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回来我发疯

白月光回来我发疯

我以为成功救赎苦情男二,但在还差一个月大婚时,他把怀了孕的白月光女主接回来了。
他让她住进我们的新房,试穿我的嫁衣,送走了我相依为命的侍卫。
作为一个疯批,我发疯了。
白月光被泼茶水,我跳河。
白月光毁容,我自裁。
白月光流产,嗐,你猜怎么着?我直接当场去世!
然后,他疯了。
1
孟玲流产的那晚,哭声和惨叫声几乎笼罩了整个将军府。
我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烧嫁衣,被殷黎直接提了起来,他的眼睛通红,眼里满是怒气和杀意,发疯地问我:
「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推她?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要娶你了吗?石杳,你就是蛇蝎心肠的疯子!」
我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浑身都疼,毒药已经浸入骨髓,平时动一根手指都疼,更何况现在。
我深知狗血虐文大多是因为女主不长嘴才遭的罪,我不想遭罪。
所以我强忍着痛,扯出一个笑:「将军,我疼。」
这个笑带着一如既往的讨好和示弱,不只是对殷黎,而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这原本是当年为奴为婢长久形成的市侩反应,直到现在成为殷黎的未婚妻,依旧改不掉,连殷黎也说,我天生就是当奴才的料。
那时孟玲就坐在旁边,听此笑出声来,作为一本团宠文女主,她的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将殷黎也看痴了。
于是他仿佛找到窍门了一般,每次在孟玲的面前,都会提起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作为博美人一笑的谈资。
「你不知道,她以前为了半块饼,跟狗争来争去,最后硬生生从狗嘴里抢来了,啧,脏死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给一个小厮磕头,还是尚书嫡女,一点骨气都没有,贱到骨子里了。」
「就现在,我让她笑她就笑,我让她去跪她就能立刻跪。」
孟玲鄙夷却又震惊地看着一旁的我,似乎没想到有人可以这么没有自尊地活着。
我静静地坐在一侧,嘴角依旧带着笑点头:
「将军说的是我。」
明明百依百顺,殷黎却皱起眉头,嫌弃地低咒:「贱骨头,何时能有几分阿玲的傲气。」
这话我就不认同了,毕竟他口中的阿玲是个未婚先孕带球跑的海王,和我顶多算破鼓对破锣。
2
这原本就是一本团宠文,女主和男主糊糊涂涂一夜春宵,醒来后女主带球跑,遇到温柔的男二,男二对她一往情深,并说出名言:
「阿玲,我跟孩子姓,让我照顾你们吧!」
女主期期艾艾,含泪哭得打奶嗝道:「不,阿黎,你不配。」
当初看到书的我:「……」
3
然后我就穿书了,穿成了温情男二的青梅。
一开始,我并不想介入其中,毕竟明哲保身才是王道,但是我穿越的时候刚好被抄家,那是我过过最难过的日子。
地牢里冰冷无比,鞭子打在身上痛苦不堪,便是被发落成奴婢,也是最卑贱的奴婢,尤其我还是曾经的尚书小姐。
我被一个早已嫉妒我的官家小姐买了回来,她折磨人很有一套,一碗辣椒水一言不合就往我的眼睛上泼,偶尔觉得不痛快拔起簪子就能扎进我的掌心。
我像狗一样被她踩在脚底下,觉得生不如死莫过于此。
寒冬是最难熬的,我饿得眼睛迷糊,看见路中间的半块脏兮兮的饼,再看看同样看着饼的看门恶狗:「……」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我好像也挺有做狗的天赋,硬生生地从狗嘴里抢到了那半块饼,毫不犹豫地就往嘴里塞,还对看门小厮方才的不阻之恩,磕了一个头。
身后传来男人们轻蔑的声音。
「这便是曾经的尚书小姐?怕是军营里的妓子都比她有几分骨气。」毕竟妓子不会与狗夺食。
可是,人都要死了,骨气有什么用?
「我看她这副模样,比将军笼子里的恶犬还要凶猛,也不知床上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
男人们说话不避人,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没把我当人。
我回头看过去,看见几个穿着铠甲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最中间的男人眉目深邃,一言未发。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声音冷冽:
「石尚书与我有几分恩情,从今以后,你便到将军府做事吧。」
这是我和殷黎见的第一面。
也是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身处其外了,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4
殷黎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作为将军府的嫡子,他文武双全,嫉恶如仇,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的人。
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人最后会卑微地对一个女人说「我跟孩子姓,让我养你」这样的话。
但是既然他救了我的命,我便不会不管他。
既然他高风亮节,那肮脏的事,我来做就好了吧。
我拿起了刀,嘴角讨好示弱的笑再也没落下过,对殷黎起了杀心的继母,我弄瘫了,给殷黎下毒的庶弟,我抓来喂狗,抢占了殷黎军功的某个官家嫡子,我送上一心复仇的瘦马,让他再不能人道。
殷黎曾经不忍又复杂地看着我:「何至于此?」
我低垂了眼眸:「可是他们想杀将军。」
他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长久之后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从此以后,谁都知道,殷将军府有一个蛇蝎美人,说是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殷黎对此并没有解释,但我知道,他应该是瞧不起我的,他不喜欢我。
直到某一次我听见他和好友醉酒,好友问:「你当真就要娶那个蛇蝎美人?」
我呼吸一滞。
末了,听见他轻笑一声:
「除了她,还有谁?」
除了她,还有谁。
所以……是有一点喜欢的,对吧?
