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两个小女孩小三对这个哥哥充满好奇，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你们哥哥，长大了，长大了就不怕了。」妈妈向小女孩解
释。
「……」李浔继续默默地夹菜，吃饭，一言不发。
一顿饭吃下来，是煎熬。
他觉得自己不该来这里。
叔叔很好，对妈妈很好。
叔叔做菜，做饭，很温柔体贴，他能感觉到妈妈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
以前的妈妈，在商场是是叱咤风云的商界花木兰，他见到她更多的时候是代替爸爸去各种商业谈判，她永远穿着职业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画着精致无比的妆容，即使给他开家长会，他妈妈往那一坐，班主任都怕他妈妈三分。
可是现在的妈妈，在家里换上了居家服，头发上还夹着着妹妹的发夹，围裙上也贴满了妹妹的公主贴纸。
她虽然容颜比年轻的时候稍微差了些，但眼角爬上的细纹都在看两个妹妹的时候变得温柔起来。
这两个妹妹是真的讨人喜欢。
他应该嫉妒她们，嫉妒她们生活得如此欢乐融融，可是他却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她们很天真，很可爱，性格也很好，活泼开朗，一看就是养的极好的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都说真正幸福的女人，是卸下一切伪装，活的像孩子一样。
他想，妈妈如今从顶端跌入凡尘，应该是因为爱，因为幸福吧。
他应该为妈妈找到一个好归宿，得到幸福生活而高兴。
他也确实，很高兴。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难过？
他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爸爸妈妈离婚是对的，现在看来他们的选择没有错。
可是，到底谁错了？
他突然苦笑，到了现在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究竟应该怪
谁。
「爷爷，你说，是不是错的人是我，并不是他们？」
也许，他就不应该出生。
黑夜里，他拿着一束菊花弯下腰，将它放在碑前。
他没有想到自己无处可去的时候，竟然来到了爷爷的碑前。
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人比任何人都懂他，爱他，只是那个人他
甚至没有赶上见最后一面。
爷爷在去年，突然去世了。
他当时还没毕业，还在美国上学。
他接到这个震惊的消息后将自己关了一天一夜，最后他才接受
了这个事实。
最爱他的人永远地离开了他。后来毕业他就决定回江城了。永远地待在了爷爷的城市。
当初劝他离开江城的是爷爷。
「你以后的梦想是什么？」爷爷问他。爷爷看他一直心神不
灵，每天像丢了魂，跟他有了一次深入的交流。
「不知道。」李浔那时的显得颓废无比。
「你没有梦想？」爷爷皱了皱眉头，「那你有没有想帮别人实
现的梦想？」
「别人？」李浔想到了姜柔。
「以前经常来等你那个女孩，你喜欢她吗？」爷爷又问。
李浔有些震惊，爷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刘姨都告诉我了，你每天放学就去那个女孩家门口遛狗，这
狗也是那个女孩的吧，名字也是那个女孩的名字？」爷爷笑着
说。
孙子的心思他怎么不懂。
自从那个女孩出现，平时沉默寡言的孙子终于有了情绪波动，
每次女孩跟着他走到门口，他虽然臭脸不耐烦，却又站在窗口
悄悄看着她离开。
后来突然某天开始，孙子整个人都像丢了魂，每天遛狗，每天
都去那个女孩门口转悠，当爷爷的自然是明白了他的心思。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
孙子有这些情绪，是好事，总比心死了，更好。
「爷爷，你怎么知道！」李浔惊讶地望着爷爷，羞红了耳朵。
「你想去找她吗？你可以想想有没有什么想和她一起去实现的
梦想。」爷爷说。
那夜他想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告诉爷爷，他想当牙医。
他说那个女孩因为保护自己摔断了牙齿，经常牙痛。
爷爷笑着说，有梦想，有目标是好事，但需要付出努力。
他记住了，从此开始认真学习。
在高三那年申请去了加州的一所医科大学。
走的时候，爷爷杵着拐杖告诉他，爷爷在江城老家等着他的好
消息。
只可惜，爷爷再也没等来那个好消息，就突然离他而去。
