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真的可以爱一个女生很久很久吗?

「对不起,本来你可以很幸运的,却摊上我这样一个人。」

「和自己的初恋结婚有什么不幸运的?」

他笑了,还是那样好看,那样从容,仿佛此刻没有经历任何病痛。

我们在那里待了 19 个小时,冰凉的水一直埋到我的腰线。

以前简单的日子太多,从不曾想过还有这样的磨难,直到感觉死神离自己很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切都那么脆弱易变,我们是被鞭打着跪在了命运面前。

我祈求着,祈求着……

直到听见外面有人在呼喊,老大夫告诉村里的人我们还被困在山下,村大队还有热心的村民带了工具,挖了三个小时,把我们救了上来。

周杨发了热,还好隔天就退了热,在我面前蹦哒了两下,告诉我他的伤也没大碍,让我别老那么小心翼翼的……

我们在山上待了六天,城镇开始重建,负责人也让我提前结束工作。

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城市,小区楼下仍有人唱歌,学校仍能让我感觉朝气蓬勃,周末的公园依旧欢声笑语,我和周杨的家还是那个家。

日子平淡且幸福,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从那回来,周杨开始变得分外珍惜眼前,他几乎是在用所有能用的时间做计划,然后一一兑现。

11 月 1 日

「林漫,你是不是明天没课?」

「昂,怎么了?」

「咱们去看海吧。」

「你不用上班吗?」

「我请过假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以一个坚定的眼神和一个温柔的笑作为回应。

我们坐着高铁到离家最近的一个地方看了海,因为不是假期时间,所以海边的人并不多。

他牵着我,我们漫步在海滩上,一直等到日落。

脚下是醇柔的沙地,海风凉而并不刺骨,夕阳也漫步着,一点一点把天空揉成自己的颜色。远处的海也被晕染,那是一场盛大的日落,比我想象中还要震撼许多……

我们找了家民宿住了一夜,第二天去吃了当地的特色美食,我挽着他的胳膊,快乐地忘乎所以。

忘乎所以,必然就有不好的东西来打破——

在附近公园里逛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极其热情地把我们拦下,兴致使然,我想,算就算一卦吧,算命先生略显专业地让周杨回避,周杨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等我。

果然扰乱了我所有的好情绪,周杨一边笑着一边逗趣地问我怎么了。

「那算命的成心跟我过不去吧,说了一堆我不爱听的,虽然前半部分猜的大致都对。」

周杨拢着我肩膀,边走边问:「他说啥惹着我家小仙姑了?」

「他说我命有不吉。」

周杨突然停下,站到我对面说:「把你的手给我。」

我疑惑着伸过去。

他也伸出手,十指交握住我的手,说:「现在好了,你所有不好的运气都传给我了。」

「呸呸!才不用你——」我蹙着眉想要把手抽走,他突然一把把我拉进他怀里抱着,抱得很紧。

「怎么了?」我问他。

「没事儿,就突然想抱抱你。」

我伸手抚了抚他的背,告诉他:「没事儿,其实我根本不信算命的。」

立冬那天他做了一桌子菜,我下班回到家,诧异地看着餐桌问他:「今天家里要来客人吗?」

「没有。」他指着桌上几样菜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没给你做过,想让你尝尝。」

周末那天本来计划去拍写真,但下雨了,我们颇有仪式感地在家吃起了火锅,饭后他收拾战场,我追着剧。

他收拾好后,坐到我旁边,我偎在他怀里,跟他闲聊起备孕期间吃什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感觉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小林有需求,我肯定得伺候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跟你说正事儿呢!」

「我知道啊,但是我找大师算了一下,大师说咱俩的孩子适合在元月出生,我算了算,那得四五月怀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了?」

「这其实是在信缘分呐,你不是也信吗?」

我嗤地笑了,没跟他计较。

从那之后,他开始变得特别忙,可能快年底了,他没有时间陪我逛街,不跟我一起吃饭,晚上不知道要加到几点的班,一连三天都会见不着他。

之后他回家,我告诉他不要太辛苦了,晚上总等不到他回家我真的很孤单,他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把我抱住,我也抱着他,感受着那久违的温度……

