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而后彻底消失在深渊之中。
什么嘛。
身旁的妖核还隐隐闪着光,我却再没有力气把它装回去,风还
在呼啸而过,我的心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到头来还是我一个人,一直都是。
我突然想到前几天我还在集市里套刘二婶梨花糕的配方,那老
太太软磨硬泡都不给我,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再也不用了。
12
我醒来的时候,好像还是我那间熟悉的屋子。
「哟,醒了。」
薤白这个不靠谱的终于来了,就坐我旁边,梅雨时节,窗外的
雨下个不停不停,风漏进屋里的时候我忍不住一哆嗦。
我抱紧了被子。
「你的妖核我给你塞进去了,简单地处理了下,也不知道管不
管用。」
「我收到你求救的消息后立马赶来了啊,可还是晩了一步。」
「我来的时候那场面可吓人了,你知道吗,你就倒在那,全身
都是血,啧啧,我以为你人没了。」
薤白还在叨叨叨,我静静地运转了一下妖核,居然能用,而且
里面混了点别的气息。
魏恪的气息。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唉,你……」薤白看着我,愣住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开口。
「你知道魏恪接近你是为了什么吗?」
「……妖核。」
「嗯,那魅妖余河接近魏恪呢,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她是魅妖啊,接近魏恪当然是为了……」
「她看中的不是魏恪的脸和身体,而是魏恪这个人能带给她的
道路。」
「你信吗?魏恪此番去了魔界,归来的时候,他会成为魔界之
主。」
「……」
我看着面前的人,轻扯了下嘴角。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啊。」
「啊,哈哈哈哈……」
「你到底在我们旁边看了多久?」
「那不是……那不是要寻找个完美解救你的时机吗……哈哈……」薤白就是怕死,我也没法怪他。
他跟我东扯西扯,最后还是正了神色。
「我只是想跟你讲,如果你一开始接近魏恪是因为情,那你输
得一败涂地。」
是啊,惨得不能再惨了。
只是我突然想起几百年前我还是个作恶多端的妖时,被众神抓
住了依旧嘴硬,只有他微微俯身,我抬眸的时候,那一瞬间就
觉得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
所以满口恶言的妖突然变得支支吾吾,所以过了几百年看了一
眼还是沦陷。
算了,妖核……就算把我欠你的全部还完了吧。
如你所愿,安长乐再也不会爱上那个叫魏恪的神仙。
13
春去秋来,我又一个人过了很久的日子。
或许是妖核里掺杂了点魏恪的神力,又或者是他教给我运功的
法子真的有用,我修为进步得很快。
有的时候我揣着份梨花糕回到屋子,恍然还觉得会有人倚在树
下懒懒地看着我。我觉得,魏恪的出现,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薤白倒是隔三岔五地来看我,他的书局彻底搬到了我们这镇
子。
他消息灵通,今天下午坐在我的院子里喝茶,突然仰头看着天
说:
「要变天了。」
确实,望泉关狂风大作,魔界这些日子并不安分,据说凌天在
整合天兵对抗魔界。
许久不见太阳,山雨欲来风满楼,好些妖都退出了我们这地
界。
薤白是来劝说我搬走的,他背着个大包,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十
足的准备。
「快走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魔界进犯,我们这就是第一个
遭殃的。」
我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远方乌云密布,倒是挺应景。
「你在想什么?你不会还在想……」
「你先走,别管我。」
我干脆坐回了椅子上,又端起茶杯来。薤白满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半晌,拉着包裹转身就走,只
是走一半忽地停住了。
他有点悲哀地看着我。