「爷爷，我想你了。」李浔蹲下来，头轻轻倚在石碑上，就像
以前倚在爷爷怀中那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浔才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睡了吗？」他犹豫着给姜柔发了一条微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给她发微信。
「没睡。」那边回的很快。
「哦。」他回了一个字。
「今天过得开心吗？」她问。
李浔手指顿了一下，自己问了一句，开心吗？
他苦笑。
「还行。」
「在哪过得？」姜柔又发了一条。
李浔觉得姜柔有些热情，他内心那些抑郁因为她渐渐散去。
他正准回。微信又来了。
「吃蛋糕了吗？」
他彻底愣住了。
是震惊！
今天是2.8，他的生日，他就是今天格外的想她，想找她。
人越是到了某些节日越是内心脆弱，所有伪装都不堪一击，他
也不能免俗。只是自己这个生日，在今天没有任何人提起。
他没想到等到现在，第一个记起来的人是她。
心中有一些情绪越发不受控制的蔓延。
「没有。」他手指有些抖。他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控制住自
己想给她打电话的冲动。
突然打电话，会不会吓到她？
他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却没等来想要的微信。
他有些失落。
正在这时，微信又来了。
「那我请你吃蛋糕啊。」
请他吃蛋糕？
他低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没等他思考完，微信又来了。
「你抬头啊～」
抬头？
李浔下意识抬头，然后就看到了她。她站在榕树下，朝他挥手，手里提着一个小蛋糕。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世界都没了声音，只剩下她黑夜里朝自
己挥的那只手。
从此，他的眼里，耳朵里，心里，只剩下她。
再也容下下任何人，任何事。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里了？」姜柔朝他懒懒散散的走
过来，看着他一脸沮丧的脸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她这一揉，把他的所有抵抗都揉碎了。
「到处转转。」李浔撒了谎，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其实离开墓地又去了姜柔家，她家没有开灯，他很失望，虽
然早就知道她和外婆都去了美国，那一刻他还是好失落。
一路落寞走到这里，他没想过，她竟然在这里等自己。
你懂那种失望到极致，悲伤到极致，然后「柳暗花明又一村」
的感觉吗？
他现在就是。
「你不会，还没吃饭吧？」姜柔笑着问他。
「吃了。」他如实回答。「你不是，去美国了？」其实，问出自己的疑问，他手心都在出汗。
「是啊，刚刚下飞机。」姜柔抬头瞧着他的眼睛，他应该是高
兴的吧，虽然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她已经懂他的套路了，没
拒绝，就是高兴。「因为有点事，临时决定回来了。」
李浔想问她什么事。又觉得问不出口，怕自己自作多情。
她应该不会是因为他过生日，而在过年前一天飞回江城吧。
想想也是不可能。
「你好奇我是因为什么回来？」姜柔与他并肩走着，好笑地看
着他。
这人，待在自己的小空间什么都敢做，写那些信，写那些肉麻
的情话，到了跟前，连看都不敢看她。
胆小鬼。
「那你是因为什么事回来？」他轻声问。
他好奇，他当然好奇，他想知道她的答案。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都牵动着他的心。
「你……没有必要知道。」姜柔故意把第一个字拖得很长，看
到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她很有成就感。
「好吧。」他眼里的光突然就灭了，心情有些不爽。「快点，待会12点都要过了，还没吹蜡烛。」姜柔催着他，
干脆抓起他的衣袖就开走。
他明显愣了愣，定在那里看着她。
「走啊！」
姜柔觉得逗他真是太好玩了。
看他心情起起伏伏，她忍不住想多逗一会。
「怎么，要姐姐牵你？」姜柔目光落到他手指上。
他明显条件反射手往后面躲了躲。
躲什么躲？
胆子这么小？
还是不是男人？
姜柔想了下，算了，他是弟弟，还是男孩，没办法，谁让她惹
上一个纯情的根本看都不敢看她的弟弟。
