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还……回来么？」
她说：「你好好对自己，我就回来。」
说着，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09
可她走后，我们联系，迅速变少了。
从每天聊不完的电话，到只有信息往来，到只有睡前的晚安，到完全中断。
不过几个月……
好多年过去了。
我不知道她还会回到这座城市，不知道自己还会遇见她。
10——林子琪
14 岁的余小桃，对我说谎了。
因为当时法院的判决书里，福利院院长的罪行，只有行贿受贿，没有侵犯过余小桃。
他是被燕北刑侦的老刑警审的，不可能出错。
可我不信那结果。
余小桃跟我哭诉的样子，历历在目。
可老刑警只说了一句：「那女孩的事，由你自己分辨吧，只是，你从来，都没怀疑过她吗？」
是啊……
院长的骚扰，确实只是余小桃的一面之词。
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可即便如此，我已经毁了那院长，也霸凌了这福利院里的很多男孩。
我难道，错了？
我不敢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我把她当亲妹妹。
我怕，自己一旦调查下去，会发现余小桃，不是一个天使一般的姑娘。
那之后的日子，我想要分辨她的「真假」。
可越是接近她，我就越心慌。因为我发现，学了三年刑侦知识的我，竟然没法看透她。
直到我在她的书架里，找到了一本画册。
那画册里，全是暗黑的涂鸦。
带獠牙的兔子、带血的鸟、无头的人……
她是盲人，所以画面更加潦草而诡异。
还有更多的画面，被涂成了纯黑。
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11
我主动逃离了她，回到燕北，也没再联系过她。
直到这次，她成了又一起案件的受害者。
12
此时我才想起来。
当年她的那本画册里，无头的人，一共有七个。
和「祭品」的数量一样。
13——余小桃
那凶手被判刑之后，子琪姐姐陪着我，一起参加了我男友的葬礼。
她请我吃饭，拒绝告诉我案件里的所有细节，只是问我，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的上司林哥把我辞退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而这房子是我和男友合租的，我一个人负担不起。
「先搬家，然后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说。
「要不要，先住我那？」
14
那天，我住进了子琪姐姐的家。
一室一厅。
她让我好好洗一个澡，把那些污秽的事都洗掉。
「把毛巾拿给我行吗？」
花洒打开，我对着门外喊。
子琪姐走了进来，递了我毛巾。
却没有出去的脚步声？
「偷看我？」我问她。
「嗯，好奇，你怎么擦背啊？」她说。
「瞎擦！」
她被我逗笑，然后，自己也走进了浴室。
她叫我坐在凳子上，缓缓帮我擦背。
那些被凶手刻出来的文字，浅的地方已经快痊愈了，可深的地方，仍会被水刺痛。
她小心地用手触摸着。
指尖很轻，带着痒。
「疼么？」她问。
「已经没什么了。」我说。
水温越发舒和。
15
互相吹过头发，我们赤着脚，回到床上。
她将空调开了很低的温度，带着我钻进被子。
她关了灯，和当年一样，用气声和我说话。
用双手感受我脸上的轮廓。
然后，我们紧紧抱在一起。
许久。
终于，我听见她叹了口气，说：
「我一直很好奇，那个献祭的仪式，真的有用吗？」
她仍然抱着我，语气却变得阴冷，贴在我的耳边。
「那样，你早就能看见了，不是吗？」
16——梁子琪
葬礼之后，我让小桃住进了我的房子，我和她，一起享用了最后的团聚。
之后，我只能是一个警察了。
「你早就能看见了，不是吗？」
黑暗之中，我拿起手机，用闪光灯照射她的眼睛。
她仍然睁着眼睛，直视那耀眼的光，仍保持着盲人应有的反应。
可是，我并不是在看她的反应。
而是在看她的瞳孔。
那漂亮的亮灰色瞳孔，经历强光，该会骤然收缩。
「你的瞳孔，没法骗人的，你才是整个案件的凶手！」
17
余小桃沉默了一会。
她起身，下床，披上睡衣，开了灯。
然后走到客厅衣架上，在我的警服里，拿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电子装置。
那是一个窃听器。
我惊愕地看着她完成这一切，而后坐到我身边，很平静地问我：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强忍着泪水。
「现在……」
我深吸了口气，
「刚才的光太亮，我根本看不清你的瞳孔，我只是……想试试你。」
18
余小桃哭起来。
她睫毛很长，低头的时候，头发散落，让人很心疼。
可我不能再去可怜她了。
我问她：「你的供词里，几分真，几分假？」
她说：「那人，真的想要杀我的……」
