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新年快乐》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从小爷爷教育我,只有登上顶端,才能决定游戏规则。」
「人间是盛大的狩猎场,掠夺食物,争抢资源,兄弟竞争早就从子宫里开始。」
「后来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有些东西是抢不过来的。」
「比如生命,比如......爱。」
「宋洲不需要争,他站在那什么也用不做,他死了,姐姐都爱他。」
1
把那个拉丁裔的张狂格斗手揍下台的时候,我擦了下唇角的血,朝他扬起了个笑容。
兴许是咧的角度太吓人,他口吐白沫,表情惊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此刻所有的伤痛都不值一提,胜利的那一刻快感从头颤栗到脚。
观众对胜利者的呼声并不动听,那些买对方注的跳脚观众的脏话痛骂听着才悦耳。
气急败坏的败者支持者冲出来想打我。
很可惜,他还没碰到我的衣角,就当众表演了个血花四溅。
身后的江沉慢条斯理地擦着枪口,他常年戴着副金丝眼镜,是今年爷爷选出来放在我身边的亲信。
我怜悯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尸体。
很遗憾,我可不是需要用命打黑拳谋生的底层格斗手,想对我动手,不自量力。
这里混乱无序,也无律法,谁势力大谁说了算。
那年我十四岁,赢了第一场比赛。
不不不,我可不需要奖牌堆起来的荣誉,我要的是能搏命的技巧和能力。
能足够让我,把那个人彻底踩在脚下。
算起来宋长熙正是壮年,也不知道有几条命够我玩的。
十七下。
我这人吧,比较公正。
他当年把我踹在地上,动了十七次手,一共十七下。
这么多年,愧不敢忘,生养之恩减去八年八下,剩下的九下我一直等着亲自还给他。
只可惜烟酒堆起来的骨架,大鱼大肉养尊处优的一摊肥肉。
不用打到第九下,最多三下就能让他曝尸荒野。
那还真是——没趣得很。
废物东西,他一辈子智商巅峰期,也就是只能在爷爷本来就要移权给他的时候趁火打劫。
我不一样,我能在他鼎盛时期谋权篡位。
啧,若不是爷爷还念着骨肉亲情,我早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还跟爷爷狼狈地躲在国外。
2
听到他们死讯传来的时候,我愣了一下,扭头问旁边的江沉:
「你们动手了??」
江沉连忙摆手,「小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们是自己被车撞的,钢管还穿透了喉咙和脑袋,真的是车祸意外啊!」
所以说,我现在丝毫没有特别高兴的情绪。
日夜想亲自干掉的仇人,因为个车祸草率地死了,我遗憾得扼腕叹息。
挺会紧急避险啊。
知道落到我手上下场比钢管穿脑袋还痛苦,就懂事的自己提前死了。
回国的时候才得知妈妈三年前就已经去世。
爷爷听此纳闷,「那小洲现在是谁养着?」
别墅的老人悄悄告知了我们宋洲前些日子来要治病钱被宋长熙羞辱一顿的事。
爷爷听完气得胡子发颤,「那可是他亲儿子!就这么把零钱扔在地上羞辱他??」
我面无表情,我应该不听爷爷的早些日子回来。
还给他减八下,就该十七下翻倍!
宋洲的消息很快就打探出来,慢性白血病已经治疗了一年半,病危阶段。
爷爷听完眉头紧皱,长叹口气,「当初不该让小洲跟他妈妈走。」
他们去找宋洲了,我主动请求留下代替爷爷处理他们的后事。
「小少爷,遗体已经领回来了,入殓师已经到了,您看——」
「让他滚,尸体直接火化。」
入什么殓入殓,他还有脸入殓,趁早收拾收拾火化别出来恶心人了。
「啊?」
我咳了一声,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用着就是费劲。
「爷爷岁数大了,心脏不好,尽早火化入棺,爷爷万一要是听见看见了受了刺激,你今天就结工资走人。」
「好的少爷。」
不是喜欢把钱扔地下让人捡吗,你骨灰就葬那儿吧。
江沉偷换了骨灰问清楚了在哪儿扔的钱,成功赶在爷爷之前把宋长熙撒泥里了。
「小少爷,夫人骨灰怎么处理?」
「交给江沉,我母亲才是原配,她当然不能和我尊敬的父亲同葬。」
江沉反手把另一个骨灰盒倒进垃圾桶。
所有人低下头装瞎,没人敢问我怎么处置骨灰,一切就绪,我满意地露出笑容。
至于那个闯进来听说两个人迅速被火化骨灰没了大骂我的疯女人,我直接让他们捆了扔仓库。
有不少看见她被绑敢跟我反抗的。
一个佣人战战兢兢站出来说那是大小姐宋蔷薇。
一个中年大妈指着我骂,「你是谁啊,外面来的私生子,还敢来捆我们大小姐?!」
「大小姐可是唯一的继承人!你还敢对她动手!你们是死了吗,快去喊人啊!」
我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反抗的一同被捆起来扔进去了。
清静多了。
哈,还大小姐?唯一的继承人?
