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杀人案:众生平等

他仔细地观察着我的面色,试探地问道:「难道你当时不是知道他的嗅觉异于常人,故意出去喷香水,好让他认出你的身份?」

我仰了仰头,闭上了双目,思绪在脑海里环绕着:「不够,这还不够定罪,藏青已经死了,即便录下的视频里他直接说出了我就是真凶,也不能形成闭环证据链,只要律师厉害,也未必没有胜算。」

陆子然点了点头:「可你忽略了舆论的力量,现在这件事已经激起了民怒,没有人敢徇私枉法,何况,你真的能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吗?」

陆子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跟林俊说得太多了。」

是吗?

「另外,盲人智能眼镜当时只在功能测试期,很多功能是不完善的,现在整个研究项目都暂停了,作为 0 号产品,你没舍得毁掉吧?谁也没办法保证它的记忆功能没有被恢复的可能,但凡被人攻破,你所有的一切掩饰都无处遁形。」

我低垂着头,双手忍不住地插入了发间:「东西已经被警察拿走了?」

「当然。」

陆子然压低声音道:「所以,董事长的意思是……」

「大义灭亲?」想到此处,我不由大笑起来,「不愧是白手起家在商圈里过五关斩六将的人,为了保住利益,女儿算什么?值多少钱呢?」

陆子然说:「大家讨论之后的结果是——拖。」

「首先你这边要积极配合调查,要作出问心无愧的姿态,要扭转民众的印象。」

「先让舆论平息下来,保证集团的利益。」

果然,无论发生什么事,利益永远至上。

我请求道:「我想见爸爸,让他来这里见见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这不行,」陆子然立刻拒绝了我,「董事长只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抵死不认。」

14

盲人日记、藏青的视频、盲人智能眼镜的使用记录。

终究,那些让人难以察觉的证据,逐渐地浮出水面。

接下来,我面临的是一轮比一轮激烈的审讯,我曾经无数次模拟过被激烈审讯的场景,我以为凭着我的专业,我可以扛得住。

但我太小看刑警的侦查能力与侧写师的心理攻击了。

他们能够根据我的某一句话,推断分析出很多的信息,我的言语必须谨慎再谨慎。

到了最后,我只能保持沉默。

但林俊说得没有错,沉默不能阻止案件的调查,只要「盲人智能眼镜」的使用记录被恢复了,就能证明每一次案发之时,这个「眼镜」就在现场,加上之前的种种证据是可以形成闭环证据链的。

那时,即便我抵死不认,也无济于事,甚至,还会因为拒不认罪而加重刑罚。

这一刻,审讯室里墙壁贴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就格外醒目了。

侧写师告诉我,这个案子手段残忍、受害人太多、威逼利诱盲人顶罪,是有预谋有组织的犯罪,情节特别严重,如果我的态度还是这样强硬的话,极有可能一审就会判死刑。

但如果我认罪态度好,之前跟林俊所说的话,可以视为主动交代,至少可以争取个缓刑,这样也许还会有转机。

因为林俊是「投毒案」的受害者,那次又被我故意刺激,身体大概也没有恢复,所以后续的审讯他没有参与,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想了想说:「我想见林警官,我只想对他说。」

15

再次见到林俊,距离我正式批捕已经有段时间了。

他的身体大概是恢复了,穿上警服的他,高大俊朗,正气凛然,好似天下男人的优点都聚集在他的身上,看得我春心荡漾。

他似乎并不愿意见我,对我自然没有好脸色,冷冷地问:「你想说什么?」

「会被记录在案吗?」

「当然。」

「那我不说,」我自信满满地说,「我知道你们正想方设法地想攻破我的心理防线,可惜,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告诉你们,只有我才最清楚我内心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你不想听吗?」

林俊思考了一会儿,摘掉了自己的耳麦,审讯室内的一切仪器也都被关闭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我时刻处于这种被人监控的状态下,真的是快要疯了。