「得,谁也别想走了。」
远方黑压压地一片,声势浩大,魔族的大军已经攻过来了。
14
魔界攻下我们这地界的速度很快,毕竟三不管地带,能跑的都
跑了,没跑的或许本就想投靠他们。
我坐在押送原住民的车子里,没什么表情。
薤白絮絮叨叨,估计在怪我连累了他,但其实按他的修为要逃
也能逃,我隐隐感觉他就是想就此留下来。
我的目的地似乎和薤白他们不一样。
因为中途我就被人拉下来了,转而坐上了一个隐晦而华丽的轿
子,坐垫是软的,腾着紫色的雾气,不知名的魔界生物将它拉
得飞快。
它在一处庭院里降落了。
魔界我不是第一次来,但我第一次见着魔界有这么美的地方。紫竹林幽深静谧,一条小溪静静地穿过,红莲浮动,空气中有
股幽暗的香味。
长着羊角的侍女引我入内,定力挺好的,任我怎么问她都微笑
地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随着她很快进了座寝殿,而后她低头,替我带上门后就出去
了。
之后,我就住在了这里。
有人专门给我送一日三餐,伙食非常好,说实话,这里的床铺
够软,院子够漂亮,比我原来那个小窝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
直到第四天我夜里睡不安稳,忽地感到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
冰冰冷冷的,我抬头看,正巧对上那双清冷的眼。
魏恪。
他但凡再一用力点我就会被他掐死,可他松手了,垂着眸看
我,眼睛里好像有红光流转,像是深潭,我再也看不透。
「为什么不下手?」
我轻轻地问。黑暗中听到他俯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而后他的呼吸打在我耳
边,声音又哑又低。
「舍不得。」
「……」
不是舍不得,至少不是我印象中的舍不得。
而是「做不到」。
他的手转而玩弄我的头发,今夜倒是出奇地静,黑暗中人的感
官好像被无限放大了,他身上独属于上位者的气息让我有点喘
不过气来。
那是一个魔物对另一个魔物的压制。
「你知道吗,离开你之后,我总是能感觉到另一个情绪。」
「她有时开心,有时难过,有时伤心到牵着我心疼。」
「这种感觉在最近越来越明显了。」
他的手指勾过我的耳骨,凑在我耳边讲话。
「是用了你妖核的缘故吗?」
……
……也许吧。「说不定你爱上我了呢?」
黑暗中我盯着他的眼睛,半晌,他嗤笑一声。
「我怎么可能爱上一只妖?」
「……」
是啊,你是天之骄子,你骄傲,你的脊背从不会为谁而弯曲,
你这个人也绝不会为了谁而妥协。
我早就明白了,所以我现在比你好,我不会心动了。
而后的几天,魏恪总是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一下。
有时我在吃饭,有时我已经睡了,有时我……
我裹着浴巾出来,就看见一人身形修长地靠在那,眼睛毫不避
违地盯着我。
「……转过去。」
他笑了声,说得小声。
「又不是没见过。」
……
他从袖子里掏出颗珠子丢给我,挺随意的,珠子很漂亮,像是
斑斓的琉璃。「魔军行征过程中搜刮到的,没什么用,送你。」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东海的神珠,能呼风唤雨,魏恪就这么给
我当了装饰品。
他不知从哪弄来的笔墨,突然说要看我画画,那画画出来之后
风景竟然在流转。
那是西阁的镇阁之宝,一件藏品都能拍出天价,这个东西更是
有价无市。
当他又摆出南门造的会飞的机巧时,我终于制止住了他。
顺便把他以往送给我的全部东西还给了他。
「我不要。」
「为什么?」
他的脸瞬间黑了下来,那张帅脸满是戾气。
「你为什么要送我?」
「我乐意。」
「你送我是因为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
「那我不要。」他看着我,半晌,嗬了声。
「你爱要不要。」
15
我被从那个院子里赶出来了。
又和在普通牢房里的薤白见面了。
他瞧见我,停下和外面卫兵扯皮的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
番。
「你去哪里了?」
我沿着墙坐下,叹了口气。
「诶诶,你干吗,你干吗要拿头撞墙……」
薤白止住我咣咣砸墙的脑袋,蹲在我身边,大小眼样地看着
我。
「我觉得我有病……」
我欲哭无泪。
明明顺着魏恪就好,有吃有住,我干吗跟他对着干呢?