我扫了一眼父亲新房子里的佣人们,嘴角微勾。
「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宋鸿,宋家未来的掌权人,也是各位的新雇主。」
「希望你们尽快适应,搞清楚这个家里谁说话最好使。」
「再有像刚才不长眼的,现在就可以走人了。」
我抬脚走进了别墅,皱眉地盯着沙发。
他们立刻让打扫的佣人擦拭沙发,消毒杀菌。
我刚坐下,爷爷他们回来了。
——我心里有点高兴,总算和他重逢了,我刚刚还给他报了仇。
我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我的同胞哥哥,江沉突然附耳说,宋洲带了个人来。
什么??
我扫向他,江沉解释说是他后爸的女儿,宋洲这三年一直被这个女孩养着。
包括医疗费,全是她一个人辛苦打工赚的。
我震惊,扯吧,怎么可能有人养跟自己没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不可能,两个原因,就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这女的看上宋洲,恋爱脑愿意出钱供养他。
第二个,八成是知道宋洲的真实身份,做着有一天他被接回去她也能沾光的美梦。
不管怎么说,这女的够有心机的啊。
我摩挲着手里的玉摆件,半垂下眼扫过去。
然后停住了。
一双细长的眼睛,恰好撞进我的视线。
淡粉的唇色未染半分颜色,往下是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垂落到腰上的鸦发蓬松浓密。
裹在夏季校服的身段瘦长窈窕,远远一看,惹眼得不行。
宋洲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往她身上挨,似乎对她格外依赖。
反观少女,神色冷淡,挡在宋洲前头,气势倒很有震慑力。
她警惕防备地将一屋子人扫了一遍。
爷爷耐心和蔼地询问他们的近况。
我嘛,我没说话,我一直在看他俩。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挪向她脸上。
美得艳丽。
容貌少见的美艳,表情却冷漠得拒人千里之外,看着很凶。
我半天没缓过神,实在是......没见过的类型。
我看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我。
不,不像是其他女生看向我的惊艳,反而不时地看看旁边的宋洲。
我看向我那个可怜蛋哥哥。
苍白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把自己过成这样了吗?
衣服倒干净整洁,想必她把宋洲还养得挺好。
看着他们亲昵的样子,我越发皱紧眉头。
我才是他弟弟,我们俩才是至亲——怎么搞得我跟外人一样。
我恶劣地扯了扯嘴角。
「哥,这个下等的贫民女就是你在外面认的野姐姐?」
少女唰地变脸了。
在她微怒的目光里,我突然起身,直直地向她走去,眼皮微压,笑容收了回去。
——倒没想到还有人能迎着我的注视丝毫不露退意的。
半米左右,我侧身,肩膀撞开她。
然后扳过宋洲,俯视着这个比我矮小半头的哥哥,语气不满,「你怎么这么瘦?」
宋洲神色窘迫,轻声细语,「生病了,吃不下去。」
我揽过他到我那边坐下,他有点不适应,皱着眉看着我,语气柔和。
「小鸿,她是姐姐,不能没礼貌。」
我往后一倚,双腿交叠抱着手臂,挑衅地看了一眼被我晾在对面的人。
「姐姐?哥,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厌恶『姐姐』这两个字吧?」
「她、她不一样的......」
「哟,哪里不一样?」
「姐姐很好,你应该也会喜欢她的——」
「打住,我可不会管一个贫民女喊姐姐。」
我嫌弃地撇了撇嘴,「哥,你可是宋家的大少爷,你管她喊姐姐,她一个——」
爷爷咳嗽了一声,「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姐姐,回去我会把她的名字挂在族谱上,就记在你们妈妈名下。」
??