若是等到他主动牵自己的手，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于是咬咬牙，一狠心，直接就用空着的手，拉住他的手。
根本不给他躲得机会。「你……」李浔惊讶地望着她，欲言又止，说不出话。
「我什么？」姜柔凶他，「我干了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李浔有些急，目光落在两人牵着
的手上，明明很凶，语气却又凶不起来。
「牵一下手怎么了？牵下手又不会怀孕。我这不是为了让你走
快点。」姜柔真想教训他，读书读傻了，不开窍。
「你……女孩子说这些话，也不知羞。」李浔有些无语，她怎
么总是这么作风大胆？
别人的手想拉就拉？
这是走的快慢的问题吗？
她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姜柔有点被他气笑。
她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他嘴角脸上都写着拒绝，可是手却一丝想抽走的意思都没有。
她就知道他还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暧昧期的相互试探这一步，她直接给掐了，按了快进。
她不想等了。她没有他那么好的耐性。
「……」李浔低头看着她笑，笑的那样别有意思，两个人什么
话都没再继续说。
只是看着对方，对方的一个眼神，仿佛这些年的分离从未有
过，所有等待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从此世界只剩下青春的悸
动。
盯到最后，他不好意思的别过头，终究是嘴角有了弧度。
「快一点。」姜柔牵着他，往他家走。
他跟在后面，看着月光下她的影子与自己影子偶尔交汇，心里
便住进了一抹月光。
月光好柔，好暖，他好幸福。
回到家。
姜柔让他坐在桌边闭上眼什么都不要做，她去点蜡烛。
小姜见到两个人回来了，兴奋的觉都不睡了，急忙也跳到凳子
上双手扒着桌边，盯着中间的蛋糕。
「可以了。」
李浔听到声音，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佩奇蛋糕，蛋糕中间只点了
两根蜡烛。佩奇？
他有些哭笑不得，幼稚。
当他小孩儿呢？
「生日快乐！」
啪～
姜柔朝着他放了一管礼花。
这仪式感，有点幼稚。
但不得不说，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过生日的氛围感。
「谢谢。」他望着她，一声谢谢道出他对她所有的感谢。
只是她可能不知道，他有多感谢她。
在他贫瘠的青春岁月里，温暖了他的岁月，让他燃起希望，生
活突然戏剧般的脱离沼泽，开始有了盼头。
「快许愿。」姜柔提醒他。
许完愿，她又催着他吹蜡烛。
吹完蜡烛姜柔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拍了拍胸脯。「终于是赶上了！刚刚好！」姜柔姜柔里屏幕给他看，时间刚
好是，00:00。
「没赶上也没关系。」李浔笑着说，他一直不是太喜欢过生
日，也没有也太在意过这个节日。
过于不过，对自己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懂什么！在零点前吹蜡烛，寓意着今后一年都平平安安，
多好的兆头啊。」
李浔看她认真的模样，没忍住，轻笑，「你懂可真多。」
「那当然，毕竟，姐姐比你多吃了几年饭不是。」姜柔得意地
将划蛋糕的刀给他，又给他摆好了三个盘子。
小姜在一旁看着还有自己的盘子，开心的两眼放光。
李浔将一块不太大的蛋糕切到盘子里，小姜立马兴奋的手脚并
用就要过来抢。
李浔却拍了一下它的爪子，盯了它一眼，「别闹。」
说完，把那块蛋糕递给了姜柔。
姜柔接过蛋糕，本来想说，吃不了那么多，晚上吃奶油长胖！
可是下一秒，她又开始甜蜜蜜的开吃了。因为那块蛋糕上有一个桃心巧克力，也是整个蛋糕唯一的桃
心。
这弟弟，挺会啊～
姜柔觉得自己这个老阿姨的心都甜到了心底。
别看李浔整天板着个脸，其实私下可会了，又是写信，又是画
画，还偷偷跑去她住的地方隔得那么近……
「有酒吗？」姜柔突然问。
她觉得需要活跃下气氛，至少要把弟弟灌醉他才能这下伪装，
来个真情表露啥的。
她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有」李浔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在哪？我去拿？」她问。
「在冰箱。」
「等我！」姜柔起身去了厨房。
看着她的背影，他内心有说不出的感受。
心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