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不耐烦地耸耸肩。
「简直无稽之谈!我们社会主义青年最烦封建迷信,你还是赶紧死吧!」
她一把掐住我的喉咙,看着我奋力挣扎,她的眸中竟显出无比兴奋,手劲也越来越大。
无力的窒息感迫使我缓缓闭上眼睛。
这就要死了吗?
我真是很不甘心。
难道好人没有好报吗?
老天爷,若你真能睁开眼,就请你给我一个报血海深仇的机会。
哪怕我再无转世,魂飞魄散。
或许是上苍听到了我的声音,我竟然重生了,重生在沈秋辞身体内。
她同我一样,是个苦命人。
她爹重男轻女,只不过是抢了弟弟一根鸡腿,就被和死人一同活埋在棺材内。
很不幸地,她死了,任凭她如何敲打棺材,任凭手指都挖出血,还是窒息死了。
而我活了。
我摸到死人身上的匕首,然后撬了出去。
我知道,这是上苍给我复仇的机会。
也是在这时候,我才知晓,原来自从我掉落悬崖后,楚阖竟出于愧疚,对我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他在全国张贴皇榜,重金寻找,只为打听关于我的任何线索。
但我已经死了。
四年里,我脑海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进宫,报仇。
但我年纪尚小,只能慢慢等,而我更惊奇地发现,随着沈秋辞长大,她的眼睛竟越来越和我有七分神似。
只需再稍稍描眉修饰,几乎一模一样。
四年后,我毅然进宫参加选秀,而我的复仇之路终于展开。
15
「想起来了吗?我可还记得你死前的样子,眼睛瞪得浑圆,舌头伸得很长,就像一个吊死鬼,可吓死人了!」
「对了,你还诅咒我来着,可是灵验了吗?我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倒是你,又快死了!」
她无不得意地在我面前说着,笑声越来越大,根本不怕旁人听到。
我也笑,一点都不害怕现在的处境。
「既然如此,何不让我再次死得明白呢?」
「明明我死在四年前,按道理说,我的尸体早就腐坏成一堆白骨,你到底是如何让白骨生肉的?而且,你明明在宋卿体内,怎么还能进入到我的身体?」
她似乎来了兴致,如同胜利者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懒洋洋地开口。
「我来自未来,自然有办法一直换躯壳。宋卿的眼睛被你弄瞎了,身体自然就对我没了用处,我必然是要重新换的。」
「当初楚阖因为你给他下药,对你讨厌至极,而我趁机上位,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没想到啊,你死后,他竟然心生愧疚,每日都沉浸在自责和悔恨中,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久而久之,他对你陷入了疯狂,非要找到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我彻底失宠了。」
「所以当初我必须要你死,你死后我更是留了后路,将你的尸体保存在冰棺内,四年了,犹似活人。果然,你的尸体派上用场了。」
我不由讥讽:「你倒是想的周到。」
「好了,旧事就聊到这里,我说过我一定会挖了你的这双眼。」
她再次举起匕首,眼里迸发出极度疯狂和欲望。
就当匕首离我只有毫寸时,我缓缓问出声:
「我既然敢来,你觉得我就不会留一手?」
她的手再次顿住,看向我的眼睛都眯起一条缝。
「难道你以为还像上次那样,楚阖会过来帮你?」
「别做梦了,他现在以为我是你,根本不会理你的死活。所以今天,这双眼睛挖定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很低,却句句杀伤力。
「所以啊,来的路上,我故意让李总管看见我衣袖里藏了短刃,我想他定然会禀告给皇上,说俪妃要刺杀他最爱的皇后。」
「你猜,皇上是不是正在门外?他……又听到多少了呢?」
她脸色顿时煞白,眼睛立刻看向大门。
这时,就见大门被一脚踹开,楚阖手中的折扇立刻飞出,将她的匕首打落在地。
她想解释,却来不及了,楚阖在门外听到了所有。
她的真面目暴露无遗。
楚阖朝我缓缓走过来,明明神色焦急,他却不敢走得快,仿佛再一次害怕我彻底消失。
只是目光紧紧注视着我,一刻都不移开。
他口中似有千言万语,踌躇良久,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身后的太监连忙将我松开,我这才跪下去,对他行礼。
他喃喃地道:「阿芜,真的……是你吗?」
我摇头,淡淡说:「回皇上,宋芜已经死了,臣妾是沈秋辞,皇上别叫错了。」
他连声说好,过了会儿又问:
「这毒妇蛇蝎心肠,罪大恶极,简直该死。如今又占了你的身体,你当怎么处置,我都听你的!」
她已被众宫人押解,我冷冷地望着她,多年来隐忍的怒恨再一次席卷全身。
「当初她杀了我,我自然也要亲手解决了她!」
但她明显不怕,还有些颇为自得。
「就算你杀了这具身体,我照样能穿越到别人身上,宋芜,你是杀不死我的!」
我上前,一把摘掉她腕上的琉璃手串。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会不会死!」
她立刻变得无比惊恐,身子都颤抖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当初宋卿落水后便整日戴着这串手链,就连成为贵妃也从未拿下。
琉璃手串并非贵重,除非有特殊作用。