5
我高兴地以为自己改变了剧情,殷黎没有变,那几天我的笑容多出了几分真实的喜意。
殷黎也笑着看着我:
「杳杳,我们成婚。」
我欢欢喜喜地准备着婚房,亲自绣了嫁衣,把自己的手扎得不成样子,平时阴郁的侍卫阿佞也表示我好像太高兴了。
婚期定在他班师回朝的一个月后。
我打开将军府的门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腹部微微鼓起的女子,那双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和郑重。
他说:「阿玲日后就住在将军府,你要好好招待,缺什么你便送什么,把她当成我便是。」
语气和吩咐一个婢女没什么区别。
我那从未放下的笑垮了下去。
6
听闻班师回朝的半路,殷黎遇到刺杀,失踪了三日。
是被孟玲救起的,他们磕磕绊绊地相互扶持活了下来,他说孟玲是他的救命恩人,让我不要多想。
我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和防备。
对哦,在他的眼里,我善妒凶恶,如同疯狗,他不是跟我解释,他是怕我对孟玲出手。
我还是没改变剧情。
孟玲不喜欢我给她选的院子,她委屈的样子让殷黎看向我的目光都带着责备。
我长嘴了,所以我有解释:「这院子已是最好的了。」
「所以呢?谁让你擅作主张的?阿玲若是喜欢她会说,你给她做什么决定?石杳,阿玲不是你的身边的狗。」
说着,他扫了一眼我身后的面无表情的阿佞。
对孟玲说,她喜欢哪儿就住哪儿,让她自己选。
于是,孟玲把目光看向了我准备已久的婚房。
「我就喜欢这儿,看着喜庆。」
我眼皮一跳:「将军……」
「好,阿玲喜欢,便住这儿吧。」殷黎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将军,这是小姐准备好的婚房。」阿佞开了口。
殷黎一愣,看向我,我也看着他,他眼中闪过了迟疑。
「是不是太麻烦了,要不我选别的吧……」
孟玲瘪嘴。
「不麻烦。」殷黎避开了我的目光,「婚房,重新再布置就好了,这里是将军府,我说了算。」
7
我闻言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好像有些痛。
但他说得没有问题,这里是将军府,本来就该听他的。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在这之前,我要拿走一样东西。
「啊,好漂亮。」
已经走进去的孟玲发出一声赞叹。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跟着走了就去。
布置精致的婚房里,一身艳红的嫁衣挂在正当中,上面精细的刺绣显得格外的艳丽。
那是我一针一线缝的。
殷黎也有些愣神地看着嫁衣,他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孟玲已经满眼羡慕:
「若是有机会,我能穿上嫁衣就好了,可惜……」
她摸了摸肚子,眼中闪过遗憾和痛楚。
「穿一会儿也好。」
「那是我的。」
我第一次主动开口,语气肯定。
殷黎皱了皱眉,也道:「若是真的想穿,我让最好的绣娘给你绣一件最精细的。」
我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听见他道:
「这一件针头又粗又难看,如此粗糙,穿上会伤到你的皮肤的。」
「小姐。」
阿佞的声音让我回神,我才后知后觉,我不知什么时候,我有些站不稳地被他扶着,应该是毒又犯了。
孟玲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我可没那么娇气,不在意这些的。」
话到此处,殷黎也有些动容:「那……」
「不行!」
我厉声开口,眼里闪过一丝狰狞:「那是我的!」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意,反正这些年我就是这副疯狗的模样。
「石杳。」
殷黎带着警告,我方才的话大大折损了他将军的威严。
「不过是一件嫁衣罢了,你便这么小家子气,这些年是我太娇纵你了吗?」
孟玲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说着不穿了。
我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小家子气,若是旁人穿了,我便不会再穿了,我会烧掉它。」
「放肆!」殷黎怒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谁给你的胆子!烧掉?难道你还能不嫁吗?你别忘了,这一切是谁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说那是你的?」
他的话如同刀刃,我的脸色彻底了白了下来,仿佛垂死之前的丧气。
「你……」
他瞧见我的脸色有些异样,刚要开口,我便仓皇而逃。
如同丧家之犬。
那一天之后,将军府都在传将军带回来了一位绝世美人,穿上嫁衣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8
而我回到院子里就吐了一口血,毒药带来的疼痛让我蜷缩在床上。
我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虚弱:
「阿佞,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
阿佞没说话,只是给我掖了掖被子。
他是我从赌徒手里救下的孩子,被亲爹当赌资卖入小倌儿楼,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在我这儿养了四年,性子便和我一样阴郁,连带着殷黎看到他也不喜欢。
因为他和我一样,手都不干净。
我病了。
太子为了拉拢朝臣纡尊降贵地来了将军府,殷黎不喜这番作态,拒之门外,让太子丢了个大脸。故而在宫宴上敬了一杯慢性毒酒给殷黎,我替他喝了。
这些日子,毒药的药效也渐渐显现,让人痛不欲生。
我和殷黎说过我中毒了,他没太在意,弄了一个大夫给我。
之后便再也没问过。
这次的毒发让我浑浑噩噩了两日,殷黎几乎都陪在孟玲身边,外面都在传,孟玲肚子里的孩子是殷黎的,他们天生一对。
9
第三日,孟玲请人邀我赏花。
我去了。
她依旧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却直奔主题:「你并不喜欢殷黎,为何还要针对我?」
我不是傻子,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对我的挑衅,这让我十分不解。
可她却摆弄着手间的玉镯:「男人而已,玩玩罢了,尤其是看到他们为我痴狂的模样,我便觉得格外的开心。」
「这世间权力都在男人手上,我现在肚子不方便,想要过好日子,自然要找一个有权力的,让他在我手上便好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有些出神。
她轻蔑地笑看着我:「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放心吧,等我玩够了,找到更合适的,我就把他丢给你怎么样?」
语气如同恩赐。
手却摸着肚子。
看来她知道孩子的身份。
我突然笑了。
一碗滚烫的茶水泼在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尖锐的惨叫声响起。
丫鬟们疯狂地叫着将军。
我则冷漠地看着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孟玲,踩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道:
「你也配。」
「你就不怕殷黎来了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孟玲大叫。
「不用,我自己领罚。」
我说着,跳进冰冷的湖水里。
「石杳!」
殷黎赶来,怒吼声透过湖水。
我也不挣扎,任由自己沉沦湖底。
直到一手猛地抓住了我。
10
「这次多吃一帖伤寒药。」
阿佞将药递给我。
自从殷黎把我从湖水里捞出来以后,他就巴巴守着孟玲去了,估计是等着稍后发落我。
我又摸了摸心口,还是有些痛。
可惜,殷黎到底小看了他眼中的柔弱美人,就凭孩子的爹,孟玲就不可能受委屈。
所以当天夜里,阿佞杀了一批又一批杀手。
我闻着鼻尖的血腥味,轻叹一声:「真不听话。」
说着将一帖药递给阿佞,阿佞领命消失在夜里。
11
待听见孟玲的脸不仅没有治好反而溃烂难愈的时候,我发病了,这次毒发比上次还疼,我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
浑浑噩噩之间,疼痛让我夜不能寐,我只能死死握住阿佞的手。
清醒时冷静淡漠的脸上现在只剩下凄厉和狰狞,像过来之人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嘱咐:
「这辈子你什么都可以欠,但是绝对不能欠别人命!不然永远都还不清的、还不清的……」
却不知道嘱咐他还是嘱咐自己。
待最后撒开他的手时,我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现在走吧,走吧……」
去哪都行,离开这里。
这座将军府,困住一个人就够了。
12
当晚,殷黎气势汹汹地来了,也是好笑。
自从孟玲来后,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他扇了我一巴掌,咬牙切齿:
「石杳,你这个疯子!孟玲何其无辜,更何况她还有身孕!你到底是在嫉妒什么?!我从未想过让她代替你!你会是将军府的夫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当真这么贱!」
我冷笑一声,忍着疼痛:
「将军怎么了解我,应该也知道,旁人若是不惹我,我绝对不会乱咬人。」
殷黎顿了一下,目光闪烁:「孟玲不过是大小姐脾气,本性不坏,她最多不过说了你几句,你何至于要把她的脸伤成那样?未免也太过小肚鸡肠,你为何不能大度一点?你别忘了,你欠我一条命!」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将军,是不是我死了,我就可以不嫁你了?」
「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不欠你了?」
这个问题我问过他很多遍,他总说我欠他一条命,我总想着还他,所以每次我为他做了一件事,我就问他还清了没有。
他总是冷冷地说:「自作主张干什么,我不需要你做这些,还不清!」
每一次我问,都是还不清。
「你说什么?」
他从震惊之中回神,怒极:「你说什么不嫁?!」
他猛地将我从榻上提了下来,血腥味瞬间蔓延,白皙的手腕上一道伤痕,血顺着指尖滴落。
「你就这么不愿意嫁我?」殷黎满脸阴沉。