11 月 16 日,那天是周五,我跟周杨约好了在一家主题餐厅吃晚饭,下班后我满心欢喜地开着车准备赴约,却接到周莹的电话。

她哭着告诉我周杨在医院,让我赶快过去。

我一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就到医院去了?顿时心如乱麻,一路疾驰着赶到了医院。

周杨刚被抢救过,正躺在 ICU,我只能隔着玻璃窗看到他。

他们告诉我周杨患了破伤风,斧头上有铁锈,他那个伤根本就没好。

村里的诊所根本没有破伤风抗毒素,当时情况紧急,不能保证能从镇医务所拿到药,所以他骗我说只是需要消消毒,南河发大水,把什么都冲没了……

医生告诉我周杨感染属于比较严重的那类,而且进入发作期已经近一周了,目前只能针对性干预,没多大希望恢复。

我的两条腿像被抽走了筋一样,咚地瘫在了地上。

没多大希望就是还有一丝希望吧。

11 月 19 日,周杨从 ICU 转到重症单人病房。

他的意识很清醒,从外看也并没有明显的病态,他还能给我说很多话,我都笑着回应他。

下午四点他发作了一次,面部、颈部、腹部强烈痉挛,之后就说不出话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再看我。

晚上十一点,我躺在陪护床上,他躺在病床上问我:「林漫,吓到你了吧。」

「没有。」

「你害怕吗?」

「我不怕。」我说,「我怕的是你不理我,我们是夫妻,应该共患难的。」

我从很多种途径搜寻这种病的救治方法,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一个星期后的那次发作让周杨哭了,他说他很痛苦,因为发作的时候他没有一刻是不清醒的。

六天后,他出现了呼吸暂停的情况,被送去抢救室,我几近崩溃地求医生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晚上八点,他又回到了病房,戴着呼吸机,持续昏睡。

12 月 5 日,他可以摘掉呼吸面罩,保持正常进氧。

平安夜,我躺在陪护床上给他讲我小时候的事儿,他像变法术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苹果,隔着床间隙伸手递给我,他的手在抖,我赶忙接住。

「这是你送我的第三个平安果。」

「嗯。」

12 月 27 日,周莹在医院照看着他,我去家收拾了点日用品。

到电梯口碰见了胡晓亮(周杨的助理),也是他的好朋友。

「嫂子,正好,把钥匙给您,」胡晓亮说,「周经理让我从他书房里拿了点文件。」

我点了点头,听他问候了几句便上了楼。

下楼路过门口的垃圾桶,恍见一个纸盒子。

那个纸盒子分明是胡晓亮手里刚拿的,我琢磨着扔文件为什么要让他朋友专程来一趟,所以拿起了那个纸盒子。

打开它之后,我的心完全被揪了起来。

那里面是一堆关于那个山村的报纸,通往那里的机票、火车票、汽车票,这些票有一沓。

远不止他和我见面的那两次,还有份十一月初的体检报告,一份旅游计划书,旅游计划是从他许诺我生日愿望那天开始写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做了很详细的攻略。

盒子最下面有一叠工作便签纸,上面是他的随笔:

16 年

「林漫做好了晚饭等我下班,原来家的感觉是这样。」

「我好像还挺喜欢林漫的」

17 年

1 月:周杨,你也是够怂的,回窝的事儿都不敢提。

4 月:该怎么挽回人渣才有的迟疑。

6 月:走路记得牵林漫。

9 月:父亲离世,有点孤单。

11 月:对不起,对不起。

18 年 4 月 2 日:去林漫工作的地方看看。路不好走,费鞋,路太黑,供电不稳定。

4 月 23 日:给她寄运动鞋,充电宝。

5 月 19 日:没有超市,寄零食。

6 月 26 日:那边蚊虫较多,寄喷雾。

7 月 23 日:有人跟踪他,她害怕了,抓到那人没揍他,竟然是个疯子。

8 月 4 日:光明正大地去。

9 月 15 日:时间过得真慢。

10 月 21 日:还有三天就是和林漫结婚两周年纪念日,必须去一趟。

……

「能不能再多活几天,林漫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但好像没机会了。对不起,下辈子,我一定先爱上你。」

