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 _ 上岸

别太当回事,秦朗,我告诉自己。

不就是个炮友,睡了三年有习惯再正常不过。

我确实一直没碰谭瑟,家里催我结婚,我和她不过是都是各自

门当户对的联姻工具罢了。

各取所需,各玩各的,豪门里心照不宣。

我在外边给足她面子,她应付家里,是我们一早就商量好的。

上岸?

我这样的臭鱼烂虾也配么。

这一晚上我抽空了一盒烟,天不明的时候我回到床上沉沉地睡

下,再没做梦。

再次想起简言的时候是一周后我陪谭瑟看礼服,她挑了一条红

色的鱼尾裙。

「不好看,换了。」我冷着脸说。

谭瑟有些无措,「怎么了,阿朗?」

「你穿不好看。」我点了一根烟,最近烟瘾越来越大,不知为何,有些难以自

控。

「可我觉得挺好……」

「我说不好看。」

我突然烦躁得厉害,就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缠绕在胸口呼之欲

出,压抑的要命。

掐灭了烟,这是我抽的第五根。

谭瑟到底还是换了一条裙子,可我却越来越烦躁,直到我驱车

来到简言家楼下。

那间房子三年里我上去过无数回,没有一次是黑着灯的。

可是今天它隐在夜色里,一点光亮也没有。

我无声笑了笑,又抽了一根烟,转身的时候我仿佛又听到简言

声嘶力竭地说爱我,我猛地回头,发现路灯下空空荡荡,只有

我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

老实说我的确在想她。

我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兀自笑的更厉害。

这特么都什么事儿。我结了婚,她不会再与我有任何纠葛,这点分寸她把握的很

好。

是以我虽然可以继续在外面玩,但是我不想再和简言纠缠了。

不就是个炮友么,我想。

实在无足轻重。

圈子里有几次大大小小的聚会,我都没再见过简言。

我让她滚,她倒滚的挺干脆。

有时候我会想起简言,最近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

当我发现对简言的思念连烟酒都压不下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可能出问题了。

我不断否定,不断怀疑,然后再否定,再怀疑,直到我没办法

再次否定。

我想她。

炮友断了就是断了,这是圈子里的规矩。

可我再次出现在简言家门外的时候,我也由衷地怀疑自己太不

是个东西了。

可是我就想见她一面,我想看看,这种日益见长的空虚和思

念,这抓心挠肝的感觉,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由来已久?门敲了三次,没人应。

几个三次之后,对面的邻居开门。

「这里早就没人住了,搬走一个月了。」

我猛地眯起了眼睛,嗓音发紧。

「你说什么?」

「没人住了啊,一个小姑娘,早搬家了。」

关门声急剧在我耳边放大,我舔了舔后槽牙,只觉得心猛一下

子沉到了底,随后一股难以名状的怒意霎时间浸透了我的四肢

百骸。

很好,你真好,简言。

我问遍了周围喜欢的朋友,竟没有一个人知道简言的踪迹。

最后我找到了林庭那儿。

彼时林庭在他的别墅里收拾东西。

我恍然大悟一般,心头的急迫和慌张竟渐渐平息了下来。

「是你把简言送出去的?怎么,准备双宿双飞了?」

林庭似有若无的笑了一声,只抬头,问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的确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我就是觉得怒意不知从何而

起,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是第二次,我和林庭动手。

上一次还是结婚之前。

林庭跑来质问我为什么任由谭瑟去侮辱简言。

我笑了。

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和我有什么关系?」

佛说起心动念皆是因,而今所受都是果。

我和林庭脸上都挂了彩。

林庭不肯告诉我简言的踪迹,没关系,我想,她还能逃到哪

去,我只要跟着林庭,总会找到她,我只要想找,她就能出现

在我眼前。

临走之前我回头,林庭的脸色很灰白,是我从未见过的颓败。

彼时我还不知是因为什么。

我只是想起一桩陈年旧事。三年前我谈女朋友的时候,简言和我大闹了一场。

这场闹剧无疾而终,我成了彻头彻尾的赢家。

可她来跟我告别的的时候,我也像现在一般前所未有的烦躁。

她还是在欲擒故纵,我想。

好心放你一马的人是不会大张旗鼓的。

那我不如成全她,也成全我自己某些时候莫须有的非分之想。

她哭喊她打闹,可我一沾上就无法自拔,失控到我自己都觉得

无因可循,只是想,便那么做了。

甚至一度和刚谈的女朋友分手。

她当我醉了,我也只当我醉了,不计后果的一晌贪欢。

到后来简言还是缴械投降。

她沉沉睡去,我却在黑夜里睁开了眼。

不应当这样,秦朗。

就着月色我端详她酡红的脸颊。

这算什么。

我鬼使神差的竟去吻她的额头。唇碰到她额头那一刻我犹如触电一般,当即逃离,我无比厌弃

这样的自己。

爱是最虚妄的东西。

如同我现在做的事情,让人不齿,肮脏不堪。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不过如此,一只跟在你身后穷追不舍的

跟屁虫罢了,你看,还不是欲擒故纵,招招手就回来了。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爱,不过是人类虚假的占有欲和肉欲在作