「嫁我委屈你了是吗?你以为你是谁?还是尚书府的小姐吗?你就是一个贱婢!若是我不开心,我把你扔进军营里你都只能跪下谢恩!你想死,你以为死就还清了?」
他冷笑,残忍地看着满脸惨白的我:
「你那个贱奴你以为跑得掉吗?」
「你什么意思?」我猛地看向他。
他满脸无情:「我杀了他。这就是你反抗我的代价。要是再有下次,断的就是你的腿。别想着逃,别以为就能还清,婚期照常。既然你这么喜欢发疯,就待在我身边一辈子受折磨吧!」
说罢将我丢下。
我几乎筋疲力尽,闭上眼睛问他:「为什么?杀了我不好吗?你不是厌弃我的吗?」
他背影一滞,声音阴冷:「那样太便宜你了。」
13
还是那个大夫,或者说殷黎的友人,他细细给我包扎了伤口,对我的毒表示无能为力。
我没什么想法,莫名觉得解脱。
倒是对方迟疑地看向我,眼里满是怜悯:「和阿黎成亲,你高兴吗?」
我点了点绑着绷带的手腕,淡漠地反问:「殷黎执意要与我成亲,是有一丝喜欢我吗?」
他狼狈而逃。
到了门口又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
「太子想要请陛下给他赐婚,是太子的人,他不愿娶,便要在最快的时间定亲。」
「为什么是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阿黎说,不愿让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别人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值当。」
清清白白,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么多年在黑暗之中摸爬滚打,在达官显贵之间卑躬屈膝,换来了一句不清白。
因为我不清白,不无辜,所以……
「你当真就要娶那个蛇蝎美人?」
「除了她,还有谁?」
14
我笑累了。
这辈子笑得太多了,多到了感到厌倦。
偏偏这个时候孟玲不知死活地撞上来。
她满脸的绷带,凶恶地朝我扑过来,几乎疯魔:
「你怎么不去死?我的脸!你还我的脸!贱人!」
她举着匕首,狠狠地朝我插过来。
我冷漠地躲开,她却脚一滑,肚子撞在了桌角上。
真可怜啊。
我真可怜。
丫鬟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我却淡淡地道:「抬回去,请大夫。」
末了又道:「把我的嫁衣取过来。」
夜里寒冷,我烧了两个火盆。
一个烧纸钱,也不知道祭拜谁。
一个烧嫁衣,脏了的东西烧掉最干净。
殷黎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听见我喊疼时眼中毫无触动,厌恶地说道:
「你以为这次装病就能躲过去了吗?石杳,那是一个孩子!你死一万次都不够!我真的想杀了你!」
他掐着我的脖子,眉目之间只有恨意。
我有些呼吸不顺,却笑着问:「你又要我如何呢?不躲开,让她杀死我吗?」
「狡辩,都是狡辩!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那你要我如何赔罪?」
「赔罪?」殷黎轻蔑鄙夷地看着我,「你不配。」
「你就是一个贱婢,你连给阿玲洗脚都不配!你就是将军府的一条狗!」
腿间突然传来刺骨的痛。
殷黎冷嗤:
「我说过,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刺痛几乎压住了毒发的痛,我笑不出来了。
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
这是殷黎第一次看见我哭,他愣神 看着我。
我却如同孩童一般扯着他的衣领:
「好痛啊,殷黎……我好疼啊……」
我着魔了一般 质问他,眼眶通红:「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怎么对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恨你我恨你!我为什么要被你救下来!为什么总是还不清!你到底要什么?」
「是不是我死了,我就还清了?」
我又问。
「石杳!」殷黎感觉不对,大吼了一声。
我却仿佛听不见,悲哀地对他说:
「殷黎,你不能怎么对我。」
不能、不能用那一身嫁衣,羞辱我至此。
说完,一口血吐在他的衣领上。
死前最后一眼,只看见殷黎那张愕然慌乱的脸。
15
「啊!」
胆小的丫鬟忍不住尖叫,声音刺痛人的耳膜,可我却再也听不见了。
「将军,小姐、小姐她……」
管家有些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被殷黎扣住的我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嘴角血色艳红,却再无生气。
这是已经……气绝。
管家讪讪:「将军节哀。」
殷黎还保持着方才惊愕的模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毫无生息的我,听见管家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眼睛充血血红:
「节什么哀?什么节哀?!」
「她还活着!她这条命是我救的,她还没还清,她怎么有资格死?大夫呢?还不快去把云杉给我找回来!快去!」
殷黎抱着我怒吼,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的全身都是发抖,却死死抱住我的身体。
「石杳,你、你别装了,这世上谁都可能死,唯独你不可能,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我便可以不追究孟玲的事还不行吗?」
他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倒是被带过来的云衫脸色比他淡定太多,看着床榻上的我,怜悯地开口:
「早些死该多好,不用受这么多苦。」
「你在胡说什么?!」殷黎听见声音冷冷地看向云杉,昔日好友的眼中冷淡。
「我在说,她若是听我的,吃了我的药早些死该多好,何至于拖这么久,死得这么不痛快。」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殷黎掐住了脖子,咬牙切齿:「你他娘的在说什么疯话!她根本没死,现在给我救人!」
「那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云杉丝毫不怕,冷笑了一声:
「太子赐的毒酒,里面放的是东宫秘毒,从来无解,且死之前的三个月皆要受碎骨之痛。我本给过她死药,只要吃了就能毫无痛苦地离开,可惜她不吃啊,她说她马上就要成亲了,她欠了将军一条命呢,没还清,怎么能让将军背上克妻的名声。」
「我也好奇,明明这么一个求生如此心切的人,为何会提前催化毒发,突然求死了?将军,你说为什么?」
殷黎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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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殷黎怒问。
「你也没问啊。」云杉审视。
「按照石杳的脾气,她对你绝对毫无隐瞒,所以她是告诉过你她中毒了的吧?就算没有,你若问了,我也不是没长嘴不会告诉你,可是殷黎,是你丝毫不放在心上,不是吗?」
「不、怎么可能……」
殷黎呢喃。
云杉依旧在问:「这几个月她很忙,忙着布置新房,忙着给自己绣嫁衣,她说她手笨,但希望死前穿得好看些,希望将军能夸她漂亮。」
「对了,我方才看见院子里的火盆在烧东西?在烧什么?嫁衣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也舍得烧,想来穿过了觉得不好看吧。」
不、她没穿过。
殷黎心里默念,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不过是新房,再布置就是了……针脚又粗又难看……贱骨头,何时才能有阿玲的几分傲气……
我没穿过嫁衣,烧了只是因为……他把我一针一线缝起来的东西,送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手里,看着别的女人穿在身上……
他当时还夸别人穿得好看。
殷黎突然想到那时我惨白的脸色。
心好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刺痛难忍,他猛地回头,看着气息全无的我,声音嘶哑:
「石杳,你给我醒过来,你不是最惜命的吗?我救了你一命,你以为你死了就还清了?不可能,你不就是嫉妒孟玲吗?你醒过来,我立马和你成亲!我都说了我不追究孟玲滑胎的事了,将军府我只娶你一个,你满意了吧?」
「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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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我打了一个喷嚏,想了想我得罪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死对头,轻声道:「谁在咒我?晦气。」
「宿主任务已完成,获得复活机会一次,奖励已发放,系统即将解绑。」
机械的声音渐渐减弱,我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脑海里还是殷黎那张脸以及死前碎骨般的痛楚。
我想我当时真的快要被逼疯了,所以才会那么失态癫狂地质问殷黎。
但不可否认,现在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解脱之感:
「终于还清了啊。」
当初穿书时我便得到了一个系统,无外乎原主自己意识觉醒跑了,像我这种熬夜看小说猝死的怨种当然要被拉来走完剧情。
做好殷黎的青梅,为还是嫡子却危险重重的殷黎扫清威胁,直到遇到女主时识趣地去世。
可我从来没想过要怎么攻略过殷黎,带着目的的救赎往往对另外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格外残忍,仿佛编织了一个骗局将对方困在其中。
他与我无冤无仇,我何必去让他为了我的命负责任?
所以我没有听系统的,以至于沦落到被发卖,抠着一点点机会努力活下去,这样活下去虽然困苦但不可耻,直到我遇到殷黎。
他救了我的命。
我兜兜转转,宿命般地做了系统说的那些事,可我从没想过去死。
我总想着,毒药无解,但若是殷黎真的没有负我,我可以利用奖励一直待在他的身边,我们成亲。
后来我才知道,殷黎是真的喜欢女主啊,即便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他依旧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那我还犹豫些什么呢?