监狱的栏杆被晃了几下,这次是有人叫薤白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薤白还指了指我的脑子,那表情像是在叫我吃药一
样。
「……」
我蹲在墙角边,把头埋在手臂里。
「哟,这不是安长乐嘛,几年不见,这是怎么了?」
突然有道让我很不爽的声音响起。
是很多年不见了。
魅妖余河。
不过这次她在牢外我在牢里,俯着身看着狼狈的我。
听说她为魏恪统一魔界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现在是个大红
人,扯高气昂耀武扬威的那种。
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我今日实在没力气跟她大战三百回
合。
她见我没说话,又晃荡了下栏杆,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我要好
好嘲讽你」。
「嘁,你跟姓魏的一样没劲。」
我依旧没应,想让她自讨没趣赶紧走,没想到她却自顾自地说
了下去。「前几天魏恪突然问我东海那套玻璃珠子好不好看,我以为他
终于开窍了要追我,他却送了你。」
「你真的是个碍人眼的女人啊。」
你也很碍人眼,谢谢。
「但是……嘛,我跟你说,我跟魏恪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
样……」
她趴着栏杆看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麻烦你让他变得再有趣点吧。」
「……」
16
魏恪不可能变得有趣的。
我看了眼自我上车起就沉默寡言的男人,开始怀疑真的是面前
的人要带我去天界吗?
今天是仙魔两界第一次谈判,但魏恪懒懒地倚在马车的榻上,
衣服也不好好穿着,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和他目光有一刹那的相撞,但我移开了。
他看人的时候目光很认真,双眸里一片深潭,以前的魏恪不会
这么看人的,以前的魏恪眼睛清澈到你一眼就能望进去。现在的他却如头在黑暗中蛰伏的野兽。
我忍受不了这个气氛,有点不适地转了转脖子,没想到他忽地
一动,只一刹那就到了我面前。
一柄匕首贴住了我的脖子。
我开始怀疑魏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死我。
可他自己又偏执矛盾到下不了手。
我好像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后匕首掉在地上,在我脑海一片空白的刹那,他俯身吻了
我。
我以为,他至少得有点自制力的。
可是他吻得又深又长,攻城略地,呼吸在耳边清晰可见,太近
了,我能瞧见他的睫毛,还有漆黑的眼瞳。
好嘛,睁着眼亲吻,一点情趣都没有。
腰被人掐了下,他似乎不满我分心。
……
我用力推开了他。
他被我拒绝了好像也不会恼,甚至还笑了下,倒有点像自嘲。理了理衣服,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抱歉。」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下马车,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
你可真潇洒。
17
天界给我们的住所着实不错,烟雾缭绕的,和魏恪的那片紫竹
林比起别具一格。
到这了我就没事,魏恪似乎还要参加天界的晚宴。
什么晚宴,鸿门宴才对。
「真不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我,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红唇微翘,剑眉星
目,像是要出征的少年。
我摇了摇头。
万一你们吃着吃着打起来了我可不想被连累。
可是事实上,不去吃也会被连累。随着我们去天界的还有一位侍女,应该之前就在魔界了,这次
负责我的寝居,她叫阿琴。
我之前一路就觉得阿琴不对劲,这次她轻轻柔柔地端给我晚
饭,我叫住了她。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尝一口。」