宋洲神色坚定,「小鸿,这是我的意思,我就这一个要求,姐姐必须跟我一同进宋家。」
?好得很,刚回来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治不了我哥我还管不了她。
我抬了抬下巴,神色倨傲,「你叫什么名字?」
她冷冷地看着我,掀起眼皮,「你爹。」
??!
我噌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她退也不退,就那么看着我。
我俩对峙了半天。
宋洲急忙跑过来劝架。
「你回去!」
我俩同时脱口而出。
宋洲懵了一下子。
我愣了一下,她也愣了一下。
我磨了磨后槽牙,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她,咬着牙。
「还想当我爹?我爹死了,你想和他下去做伴??」
「小鸿!」
爷爷不赞许地喊了我一声。
我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暂且放过她。
但是有怒火憋着不好,得找个人撒撒气。
我侧头吩咐江沉,「把那女的带上来!」
宋蔷薇头发凌乱地被捆着带上来的时候,少女明显一愣,「宋蔷薇?」
「夏蔓枝?!你怎么在这??」
爷爷听见「宋蔷薇」三个字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然后喊人给她解绑。
宋蔷薇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宋洲,又看向我。
「你得白血病的弟弟是宋洲???」
夏蔓枝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她大为震惊。
——噢,提醒我了,我可得好好谢谢她,还大方地给宋洲一张信用卡。
比宋长熙像个人。
3
我说了,我很公平。
宋蔷薇以前拆了我的房间,我现在拆回来,不过分吧?
她被压着跪在地上嘶吼尖叫的时候,爷爷早找理由走了。
这个夏蔓枝倒还懂事,没过来对我指指点点伸张正义。
「你哭什么呀?」我弯下腰,好笑地看着她。
「你以前拆我房间的时候,我都没哭,再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什么也别留啊!能毁的全毁了!」
「东西全拿她面前来砸,琉璃摆件?砸,听个响。」
「她的东西一件我都不想看见,全给我砸。」
「你疯了!!!你知道这些东西多少钱吗!!!!」
我微笑地看着她。
「别搞笑了,你这些家当加起来也没我手里的这块玉贵。」
我往后一仰,「还有这房子我也不是很喜欢,待会儿喊人把它铲平了,送它去地底下见宋长熙他们。」
「里面的东西吗?公开拍卖,一个不留。」
「他们在地狱里给魔鬼干活的时候,用不上这么金贵的东西,别浪费。」
我特意叮嘱了把宋蔷薇绑那里亲眼见着东西被搬空,房子被铲平。
跟宋长熙比,我当然算仁慈。
我留他的野种一命,分点房子和钱给她,毕竟养狗不也得需要狗窝和粮食吗?
我当然不会为难一个未成年姑娘,但她要是想跟以前一样金尊玉贵风光无两?
想都别想。
我宁愿让夏蔓枝进门。
面子上的事该做还是要做,宋蔷薇还是保留「大小姐」的位置。
族谱上写得明白,剩下三个孩子全是原配所出,还都比她这个继室所出要小。
什么成分大家都一目了然。
其实我也没对宋蔷薇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看见我还瑟缩发抖躲着我,那纯粹是她心理素质差。
看看隔壁夏蔓枝,天天和我正面刚。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仗着有宋洲撑腰,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敢顶撞我。
江沉轻声咳嗽,「小少爷,其实,您不喜欢她完全可以不理她,没必要和她吵在一起。」
我慢悠悠看了一眼他。
江沉立马闭嘴。
然后第二天照常找她茬。
没什么别的原因,因为我不高兴。
跟他俩才是亲姐弟似的,我是外人。
偶尔也会看着他们的时候发愣。
夏蔓枝面对宋洲的时候,一点冷硬的戾气都没有,特别温柔。
照顾他的时候,整个人看着特别温软,像变了个人。
她那双看人很凶的眼睛,收起锋芒垂下来的片刻,会无端地让人感觉有些媚。
宋洲极度信赖她,非常依偎她。
我感觉我和我哥,关系难以修补的原因,是中间隔着另一个人。
他们亲密无间,就没我的容身之地。
换谁谁不来气?这家我待不下去!