命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活着是我的执念,更何况那只是爱情。
所以既然还不清,那便死了重来吧。
18
「小姐。」
阿佞将茶递给我,他依旧是老样子,阴郁的眉眼,沉默得如同一块背景板。
和我当初一模一样。
客栈里人来人往,我接过茶,脸色带着病弱的苍白。
「你还好吗?」
「和小姐想的一样,我跳入河中之后,他们便都以为我死了,回去复命了。」
阿佞看起来精气神不错。
我点了点头。
我想我真的太了解殷黎,猜到他会杀阿佞时,我的心彻底寒透。
他明明知道,阿佞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将军府里的丫鬟侍卫,他们听我的,但更听殷黎的,高堂上,我是离殷黎最近的人,但殷黎却是所有人的将军,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外人,唯独阿佞。
他只听我的命令,只信我说的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为我在孤立无援时的慰藉,甚至可能是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浅薄的痕迹。
殷黎明明知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为了孟玲。
他想杀掉我唯一的羁绊。
19
「听说了吗?镇北将军府新丧,这条街大半人家都收了赏钱开设路祭呢。」
「镇北将军不是要成亲了吗?突然新丧,婚事岂不是要推辞?」
「嗐,死的就是那未过门的妻子。」
客栈里有人议论。
「镇北将军真是痴情啊,谁家姑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听说他不仅娶了那夫人的牌位,还把当初接回家的绝世美人给送走了。」
「也是那姑娘善妒,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不给丈夫纳妾也就罢了,还寻死觅活,这下好了,真的死了,我看活该,哈哈哈哈哈……啊!谁拿杯子砸我!出来!」
「阿佞。」
我咳了一声。
少年认错态度良好,低垂着眼眸。
我弯腰捡起滚过来的茶杯,叹气:「下次用石头砸,杯子砸碎了你小姐赔不起。」
今时不同往日,我好像又要回到一贫如洗的日子里去了。
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滚到我的手边,散发着金钱的铜臭味,珠子的尽头,少年还拿着另外一颗跃跃欲试,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拿夜明珠㧿死我。
我抬起头惊讶:
「你从哪儿来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小姐赏的。」
末了补了一句:「四年前。」
我张了张口。
可恶,我以前真有钱。
「小姐以后准备如何?」
「不知道。」
系统重塑的身体是我以前的身体,和原主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是身体弱了一些。我以前总想着还清殷黎的债,没空想未来,但现在这个债还清了,却多了些迷茫,索性把目光放短一些,执着于眼前。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去杀一个人。」
阿佞:「小姐要杀殷黎吗?」
我眨巴眼睛:「不是。」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这小子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那小姐一定还喜欢殷黎吧。」阿佞低声道。
喜欢吗?
我一愣,似乎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他们都说我喜欢殷黎,好似我喜欢殷黎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就好像成亲的嫁衣本该就是新娘自己绣的一样,所以我是喜欢殷黎的吧。
我认真地想了很久回道:
「殷黎说,我很喜欢他。」
「但是阿佞,喜欢他好痛啊,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20
阿佞抿唇,低声:「好,不喜欢。」
我没在意,下意识地问:「你呢?你接下来又要如何?」
我当初救过阿佞的命,我跟他说过,只需要他为我办事四年,他便还清了,可自己离开。
现在四年之期已满,他也没必要跟着我了。
阿佞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抱着剑,语气很轻却坚定:
「我也要杀一个人。」
21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喧闹声,人群涌动,我戴上帷帽走了出去,阿佞就这么跟在我的身后。
我不禁觉得好笑,当初我莫不是也是这么亦步亦趋跟着殷黎的?
刚要说话,就被街道上的场景震住。
浩浩荡荡的队伍,若是成亲定然热闹非凡,但这是送葬,一时间街道寂静无声,如同阴兵借道。一口黑棺出现在人前,最前面的人身影挺拔笔直,脸色却是我从未见过的苍白和虚弱。
原来是我的送葬队伍啊。
我有些心虚地感慨,殷黎也真是能装得下去,毕竟我在他嘴里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他最在意的就是身份地位,而我的身份便是最低贱的,他总说我不配,但是他既然纡尊降贵要抬举我,我就得感恩戴德。
如今为了面子功夫,堂堂大将军给一个贱婢送葬,也是拼了,难怪脸色这么差呢,看样子像丢了半条命。
有些怪异地,我再见到他并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带着一丝不厚道且隐秘的幸灾乐祸。
一只手落在我的肩上,我下意识地侧头,看见阿佞与我靠得极近,这个距离对于杀手来说是极为危险的距离,少年却一脸无辜地举着手里飘落的纸钱:
「小姐肩上落下了脏东西。」
的确是脏东西,不太吉利。
我轻笑着道:
「既然四年之期已过,你也不必再如此,方才忘了和你说了,如今你早已不欠我的什么了,从今以后,你与我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吧。」
阿佞阴郁的脸好似更沉了一些,睫毛颤了颤:「小姐不要我了?」
「并非如此。」
我摇了摇头:「你并非我的奴隶,自是有自己的路要走。」
说起来他也算我养大的崽,这让我有几分孩子长大了的老母亲感慨,索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
「时间过得真快,阿佞都到要成亲的年纪了,日后看上谁家的姑娘可要抓紧些,届时无论我在何处,只要你不嫌弃,你的喜酒我一定会去喝上一杯的。」
「我如何会嫌弃……」
阿佞呢喃一句,抬眸盯着我:「小姐不过年长我三岁,小姐希望我娶妻吗?」
我只当这小子高兴坏了,诚恳送上的祝福:「你这样的好人,定能儿孙满堂。」
阿佞的脸好像黑了,咬牙问:
「那小姐呢?小姐日后会嫁人吗?」
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想着自己不幸的婚姻……虽然也没开始。有些后怕地道:「还是不嫁了吧,活着多好。」
「那我也不娶了。」
阿佞几乎下一刻就斩钉截铁。
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我,里面有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却下意识地让我觉得危险,仿佛被什么锁定一般。
我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阿佞也上前半步,一字一句地道:
「小姐,我也不娶妻,我和你一样了。」
一样什么?