阿琴盯着晚饭看了半晌。
「这不合适吧,小姐。」
「你尝……」
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扬着匕首刺了过来。
我后退了几部,抬头看她。
「仙法?仙家也有耐心在魔界做卧底做那么久么?」
「你才是,明明之前是半仙,现在看来修为倒不止如此了。」
她转了转手腕,索性也不装了。
其实,自我的妖核混入了点魏恪的神力,我的修为确实增长得
非常快,我看着面前的人,正好能评估下我现在到底处在什么
位置。不过连过两三招,我们俩似乎都不想过多暴露自己。
「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我只好朝她说话,想激起她的破绽。
「企图?不不不,不是我对你,是天帝对你。」
天帝?凌天。
我暗暗思索着,一边应对她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发起的攻击。
「你知道吗,是人就会有软肋,而魏恪的软肋……」
「是你。」
一瞬间她就消失了踪影,不过声音倒是还在我耳边缭绕。
「凌天要以你为要挟,所以……抱歉了。」
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速度非常快,两根手指直指我的后颈。
只是……
她的动作,我看得很清楚。
所以我先她一步,一掌打在了她的胸口。
「你就这啊。」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叹了口气。
夜一下变得很安静。
院子里有一处假山,泉水哗哗地流淌着,我把她绑起来放在院
子里,蹲在她旁边想事情。
天界看到的月亮,也很圆啊。
看样子凌天本来的计划是想要以我为要挟,结果没算到这个间
谍根本打不过我,可是我又忍不住想,我真被抓走了,如果魏
恪真要从魔界和我之间选,他会选谁。
……
魏恪回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很晚很晩了。
他没死在宴会中,只是似乎被灌了很多酒,步子有点虚浮,见
我坐在那等他,眯着眼看我。
「魏恪。」
「嗯?」
他尾音拉地长,勾地人心痒。
所以我仰着头看他,只能望见他发红的眼尾,浸透了漫不经心
的笑意。
「如果拿我能换到进一步攻略天界的机会,你会换吗?」半晌,他嗤笑了声。
「会啊。」
黑色的夜静静地流淌,我和他默默对视着,他这人身材修长,
所以垂着眸看我时阴影正好能将我笼住。
「送我东西是因为妖核影响,吻我是因为妖核影响,带我出来
是因为妖核影响……」
我絮絮叨叨地说话,我明明没喝酒,却突然觉得魏恪把他的醉
全给我了。
他依旧清醒。
我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身体,猛地把妖核取出来,摔在了他面
前。
「不就是这东西吗,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又取出妖核的原因,我的视线有点模糊,突然想
到他以前说我傻,是啊,我就是傻。
面前的人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妖核滚落到他的脚边,他没
有动。
「你再多拆几次,不要命了?」
我的脑海开始忍不住想着杂七杂八的事,魏恪这人是喝醉了,
他不会真抬脚把我妖核踩碎了,那我这得不偿失,亏到老家了。
过了好久,他弯腰把妖核捡起来。
我的意识逐渐支撑不住,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抱了起来。
稀碎的吻落在我的颈窝,缠着酒气,他的声音低哑,绵长缱
绻。
「安长乐,再给我做次梨花糕,好不好?」
18
后来,我们就从天界回来了。
魏恪和凌天的谈判似乎还算成功,魏恪不再进犯,而作为交
换,我们那三不管的镇子正式划入了魔界的范畴。
所以之前关押的流民也被放了出来,我又可以回到我以前的小
家。
我和魏恪……最终也没能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若是喜欢他就该从头到尾护着我,若
是不喜欢他就该从一开始把我杀死。
