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笑得幸灾乐祸,手里的扇子呼啦啦的摇地起劲。
回到骷髅海后,本想直接去找天后对峙,但司命告诉我,其实苍溪的公主之实,并未落定,至今名不正言不顺,因为没有神力,只是一介凡人,端靠天后护着她取得了别人对她的尊敬,但天后又不会时时护着她。
天界,向来以实力为尊,实力越强,自然可以赢取更大的敬意,这也是栖梧敢在天后生辰宴上当众退了与我的亲事的底气。
司命说,天帝曾与天后大吵一架,言语之外,想将苍溪送回凡间,再找个机缘从头修仙。
只是机缘犹如沧海一粟,转瞬即逝,不是谁都可以抓住的,我的神格就是一道捷径。天后和苍溪自是不愿经受这缥缈无望的希望。
我有些酸涩,天帝虽说耳根子软,但实属公正不过,不然也不会久坐天界共主这么久了,那位置可不是单凭实力就可以长长久久坐下去的。
「他对你到底有了几分亲缘,我怕我不告诉你,回头你下手过猛了再知晓,可会懊悔。」
所以天帝不见我,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我这个冒牌女儿?
我有气无力地摆摆尾,算是回应了。
原想着速断速决,现下得仔细斟酌一番了。
我这厢头疼脑热地做着缩头乌龟,苍溪挽着天后的胳膊倒是摸到了我的住处来。
眼神落在我这铺满一地的珠宝上,生生胶在上面无法自拔,天后眼底闪过一抹嫉妒,到底见过我先前几万年的积攒了,看不得我这点微薄的底子了。
借着实力恢复如初,我透过苍溪的神魂,见里头的确盼着条小龙,与天后有些相像,但在我的洞府里蕴养久了,沾了丝我的龙息,还有那道我随手打出去护住她蛋命的护身符账,丝丝缕缕缠绕在她的龙身外,竟将她的黑纹遮掩住了,难怪殿上那么多人,包括天帝至今未发现。
我把气息直接抹去,收回了自己的护身符账。
苍溪只是觉得周身一冷,打了个寒颤便恢复如初了。
「沐蕴,幻冥草取来了吗?」
「幻冥草?」我恹恹地瘫在白虎皮毛上,「不是给你了吗?」
「你什么时候给我了?」苍溪吃了一惊,慌乱地和天后对视一眼。
「沐蕴,不要玩闹了,快把幻冥草拿出来吧,好让苍溪留在天界和你一起长久地陪伴我,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你。」天后走过来,亲昵地抚了抚我的头发,只是,那手底的触感却不复以往的真心,带着丝生硬。
我把头偏了偏:「就那天给你的,哦,我放桌上了。」
苍溪脸色涨红,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你没和我说那是幻冥草,我还以为......」
「无碍,只要姐姐还好好将养着就行,反正总归在那里,偷不走,取不走,姐姐对吧?」我挑了个眉过去。苍溪摇摇欲坠,贝齿将纤唇都咬出一道血丝印来。
「你故意玩我!」她眼里闪烁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凭着一腔恨意将我燃烧殆尽。
「姐姐怎么如此冤枉我,好歹我也给你取回了幻冥草。」
「到底怎么回事?」天后出言打断。
苍溪飞扑进天后怀里呜咽痛苦,「母后,妹妹许是真不愿我留在这天界碍她眼,竟将幻冥草随意丢给了我,我给......一不小心养死了。怎么办?母后?我跟妹妹保证过不会抢走她的注意力的,只要母后分我一点母爱就行,算是弥补我多年未得的亲情。」
哦?是养死了,所以碾碎了撒天河里喂鱼了吗?也不知哪条鱼吃了个痛快,竟饱了口福。
天后搂着苍溪,恨意汹涌,「沐蕴,我竟不知道娇宠你这么久,竟将你养成了如此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荒唐德行!我说过,你和苍溪我都会要,只不过前几万载独疼你,现在多疼些苍溪而已,你就如此看不过眼吗?早知如此......若不是我求了天帝,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天界招摇放肆吗?」
我听不得这絮絮叨叨如同蝇虫纷飞的展翅之语,直接丢下一句:「不然,你打算把我砸了?」
天后脚步大乱,脸上一丝慌乱滑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怕我再吐出什么模棱两可的语句来,转身就走了。
苍溪见此,也不装了。跺着脚威胁道:「赶紧给我去找第二棵幻冥草来,我还能让母后留下你,不然就把你这冒牌货丢到畜生道去,凡间的猪猡最配你。」
猪猡啊?也好,她自己挑选的,想必心仪已久。
「姐姐放心,我待会儿便去取幻冥草,明日便送来。」你以为幻冥草真是狗尾巴草吗?遍地都是。
「你如此识相再好不过,这些珠宝......想必是母后给你的吧,你仗着冒充她亲女的名号倒是收了不少好处。」
我背过身去,不想再睬她。
苍溪自讨没趣,只能离开。
第二天,天帝朝会,百年一次,主要是各方使臣汇报监视魔界的动态,我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殿上,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禀父皇......天帝,」我换口道,「沐蕴意欲趁此朝会,自求免去天界二公主之称,且自愿贬入凡间,体会苍溪当初之苦。」
上首安静几息后,周身议论纷纷。
「沐蕴,你是我女儿,父母亲缘不止靠的是血脉,更是长久相处,这二公主之位......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天帝语气难得愠怒,似在恼怒我的自作主张。
既如此,你为何不来找我?为何不派人过来安慰我一番?
