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诡梅娘

如遭五雷,姜涉握剑的手一紧,霍然转身,表情无比的吓人:「你们说的是真的吗,那樊将军真要娶亲了吗?」

月夜清寒,冷风呼啸,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将军府。

当姜涉在榻上再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眼眶几乎瞬间湿润,激动得难以自持。

「岳绾,岳绾,我来了,我来带你走了……」

他握紧剑踉跄上前,帘幔飞扬间,榻上人起身,与他一眼对视,正是那张他找疯了的熟悉面孔。

只是见到姜涉的梅岳绾似乎并不意外,她坐在帘幔间,似叹非叹,语气幽幽:「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别来无恙,姜涉。」

姜涉上前的脚步一顿,握剑的手在发颤,「你白日里看见了我是不是?你为什么没与我相认?」

他自问自答着,有些语无伦次:「是不是,是不是那樊将军胁迫你的,他逼你嫁给他,你怕叫他发现了我,会连累我,是不是?你别怕,我现在就来带你走……」

这些猜测在姜涉来找梅岳绾的时候,就几乎已成他心中笃定的事实,他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只知道,梅岳绾要嫁给那樊将军,一定不是自愿的。

他越说越激动,正要上前两步,一把扣住梅岳绾肩头时,那道纤秀的身子却向后一避,抬头目视着他。

「不,你错了,没有人胁迫我。」

梅岳绾的面孔依旧白皙如雪,只是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她顿了顿,望着惊诧的姜涉,似乎带了些难以言说的怨恨。

「我也不会跟你走,我同你,已经再无瓜葛了。」

(十二)

如果没有樊将军,梅岳绾大概已经死在反军手中了,她与他的相遇,最早不是在千军万马中,而是在谷门镖局外的巷道里。

那时姜涉刚离开浔阳城不久,她思念他睡不着,半夜情不自禁提灯去了镖局,却在昏暗的巷道里,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当时她不知那人是谁,那人也未言明身份,只是在伤好离去时,握住她的手,别有深意道:「我会再回来找你的,你等我。」

彼时梅岳绾并未在意这句话,只是这一等,再相见时,便是在硝烟战火中了。

反军入城,梅家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同梅岳绾的父亲都悉数惨死,而那群贼兵却留下了「诡面小姐」梅岳绾,当作「白毛怪」一类的稀奇玩意儿,一边戏弄一边看热闹。

那时梅岳绾被团团围在中间,身上都是家人的鲜血,手中紧握的竹骨伞也被染得赤红,就在一颗心几近绝望时,马蹄声响,羽箭齐发——

樊平生,朝廷钦赐的平反将军,率兵出现了。

她身前一圈贼兵中箭倒地,黑袍掠上前来,那只大手在马上伸向她,降临如神祗一般,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樊平生不仅葬了梅岳绾的家人,安顿好她,还不知从哪弄来一道神奇药方,让梅岳绾每日服下,渐渐的,当反军清得差不多的时候,梅岳绾身上异样的白也褪得七七八八,瞳孔和头发睫毛也都开始现出黑色。

梅岳绾也在这时才知道,原来当初樊平生会倒在巷道里,就是怀揣情报,被反军势力追杀,她救了他,他才有机会回皇都搬救兵平乱,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她居功甚伟,救了浔阳一城百姓,救了整个天下。

可梅岳绾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并未做什么,真正救万民于水火的,是樊平生,而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也是樊平生。

所以当那袭英俊的黑袍喂她喝药,忽然开口,深情向她求亲,说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时,她愣了愣,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姜涉,你离开吧,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不会跟你走的。」

房里,梅岳绾的声音似乎很疲倦,她挥挥手,闭上了眼睛,却让姜涉慌了,拼命摇头:「不,你并不喜欢他,你这只是在报恩……」

「可你晚了,你来晚了,不是吗?」

那双漆黑的眼睛又倏然睁开,一口打断姜涉,不知怎么,姜涉竟觉得她望他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些说不出来的恨意。

「梅家当铺没了,你的当票也还给你了,我们早就两清了,你还来做什么?」

姜涉一时有些无措,双唇都发颤起来:「难道,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喜欢?」梅岳绾似乎冷笑了声,望着姜涉幽幽道:「我喜欢你那么多年,早就累了,你不是一向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们的因果早就结束了,你不知道吗?」

这一回,那恨意更加清晰,姜涉心头一惊,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反常态的梅岳绾,心念倏转间,他隐隐明白过来,大概是她陡然失去全部亲人,最危难之际他也没有陪在她身边,所以她自然对他有恨。