「你见过我爸爸了吗?」

林俊点了点头,我又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对你很失望,他说,他会全力配合我们的调查。」

这时,林俊还特意强调说:「因为你,你父亲操劳一生建立的商业城堡,险些毁于一旦,他似乎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来拯救你。」

「所以,认罪是我此时最好的选择,是吗?」

我不甘,也不服。

我干巴巴地扯着嘴唇笑着:「人人都知道我的父亲,从一个穷光蛋的少年变成这座城市举足轻重的商业大佬,却鲜有人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林俊吃惊地问:「你的母亲不是琦夫人——曾经陆家的千金陆如一吗?」

「你的父亲确实是个商业奇才,可如果不是娶了陆家的独生女,怕是也不能让『传君集团』发展得这么快。」

「这是外人知道的,」我解释说,「在你们眼中那个凭着一己之力,让南兰市经济高速发展的男人,实质不过是个『停妻再娶』的陈世美,我的亲生母亲只是他在发迹之前陪着他吃尽苦头的可怜女人。」

接着我讲述了我父母之间的爱情故事。

琦华,一个在富豪榜上响当当的名字。

他原本只是一个来自乡野的不甘被贫穷操控的少年,凭着一股子不撞南山不回头的倔强气儿,在这座城市崭露头角。

可真正让他改变命运的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刻,他得到陆家的资助。

然而,他得到这笔资助的途经是他勾搭上了陆家的千金。

讽刺的是,他之所以能够得到陆家千金的青睐,是因为他给她送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那是一件女子嫁人时穿的秀禾服。

那件秀禾服因优异的材质、美观大方的花纹,还有举世无双的精湛手艺,令人远观一眼便翘指称奇,陆家千金更是爱不释手,从而对我父亲一见钟情。

更讽刺的是,这件秀禾服是我母亲辛辛苦苦耗尽心血制成,为此,她甚至失去了双眼,成为了一个盲人。

听到这里,林俊似乎有了少许的怜悯之心:「所以,你会盲文,所以,你想研究『盲人智能眼镜』?」

16

每个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动机的。

每个人的每一个行为,在心理行为学上,都是可以解释的。

我母亲的事,除了我,再不会有人提起了。想起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也只有我为她心疼、为她流泪。

「那时,我爸爸骗她说,做完那笔生意就会把她接到城里来。我妈妈就那样等啊等、盼啊盼,等到肚子大了,孩子生了,都没有把我爸爸等回来。」

「直到我四岁那年,我的继母来到我们那个贫瘠的乡村。那时,我不懂事,我只是觉得她好美,就好似天上的仙女。可就是这个仙女,跟我妈妈谈论一番之后,我妈妈就去世了,于是继母把我带到了这里。」

「她用心地教导我、栽培我,她给我穿漂亮的裙子,将我带到灯光璀璨的地方,让我享受着旁人惊羡的目光,让我成为琦家的大小姐。」

「在那样奢靡的环境里,我逐渐遗忘了我的过去,我也以为我生来就是公主,感觉自己拥有一切。」

「可命运并没有这么善待我,在我十一岁那年,我的继母怀上了我的弟弟。大家都不太知道这个琦家的小少爷,因为他作为富豪的儿子,时时刻刻都被人保护着,而我,成为了一个靶子。」

「在我进入警校之前,我被人绑架了三次,次次都受尽折磨,但没有警察去救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俊狐疑地瞧着我:「你的父亲没有报警?」

「有钱人不相信警察,他们更相信金钱可以解决一切。」

「从此,这种观念也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金钱可以买来一切。」

突然,我走到林俊的身边,双腿一曲跪在他的身边:「师兄,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

我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裤脚,苦苦哀求道:「我不想被判死刑,求你救救我。」

林俊明显被我的举止吓到了,他的身体也许能够敏捷地躲开对面突然射击而来的子弹,却无法避开一个女人的下跪。

他起身时险些被他坐着的椅子绊倒,他慌张得不知所措。

他喝道:「琦君,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戏弄人命,我更不该因为你不爱我就故意挑衅你,可我想要研究『盲人智能眼镜』为天下盲人造福的这份心是真的。我很小就开始学习盲文,我们公司也制造了很多方便盲人生活的产品。」

