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太小看我了,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琦君,你要干什么?」
一向优雅淡定的她,难得地发泄出了情绪,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变态狂,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把你父亲辛辛苦苦一辈子的心血全给毁掉了。」
「阿姨,您错了,爸爸一生的心血是您毁掉的。如果没有您对我的冷暴力,没有您精心策划的三次绑架,就不会有今天的琦君,也就不会有您今天的苦果。」
「传君集团已经宣告破产,爸爸所有的资产都会用来抵债,你们母子一分钱都拿不到。而这个宅子是我十八岁生日时,爸爸送给我的成人礼物。这是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我要把你们母子从这里赶出去。」
她差点被气得吐血,可我那个样样优异的弟弟,扶着他的母亲,却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提醒道:「对了,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也将会被法院拍卖抵债,所以,你们两个什么都带不走。」
我很想知道,享受了大半辈子富贵的人,有朝一日,一无所有,怎样在这个世上立足?
「贫穷」与「疾病」是最为磋磨人的。
我知道他们的结果一定会很惨。
我的继母会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冻死街头。
我的弟弟会因为得了脏病,而在最青春的年龄里,在病痛的折磨下,撒手人寰。
24
不久之后,我重整了一家医药公司。
可因为是我主导的,又遭到了抵制。
我很庆幸,这世上有这么多坚守正义的人。
但,这对我构不成威胁。
谁生病买药时,还会关注这药是来自哪家公司的呢?
何况,这些都是医保药。
抵制我,那些病人们是等死呢?还是去吃那些没有国家补助的昂贵的药呢?
至于「盲人智能眼镜」,更是在全世界大卖特卖。没有人会觉得他们在吃人血馒头,他们只会看到未来的无限利益,而绝不会去追究那背后的丑恶与血腥。
时间久了,再轰动的事,也终究会平息下来,就好似再激烈的潮水,最终也会退回海岸线。
爸爸的第一个忌日,我去墓地祭拜他。
在这里,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说他是 M 国花旗银行的业务员。
他告诉我,我的爸爸在我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在银行里给我存一个保险柜。按照他们之间的契约,在他死后一年,如果我来墓地祭拜,银行将会把保险柜的存在告诉我。如果业务员没有看到我,那么这些东西将会被毁掉。
我很好奇,他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呢?
为此,我特意去了 M 国,打开了那些保险柜。
每个保险柜里,都存放着一些关于我的照片,背后都写着字。
君儿第一次过生日。
君儿第一次穿校服。
君儿第一次系上红领巾。
君儿参加数学奥赛获奖照,我的女儿是最棒的。
我第一次发觉我的君儿,已经是个大女孩了。
君儿喜欢的男孩子。
君儿的成年礼。
君儿的大学。
君儿第一次穿上警服,我为我的女儿感到骄傲。
君儿……
君儿……
照片背后的每一句「君儿」,都是好似一把尖锐的刀,刺入我的心房,痛得令人窒息。
最后一个保险柜,是他对着镜头自首的前几天存的,里面除了一些关于我的照片外,还有一封信。
我展开看,上面写着一首诗:「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悲伤的情绪,久久不能散去。
陆子然递给我一方丝帕,告诉我:「父爱如山,愿大小姐不要辜负董事长的一片心意,我也会秉从董事长的遗愿,永远守护在大小姐的身边。」
《正文完》
番外——阳光之下,必有阴影
我是林俊。
我最后一次见到琦君,是在她跟陆子然的婚礼上。
那一年,我们三十岁。
不过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她继承了他父亲在商场上的才智与手腕,在商圈里大显身手,紧紧地抓住了民生的核心竞争力,一个医疗一个教育,上下其手,内外兼修。
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做了很多解决民生问题的事。在民众对她掀起巨大的抵制时,她没有在公众场所辩解过一次,而是默默地做事,一点一点地收服人心,收服那些商场上的合作伙伴或者竞争对手。
他们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举办了世纪婚礼。