想通这节,姜涉心头痛彻,悔恨莫及:「对不起,是我来晚了,那些年也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求求你再给我次机会,让我带你走,好好照顾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掏出胸前那支梅花簪,急不可待地伸去给梅岳绾:「你看,这是我当时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我不是故意不陪你过生辰的,只是我娘恰巧和你是同一天生辰,我过不了自己的心坎,我不是有心伤害你的,我再也不会扔下你了,我回来找了你好久,快把整座浔阳城都翻遍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会把曾经做错的都弥补过来,求求你再给我次机会……」

语无伦次的声声痛悔中,梅岳绾忽然夺过那支梅花簪,狠狠地就往姜涉手上划去,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一滴血珠甚至溅到了梅岳绾眼睫上。

「够了,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晚了!」

姜涉捂住伤口,难以置信,梅岳绾却又一扬手,将那染了血的梅花簪奋力掷在他身上,每个字在黑夜中都响荡得那么清晰——

「当票已经还清,我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来了。」

(十三)

战后渐渐复苏,重拾一番太平的浔阳城中,这一夜,烟花漫天,将士列坐其次,觥筹交错,一场庆功宴好不热闹。

众所瞩目下,长长的红绸道上,丰神俊朗的樊将军眸含笑意,携着自己的新娘一路缓缓走过,盖头下的梅岳绾面目沉静,无悲亦无喜。

就在一道「拜天地」的长声还未落下时,一道肃杀俊挺的身影已从天而降,如风一般掠入堂中,满座哗然。

姜涉持着剑,脸色苍白,眼里有波光闪烁,嘴角却是笑着的。

「对不起,我还是来了。」

说话间,他已以迅雷之势欺近那身红嫁衣,长剑一挑,对上她盖头下的那张绝美容颜。

「我想了想,你喜欢我的眉毛,那么我便让你天天都能看到,不仅如此,我还一辈子给你画眉,你不情愿也没办法了,谁叫你收了我的当票?」

那张几经辗转的薄纸陡然现出,不由分说地一把塞入红嫁衣里,而那只修长的手也在同时揽过梅岳绾的腰肢,剑气如虹,飞踏出院。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就连堂上的樊将军也是双眸遽紧,陡然反应过来:「姜涉,你就是姜涉!」

他几步追出,那道俊挺身影已携梅岳绾风一般没入夜色中,身后已有宾客失声尖叫起来:

「来人啊,贼寇抢亲了!」

大山绵延起伏,地势复杂无比,最适合藏匿脱身,姜涉早在准备抢亲前,就已经打算借这座大山摆脱追兵。

只要翻出大山,就能彻底离开浔阳城,南下去谷瑶儿给的地址,与她汇合了。

怀着这样的信念,姜涉带着梅岳绾风餐露宿,与樊将军的追兵在山里绕着圈子,日以继夜地逃亡着,他一直对她道:「岳绾,你再忍忍,再撑一撑就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安全了……」

逃亡的一路上,不管姜涉说什么,梅岳绾始终都没有回应,她就像一具失了魂的木偶般,任姜涉摆布着,只是那双眼里,始终透着深深的疲倦。

不知不觉间,一头漆黑的长发开始渐渐变白,皮肤和瞳孔的颜色也越来越浅,当姜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时,梅岳绾已经变回从前一大半的模样了,姜涉这才慌了: 「怎么会这样,你的病不是好了吗?」

山洞里,梅岳绾别过头,没有回答,也没有吃姜涉递过来的野果,姜涉又凑近了些:「是不是离了那药,你就会变回原样?」

梅岳绾依旧面无神色,只是眼底多了几丝悲凉,姜涉道:「不怕,不怕,我们先逃出去,我以后会把那药方夺回来的……」

他一边安抚着她,一边替她将乱发理好,将手中的野果一点点喂给她吃,那无微不至的模样就像梅岳绾曾经对他的照顾一般。

「就算你变回原样,全身都变白了也没关系,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的,等回到谷家老宅,安顿下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听到谷家老宅几个字时,梅岳绾的身子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她本是木然地在吃姜涉喂给她的野果,此刻却别过了头,双唇紧闭,姜涉见她这样也不再勉强,只是三两口将剩下的野果吃完,便伸手将梅岳绾揽入怀里,用披风将她罩得严严实实,替她遮风避寒。

「睡吧,睡吧,睡醒又是新的一天,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姜涉没有看见,梅岳绾在他怀里,失神地眨了眨眼,两片睫毛白如霜雪,琉璃般的瞳孔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哀伤。

(十四)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梅岳绾的全身已经彻底变白,气息也越来越虚弱,在又一处山洞暂时歇脚时,姜涉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他给她不停地灌输真气,灌到最后声音都在发颤:「怎么,怎么会没有用呢?」