「可这正是你想要的，不是么？」我凶狠地质问她，「你在利用他，帮你杀人！」
第三章：「真相」
01——余小桃
那画在身上的符咒，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塑料的裹尸布，也是为了让这个幌子可以完整保存，误导警察。
制造「只有被害者才会被刻上符文」的假象。
其实，典籍里记载的「献祭」，就是杀人而已。
只杀人，就够了。
「献祭」，只不过是一个更好听的名字。
杀 7 个有缺陷的人，与邪神做交易，可以许一个愿。
这件事在西方是有先例的，一九八几年时，有一个连环杀手，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在死刑之后复生。
我也想做这样的事。
我想看见。
这几年间，我始终在各种弱势群体里推广这个西方小众宗教。
这类团体包括残疾群体、戒毒者群体、自我性别认同不清群体、绝症患者群体，等等。
首先，他们并不受社会的关注。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容易相信邪术。
因为他们在「溺水」，所以不会去挑剔「稻草」。
那个「凶手」，患有精神分裂，和长期持续性的耳鸣，思想状态极不稳定，想自杀，却又贪恋生命。
他是我最合适的「刀」。
02——神旨
他杀的人，是我为他选的。
实际上，他认识我，并且定期会和我见面。
而我会伪装成「神」和他对话。
由不得他不信，因为，我给他分配任务的一开始，就告诉他：
「被献祭的第七人，是我。
「想治好自己的病，你一定要，杀我。」
03
供词里有一处谎言很重要：他并没有那个「聪明」的人格。
那个聪明人格，也是用来误导警察的。
实际上，他带着愧疚带着犹疑杀人时，完全没想过。
最后一个死者，会是他自己。
04
不仅如此，我还做了更严密的计划。
追求前六个死者之中的一个人，让他成为我的男友。
以及，在最后决斗的时候，报警，让一个警察做目击证人。
「只是，子琪姐，我没想过，那个人会是你……」
05——梁子琪
「这就是，一切真相？」
06——余小桃
「这就是一切真相，现在，可以抓我了。」
07——梁子琪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
08——余小桃
「为了一双眼睛，能看看你。」
09——梁子琪
「混蛋！」
我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接着，胸口剧烈地痛起来。
我猛烈地咳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许久许久，才缓过起来。
「小桃，你杀了七个人你知道吗？
「你……你太可怕，太恶毒了！
「我以前……我一直选择相信你……可是你呢！自始至终都在骗我，从福利院开始，就在骗我！」
10——余小桃
「我……我那时，没骗你啊……」
11——梁子琪
「没骗我吗！？福利院的院长，到底有没有骚扰过你？说！」
12——余小桃
我愣在那里。
心里刀绞似的，却说不出话。
13——梁子琪
「他让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孤立你，所以，你构陷他，是不是？」
我逼自己问出这种铁石心肠的话。
因为眼前的，不是那个余小桃。
是一个杀了 7 个无辜者的恶魔。
不要心软。
不要心软！
14——余小桃
「不是！」
我没法控制自己的哭喊了。
「不是的！子琪姐姐，不是那样的！」
15——梁子琪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院长，有没有骚扰过你！？」
16——余小桃
「子琪姐，别再问了……求你……」
17——梁子琪
「小桃，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我走向衣架。
在警服里，拿出了那窃听器，重新打开。
「进来吧。」
数秒钟后，房门被打开。
几个师兄冲了进来，将余小桃按倒在地……
18
我没再去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复明了，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惹人心疼。
我怕自己会心软。
第四章：真相
01——梁子琪
余小桃对自己的有组织犯罪团伙行为，教唆杀人行为，供认不讳。
半月后，她被判处死刑。
我没再去看过她。
02
可是，这期间，我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那个凶手死亡之后，我没再咳血过。
余小桃的事情解决之后，我终于有了空闲，去医院，将拖了几星期的例行检查做了。
主治医生拿着我成堆的检测报告，看了很久。
我说别磨蹭了，我还剩多久了？
他深吸了口气，说梁小姐，你还能活很久很久。