我披衣服要出门,夏蔓枝端着一碟点心正下楼。
我以为她是端给宋洲,没想到却一反常态径直朝我走来。
我朝她掀了掀眼皮。
她眉眼冷淡,把手中的碟子往前一递。
「王姨刚做的甜点,给你的。」
我冷哼一声,「谁吃你给的垃圾。」
她皱了下眉,声音平淡,「王姨刚来,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来问我。」
「小崽子爱吃甜口的,但没怎么见过你碰甜的,我向她建议做些苦味的和咸饼干。」
「这是抹茶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告诉她下次不做了。」
她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就走了。
我诧异地看了一眼抹茶甜点。
我的偏好口味极少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告诉过她我不喜欢甜味的。
从小到大,我收到的,我吃的东西默认和宋洲都是一样的。
我俩大体上口味一致,只在极小的地方有严重分歧。
但那时候的用人和父母图省事,没人细究过,食物和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
甚至宋洲也并不知道我讨厌吃他最喜欢的巧克力。
现如今爷爷把他接回来,也只是吩咐按照我的习惯偏好一样对待宋洲。
其实从来没人去主动地分辨我和宋洲。
我难得地愣怔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那碟东西全吃完了。
抹茶么......也还不错。
晚上的时候撞见宋洲轻声问夏蔓枝我吃了没有,她摇了摇头。
他脸上流露出失望。
啧,我说呢,突然来关心我。
原来是因为宋洲。
我哥希望我们搞好关系,但希望他能明白这事不太可能,根源在他。
我那时候看夏蔓枝觉得讨厌,但又并不真的厌烦她。
甚至有点——想让她的眼睛看向我。
我觉得我神经病,死命压住躁动难以言喻的心思。
4
后来跟宋洲一起回去疗养院,我在疗养院留了下来。
夏蔓枝不在,我哥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那段时间我们关系和缓亲近了很多。
再怎么说都是我亲哥,那么多年没见我是真的想念他,可再见了又告诉我他要死了。
那一阵我很颓废,第一次接触生死大事亲人离世,让我消沉了很久。
我和宋洲一同在一个子宫里爬出来,我们一样大,他是比我早一个小时出生的兄长。
现在他躺在病床上,不久于人世,瘦弱得像是弟弟,我才像哥哥。
他这些年过得很苦,得病了没钱治,硬生生拖到现在。
如果一开始就在宋家接受最好的治疗,怎么也能多活很久,兴许只是一辈子汤药不离身而已。
宋洲讲了很多他和夏蔓枝的以前。
说不羡慕是假的,我没有姐姐,连妈妈都没有。
女性年长者温柔的关怀我从八岁之后再也没体验过。
可能就是他为什么性子柔和我却那么暴戾的根本原因。
得知夏蔓枝根本不是按照我的猜测来的,我多少有点唏嘘失望。
但凡是觉得他有利可图,我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因为没人这么对我。
接近我、对我好的每一个人,都只因为我权势贵重、对他们有价值。
爷爷对我里面又有多少亲情在里面,主要不还是因为我是他唯一有指望的继承人。
宋洲落魄没用到这份上,都还有人打十八份工拼命去养他这个无底洞。
我现在求一份真心都难如登天。
爷爷说掌权者断情绝爱,高处不胜寒,他要我无情。
可宋洲死的那段时间,我第一次剖开自己的心,它告诉我它想要的是亲情和家人。
多可笑,我p>我不想被扔掉。
所以我就拼命地、狠毒地去抢夺掠夺,抢到最后我成了赢家。
但我一点都不高兴,因为没人告诉我,有些东西是抢不过来的。
我抢不了别人的命。
我也无法从宋洲那里抢走姐姐。
哪怕他已经死了,我也抢不过一个死人。
宋洲不会争,他也不需要争。
他站在那什么都用不做,他死了,姐姐都爱他。
最爱我是骗鬼的,她最爱的、最重要的、第一选择永远都是宋洲。
如果能选,她才不会选我当弟弟。
二选一,她肯定不选我。
算了,快死了,也没空计较这个了。
她拿着我的东西好好活着就行。
她小时候的经历听着那么惨,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若是妈妈带走的是我,我肯定早就将她从她爸手下救下来了。
可惜没有如果,算了。
没关系。
我爱她。
(番外三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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