梅岳绾直到这时才睁开眼睛,苦涩一笑,与姜涉说了逃亡以来的第一句话——

「姜少侠,你玩够了吗?」

火光映照着山洞,姜涉身子一震,瞬间煞白了一张俊脸,「你,你什么意思?」

梅岳绾从他身边挪开了点,气息虚弱地靠着洞壁,抬眼对着他笑了笑,幽幽如魅:「你没玩够,可我却玩够了,也没有命再陪你玩了。」

这一回,姜涉的脸色更白,连双唇都没有一丝血色了,他声音急切而嘶哑:「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没有命?」

梅岳绾依旧笑着:「没有命就是没有命了,喜欢你这么多年了,我累了还不行么……你不是很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忽然把当票还给你吗?」

火光炸了一下,姜涉慢慢站起,手脚却都冰冷起来,像又回到幼年的冰天雪地中。

「因为我那时命不久矣,我爹想在我死后将你扣留下来,终身替我守墓,我不忍,便决定放你而去,你走后我吃了好多好多糖,可再多的糖吃入嘴里也是苦的……」

「后来遇到樊将军,他给我的药,不仅是治我的病,也是吊着我的命,那药我每天都要按时服一碗,樊将军说大概要连服数十年才能断根,他为了方便照顾我,也对我真心用情,便向我求了亲,他是个好人,我不想辜负他,可我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想嫁给他,你来抢亲时,我不知是慌乱,还是松了口气……」

凉凉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姜涉却陡然一颤,脱口而出:「药断了会怎么样?那药断了会怎么样?」

他一语问到关键,先前他只以为梅岳绾最多变回原样,就算全身都白了他也不会嫌弃她,可现下看来……果然,那声音又幽幽笑了笑: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盯着姜涉的眼,那张雪白的脸弯起唇角,缓缓吐出八个字:「气血逆行,白骨绝命。」

轰然一声,姜涉踉跄一步,跌跪在地。

而梅岳绾却长睫微颤,一对瞳孔白若琉璃,亮得出奇,宛如回光返照一般。

「你别也再让我跟你去任何地方了,尤其是那处谷家老宅,我无福消受,也不愿消受……」

「不然我梅家上下在九泉如何安心?」

话至此,恨意陡生,姜涉霍然抬头,对上梅岳绾怨极的一对瞳孔。

「你不想知道镖局的人都去哪了吗?你以为他们都逃了吗?」

「不,你的好师父,你的好师兄弟们,都早就被樊将军给抓了起来……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反军的同党!」

浔阳城那些惨死的百姓,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城里的老字号谷门镖局,其实一直都是十三王爷安插在浔阳城中的势力,多年来借押镖之名,替他运送情报和兵器,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助他夺取大权。

姜涉曾经参与过多次押镖,不知情间已替十三王爷办过不少桩事,交接过不少次情报,那谷大当家甚至想过时日再长一些,就让十三王爷将他收入麾下,正式成为组织的一员……纵然他蒙在鼓中,但他确确实实在无形间帮助了反军攻城,害死了梅家上下与无数惨死的百姓——

这才是梅岳绾梗在心头,真正放不下的原因!

「掩人耳目这么多年,谁能想得到呢?或许真是一场未尽的因果吧,注定我与你不得善终,不能回头……」

梅岳绾凄然一笑,视线越来越模糊,姜涉已经扑到她身旁,震撼崩溃地哭成了一个泪人,梅岳绾却倚上他肩头,得了解脱一般。

「如今能死在你身边,大概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吧。」

爱恨交杂着,她进退维谷,两难痛苦,如果能死在他怀里,也算一番别样的求仁得仁,求赎得赎了吧。

「不,不要,岳绾,我错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樊平生,你别睡,求求你别扔下我……」

山洞里,姜涉浑身剧颤,泣不成声,一把抱起气若游丝的梅岳绾,踉跄地想要奔出山洞,梅岳绾却是头一偏,在他怀中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天地间像定格住一般,时光静止,草木凝固。

半空中悠悠飘下了一片雪花,姜涉抬起头,只见一人踏着漫天飞雪,幽然现出身形。

「来不及了,就算找到樊平生也没用了,他的药已经救不了她了……」

男子一声轻叹,额心一道银色飞霜,墨发飞扬,清冷绝美,周身气质淡漠出尘,浑不似凡世之人。

天地幽幽,姜涉仿佛坠入梦境,耳边只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就算樊平生抽干自己一身的黑狐血,也是回天乏术了,这一切,依然是当初那桩因果纠缠……」

(十五)

梅岳绾也许永远都不会猜到,她每天喝的那碗药,其实不是什么神丹妙方,而是一碗黑狐血,掺了她最爱吃的糖。

而她在巷道救下的那个伤者,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只独眼白狐的弟弟,一只修炼为人,混迹朝野的黑狐。