「我只是小时候承受了太多的苦楚,我心理阴暗、不健康,所以,我才会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我只是一时糊涂。」

17

林俊瞧着我此时的样子,目光也没有一丝丝的同情,有的只是不可思议、厌恶,甚至是憎恨。

「师兄,你知道吗?自从继母怀了孕,她便把所有的精力与爱,都给了她亲生的孩子,对我不屑一顾,她没有打我、没有骂我,更没有虐待我,但她对我的冷暴力,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巨大的阴影。」

「我爸爸每天都忙着生意,根本就没有时间管我,即便我被人绑架,去交赎金的也是他的助理。在外人看来,我是金光闪闪的千金大小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个没有人爱的孤儿,我每一天都生活在黑暗与寒冷里,我的世界没有光、没有温暖。」

「直到我遇见了你,你穿着白色的短袖,在篮球场上跳跃着投篮的情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热血青春,你的笑容,你的活力,在我的黑暗里点燃了一盏灯。」

「我以为我见到了光明,我鼓起莫大的勇气对你表白,我以为从此我会陷入爱情的甜蜜世界,可你却给我泼了一盆凉水。」

林俊早早就从我的身边闪开,我跪行着到了他的面前,仰着头,哀求道:「林俊,我真的很爱你,我能做出这样的事,你也是需要负责的。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只要你在法庭上,将证词稍微换个口吻说出来,也许,我就会被判死缓,那我就会有机会活着。」

我边说,林俊边摇头,他的表情太过纠结了,让我一时都没法用言词来形容。

「你不是常说,警察的职责是保护每一个百姓的安全吗?」

「我也是百姓啊!你也保护我一次,好不好?」

可无论我怎么哀求,他都不为所动。

我只能说:「林俊,你相信我,金钱可以解决很多事的,我杀的那些人,一年拼死拼活也挣不了十万块,从早到晚的劳作,也只能让孩子去菜场小学读书,他们加起来为社会做的贡献,也不如我随口说的一句话。我们不能单独看『杀人』这件事,我们还要看『人命』的价值是不是?」

霎时,林俊暴怒地喝道:「琦君,你知道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有多丧心病狂吗?」

我紧紧地抱着他的双腿,拼命地摇着头:「这才是『世界』的真理,你的那一套才是错的,你要不信,我们可以来问问民众的看法,用十一个无用之人的生命换取天下盲人的光明,到底值不值?」

「你也可以去问问那些受害者家属,如果我每一条命赔偿一千万,你看看他们愿不愿意?」

不等他回答,我就自问自答,「他们一定会答应的,那些为了几千几万报酬的试药人,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吃点药,记录一些药物反应,就可以挣到高额的工资,假设不幸身亡,还有一百万的赔偿金,他们都很乐意的。」

「我只是少了一个问他们愿不愿意的流程,不然,我杀他们时,他们连反抗都不会的。」

「藏青不就是吗?区区五十万,就足够让他甘愿顶罪,即便在最后一刻认出了我,也不敢说出我是真凶,而只是用事先准备好自杀的工具来杀我。其实,他知道他杀不了我的,他这是在求死,不是吗?」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命不值钱,他们都甘愿为了钱牺牲生命。」

「我唯一的错,就是亲自动手了。这只能说,我太敬业了,我太想为天下盲人造福了。」

就在这一刻,林俊狠狠地给了我一脚,我的身体瞬间就从他的脚下飞出去了。

他简直是被气得发抖:「你好恶心,我因认识你这种人感到可耻,我以与你同为人类,感到悲哀。」

「你放心,我一定会在法庭上据理力争,让你立即判处死刑,我一定会亲眼去见证你被注射药物致死的全过程。」

「你不配做人,更不配活着。」

说完,他就摔门而出了。

我想,他一定很后悔来听我说这些。

我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结束了我的表演。

到了这一刻,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呢?