我茫然。
耳边一个声音炸开。
「石杳!」
22
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和欣喜。
这是我难得看见殷黎感情如此外露。
仿佛女主终于答应让他跟孩子姓让他养孩子了。
我回头,风不知何时吹起了纱幔,露出了我那张苍白的脸。
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那个穿着丧衣的男人。
一时间,四目相对。
临死前质问和歇斯底里在我脑海中回荡,濒死时的窒息感袭来,我浑身都在发抖,眼中只看得见血色的红,和殷黎身上惨丧的白。
可在外人眼里,倒像是我与他深情相望。
一只手逾矩地握住了我的手腕,耳边少年的声音也跟着颤抖:
「小姐……」
我们近到呼吸交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脖。
23
「放肆!」
殷黎怒吼一声,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拔起别人的佩剑朝着我和阿佞的方向劈来。
我就知道。
殷黎一定恨我,不然也不至于看见我没死透拔剑就砍。
我反手握住阿佞手腕,将他拉在我的身侧,避开来势汹汹的剑刃,平静地抬眸看着对面的人:
「将军想杀我,何至于牵连到其他人。」
「我、我何时要杀你!不,石杳,我从未想过杀你!」
殷黎气急又想到什么,惊慌地朝我辩解:
「我那明明是想杀这个以下犯上、藏着龌龊心思欺主的畜……」
「既然不想杀我为何拔剑?」
我打断了他的话,死过一次,我前所未有地平和:
「将军是想要再杀我一次吗?」
殷黎刚才因为欣喜红润了几分的脸色又白了下去。
咣当一声,剑跌落在地上。
24
将军府。
我又宿命般地回到这里,可惜这次并非我愿意来的。
「小姐,殷将军应当不是故意的,许是他瞧着我不顺眼吧。」
阿佞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低落。
我安慰他:「是他看我不顺眼,你不过是跟我受了无妄之灾而已。」
「我何时看你不顺眼了,石杳,你就这么听一个贱奴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刚走进来的殷黎咬牙切齿地看着阿佞。
阿佞抬眸一笑。
但他站在我身后,我看不见,故而我只是疑惑反问: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殷黎一滞,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满是喜悦:
「算了,不说一个外人,石杳,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绝对不会弃我而去,你回来真的太好了,我们成亲,我们立马成亲!」
「嫁衣不是烧了吗?」我问。
他的笑变得牵强:「石杳,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嫁衣的事的确是我不好,我找了最好的绣娘,给你绣最漂亮的嫁衣,婚房我也重新布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孟玲呢?」
「她我早就送走了!」
我哦了一声,轻声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殷黎的脸色彻底变了,怒极而笑:「石杳,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说我可以……」
「不可以!」
殷黎厉声,眼睛血红:
「你想要去哪儿?!你是不是想永远不回来了!你哪儿都不能去,你只能待在将军府,待在我的身边,石杳,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也喜欢你,我们成亲好不好,你别再闹脾气了,我们回到从前,我不纳妾,不把别的女人带回来,就你一个,将军府就你一个。」
他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
我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殷黎为什么这么琢磨不透,明明喜欢孟玲却又要娶我,明明方才还要杀我,现在却又要娶我。
他好奇怪。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眼神!」
我不知道我眼中的平静让殷黎没来由地发慌,他恨恨地朝着我又露出怒容:
「你为什么总这样,石杳,你到底有没有心?为什么每次看我都像看别人一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我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喜欢我,别用那种看畜生花草一样眼神看我!你忘了吗?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你该报答我的!」
他朝着我走过来,表情完全失控,愤恨又悲哀地半跪在我面前。
我制止了阿佞拔剑的动作。
无喜无悲地低头,看着殷黎颤抖地伸出手,他想要碰我的脸,却又止住,最后只能咬牙红了眼眶:
「你嫁给我应该的,你就该嫁给我。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么多年,你不都是对我百依百顺的吗?你怎么能死呢,不,就算你死了你也只能与我同葬,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计较你害阿玲滑胎了,我不计较你身份低微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就当我求你……」
「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畜生花草,我是你夫君。」
曾经高傲风光的大将军跪在我的面前,他说他求我。
我只觉得可笑,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说过我不过是个贱婢,还想着把我扔军营里让我对他感恩戴德呢。
于是我推开了他的手,问:「婚房你布置得如何?」
殷黎眼睛一亮:「早就布置好了,石杳你要去看……」
「给阿佞住吧,他被你无故逼进来,也算是客人了。」
殷黎:「……不行!他不想!」
我看向阿佞,阿佞沉吟:「我想住,看着喜庆。」
殷黎:「……」
25
殷黎难得有几分信用,真的把阿佞给塞去新房了,我没去看,因为我发现他似乎真的准备要把我困在这儿一辈子了。
他兴致勃勃地给我看那身艳丽的嫁衣,说这是最好的绣娘绣的,但是针脚却肉眼可见的粗糙。
我扫了一眼他指尖的伤口,没说什么,只是挑了一个与我身形相似的丫鬟,将嫁衣递给她让她试穿。
殷黎脸色惨白一片。
过几天又仿佛恢复元气一般巴上来。
这让我有些烦。
索性每次我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瞪着一双死鱼眼——没错,就是殷黎最计较的那种看畜生花草的眼神。
殷黎直接被我看破防了,崩溃地朝我质问:
「我都这般讨好你了,你到底还要我如何?!石杳,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走吗?你做梦!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不然当初你为何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你也想回来的对不对?」
我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我恨不恨殷黎,但是我已经不欠他的了,更何况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26
「真的活过来了。」
云杉来看我时笑着道,也不多问为何,就好像我从来不问他到底受了殷家什么恩惠,让他原本没多看得起殷黎却依旧对他唯命是从。
「殷黎曾经说你是个疯子,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说死就死,不过你为何又回来了?找殷黎,旧情难忘?」
「不。」我摇头,直直地盯着云杉,「我来此只为找你。」
云杉呼吸一急,有些惊异地看向我:「你……」
「没错,我就是要刺杀太子。」
「……」
27
太子程乾,本书男主,孟玲孩子他爹,殷黎情敌,还有……给我下了毒杀我的人。
我说过,命是我最重要的东西,程乾当初几次要杀我,最后笑看着我喝下毒酒,他想要我的命。
那他要是真这么做的话,我就解脱了。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从我喝下毒酒的那一刻开始,每一日我都在算计怎么杀掉他。
只不过当时垂死无力,只好把这个打算推到现在。
而今万事俱备。
云杉离开时,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京城的风向又有些变了。
太子对镇北将军府的针对越来越明显,想来是知道殷黎不会为他所用,索性除掉。殷黎也不是吃素的,让太子损失了不少人。
朝堂之上弹劾殷黎的人越来越多,更是翻出了他手下亲兵强占田亩、杀人放火的勾当。再加上殷黎极为护短,遇到这种事,他总会压下。
「这些将士在外杀敌,现在不过杀了几个百姓,杀了就杀了吧,多给些银钱就是了。」
我从未过问过殷黎军中之事,现在听着,我发现我好像也不是那么了解他。
不过意料之外地,我收到了一封请帖。
或者说,孟玲给殷黎的请帖。
之前将军府的内务都是我在管,现在我回来了,他们也都下意识地把请帖给我送过来了。
我以为是那些贵夫人又写了些东西诓骗我去看笑话,她们一向瞧不起我,直到打开才发现不对劲。
28
事到如今,就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孟玲就是太子的人,当初进入将军府,想来也是为了给太子找把柄拉将军府下水。
而现在孟玲却言辞凄切地写着她在东宫过得如何艰难,如何想起与殷黎那三天三夜的患难情意,甚至隐晦地提到就因为去了将军府,太子才怀疑她和殷黎有染,对她越加刻薄,故而想设宴请他来为太子解释一二。
言末还道这件事不会与外人道也,只是大家的私密话,让殷黎不要带多余的人去。
我:「……」
这明晃晃的陷阱,只有猪脑子才会去吧?
然而拿到请帖的殷黎却谨慎又坚决地看向我:
「石杳,我要去。阿玲因为我才会被太子误会,她的脸和孩子还……我知道你是太在乎我才那么做,但到底是我对不住她,更何况她与我还有救命之恩……」
「太子应该不会苛待她。」我提点他。
毕竟那可是男女主,与求着和别人孩子姓的男二不一样。
殷黎却不赞同地看着我:「太子残暴,我当初送阿玲离开时就没想到他会强掳阿玲而去,到现在也未能救下她,她那么善良一定是不情愿的。」
说着说着,他又迟疑地看向我,这些天我对他的态度依旧,但他认为我应该是回到了从前了,所以开口道:
「当初你害阿玲流产,毁了她的脸到底是你不对,如今你我和好如初,不如你与我一起去给阿玲赔个不是,阿玲那么善良,一定会原谅你的。」
我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殷黎的脑袋。
29
这场秘宴如期而来,是在郊外的一处院子,偏僻也安静,院子里只有少许的宫人。
于是我久别重逢看见了戴着面纱的孟玲,邪魅一笑的太子,怀揣这美好梦想的殷黎,以及站在角落伪装宫人的阿佞……不是,他也要刺杀太子?