父母亲缘,先是有血脉相连,才修得亲缘,而我,直接跳过了血脉这层,所以才会亲缘不稳。
「沐蕴,你莫再胡闹,这是朝会,有什么事,我们私底下再说。」天后像看不懂事的孩童般劝解道。苍溪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
「可若你执意要去凡间体会一番,那这样......你把神格和神骨都给苍溪,这样苍溪也好不用幻冥草就可以继承你的一切后在天界替你尽孝了。你若是以后想回来,我再让苍溪把这些都还你,或者,那时候我们已经拿到了幻冥草,你们就都可以陪在我身侧了。」
天后的算盘打得满殿都倒抽一口冷气,天帝震惊。
而那两个还在为这绝佳的主意而沾沾自喜。
「我的神格,她吞不下去,神骨更是融合不了。」我白了眼在暗中给我加油的司命。
「不可能,我的女儿是五爪金龙,天地最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融合不了!」
「你也说了,她是五爪,而我是九爪!」我瞬间将压制的实力和威压全部释放开来,难得可以尽心而为,骨节都舒爽得劈啪作响。「你觉得这样,她还能拥有吗?她配吗?」
天后和天帝都被压制在座位上,冷汗涟涟,苍溪更是直接被我摁趴在了地上,嫩白的小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很是滑稽。
我是有选择性地锁定了威压,所以满殿的人就剩下司命还站着,他环顾了下四周,不情不愿地屈膝跪了下去,天帝都被我摁在位置上了,他还站着,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是谁?到底是谁?」天帝急呵。
「九爪金龙不就是五爪金龙的祖宗吗?」司命语不惊人死不休,话糙理不糙,一击要害。
众人愕然,天后身形逐渐哆嗦。
更要命的是苍溪神魂中盘踞的小龙逐渐显形,黑纹虽不多,可还是落在了众人眼底。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公主有黑纹?」
「这黑纹......看着有丝眼熟啊。」
「嘶!这不是天帝的......」
众人许是也看不惯苍溪凭着身份胡乱颐指气使,一时之间竟畅所欲言起来,丝毫不顾座上两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娘亲!」入口处一道奶声奶气的童言响起。一道扎着道姑头的软糯身影飞扑进来,眷恋又害怕地望向苍溪。还有一个隽秀笔挺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深情款款。
「我不认识你!你不要乱喊!」苍溪用袖子遮住脸面,慌乱大叫。
「怎么又是两个凡人?这天界的规矩竟如同虚设,往后是不是谁想带凡人上来都可以了?」广君仙使手里的拂尘正要挥打上去,被一声大喝叫住:「住手!」
是苍溪,待众人纷纷望向她,她才发现自己露了馅儿。
「敢问大公主,这两个凡人是谁?」广君仙使咄咄逼人。
「这......」她眼神闪烁,天帝大失所望。天后也是一脸莫名。几番打击之下,天帝竟有了一丝疲色。
「娘亲,我是团团啊,你说带我做天界小皇孙,可为什么沿路走来,他们都不对我和爹爹进行叩拜?」小姑娘长得可可爱爱,说出的话却惊得人头皮炸裂。
「她说的是真的?」一道虚弱无力却熟悉的声音响起。司命得意地朝我点点头,就在朝会前几天,他就将我当初随手摘下的枯叶塞进了栖梧的嘴里,药效到底不比整株来得迅速,好歹紧赶慢赶,赶上了这出好戏。
这对父女是谁?巧了,也是我无意间发现苍溪的手腕上竟带着凡间孩童才会编出的手串,只是材质换成了天界的五彩灵石,我心生疑窦之下,便让司命去蹲了几天墙角。
这才发现,白日里在栖梧床榻边扮演恩爱两不疑的未婚妻,竟就将她在凡间掌权期间豢养的男宠和女儿带上了天界,还是凭着身份有样学样,借着栖梧和天后的名头压得命君同意,并将他们带上来了,还是藏在了栖梧的寝殿。
朝会上,司命晚来片刻,就是在栖梧还未醒之前去做了两手准备,特意去他的寝殿窗沿下自演了几句多嘴的雀舌,说的还是天界二公主已经取得了幻冥草,不日将治好栖梧,栖梧就要与大公主共结连理了。