当无数网民看到他们幸福唯美的结婚照时,我想大部分的人都忘记了曾经有十一个无辜的市民惨死。
毕竟,已经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至于他是不是真凶,大家似乎并不在意。
受害者家属拿了巨额的民事赔偿,失去儿女的父母,有了晚年的保障,失去父母的幼儿,有了钱途的护航。
故去的人,终究是已故去,活着的人,却需要继续活下去。
琦君特意带着陆子然亲自给我送来了请帖,让我务必到场见证他们的幸福。
她似乎就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公道可言。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
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为了衣食住行而忙忙碌碌。
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任何的信仰,若非要说一个信仰,那它的名字叫「金钱」。
他们还特意来给我敬酒。
琦君说:「师兄,我很需要你的祝福,我也希望你可以找到情投意合的另一半,我祝你往后余生,幸福安康。」
这是挑衅,严重的挑衅。
我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我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出错,无论是什么方面的,不要再给我们把你带到审讯室的机会,因为再不会有人,用自己的生命来给你顶罪了。」
琦君依旧面不改色地说:「师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难道你还要固执地认为人是我杀的吗?我可以指天起誓,如果我杀了人,就让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
我冷笑道:「不要随意起誓,结果并不是那么难等。」
倒是陆子然听不下去了,将琦君扯到他身后,挡在我们的中间,打着圆场说:「林警官,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过去的事了。」
「你若是心有疑虑,我们随时配合调查,只是您如果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们若是告你个诽谤罪,也是够你喝一壶的。无论是警察,还是律师,抑或是普通民众,我们都要谨言慎行的。」
我内心真的好恨,恨自己没有办法将真凶捉拿归案,恨不能还受害人公道,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安息。
从此,我便再没有见过琦君了。
她公司的事,多半是陆子然在代替她打理,偶尔也能听到关于她公司的事迹。
水灾捐了多少万,旱灾又捐了多少物资,捐了多少救护车与医疗设备等等,但我再没有见过她的人。
我担心她潜逃出国、改国籍,怕她转移资产等等,所以一直紧盯着,但她并没有任何举动。
年底时,我随意找了个借口去拜访他们夫妻,但我只见到了陆子然。
他告诉我说琦君不在家,他也好长一段时间联系不上她了。
「你跟我老婆认识这么多年,她的性格,你是了解的,她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的父亲管不了她,我这个做丈夫的,更是管不了她。」
他好奇地问:「林警官找她有什么事吗?」
「案子还是有疑点,我需要找她确认。」
「是你心中有疑点呢,还是程序上认定案子有疑点,需要重新翻案调查?」陆子然面带微笑地说,「如果是前者,我爱莫能助,但如果是后者,只要我们收到了正式的传召,我想她一定会配合警方调查的。」
但案子已经彻底结案了,我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再去查她。
后续,我又去过他们家几次,但总是见不到琦君。
我问陆子然:「她失踪了吗?」
「怎么会?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吃晚饭,我老婆只是单纯不想见你,」陆子然好奇地问,「林警官,据说我老婆曾经倒追了你十年整,你都没有正眼看过她。现在她结婚了,你这样频繁来找她,是你后悔了吗?」
即便他如此讽刺我,我依旧每个月去他们家拜访一次。虽然每次都见不到人,可我依旧坚持着。
因为我发现,每次我去过之后,夜里他家别墅外的灯光都会有节奏地闪烁。
如果用摩斯密码来翻译的话,应该是——救救我。
我连续去了两年,可从未将自己内心的疑问拆开过。
我故意装着糊涂。
后来,我因为破获了几宗大案,得到了跳跃式的升迁。但我认为我配不上这么高的职位,甚至,我认为自己不配当一个警察。因为我明知道有人可能陷入了困境,我却选择坐视不理,这违背了我作为警察的职业道德。