直到我再次看见,不过这次戴着的却是占着我身体的假宋芜。
所以,我才无比确信,她便是那个穿越者。
而这琉璃手串,便是她能一直穿越身体的秘密。
果然,被摘下手串的她,再也没有方才的嚣张和不屑,只剩下真正的恐惧。
我回答她:「你自以为很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次,你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
说罢,我的侍女从门外进来,她的手中正提着一个木桶,我接过来,将桶里的东西尽数泼在她身上。
她惊恐地大叫。
「这是油!你……你要做什么!」
不等她反应,我就将火折子扔下,火苗一跃而起,迅速燃烧她的身体。
她痛得撕心裂肺地惨叫,然而火势太猛,还没多久,她便烧成一具焦炭。
看着她的尸体,我的眼泪却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四年了,整整四年,我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眼,我就会想到那些所受的屈辱和痛苦。
它们如同一把把匕首在我的心上不断翻搅,一片片凌迟,鲜血淋漓。
我最不能忘的,还有我那可怜的无忧。
她死得那样早,死得那样无辜,她还没能感受这个世间,就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
终于,我手刃了仇人,可以让她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16
楚阖显然对烧掉我的躯体,很是震惊。
好似一件珍宝被我亲手毁掉。
他有些埋怨地道:
「阿芜,这可是你的身体,你怎么能烧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皇上想留着一具尸体作何呢?难不成我还能死而复生?」
他被我的话噎住,随即语气中充满愧疚。
「我只是觉得……到底是你,应该好好安葬在皇陵。」
他目色柔和深情。
「阿芜,我等你等得太久了,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些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始终都觉得你还活着,你一定会回来。我果真等到你了。」
他声音都开始哽咽。
「阿芜,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混蛋,我这些年一直很后悔,当初不该那样对你,更不该让你去引开追兵。」
「其实,我爱的人始终是你,是我太自负,没有认清心里的喜欢。我后来问过太医,种情香并非神药,若中药之人没有情意,药效便不会产生,所以在内心深处,我根本是爱你的。」
「对于宋卿,我一开始只觉得好奇,她很神秘,更和所有人不同,她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有趣物品的喜欢,而这种喜欢,根本不是爱。」
「我只是不敢承认对你的爱,我总觉得那是药物控制,而我堂堂帝王又怎能被药物控制呢,所以我将这份爱转移到宋卿身上,逼迫自己不去理你,故意禁锢起这份爱。可我没想到这会被歹人利用,将你害成这样。」
「我知道,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但是阿芜,我求求你,你留下来,好不好?」
「只要你留下,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只希望你能永远陪着我。」
我并没立即回答,只是拿起匕首对准脖颈,锋利的刀刃划过肌肤,留下一条鲜红的血痕。
「是,我恨你,并且此生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曾经将一颗真心送到你手上,是你没有接住,反而扔在地上,当着我的面肆意践踏。」
「你说你爱我,可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你口中的爱,只是得不到和已失去,那根本不是爱。」
「真正的爱,是予人欢喜,是感同身受,而非只是简单的一个字。」
「你根本不知道我发生过什么,你看不见,更无法体会,因为这些,我对你只有恨。我重生回宫,只为了复仇,可你是皇帝,你是百姓的天,是国之根本,我不能杀你,我只能咬牙将这份恨吞入腹中。所以请你以后,别再说爱我了,我只觉得恶心。」
「如果你非要逼我留下,那你只会得到一具尸体,我们之间永无可能。」
他怔怔地听着,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熄灭,最终一片暗淡。
他还想说什么,我却已经转过头。
「我明白了,你走吧,我不会再挽留你,你值得更好的。」
「阿芜,我最后说一句,对不起。」
我离开京都那日,晴色潋滟,风景正好。
回头最后望了眼城墙,而后骑着白马,扬长而去。
从此往后,我将代替我的无忧踏遍这世间的山山水水。
一月山崖咏雪,三月游园赏花。
五月草场御马,七月江南听雨。
那些她不曾看到过的绝美风景,我会替她一一走过。
我相信,她其实从未离开,一直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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