那男宠自是不甘心只当一个男宠,既是苍溪最疼爱的,想必也有几分手段,不然不会让苍溪在凡间心甘情愿留下个女儿了。
「她......」苍溪眼神闪躲,支吾几声。
「娘子。」男宠柔情四溢。
「荒唐!」天帝一甩袖袍,命人将那对父女拖了下去,天后还想求情苍溪的事,却被天帝的眼神镇压在当场,「你觉得我能忍你给我戴了千万年的绿帽后再认下这个乖女儿吗?」他歉意地看向我。
天后急了,「苍溪好歹还是我的女儿,但沐蕴呢?她来历不明,为何你愿认她,不愿认苍溪,她好歹也是你的旁支血脉。」
「我来历不明?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大手一挥,直接将在罗刹海寻回的记忆投在了天际,包括天后产下蛋后又如何想砸了它,却被我所护,以及她强行使我破壳的一幕,众人尽收眼底。
苍溪跌跪在地上,绝望中带着恨意。
天后想阻止这一切,却还是为时已晚。
「对了,天帝,我那罗刹海的洞穴里所有宝贝,还望早日归还,毕竟我这来历不明之人的来历不明之物,天后也占得脸红。」我将手背在身后,威严尽展。语气也从晚辈变成了对待小辈。
天帝羞得满面通红,无奈点头,天后还想反驳,被他直接施法封住了嘴。
我传了道音讯给司命,让他好生收着我那些宝贝,自己却直接趁乱携着提前准备好的包裹跳了诛仙台。
诛仙台罡风烈烈,诛的是仙,我是古神,这罡风对我,只能算挠痒痒。
人间倒是比天界温馨几许,少了天界的乌烟瘴气,为怕天帝不知如何面对我,也怕天后再次纠缠,我直接选择远离这糟心事。
直到五百年后,竟在一户农妇家里看到了苍溪!
她正弯着腰,卖力地吆喝着喂猪草,屋子里走出来的赫然是那男宠,抱着女儿倚在门口,「快些,你这懒婆子,整日就知道偷懒,我和女儿都饿了!速度再不快点,你就睡猪圈吧!」
苍溪喏喏地连声回哎,手上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我不理解,召了司命一问究竟。司命赶来时,欢快地贴了过来:「你这一走几百年,都不想我的话本子了?你那些珍藏都要蒙灰了。」
「我更想你的酒。」
司命忙不迭将身子收住,换了个语气正经问道:「唤我来何事?」
「喏。」我点了点还在干活的苍溪:「她怎么在这?」
司命眼珠子瞟过,不以为意又故作神秘地说道:「她这辈子好歹能投胎成人了,不是喜欢这男宠吗?每世都给他们拴在了一起,也算圆了这缘分。」
「栖梧呢?」他会舍得?
「这不来了。」司命眼神向远方小路尽头飘去。
这世的栖梧成了一个失意的秀才,满腹经纶却不得志,苍溪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一心想靠着他挣扎出泥坑,可栖梧见着她的模样,只是深感厌恶。
「你走后,天帝命人将苍溪一家三口打入畜生道,做了四百年的猪猡,近期才成了人,天帝觉得太便宜他们了,人可以尝尽世间疾苦,享尽人世疾苦,而猪的人生只有吃吃喝喝。栖梧因私带凡人上天界,并罚一并投胎,他们不是有缘么,端看谁抢得过谁了。」
司命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瓜子递了过来:「天后失了宠爱,被罚做梧桐,站在世界之渊尽头,要知道,天后喜水,凤栖梧桐,每次凤凰的涅槃重生都会殆尽一遍这棵梧桐,然后再拔地重生,那滋味......」司命打了个哆嗦,「不敢想不敢想!」
我原以为自己听后还能叹一句自作孽,却还是被天帝的举措弄红了眼,他在愧疚,许是想我回天界吧。可错过就是错过了,不能说他有错,在他认为苍溪还是他女儿的时候,心底还是有丝偏向她的,不然也不会对我不闻不问了。
我抓过司命的瓜子摆摆手。
「你还想再玩几年回天界?」司命在后头叫唤道。
「等到你的酒出土那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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