我记得前几日他便来与我辞行,说要离开几日,我笑他应该改掉向我禀报的习惯,毕竟我早就不是他的主子了。
他只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直到看得我有些莫名心虚方才转身离开。
没想到再见时我们居然有同样的目标。
「殷黎,她是谁?!」
孟玲一眼就看到站在殷黎身边的我,眼中闪过震惊和浓浓的恨意。
可殷黎眼瞎,他兴冲冲地给孟玲道:
「阿玲,是石杳,石杳她没死,你一定很高兴对不对?当初是你安慰我若是她能活过来,你便什么都不计较了,我便想着你一定很想见到石杳,如今你也不必愧疚了,下个月我们成婚,你一定要来。」
孟玲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死死地盯着我尖叫:
「谁愧疚了!贱人!我的脸和孩子,我要杀了你!」
殷黎一愣:「阿玲?」
我木着脸:「……」总觉得无意之间,殷黎竟然对他的白月光杀人诛心了。
「阿玲。」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我这才方抬眸,不愧是男主,一身锦袍,头戴玉冠,尊贵无比。
程乾嘴角含笑,眼中却一片冰冷,同时殷黎看见他也冷下脸来。
「阿玲失了孩子,悲伤过度,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他打量着我,更多的是震惊,因为他从没想过有人中了自己的毒药居然还能活下来。
听到这个解释殷黎也跟着点头,毕竟他无法接受善良温柔的孟玲能说出那种话。
「无碍,石杳不会在意这些的。」
两人走在前面。
故意落在身后的孟玲死死盯着我:「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殷黎这个废物,他竟然没有为我杀了你,石杳,你还是算有几分本事。」
我勾起嘴角:「彼此彼此。」
「你别得意,我原本还遗憾你死得太容易了,现在看来你活过来正好,你以为太子发话是为了救你,不,他是想要给我出气,今日之后,我必要你生不如死!殷黎那个废物也是如此!」
说罢转身离开,只剩我看着三人的背影,最后缓缓抬头,看向席上站着伪装宫人的阿佞。
他不知何时也看着我,一双黑眸沉甸甸的。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30
坐在席上,殷黎就立刻直奔主题了,他冷笑着看向程乾:
「太子殿下有事只管冲我来,何必牵连无故,我和阿玲从来清清白白,你强抢民女又算什么本事?!」
到现在他都还认为孟玲是被迫的。
孟玲也适时地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听此,程乾嘴角的笑意更重了,他目光扫过我,意味不明:
「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对待佳人更是柔情不已,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殷黎皱眉冷笑:「太子言重,臣不配罢了。」
说是不配,眼中却是瞧不上。太子是皇后过继来的儿子,母亲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殷黎最看重嫡庶身份,怎么可以委屈自己跟着一个宫女的儿子办事,再加上圣上本来就不喜皇后的母家,早有废太子的打算。
不然程乾也不会着急拉拢朝臣,拉不拢的武将他都想要除掉。
「好。」程乾笑出声,眼中已有怒意:
「既然将军开口,那本殿下就成全你。只不过你若想要救下孟玲,那便让你的夫人挽袖为本殿下斟酒如何?」
「太子!」
殷黎险些怒起。
臣妻挽袖给君上斟酒,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殷黎瞧不起太子的身份,太子便诛他的心。
「怎么?不愿意?」
「那是臣妻!」
「孟玲也是本殿下的侍妾,将军不也管了吗?」程乾面色冷了下来。
「将军快些做决定,若是不愿,今日就此作罢。」
殷黎沉默了。
孟玲却已经凄凄切切地唤出声:
「阿黎……」
她的面纱不知何时落下,上面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却依旧存在,看起来可怜不已。
殷黎只不过扫了一眼便心虚地别开目光。
却又恰好与我对视。
我冷眼旁观。
许多次都是这样,他做出决定,然后毫不顾及后果地将事情交给我,我总觉得欠他的,做得尽心竭力,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总有做完的一天,说不定就要还清了。
可现在我把命还给他了,他还是理所应当地把问题抛给我。
臣妻给君上斟酒是奇耻大辱,我不是他的妻子,但是这羞辱也好不到哪儿去。
「阿黎哥哥!」
孟玲受不了漫长的沉默,急切地催促着殷黎。她以前有恃无恐是因为她这张脸和肚子里的孩子,但是现在孩子没了,脸也毁了,如果她再不做什么留住太子,太子多半会弃她而去!
今日的计划,她必须帮太子完成!
这个殷黎又是怎么回事?以前不是把她当宝一样供着吗?现在居然犹犹豫豫,简直不知好歹!
心里想着,面上却楚楚可怜:「阿黎哥哥你不必为孟玲委屈,孟玲也不怪姐姐毁了我的脸,至于孩子……是他福薄,我不怪姐姐的,姐姐也不该为我受如此大辱,我不在意的,太子殿下对我很好……」
「阿玲……」
殷黎欣喜地看向她,似乎庆幸她的懂事。可下一秒孟玲就凄凉一笑:
「可惜,大夫说我永远不能生育了。」
殷黎彻底愣住。
扭头看向我。
「殷黎。」我出声,语气很淡,「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不是什么赎罪,不是什么愧疚,而是我死过一次了,我已经不欠你了,你是什么狗东西想要我去受委屈。
「可、可你还活着啊……孟玲她、她因为你不能生育,石杳,是你欠她的,你委屈一下,就委屈一下。」
殷黎磕磕绊绊,像是极为痛苦:「我保证,我绝对不负你,今日委屈,我加倍偿还,我也绝不嫌弃于你。」
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佞腰间的软剑都要拔出来了。
太子似乎极其喜欢这幅场景,笑意颇深。
我也跟着笑出声,殷黎却不敢看我。
也罢,我也不想看他。
我站了起来:「太子殿下既然想喝民女斟的酒,那是民女三生修来的福分,民女卑贱,望殿下莫要嫌弃。」
说罢我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程乾,嘴角熟练地扬起市侩讨好的笑。
程乾傲然地打量着我:「当初本殿下便觉得姑娘容貌动人,可姑娘和你那主子一样,实在看不起本殿下的身份,如今姑娘也想不到被自己主子亲自送到本殿下的手上吧?」
殷黎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我却笑意依旧,亲自倒了酒,素白的手在青樽之下衬得越加细嫩。
程乾得意大笑,一口饮下:
「哈哈哈哈哈哈,殷黎,你看不起我卑贱的身份,如今你心爱之人却被你双手奉到我的面前,当真是痛快至极!本殿下要你这心爱之人做东宫最低贱的侍妾!供人玩乐!」
「程乾,你什么意思!」
殷黎回过神怒道。
「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要你死。」
程乾冷笑,话音落下周围的宫人朝着殷黎拔剑而起。
殷黎怒极,随带了些暗卫,但是却远不及程乾的准备,他朝着程乾冲过去。
他死死地看着我的身影。
次次被逼退。
「阿黎哥哥!」
孟玲惊呼大叫!