我很苦恼,也很困惑。
我特意去找我刚当警察时带我的恩师,希望他为我答疑解惑。
我认为自己有罪。
恩师开解我说:「你不能只看到法律被人钻的空子,而忽略了法律本身的力量。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部法律能管制所有的人,法律也许不能将每一个恶人都绳之以法,但是,它至少可以维护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公道。」
他问我:「林俊,你认为这世上有多少圣人?」
「寻遍古今中外,也是屈指可数。」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们不能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更不能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警察这个职业,之所以神圣而伟大,并不是因为我们与罪恶斗智斗勇,在前线流血流汗,而是,我们承担着『日日与罪恶搏斗,却无法将罪恶连根拔起』的痛苦与煎熬。」
「有理想是一件好事,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我们的敌人并不仅仅是罪恶,更是我们内心的『欲望』。」
「我们要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世界绝不会因任何一个人而发生质的变化,我们只能循序渐进地去影响这个世界。」
「就好似,阳光之下,必有阴影。」
我喃喃地重复那句话:「阳光之下,必有阴影。」
我以为自己懂了。
但,实质上,我并不懂。
终究,我还是辞去那个职位,选择前往缅北做一个卧底警察。
我知道我的力量很渺小,但只要我活一天,我就要与「罪恶」搏斗到底。
我愿以微薄之力,斡旋于黑暗之海,盼他朝:红日,高悬于顶,罪恶,无处遁形。
===
番外——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所美观的大别墅里,有一个隐蔽的地下室。
此时,女人正被捆绑在行刑台上,而另一端,男人正在调整着注射药剂的剂量。
这是专门用来处理死刑犯的工具,陆子然可是费大劲儿才弄来的。
女人的嘴巴粘着胶带,即便她奋力地嘶喊着,也并不能闹出很大的动静。
她已经忘记自己被囚禁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但她能够清楚地记得自己承受过的罪。
她每逃跑一次,男人就会从她的身上拿掉一样东西。
头发、指甲、牙齿、手指、脚趾、眼睛、耳朵等等,但凡能够拿掉,却又不会让她身体承受不住而死亡的东西,他统统都会拿掉,毫不手软。
她一点儿也不害怕死亡,与其过这样的日子,她甚至向往死亡。
但她内心依旧有所不甘心,不甘她苦心经营才得到的一切,就这样被这个男人轻易地拿走。
「你不用叫,他不会来救你的。」
「你以为我不懂摩斯密码?」
「你以为那两年他每个月都来一次这里,是为了什么?」
「琦君,这是你该得的,是你亲手打碎了一个正义的警察的光,是你让一个嫉恶如仇的警察,放弃内心的坚守。」
「他再不会来了,听闻他拒绝了正厅级的职位,辞了职,永远地离开了南兰市。」
原本还试图挣扎的女人,终于不再挣扎了,而是粗声地喘着气。
男人似乎按动了什么机关,她能够亲眼看着注射器里的药水通过透明的管子,一点点地输入她的身体。
陆子然扯开了她嘴巴上的胶布:「听闻,死刑犯在临死前有很多话要说,琦君,你现在有什么话说吗?我很想听听看,所以,才一直留着你的舌头。」
琦君睁着她残留着的那只眼睛,鄙夷地、憎恨地瞧着他,冷冷地道:「你会有报应的。」
「我有没有报应,我不知道,但,现在是你承担报应的时候了。」陆子然正义凛然地说,「现我以法律的名义,判处你死刑,以慰十一条无辜的生命在天之灵。我要还他们公道,我要告诉他们,即便法律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我也会用我的方式,让凶手承担她该承担的责任。」
琦君干巴巴地笑着:「你不过是想要图谋我的财产,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便我死,即便你以我丈夫的名义继承了我所有财产,就凭你的这点能力,根本就守不住财富。迟早有一天,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也会被公之于众,你一样也会被人捆在死刑台上,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琦君后悔莫及,怪只怪自己没有狠毒到底,竟然会因为那几张照片而感动到落泪,从而情绪崩溃,被狼子野心的陆子然趁虚而入。
「我杀一个杀人魔,谁会治我的罪?」