我说：「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怎么理解，但从检查结果来看」他推了下眼镜，「你的四期癌症，痊愈了。」
03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换了一家医院，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第二天拿到报告，结果还是一样。
原本已经扩散的癌细胞，完全消失了。
我拿到的，是一份极度健康的检测报告。
04
所有人都在高兴，家人，朋友，同事。
只有我，觉得蹊跷。
05
所以，如果这件事，是余小桃做的呢？
她想救我？
可一个杀了七个人的恶魔，会去救人吗？
06
我早该想到的！
我在余小桃最脆弱的时候与她相识，我救过她。
她柔软、温和，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对我毫无保留。
她怎么都不该是恶魔的！
07
那天晚上，我重新翻了卷宗，终于，看到了我们所有人都忽略的漏洞。
七个死者：
凶手、男友、住在桥边的拾荒老者、绝症病人、车祸后瘸腿的人，刚刚被释放的经济罪犯，以及有毒瘾的成功商人……
他们，在 7 年前，余小桃 14 岁时，竟然都极富有。
都是企业主，或者富二代。
「富有」。
是案件里，一个无所不能的词汇，能联系到，几乎所有事。
而我瞬间联想到的，是一份判决书。
那福利院院长的判决书，上面有几个字：「行贿受贿」。
08
「认识这几个人吗？」
监狱里，我探视了那福利院院长，拿着那 7 个死者的照片。
他惊愕地看着我，不敢说话。
我质问他，
「就是这几个人是么？」
09
「办公室里，你没侵犯余小桃，你只是提供一个场所，是么？
「侵犯小桃的，是这几个混蛋！
「是不是！？」
10
「我……我不能答复你……我会被报复的……」
他支支吾吾着。
「报复？这几个人，都已经死了。」
「死了？谁？谁做的！？」
「余小桃。」
11
所有的事，都说通了。
余小桃是骗了我，侵犯她的不是院长，而是院长的「客户」。
至于为什么隐瞒，原因很多。
不想让我得罪有权势的人；
不敢说出那么不堪的回忆；
又或者，她当时的内心，就已经被撕碎了……
所以，她那时候，就已经在筹划报仇了。
她勾引了其中一个富二代做男友，蛊惑了另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做凶手。
然后，完成了一场庞大的借刀杀人。
而这场杀戮，是有收益的。
「献祭」七个人，完成一个愿望。
可是，她不应该，用这个愿望去治好自己的眼睛吗？
第五章：重逢
01——梁子琪
我探视了余小桃，在死刑的前一天。
她穿着囚服，戴着镣铐。
眼睛，一如既往地漂亮。
「子琪姐，你找我？」
我没答话，用手机的闪光灯，照向她的眼睛。
02
这回，我看清了。
那如星空般的瞳孔，没有半点反应。
她还是看不见！
她还是，看不见……
03
「为什么……」
04
「不想你病嘛。」
05
「你不是说，是为了自己这双眼睛吗？是为了，看看我。」
06
「可是，还是治好你比较重要……」
07
「混蛋……」
08
「子琪姐，你什么都没做错……这件事里，只有我是罪恶的，可是你，什么都没做错。」
09
「混蛋，混蛋，混蛋！」
10
「在福利院的时候，我已经……残破不堪了。可是，子琪姐，你还能美好下去。这，比什么都好。」
11
「小桃，我不要这个礼物了，我不要了！你能不能……」
12
「子琪姐你知道的，我罪无可恕。」
13
「可我想你活着！你不是能许愿吗？你再许愿一次不行嘛？」
14
「好了你别再哭了。」
15
「我想让你活着小桃，我就是想让你……」
16
「你才该好好活着！
「答应我，好好活着。」
17
「……」
18
「答应我。」
19
我沉默着，哽咽着。
心里想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上气来。
许久许久，我终于意识到，这或许，是她最后的念想了。
于是，我缓缓点头。
「好。」
20
「乖。」
小桃终于笑起来。
眉眼很美。
像神女。
探视的时间到了，她起身，走向死囚的牢门。
末了，还是嘱咐了我一句。
「你呀，不许辜负我。」
21
许久之后的一天。
我又去了那福利院。
那四周，建了许多高楼，只有福利院，仍是当年的样子。
院门口的拐角，有一家不大的蛋糕店，我走进去，竟然看见了一款四寸红丝绒蛋糕。
和当年我给小桃买的一模一样。
我买了一整块，坐在那，大口大口地吃。
「你也是这福利院里的吗？」
那蛋糕店的老板忽然问我。
我摇了摇头。
「哦，那没事了。」他笑起来，「之前有个盲人小姑娘，和你一样，也这么吃蛋糕。」
「每周都来一次，还就只吃这一款。
「诶呦，她好像，很久都没来了……
「你认识她吗？」备案号:YXX1ogBKmaKH5DMdkp1sdPd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