殷黎闻言扭头看去,孟玲站在混乱之中,极为可怜,而我虽站在程乾面前,也不过是要被他拉起手来而已。
殷黎绝望地闭眼,朝着孟玲的方向走去,斩杀掉孟玲身边的宫人,将人护在身后。
「别怕,我会救……」
殷黎的话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腹部。
一把匕首贯穿其中,而身后只有一个人。
「怎么可能……」
31
「美人,戏好看吗?」
程乾看见孟玲把匕首拔出来时笑得肆意。
我只是低头看着,心想原来世上真有猪脑子。
「阿黎哥哥,你真是给我送了好礼,杀了你,我便可以在东宫站稳脚跟了。」
孟玲的脸色狰狞,有些癫狂。
殷黎愕然。
「阿黎哥哥,别用这种眼神瞧我,不过你还算听话,真的信了我,没带多少人来。」
「为什么……我那么信你。」
殷黎吐了一口血。
孟玲却毫不在意:
「从一开始便是太子与我设的局,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容易就信我,把石杳给逼死了。那个贱人,害我至此,我一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局……」
殷黎呢喃。
逼死了……他逼死了石杳……
不,石杳还没死。
殷黎猛地抬头看向我。
谁也没想到这个斗败之犬突然爆起,几乎不要命地朝着我和程乾的方向杀过来。
程乾最喜欢的就是折磨人,所以他嗤笑着看着殷黎的丑态,手贪婪地朝着我伸过来:「我要他看着自己的女人,最后也变成我的……」
软剑朝着他的面门袭来,他下意识地躲开,身影却顿住。
因为身前还有一把剑捅了进去。
他震惊地看着我。
我只是甩掉剑上的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爬。」
「放肆!」
程乾到底是男主,一剑无法了结他,毕竟他可是天下第一高手。阿佞站到我身前。
很快战局就乱在一起。
程乾几乎是气笑的:
「石杳,你果然是个好奴才,能为你那个主子拼命至此!」
剑招招招致命,我也冷笑:
「他还不配。」
阿佞和我配合默契,几乎能牵制住程乾。
我在和阿佞同时退开时轻声道:「差不多了,去做你的事吧。」
阿佞一顿,迟疑了片刻,点头离开。
32
而不远处,殷黎被自己的亲卫拦住了。
「将军,来日方长,趁现在快走!不然今日就只能死在此处!」
「滚开,石杳还在……」
殷黎红了眼眶,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多可笑。
可惜,在场的似乎只有他一个恋爱脑。
亲卫满身是血,冷声道:「将军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死在此处,难道将军愿意看着殷家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我……」
殷黎哑了。
见他的反应亲卫心里冷笑,面上却指着被抓住的孟玲:
「太子在乎这个女人,只要将军把人带走,安全回到将军府,想来太子也会愿意用石杳姑娘换这个女人的。」
殷黎还在迟疑,亲卫厉喝了一声:「将军!」
他看了和程乾搏杀的我一眼,拖着伤快速地借着亲卫的掩护离去。
这一幕被程乾看在眼里,他忍不住笑道:
「石杳,这就是你护的主子?那个护卫弃你而去,你的主子也弃你而去,你还不如做了我的侍妾。」
我没回头,只是在他说完话之后淡定地退开。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刚好溅在离我脚不过三寸之地。
「你!」
程乾半跪在地,全身上下的剧痛让他面目狰狞。
「痛吗?」
我明知故问:「我当初死时也这么痛。」
「你怎么会有东宫秘毒?!」
程乾毫不犹豫地想到了那杯我毕恭毕敬斟过来的酒。
曾几何时,他也把那杯酒递给我。
「仿造之物罢了,原本是三个月的慢性毒药,方才不断逼你是用内力催化,如今提前毒发,一个月之后就能渗透骨髓,生不如死。」
我收起剑,云杉向来是靠谱的。
「为了殷黎?你还真是护主!」
程乾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我轻声:
「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自己?」
这毒从来没有解药,用它就是用来杀人的,程乾会和当初的我一样痛苦,我甚至不用担心后续的追究,毕竟皇上想要废太子已久,只会在暗中感谢我这位热心市民。
我转身准备离开。
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朝着殷黎离开的方向走去。
33
殷黎是在郊外停下的。
孟玲因为疯狂的嘶吼早就被卸掉了下巴,这些亲卫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再加上殷黎对她早就没了情意,她只要稍微一反抗,手指就会被折断一根。
到现在,十根手指都以一种扭曲的弧度存在。
「是你。」
殷黎看着挡在路前的少年。
苦笑:「石杳怨我弃她而去,让你来杀我。」
阿佞抱着剑:「小姐从未注意过你的动向,是我要杀你。」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后殷黎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他嘶哑地笑出声。
周围的亲卫早就上前,重伤之下,又哪里是阿佞的对手,转眼成了尸体。他杀完,又淡淡地看向殷黎。
殷黎握着刀,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你的眼睛,我迟早要挖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的心思,石杳真心对你,你却对她图谋不轨,好一个畜生。」
阿佞冷眼,刀剑相撞,两人很快就厮杀在一起。
殷黎的伤很重,可他却越来越亢奋,不断地嘲讽道:
「你也不看看你配吗?你不过是低贱的奴才,你哪来的胆子觊觎主子!石杳多看了你一眼吗?这些年来,她对我千依百顺,对你,那不过是利用!」
阿佞的剑越来越快,仿佛什么都听不见,殷黎却越说越痛快:
「一个畜生罢了,杀了我你也还是个畜生,永远无法和我一样站在她的身边,死啊,杀死我!」
他被剑挑翻在地,已经精疲力竭,索性沙哑道。
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讽刺。
阿佞依旧没说话,或者说除了在我面前,其他时候他更像是个哑巴。
他弯下腰,面上阴郁,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
便是殷黎决心赴死,也没来由地觉得胆寒。
「啊!」
殷黎的惨叫声响起。
他瞪大双眼,愤怒地嘶吼:「畜生!竖子敢尔!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竟然活生生挑断了殷黎的手脚筋!
对于殷黎这样的高傲之人,一想到自己的余生都如同废人,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不杀你。」
阿佞终于说了一句话,他走到孟玲的身边,孟玲吓得几乎要晕死过去,他冷声:
「他以后就是你的了,你很恨他对不对?太子也恨他,可是你们都活不久了,相互折磨到死吧。」
孟玲是疯子,太子也快要被毒药逼疯,把殷黎送到他们的手上,殷黎面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
殷黎血红着眼睛,不甘地嘶吼:
「你就不怕我告诉石杳!只要我求她,她不可能放着我不管!」
阿佞嗤笑:
「那你是真的不要脸。」
34
我是在郊外找到阿佞的,周围血腥味很重,看见他身上没什么伤,我松了一口气。
倒也不难猜到,阿佞想要杀殷黎,毕竟当初若不是我反应快,阿佞已经被殷黎处死了。
不过这和我的关系不大,我只是念叨了一句:「伤口不深,下回注意些吧。」
「疼。」
「什么?」
阿佞抬起手臂上长长的伤口,像无数次在我面前一样。
我倒也熟练,摸了摸从云杉那儿扒拉来的伤药,安抚道:「回客栈给你上药。」
他嘴角浮起一个很浅的笑:「好。」
但又很快收起,面无表情地说:「他还活着。」
「你竟然没杀他?」
我一愣。
「嗯。」他有些含糊,「你要去看一眼吗?」
我点了点头:「好啊。」
他脸黑了。
35
到底没让阿佞和我一起来,脸色那么差,伤口一定很疼吧,还是好好歇着吧。
我走了进去,树林遮挡了尸体,我也是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躺在地上手脚筋皆断的人是殷黎。
他听见声音,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似乎想要在我脸上找到什么情绪,可惜没有,于是他嗤笑了一声,不知道笑谁。
我轻声说:「我要走了。」
末了又补了一句:「不会回来了。」
毕竟杀了太子,猪脑子才会回来。
殷黎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牙质问:
「石杳,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如若不是,我便不可能在要去将军府的路上遇到你。」
我:「哦,我当时想要去找云杉。」拿毒药。
「说谎!」
他不甘心地瞪我:「那为何我留你在府中你丝毫不挣扎!」
我理所当然:「刺杀太子的机会很少,你不让我走,我留下来说不定有别的机会。」没想到运气那么好,真被我遇到了。
「你方才呢!方才你为何拦住太子!你为何听我的话给他斟酒!」
「斟酒是为了下毒,拦住他是为了逼他用内力催毒,至于你何时走,与我无关。」
他听完几乎差点晕厥。
我见他好似真没有给我句吉利话送行的意思,觉得他有些抠搜,转身想要离开。
耳边却传来他满是悲哀的声音:
「石杳,你真残忍。」
36
残忍吗?