得让所有的人都不痛快才对。

18

大概过了两三个月的样子,我的案子终于开庭了。

据说,我引起了民愤。

因为我的身份,我成功地让无数身处底层的人民团结起来。

他们在网络上联名呼吁,让法庭判我死刑。

他们提议,让我把那些死去的人承受的痛苦全部承受一遍。

甚至,还有人有组织、有预谋地去煽动受害者家属来法院门口闹事。

那些失去儿女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们,那些失去父母不知未来在何处的孩子们,他们对着媒体的镜头发泄着内心对我的憎恨、

乃至那些残疾人士,也全部团结起来争取关注。

舆论的声音真的很大,但,这能影响到判决的结果吗?

我被押解着进入法庭的时候,无数人拥挤在那里要朝我的身上扔臭鸡蛋、烂白菜。

他们骂我「变态」、「杀人狂」、「社会垃圾」……

数之不尽的媒体工作者,一窝蜂地拿着镜头凑过来,渴望拍到我畏惧、恐慌、懊悔的神态。可我让他们大失所望,我的表情太过冷漠了,冷漠到感觉他们就是一堆蚂蚁,即便全部踩死,也不会有任何的愧疚之心。

他们才是社会的垃圾好吗?

他们的存在,对于我而言,毫无用处。

他们没有智慧、没有能力,甚至不会思考,不过是比那些冰冷的钢铁机器们,多了一些不良情绪罢了。

他们看上去,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与事怒发冲冠、义愤填膺,实质也不过是为了挣点微薄的薪水养家糊口。

假设,我此时在这里撒一些人民币,他们肯定会跟丧尸一样地去争夺、哄抢。

公诉人的证据很足,律师水平也不赖,但陆子然也不是吃素的,辩护得很精彩。

然而,我情绪不太稳定,所以好几次都抢答了。

我坚持自己的观点:「用十一个没有价值的生命,换取天下千千万万盲人的光明,我认为是值得的,你们不能只看到我的过,而看不到我的功。」

陆子然急忙提醒我:「你不要说话。」

检方律师立刻问我:「你的意思是你承认那十个无辜的居民是你所杀?盲人藏青也是被逼迫顶罪,更是在你的精心设计下,攻击你,而被当场枪决?」

我这才发觉失言,迅速辩解道:「我没有这么说,我没有承认。」

陆子然再次朝我喝道:「你闭嘴。」

他此时犹如面对千军万马,神色万分紧张。

他急忙对法官说:「我的当事人,自小养尊处优,从未承受过任何苦楚,她在拘留所关押了那么长的时间,难免情绪不稳定,脑子不清楚,她的话此时不具备法律效力,我申请暂时休庭,等我的当事人情绪稳定后再开庭。」

陆子然的策略似乎是打算把我往「精神病」这个范畴推,但我不愿意,一旦这个设定确定了,我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

法庭上,我坚持这一点。

但,这没什么用。

一审的最终结果是: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附带民事赔偿。

当时,我真的是腿软了。

那一刻,我一想到我将会被人捆绑在行刑台上,被人强制性地注射药物,然后,慢慢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我浑身的细胞都在抗议。

不过,这个判决可真是大快人心。

外面的呼唤声简直是震耳欲聋,比天上掉金子还令人兴奋。

因为这个案子让他们证明了一件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高兴多久。

19

就在我要被警察从法庭上带走的那一刻,旁听的群众们突然骚动起来,他们拿着手机边看边议论,然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我看来。

