锦点着头就往别处去了。
晏卿辞斜坐在石凳上定定地看着我笑,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倒了杯水。刚要端起杯子,却被晏卿辞揽着腰带到他腿上坐下。
「哥哥也渴了。」「那给你喝吧。」我端过杯子递到晏卿辞手上,「我再倒一杯
就是。」
「不用……」晏卿辞接过杯子抿一口,突然吻在我唇上,「水凉
了,哥哥帮阿宁润润唇就好。」
「……」真是愈发无赖了!
「阿宁定然更喜欢男孩儿些吧?」晏卿辞放下杯子,抬手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