可是他一边要推我入深渊,一边又紧紧攥着我的手。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曾用过我的妖核,所以下不去手。我叹了口气,门就被人哐哐地砸着。
我去开门,是薤白,抱着红色的衣服,朝我笑出一口白牙。
「嫁给我吧,安长乐。」
「……」
我差点一把把门砸他脸上。
「听我说完,听我说完。」他把手按在门框上,喘了几口气。
「你不想知道魏恪到底对你什么意思吗?」
「……」
「所以嫁给我吧,他要是心悦你,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
给别的男人。」
见我松了推门的力气,他顺势挤了半个身子进来,眼睛亮亮
的。
「魏恪他们可是马上就要回魔界了,你真的不想试试看吗?」
「……」
我承认,我就是动摇了。
我和薤白要成婚的消息是薤白散发的,司仪也是他找的,我一
点没管,也不甚留意,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盯着那棵白花树发呆。
可嫁给他的前一天晚上,魏恪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一个人坐在镜子前,手边是明日的嫁衣,晚风轻轻地翻过窗
柩,月光盈盈地落于镜台。
我突然听到了身后的响动。
猛地转身看去,是薤白,他穿着大红的嫁衣,衣服隆重,翻窗
的动作显得笨手笨脚。
「怎么,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就这么失望?」
他终于翻下了窗,还不忘跟我咧嘴一笑。
「……」
「别这么看我啊,我刚才才听说的,魏恪明天就回魔界。」
「你看,他根本没在意过你。」
他朝我摊手,有点幸灾乐祸。
「你来就是跟我讲这个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往我心口上戳刀子,有点牙痒
痒。
「不是啊……」他晃荡着腿,依旧笑眯眯的,吊儿郎当的样,语气却带了那么
一点点微小的认真。
「我是想说……明儿魏恪要是不来,我能真娶你吗。」
「……」
第二天刘二婶早四点就把我叫了起来,说是要代我上妆,她擦
了粉往我脸上涂,一边跟着我唠。
「瞧你,都结婚了,这大喜的日子,婶也高兴,就把梨花糕的
配方给你吧。」
我记起我以前是有段死缠烂打找刘二婶要梨花糕配方的日子。
「……不用了。」
「咋滴就不稀罕了?」
做得再好吃,也不会给他做了。
刘二婶将那沉甸甸的金凤玉冠按在我头上,恰好到了上轿的时
间。
我头上披了红喜布头,一下遮住了视线,摇摇曳曳的,路都有
点走不稳。
轿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载着我走。
一路上好像有很多人,我有点无聊地想着我脸面也没这么大,不会是薤白吧,他个卖黄画本子的业务都扩那么广了?
送亲的队伍张灯结彩,似乎很隆重,鞭炮炸在我耳边,我的心却静得跟潭死水。
安长乐,好歹出嫁了,你得高兴点啊。
可是我手拽着衣摆,眸子里是红嫁衣上金色的丝线,这衣服布料极柔软,我好久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了。
在轿子里便感受不到外面的响动,我不知浑浑噩噩地过了多久,就听到有人高喝:
「启轿,新人起——」
于是我掀开帘子走出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到了我面前。
薤白的手,很冰。
我只能瞧见地面,却看不见前方的路,被他引着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他好像很有耐心,走得不紧不慢,盖头晃动,我能瞧见他红色嫁衣的一角。
而后直花堂前,夫妻对拜。
通赞在高喊着贺礼的词,我的思绪却纷扬地不知道去了哪里,顺着报词和面前的人对拜,踉踉跄跄,恍恍惚惚。魏恪,今天,我成亲了。
19
薤白戏做得还挺全,我最终被他倒行着引入洞房,屋子里有点
昏暗,盖着红布头,我的视线更加晃荡不清。
我坐在床上,从头巾底下看到他倚靠着桌子。
潺潺的酒声,他好像在倒酒。
「行了行了,你还想喝交杯酒啊?」
我有点烦躁,可平时比我还咋咋呼呼的人此刻倒没了动静。
「魏恪没来!他根本没在意我,你满意了?来,嘲笑我吧。」
「我是傻子,我承认我承认……」
说到最后,我居然哽咽了下。
安长乐,怎么这么不争气?