陆子然也是面色一慌,急忙拿出手机来看,然后脸色更为难堪了。

在人群里的林俊似乎也收到了什么信息,面色很不好,意味不明地朝我瞪了一眼。

而外面,更是混乱。

所以,我只能被带着从法庭的侧门离开。

后续,我听闻网络崩塌了。

自网络时代始,最高热度的头条出现了——传君集团董事长琦华自白。

时长五分钟。

我年过半百的父亲,一脸疲惫地坐在镜头前,与他一起入镜的是知名记者张斌。

张斌问:「琦先生,您作为本市最为杰出的企业家,关于令千金杀人一事,有什么看法?」

「我的女儿,自幼乖巧懂事,各科成绩都很优异,无论是学习方面还是生活方面,从未让我操过心。」

「特别是当她告诉我,她要去公安大学求学,未来想要当一名警察时,我由衷地为她感到自豪。」

张斌接话道:「您的意思是,您不相信您的女儿会杀人?」

「是的,我的女儿不会杀人。」爸爸非常肯定地说,「因为,人都是我杀的。」

顿时,入镜的记者惊讶得眼镜都要掉了,一度想要停止采访。可惜这是直播,顷刻,观看这条直播视频的人数也是剧增。

张斌硬着头皮问:「您这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曾经我为了掩盖这个事实,甚至毒杀过调查这件事的警官林俊先生。遗憾的是,我弄巧成拙,不但没有得逞,反倒让警方开始怀疑我的女儿。只因她在林警官中毒之前,给过他一瓶水,她就被当做了投毒的第一嫌疑人。」

「但最终投毒案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女儿所为,因为毒根本不是下在水里的,而是下在陈茵茵的病例本上。」

「我知道警方查到这个女孩身上后,必然会知道藏青是为了给这个女孩筹医药费而甘愿顶罪的,为了让警方停止调查,我决定在警方怀疑之前,毒害调查的警官。」

视频里,谩骂声数不胜数。

爸爸却依旧面不改色地说:「我公司自五年前一直都在研究『盲人智能眼镜』,我也立志希望有一款智能产品,可以取代盲人的眼睛,让他们活在明亮的世界里。」

「因为我曾经辜负过一个女人,她为此日日夜夜地流泪,哭瞎了眼睛,可她已经故去,我连补偿赎罪的机会都没有,我希望可以通过这样的行为,来减轻我内心的罪恶感。」

「当产品成功后,我第一个在自己身上实验,戴上它,在毫无光线的地方,我可以行动自如,因为它可以精测地、快速地告诉你四周的障碍物与路况情况,并且能够通过无线电波迅速地让使用者知道这些信息,可以与正常人目光所看到的反应速度同步,我为能研发出这样的产品,感到骄傲与自豪。」

「我希望它能够让盲人做到更多的事,甚至比正常人做得更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通过『杀人』来验证这个功能,总之,我最终决定这么做。」「我因为给城南四小捐赠过图书馆,而被邀请到校作报告,在这期间,我无意之中遇见了受害人。」

张斌全程讶异得无法形容,此时,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了验证产品的功能,而杀人?」

「是!」此时,爸爸一直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用几条人命换来天下盲人的光明,我认为这与我研发这款产品付出的代价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我曾经身处贫寒,我知道没钱的痛苦,我认为只要赔偿金到位,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的家属都会心甘情愿。」

「但今天,当我的女儿即将被判刑的时刻,我突然感受到了即将失去至亲的痛苦,我深刻地知道在受害者家属的心中,无论多少钱也比不上亲人的生命,我杀害的不仅仅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更是亲手粉碎了一个个温馨的家庭。」

「我很抱歉。」

爸爸站起身来,对着镜头鞠躬:「在此,我对受害者家属致以最真诚的歉意,同时,我也对所有关注这件事的民众道歉,我也要向我的女儿道歉,她原本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警察,却因为我而丢掉了公职,又因为我而锒铛入狱,甚至险些让她替我去死……」