陆子然情绪激动起来,因为他知道,到了这一刻,琦君对他依旧是不屑一顾。
这么长时间的囚禁,那么残忍的刑罚,可她从未说过任何一句求饶的话。
他时常想,只要这个女人说一句爱他,哪怕她是在骗他,他都会心软。
可她没有,她说得最多的话,也不过是一句:「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那药水已经缓缓地进入了她的体内,可面对死亡,她依旧铁骨铮铮,没有表露出他想要的恐惧与惊惶。
很快,她便陷入了昏沉的状态,她喃喃地说道:「我没有杀人。」
她迷迷糊糊地喊着:「林俊……」
如果可以再见一次面,就好了。
如果可以死在他的手里,就好了。
被囚禁的日子,她时常这样幻想着。
「你知道林俊为什么不爱你吗?」陆子然突然暴躁地拽起她的身子,用力地摇晃着。
可她已经陷入了混沌之中,他尖叫道:「不准死,我后悔了,我现在不准你死。」
然而,琦君的意识,已经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早早在她设计这一切的时刻,她已经想到她临死前的场景,只是没想到如此曲折。
她没有杀人。
那个鞋印,可以是一个女人穿着男人的鞋子留下的,也可以是一个瘦弱的老年男人留下的,更可以是一个羸弱的少年留下的。
真正的完美犯罪,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
她从未感受过父爱,又怎么会相信不爱她的父亲会为了她顶罪呢?
还得把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拖上才可以。
那样一个被父母精心教养的孩子,自幼接受着精英教育,只等着长大之后继承那偌大而沉甸的江山。
他不能错,不能犯一点点错,父亲用威严对他严厉,母亲用慈爱给他压力,谁能想到那样完美的孩子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黑暗呢?
只要稍加挑拨,他就是最好的杀人工具。
唯有这样,她才能确保父亲一定会出来顶罪。
她唯一动手杀的,只有那条叫「小秋」的狗。
在那个公园里,那条洁白如雪的小母狗,只要听到藏青的喊声,就会愉快地奔跑到他的身边。
他们一人一狗沐浴在阳光之下,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那一刻,她突然就想杀了那条狗,用她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
毕竟,狗都有人爱,而她却没有。
终究,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她再也不需要做这个永远生活在漆黑冰洞里的琦君了。来生,即便是做一条狗,也会比这一生快乐的。
陆子然望着那个被人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在确认她真的已经死去之后,整个人都好似被抽走了精气神儿。
他无力地坐在墙角,望着这个地下室里的一切,越发地觉得心凉。
他明明还憋着一个大招,却终究没有放出来。
琦君,你知道林俊为什么不爱你吗?
她应该很想知道答案吧?
哪怕是为了知道这个答案,她也会求他一求吧?
曾经的传君集团研发了一款汽车,他们在明知道汽车有隐患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让汽车上市,就在那一年,多少家庭因为车辆质量问题而支离破碎?
藏青的父母是因此而死。
陆子然的父母也是因此而死。
林俊的父母,亦是如此。
可怜的是,藏青与林俊未必知道真相,而潜伏在传君集团多年的陆子然,将这件事调查得很清楚。
人命在资本面前,不值一提,出事后赔偿的金额,远远没有优化汽车设备的金额多。
在资本家的眼睛里,那不是人,那不过是一个数字。
林俊不知真相尚能如此坚守,面对美人的诱惑,坐怀不乱。
而他,明明知道她是仇人之女,却依旧会动心。
他以为琦君死的那一刻,他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他会有为无数人讨回公道的成就感,可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生而为人」的抱歉感。
人不会因为踩死一只蚂蚁而感到愧疚,资本也绝不会因为一条人命而自责。
法律只能守护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另外百分之一,注定会成为弃儿。
想要讨回公道,唯有拿起屠刀,成为屠夫。
恶人,终究还得恶人来磨。
以恶制恶,
虽非法,却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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