面前的人顿住了,他放下酒杯,走到我面前,然后轻轻地扯下
了我的盖头。
千百年前,我好像也是这么迷失在了这双眼睛里。
要娶我的,引着我走上花堂的,与我叩首的……是魏恪。
我承认我看见面前的人,和我一起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有那么
一刹那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愣了会,我一把推开了他。
他任由我推,索性靠在了桌子上,我讨厌这么寂静的夜晚,他
不说话的话,我心里那道裂缝在无限延深着。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狱中薤白曾被人叫走,原来他们老早就串通
好了。
怪不得薤白要全权包揽,怪不得送亲的队伍有那么多人热闹。
我嫁给的不是书贩薤白,是魔尊魏恪。
……
桌上的那台烛火还在燃着,摇摇曳曳地看不真切,魏恪将刚刚
倒了一半的酒满上,而后自己仰头一饮而尽。
黑暗之中,他轻轻开口。
「我后悔了。」
「……」
他笑着有点苦涩,转眸看我,眼睛被烛火染浅,晃荡着一股道
不明的温柔。「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啊?」
我点了点头。
「那你也嫁了。」
「……」
这种卑鄙做法魏恪做得还真顺手。
我咬了咬牙,身边实在没有可以打他的趁手武器。
所以我又推了他一把,这次他顺势攥住我的手腕,拉近了我俩
的距离。
烛光让他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我看不清他的眸子,以
为他要对我做什么,而他只是忽地抱住了我。
「我……在到了魔界的第二天,发现自己这里多了什么东西。」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颈间,声音又低又哑。
「那好像是一个人的情绪,刚开始她那么那么的难过,难过到
我觉得心都跟着她一起被扯着。」
「后来,她好像不那么难过了,有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小
小的高兴。我刚到魔界的时候被一个城主揍得很惨,夜晚我睡
在阴暗潮湿的草席上时,那一点开心是我唯一的慰藉。」「我总是时不时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我想知道她为什么笑为什
么哭,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想参与到一个人的一生里。」
「所以,我就把她抓过来了。」
映着晃悠的烛火,我的手开始玩弄他的衣摆。
「我承认,我想要杀死她。」
「我不能有软肋这种东西,我不能有下不去的手,我以为我告
诉自己我是被妖核蛊惑了就能掐死她,可是好像做不到。」
他抓住了我作乱的手,下巴开始磕地我有点疼。
所以我挣脱了他,目光转向了桌上一桌的饭菜。
我饿了。
他贴心地递给我一双筷子,撑着下巴看我吃得津津有味。
半晌,皱了皱眉。
「安长乐,我第一次告白。」
「嗯嗯,这夫妻肺片味道不错,你尝尝?」
「安,长,乐。」
「魏恪……我等你,等了很久了。」我拿筷子掰扯着桌子上的
菜。「我已经发过誓不给你做梨花糕了,和你在一起,会让我在刘
二婶那很没面子。」
「我觉得我们的路已经没……」
剩下的话,都被他堵在唇间了。
魏恪的吻轻轻柔柔,像是夏天夜晚撩过的风。
一吻过后,他的额头低着我的额头。
「我们的路,还很长。」
尾声
我叫魏思安,是一只小半妖。
今天我从书院跑回家,就被人提溜着尾巴拽了起来。
呜呜,这熟悉的手法,是我的爹地呀。
我立马换了副委委屈屈的表情,使劲蹭着面前人的衣领。
「呜呜呜呜呜,爹爹,你回来啦。」
「你娘呢?」
爹爹嫌弃地将我拿远了点。
「娘跟着隔壁薤叔叔出去了。」我突然想起来早上娘和爹爹才隔着灵书吵了一架,临走前还说
她再也不要看见爹爹的脸了。
不过这次爹爹的脸是彻底黑了。
爹爹终于把我放了下来,我蹬了蹬腿。
他往院子里走,啊,好巧,我娘也回来了。
他们两个对视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好重呀。
「和薤白出去,好玩吗?」
爹爹冷笑了一声。
「这么久才回一次家,我看你也别回了。」
我娘看也不看爹爹一眼,和他擦身而过。
爹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魏恪!放手!」
爹爹把娘抱了起来。
「思安还在!」
「不给他看。」
爹爹看了我一眼,就把她抱进屋里了。门被关上了。
我盯着紧闭的门发呆。
所以,到底有什么是我这个小朋友不可以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