我将他的话抛之脑后,准备离开京城。
却被一人拦住马车。
少年身影挺拔,背着包袱,像是也要远行。
看见是故人,我决定载他一程,便笑着问他:「要去哪儿?」
世间仿佛回到多年前,我救下他时也这么问他。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有些愣神,眼前少年已经抬起头,抑郁的眼中隐隐有几分可怜巴巴的示弱。
他说:「无处可去。」
那时他又瘦又小,冬日里的漫天飞雪足以要了他的命,所以我对他说:
「那就先跟我走吧。」
或许是我神游得有些投入,少年急了:
「小姐,你怎么还不说?」
我茫然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高出我快一个头的成年男性:「说什么?」
「说……跟你走。」
「你要跟我走?」
「要!」
嗯?!
番外•殷黎
1
我第一次遇到石杳是在年幼时,那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小姐,满脸带着千金小姐的倨傲,却也还算礼仪周全,除此之外并无太多印象。
直到后来尚书府被抄家,我在得胜回京的途中遇到了被流放的石尚书,这人做事极为油滑,但的确对我有些恩情,所以在听见他让我救救他的幼女时,我答应了。
我知道,他其实并不多在乎这个女儿,但他自信这个女儿的脸,只要攀附上我,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笑,我堂堂大将军,为何要和一个奴婢不清不楚,未免也太自降身价了一些。
只是我没想到,第二次见到那位千金小姐,竟然是遇到她和狗抢半块饼吃,这简直就是屈辱至极!
我真不明白为何都这样了还不自尽保全自尊颜面。
我心里气极,觉得周围亲兵的胡言乱语极为聒噪,不耐地走到她的面前,声音冷硬:「石尚书与我有几分恩情,从今以后,你便到将军府做事吧。」
就这样吧,反正我恩情是还了,剩余的她自生自灭去!
2
她倒是比我想的要识时务,没有像她爹想的那样来巴结我,我也没心思在意这些。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那个女人被抬为正妻,她的那几个废物儿子也跟着和我一样成为嫡子,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也不看看,他们配吗?
妾生子,最是低贱。
可我尚且需要藏拙,现在只能忍着,任他们作威作福。
也不知是不是苍天有眼,我那继母竟然瘫了,最开始我以为是她作孽太多,直到我那个庶弟跌入斗犬笼之中被野狗撕咬,我才发现不对。
因为我亲眼看见那个默默无声的姑娘,冷着一双眼睛,将他推了下去。
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感情,我甚至觉得有些瘆人,但想到她是我带来的,我忍不住将她拉到暗处,生气道:「何至于此?」
姑娘目光懵懂,说出的话却让我愣住:
「可是他们想杀将军。」
只是因为……我?
3
一种从未有过暖流涌入我的血管。
在这将军府,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再没有人这么满心满眼地看着我,他们每每看我都是在估值,或者期待着我落马。
没有人为我着想过,没人注意到我是否委屈。
只有眼前的人。
我呼吸有些急促,末了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姑娘的头,叹了一口气。
罢了,都是因为我。
从此,我的身边多了一名叫石杳的婢女。
4
他们都说石杳喜欢我,喜欢我到发疯。
不然怎么可能会事事为我冒险,事事以我为先,我呵斥他们胡说,心里却满是欢喜。
我想,她地位低微了些,大不了以后娶妻的时候,仔细挑选,挑选一个大度的,能容得下她的吧。
我想着,她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高兴的,于是我特意找到她,笑着问她:
「石杳,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即便知道答案,可我还是想要听她把那句话说出口。
石杳闻言没有犹豫,理所当然地开口:
「因为将军救了我的命。」
我的笑止住,心里涌现的有愤怒也有难过,以至于我气极道:「你觉得你欠我的?!」
石杳茫然地看向我:「不欠吗?还是说,将军觉得我已经还清了?」
「还清了你又要如何?」我气笑了。
我倒是希望她骗我,可她对我从不说谎,不是不敢,是没必要。
「我想出去转转,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穿书到现在,她不是被困在宅院之中就是被困在将军府内,外面是什么样子,她想去看看。
「外面能有什么!你又在瞎想什么?以你的身份,你出去了别人也只会把你当奴婢看,将军府除了我以外谁不是听你的,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有些口不择言,因为我发现我在听见她要走的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慌了。
不能……绝对不能让她离开,她不能离开我,她该是我的,对,她该是我的!
我几乎斩钉截铁:「还不清!石杳,你欠我一条命,你要听我的,你还不清!」
姑娘似乎没感觉到意外:「也对,命挺重要的,要用很多东西来还。」
我气得脑袋发懵。
5
同时我也发现了她和常人其实很不同,她似乎对情感之事极为迟钝,明明是尚书之女却偶尔呢喃自己幼时无父无母。
她就像是一张白纸,对世间万物理解极为生硬,所以她学着模仿,模仿旁人低三下四、市侩的模样,像是戴上一块面具,面上卑微嬉笑,内里冷眼旁观。
但她唯独模仿不来感情。
我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全身战栗。
或许、或许她既然不知道……那我告诉她什么,她会不会就认为是什么?
她警惕性很强,可对我十分信任。
我告诉她:「虽然你身份低微,不过念在你对我有龌龊的心思,你喜欢我的,我不嫌弃你,可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贱婢,非必要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喜欢?我喜欢将军吗?」
「对,你喜欢我,记住,你喜欢我!」
我一遍一遍地嘱咐。
是的,只要我不停地告诉她,她就会记住,我这么告诉她,同时也告诉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救回来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看她的目光,和她看我的目光,一模一样。
我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只剩下无限的恐慌。
6
我借着酒劲流露对她的爱意,我期待着她惊慌或是欣喜的表情。
可是没有,她就是静静地看着我,又是那种眼神,仿佛在看畜生草木!
我快要被逼疯了。
我发疯地质问她:「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石杳,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心是冷的,根本焐不热,你看看我啊……」
「将军,你不是说,我爱你的吗?」
少女平静地反问。
我却大笑起来,笑得凄惨,我觉得我已经疯了:
「对,你是爱我的!你还不完!我就不信,这一辈子的时间我都焐不热你的心!」
听说那个太子要招揽我,笑话!一个宫女生的贱种,他配吗?他不是要赐婚吗?我第一次那么感谢那个太子。
对,赐婚。
我要娶她,我不要她做妾了,我要娶她为妻!
所以在云杉问我是不是要娶她时,我毫不犹豫:「除了她,还有谁?」
我只要她,我要她的心!
7
这几年我仿佛越来越偏执,明明一切都按照我想的走,我告诉她要布置婚房,她布置了,我告诉她要亲自绣嫁衣,她绣了,可是,我为什么这么惶惶不安。
我甚至不惜利用救我的孟玲,我说着违心的话,我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冒犯石杳的底线。
我想看石杳嫉妒,我想看石杳哀求我。
我当然注意到石杳的目光是有温度的,我一遍一遍地骗自己,可是我知道,那些温度是但凡跟一个相处多年的人遭到背叛都会出现的表情。
石杳啊石杳,你为什么不爱我。
你说我不能如此对你。
可你呢?
你又怎么能对我如此残忍……
……
地牢里阴暗潮湿,我从回忆里醒来,手脚筋被挑断,长长的锁链直接贯穿我的琵琶骨。
那个畜生说得对,太子将死,孟玲疯了,他们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我的头上,日复一日地折磨。
我甚至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死,你为什么还不死……」
孟玲拿着匕首在我的手臂上剜下一块肉,疯魔地低喃,那张扭曲的脸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牢房的门又被打开了,程乾瘦到只剩骨头,他将盐水洒在我的伤口上,怒极:「解药呢!那个石杳那么在乎你!她一定会用解药救你!她怎么还不来?我不想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出声。
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疯吧,继续疯下去,大家一起相互折磨,连赎罪也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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