说到此处,爸爸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现在的悔恨于事无补,我毁掉了十个原本幸福康安的家庭,我让一个本就被命运磋磨的盲人,再次承受巨大的痛苦,我万死难辞其咎。」

「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审判与民众的谴责,以慰亡人之灵,还社会公道。」他说,「相关证据,我已经交给了警察局,我会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尽快地平息此事。」

「我也想告诉所有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何时何处,生命至上,众生平等,我们的世界绝不会以贫富论人命价值,更不会用价值衡量生命长短。」

假设对着屏幕可以扔臭鸡蛋的话,我想他会直接被埋葬,棺材都省了。

20

琦华提供的证据,非常的全面。

香水是我购买的奢侈品,但他也可以接触到。

下水道里的鞋印,刚巧也是他的尺码,而且,用他此时的体重,恰巧就是当日警方采集到的深度。

凶手在杀人时,除了就地取材作为杀人工具,还有佩戴变声器与其他辅助工具,如鞋套、手套、发套等等,他还提供了沾着受害人血液的衣服。

而最有力的证据是「盲人智能眼镜」在科技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恢复的数据里,有琦华说的一句话:「天下盲人,会记住你今日的功德。」

桩桩件件都是铁证。

这些东西几乎推翻了警方过往所有的证据证词。

警方提到关于藏青在审讯时说的话,提到「小秋」的死,这一点琦华完全否认了。

他说:「我只是设计让藏青顶罪,我承诺他,只要他愿意顶罪,我就会给那个女孩医药费,其余的事,是他自己编造的。」

介于小秋已经死亡太久了,藏青的邻居们只知道小秋死了,并不知道小秋具体的死亡情况。

后续,警方又去找了那个叫陈茵茵的女孩,虽然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但小孩的话,并不能作为法庭呈堂供词。

据说陈茵茵会经常与藏青讲述学校的事,所以警方猜测,藏青知道自己的命运无法更改,所以想利用此事,为天下的残疾人、爱狗人士、老师等等做一些事。

他希望社会能给予残疾人更多的关爱与帮助,对爱狗人士多一分理解与支持,对老师更为尊重与敬畏,不要让教师这个职业成为人人都嫌弃的下三品职业。

而关于林俊的投毒案,更是证据确凿。

把所有的事串联起来,琦华确实更像是真凶。

但其中有一个很大的疑点:「你为什么会用你女儿的香水,还因此留下了证据?」

对于这个问题,琦华连续叹了三口气才说:「因为,我的女儿以为我不爱她,而我也并不想我的女儿知道我爱她。她成年之后,我不会参与她的任何事情,但关于她的所有事,我都会知道,她喜欢怎样的香水,她爱慕怎样的男人……

「那不是她的香水,那是我为了了解我女儿的爱好,而特意购买的,不过你们查不到我的购买记录,因为那是我请别人代购的,这毕竟是女士香水。」

而关于藏青以香识人的问题,警方也很疑虑,他们问我:「假设藏青的嗅觉优越于常人,假设你当时见到藏青的那一刻,就喷了香水,那他立刻就能认出你。可为什么要等到你审讯得差不多了,离开审讯室,再进来后,他才能通过香水味道认出你?」

「你为什么会中途出去喷香水?」

我说:「我出去并没有喷香水,我只是去询问其他同事是否知道藏青的过去。」

「这一点当日警局的视频可以证明。」

可警局某些地方也不在监控范围内,而藏青到底是如何「认出我」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介于「疑点归于被告」的规定,他们没办法通过这个来继续扣押我。

接着,陆子然按着正常程序把我从拘留所里接出去了,毕竟,无论我说过多少话,那都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

临走前,我与我的爸爸见了一面,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似说了好多。

只是,那一刻,我第一次发现他老了。

他拥有一切,可当他衰老时,他与其他男人毫无区别。

他不再是那个永远穿着西装、一丝不苟地工作着的男人,他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他似乎在渴望什么,但我终究给不了他想要的。