祟。

是以第二天一早我说出那样的话。

我背对着她,可就是能感受到那一刻她的心四分五裂。

正好,简言,我想,这开端就是无比不堪的,意料之外的,你

应当见好就收,及时止损。

也免得我矛盾不堪。

可是她没有。

你看,这女人太不知好歹了。

只是从那以后,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觉得这人无比熟悉,渐渐将本来生动的她渐渐裹茧蚕食,变

成另一幅模样。后来我才发现,那是我自己。

这三年,她越发像我,冷心冷血,无情无义。

甚至我提出要断,她也云淡风轻地说她宁愿溺死在海里,有的

是想下岸的人。

那时候我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禁想念从前那个眉眼生动,贪念嗔痴的她。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想。

可简言太爱我了,她离不开我的,我想。

后来我才知道以为二字何其荒谬。

林庭出国了,走之前他送了我一份大礼。

那张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可我只看清那格外显眼的两个:

流产。

说不上什么感觉,我只是直观地感受到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凝

固,脊柱僵硬,温度流失,我胸口三寸向里的位置爆裂出尖锐

而又让人窒息的痛楚。

痛到我感觉身体里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痉挛。

她怎么敢。那些难以名状的痛某一个瞬间全部转换成浓烈滔天的怒意。

我一定要当面质问她,我想。

我派人打听林庭的行踪,连夜赶飞机到费城。

正值费城百年难遇的大雨。

赶到林庭住所的时候我已浑身湿透。

我在屋子里疯狂地搜寻简言的气息,可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

我心狠狠地沉到了底,我揪着林庭的领子,逼问他。

林庭只是冷眼看着,然后无比淡漠地问我发什么疯。

「她不是同你一起么?」

我问。

「你把她藏哪了?」

林庭反倒笑了。

笑着笑着眼睛红了。

我在他渐红的眼圈里失了力气。

怎么可能。简言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逃离我的世界。

连半点痕迹都不可循。

她什么人都没告诉,林庭不是和她很好么,她为什么连林庭都

不告诉?

「我总会找到她。」

我发狠地对林庭说。

这不应当,她从来不是这样的。

她那么怕冷的人,十月的天气那么寒凉,她光着脚追我几百米

远,跌倒也念念有词,她那么爱我,看起来爱到世界都只剩

我,她哭的那么伤心,仿佛失去了我就失去了所有。

她还说要陪我结婚。

她不停地说爱我。

她那么爱我。

那么爱我。

原来她……那么爱我啊。

我站在瓢泼的雨里,突然间像失去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雨水裹着寒意倾盆而下,凌迟着我因为彻骨思念那个人而滚烫

的神经。

而后我生了一场重病。

我总是在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梦里看见简言。

她茕茕孑立,东走西顾,时而说爱我难抑,时而恨我入骨,时

而欢声笑语,时而又哭的撕心裂肺,反反复复,全部幻化成一

个场景,问我为什么这样对她,是否是她罪大恶极。

我从梦里惊醒。

夜半两点。

沉静的夜衬出我慌乱的心跳,孤寂而落寞。

像有人将我的心揉圆搓扁,反复蹂躏,最后弃如敝履,任由它

变成不名一文的垃圾。

原来这么痛。

被抛弃,这么痛。

她也被我毫不留情毫不手软地抛弃过。

怪不得她也不要我了。

我们用什么衡量爱呢?看分开后的痛苦。痛不欲生却仍旧渴望着重蹈覆辙。

原来是罪,也是爱。

上天入地,遍寻不得,时光却也荏苒。

再次见到简言,是在三年后的林庭的生日。

我推开1982包厢的门,简言坐在中间,望向我,那一刻我心

狂乱地就要跳出胸腔,浑身的血液都叫嚣起来,还未开口却已

感到声音嘶哑。

「秦公子,好久不见。」

她如水的声音流过来,我手足无措,心却狠狠的沉了下去。

未免太过平淡。

「这是我爱人。」

她笑着向大家介绍身边的人,不是林庭,是另一个斯文温和的

人。

我如同当头棒喝。

三年来遍寻无果的那些夜里积攒的思念和苦楚一股脑儿的向我

涌来,几乎要吞没了我,将我活活溺死。

她有了新的家庭。我被无尽的孤寂席卷,痛不欲生,多么想拉她一起下这阿鼻地

狱,可是我看到她脸上轻松而灿烂的笑,那一瞬间,我丢盔弃

甲,折戟沉沙。

那笑太过耀眼和热烈,一如当初我们初见,她身着红裙在舞池

中央,对我微笑颔首,说:「你好,秦朗,我是简言。」

我本该生活在地狱,有人将我拉入人间,带我感受红尘风月,

我本该知足,可我却妄想她同我一起下地狱,我伤害了一个

人,亲手杀死了这段情,我犯了此生最大的错,却半点弥补的

机会都没有。

我亲手,将自己再次送入更深的地狱。

尾声

听林庭说后来秦朗离婚了,再没有结婚,没有生子。

他说他找我了找了很久,他说他爱我。

他问我甘心么,觉得快活么,觉得大仇得报么。

我只是笑笑。

我爱秦朗的日子拼尽全力不留余地,酣畅淋漓,也算尽兴而

归。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爱虚妄,罪虚妄,酸甜苦辣,若长良川,也不过一场体验,那不如就高歌一曲,盛宴狂欢,放纵爱意和罪业,天亮之后,烟消云散。

作者: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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