世事就有那么巧,樊平生起初见到梅岳绾时也是难以相信,他几乎一眼就认出常被阿姐挂在嘴边,那咬过一口,全身变白的小姑娘。

当年独眼白狐一气之下报复了梅家,后来多有后悔,常在阿弟面前念叨,所以化身为人的黑狐不仅认出了苦主,还对这个救下他,悉心照顾的温柔女子产生了怜爱之情,决定替阿姐偿还,治好她身上的奇诡之症。

他每天给她喝的一碗药汁,其实是黑狐之血,能够与她受的白狐之毒相克,让她全身异常的白慢慢褪去,瞳孔头发都变回黑色,一点点恢复原样。

但白狐之毒积压已久,黑狐血也得要喝够同样的年限才行,这其中一天都不能断,所以在樊平生向梅岳绾求亲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接下来数十年都为她割腕放血的准备。

「这白狐与黑狐两姐弟均出自我金樽谷中,我乃谷主,雪明川,受白狐所托,特来化解这桩因果恩怨……」

漫天飞雪间,宽袖飘扬的男子目光清寒,望着已然震惊不能自已的姜涉,叹了声,语带怜悯:「我却终究来晚了,你将人劫走,拖延至此,任樊平生放干一身血也无力回天了……」

姜涉浑身剧颤,难以置信,抱住梅岳绾的手一紧,忽地扑通一声跪在了雪明川面前。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雪明川久久未动,只是在漫天飞雪中,眸底的那丝怜悯愈发深重:「若是让你付出自己的性命,你也愿意吗?」

姜涉霍然抬头,呼吸急促,雪明川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回荡在天地间:「一命换一命,用你的性命留住她的脚步,换她重获新生,你愿意吗?我所能做的,仅此而已。」

飞雪簌簌,冷风悲鸣,不知过了多久,跪在地上的那道身影才浮起苍白的笑容,双眸含泪道:「若是岳绾不在了,我一人独活这伶仃世上,也是行尸走肉……我愿意。」

「谷主,我离去后,请你将她交到樊平生手上,告诉他,我的姑娘就拜托他了,请他务必……好好待她。」

艰涩的声音里,说出的每个字都朴实无华,但雪明川却忽然觉得,这应该是世上最为动听的情话了。

他在漫天风雪中宽袖飞扬,点了点头,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那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最后诀别。

山洞里,姜涉身如白雾,悬浮在半空,轻轻抚摸着梅岳绾的脸颊,他动作是那样温柔,目光是那样绵长,即使自己的身子正在一点点消散,他也浑不在意。

手里拿起那支梅花簪,为她轻柔地插在了发间,他欣慰而笑。

梅花素雅吐蕊,果然与她极配,她的面庞沉睡安宁,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唤他「小哥哥」的小女孩,只是她的糖,他再也吃不到了。

「岳绾,再见,你忘了我吧,无论好的坏的,通通都忘了吧,愿你余生平安喜乐,无忧亦无愁……我要走了,这一回,真的大约再也见不到了。」

「谢谢你,给过我一个家。」

啪嗒一声,泪落烟消,白雾散尽,阳寿已渡,荧光飘洒间,雪明川轻吟送别。

「予君一诺,必不相负,走好。」

他转过头,凝视着山洞里那道沉睡的身影,她的长发眼睫都在渐渐变黑,呼吸也慢慢均匀起来,脸颊也一点点有了温润的颜色。

 「因果命数,由来如此,愿你这一世,如他所愿,无忧亦无愁。」

久久的,雪明川呢喃开口,只是那道沉睡的身影不会听到了,更不会知道,她生命中有什么,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尾声:

反王剿灭,天下大定,一晃便是多年过去。

皇城中,当年平乱有功的樊将军平步青云,不仅身居高位,更有娇妻相伴,坊间传言他对结发妻子一心一意,是位难得的好郎君,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窗外春光明媚,屋里轻烟缭绕,铜镜里,映出一张秀丽温婉的面庞,漆黑的眉,嫣红的唇,白皙如玉的肌肤,仿佛世间最动人的颜色都染在了这张脸上。

樊平生回来时,正看到梅岳绾在对镜梳妆,他走近,笑了笑,再自然不过地拿起妆台上的一支眉笔,为她细细画眉。

「夫人,美吗?」

镜中人唇角含笑,却眨了眨眼,喃喃道:「美,可我总觉得……似乎忘了些什么。」

她头上一支梅花簪映在铜镜里,衬得容颜愈娇,而那双眉更是又黑又长,秀如远山一般。

她不由就盯着那双眉出了神,恍惚间,镜中似与另一双眉眼交叠起来,有俊秀的身影隔镜摇曳,熟悉莫名。

明明是春日,耳边却似乎有风雪声掠过,模糊难辨的记忆中,遥遥传来稚嫩的孩童笑声:

「爹,你看,那个小哥哥的眉毛好漂亮啊。」备案号:YXX12eo1rQmiwA5QxoyC3K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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