正如当我幼年时,用渴望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刻,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避开我的目光。

21

陆子然把我从拘留所接走时,整个南兰市警察局的警察都立在外面,他们用一种无比愤怒与不甘的目光看着我。

其中林俊的脸色最为难看,我走到他身边说:「师兄,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刺激你,我真的好恨你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其实我并不是什么蛇蝎心肠,我只是一片孝心。」

「研究『盲人智能眼镜』是我对亡母的孝心,不愿意说出真相,是我对生父的孝心,」我挑衅地问,「孝顺不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优良美德吗?不也是你内心弘扬的『正道之光』吗?」

我的话总能让林俊勃然大怒,却又不得不因警察的身份而极力地克制住了。

他说:「我的眼睛会一直盯着你,哪怕是用一辈子,我也会将你绳之以法。」

「我知道,」我笑意盈盈地说,「你说,我这是不是变相地得到了你?你这一生都会关注着我,是不是?即便是你死的那一刻,你也不会忘记,你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叫『琦君』的女人,是不是?」

林俊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假设他此时配枪了,他一定会直接打死我吧?

我故意刺激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快乐、幸福,绝不会让这次的阴霾氛围一直笼罩于身。」

他难得地说了一句极其肮脏的话,但,声音很轻。

作为人民警察,怎么可能咒骂民众呢?这可是不道德的行为。

后续的事,一切都很顺利。

警方调查很顺利、检方公诉很顺利。

琦华被以「故意杀人罪」「投毒罪」等等罪名,一审被判处死刑,缓刑一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及附带民事赔偿。

但,这一判决似乎让民众很不满意,于是,传君集团遭到了比之前更严峻的抵制,集团上上下下一笔烂账,说要立刻破产也不为过。

于是,当夜,我爸爸自杀了。

用他毒害林俊的毒自杀,因剂量太大,抢救无效。

他的后事,我处理得很冷静。

「盲人杀人案」与「投毒案」都随着他的死亡而尘埃落地。

但对于我,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22

关于遗产的官司,一向是律师业内最为头痛的。

陆子然已经准备了很多资料,他对我说:「如果董事长没有留下遗嘱的话,那他的资产是由夫人、你、还有少爷,三人平分。」

我随手翻阅着那些资料,瞧着那些冰冷的文字与数字,漫不经心地说:「这很公平。」

「但,根据『婚姻法』,董事长的所有资产都有夫人的一半,这么一来,你只能分到二分之一里的三分之一。」

「最为麻烦的是,因为这个案子的影响力,很多人都在抵制『传君集团』的产品,竞争对手们正在摩拳擦掌,妄想取而代之。而集团的那些股东们,也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儿,夫人从未参与过集团的事、少年还未成年,这集团的大事,怕是还需要你亲自去主持大局。」

我听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陆子然反倒是比我更着急了:「大小姐,如果这件事没有处理好,你将一无所有。」

「这么大的民愤,哪里是那么容易平息下来的?」我合上手上的资料,「这么烫手的山芋,既然有人妄想取而代之,就让他们抢吧。」

陆子然急切地问:「那董事长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我就要让它毁于一旦啊……」我满脸无辜又单纯地望着陆子然,他明显被这话给吓着了,我笑说,「陆先生,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打蛇打七寸』吧?只要我们手里掌握着核心竞争力,今天被人抢走的东西,迟早还是会回到我们的手里,对不对?」

陆子然没言语,只是轻轻地颔了颔首。

23

我最痛快的事,就是去琦家大宅赶人。

我的继母,曾经的陆家大小姐,今日的琦家夫人,做女儿时,受尽父母的宠爱,做妻子时,又被丈夫无限呵护,当了母亲,一心一意地将全部心血放在儿子身上。

她似乎别无所求,就指望着儿子成年之日,按之前与琦华约定好的,继承「传君集团』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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