「如果哪天再次伤害了你,一定不是我本意。」

「我爱你,LM.」

……

我含着泪带着笑看完这一纸盒子的东西。

把东西放到副驾驶位,我开车疾驰在路上,大桥头堵车,我下车抱着东西奔向医院。

等红灯的时候,周莹给我打电话说周杨不在了。

我的心突突跳着,脑子却被拉成一条直线,定在原地,脚一步都挪不动,抱着盒子的手越来越冰冷……

周莹找到我,把我接到医院,我不敢看他,没有一丝勇气踏进那个房间。

周杨是吞了半瓶安眠药死的,他们说这样也好,不会太过痛苦。

他们说这是注定了的,说他应该很早就做了决定。

周莹说找了他身边所有的东西,发现他只给我留了一封信。

这个季节的风已经冷得刺骨,凋零的花草没有新生,路旁的树只有枯涩的枝,我攥着他写给我的信,像一具被抽走魂的尸。

他说:

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足够特别。你那么安静却又充满锋芒,刚把你娶进门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女人真能忍,我都那样了,还不哭不闹的,简直就是来造福我的。

你给我足够的权利让我去欺负你,可对于现在的我来讲,以前对你做出的伤害,十条命都不够我还的。

后来,没你还真不习惯。咱们一起柴米油盐,一起风花雪月,很幸福,很默契。

你把我推出厨房,自己在里面手忙脚乱,我在茶几上做文件,听着你在厨房里叮叮当当,你喊我吃饭的声音我本来准备听个五十年的……说多了,你又该嫌我矫情了。

林漫,不好的事情来的时候,人是有预感的。村诊所的大夫说不打破伤风的话很危险,本来想赌一把,但一想到你,就觉得不能赌,你着急忙慌下山要给我拿药,害你被困在那么难受的地方那么久,所以,你不欠我的。

可能这注定了吧,这辈子也真是有缘无分,你这么相信缘分,又人美心善的,肯定能遇到一个比我好的人。

这辈子就让他替我好好照顾你,要是他欺负你了,我变成鬼也会替你收拾他,但也别老迷信,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师算小孩儿几月出生好,哈……我竟然笑了,你不是也喜欢看我笑吗,你说我笑起来好看到让你见我的第一面就有了托付终身的勇气。

林漫,你可真够肤浅的。我没有岔开话题,你别生气,擅作主张很抱歉,但和你生死相隔的我,真的不想因为一个孩子在你生活里阴魂不散,我希望你可以永远自由永远任性永远开心……

林漫,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你在病房每次都笑盈盈地跟我谈天说地,没在我面前哭过一次,可你现在见我都不照镜子,拖着红得跟兔子似的眼就窜到我面前,你知不知道你流过的每滴眼泪,都像冰刀子一样划进了我心里……

我都快忘了,这封信不是用来怀念的,它是用来告别的,就到这儿吧……

林漫,没什么好哭的,我可能只是习惯了有你的岁月,也没有多爱你。

署名:人渣周杨

我拿着信坐在长椅上,那天,又下雪了,我知道不会再有人抚掉我头上的雪接我回家。

那天,我并没有大哭,只是感觉心里一直郁结着一块东西,可后来的很多天,在家里,餐桌、厨房、茶几、卧室,随便一样东西我能盯着它发一整天的呆,然后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长久地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太过亲密的事,我不知道我的爱还会持续多少年,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雪是暮时雪,枝是晚秋枝,我们到底爱的是岁月还是彼此……

番外

春节在父母家待了些日子,搬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住,我告诉他们自己没事,迟早都要面对的……

收拾好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在父母多次电话的催促下,我裹了件大衣准备下楼买份晚餐。

走出门,红色的街景尽数扑进眼中,门店两壁贴着红色的对联,门檐上挂着大红灯笼,树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石榴灯,小孩子们欢脱地跑着笑着放烟花……

我被一声炮响惊醒,原来这是年,年还没过完……

走了挺远才找到一家粥铺。

「欢迎光临,今宵。」服务台的人站起来,「请问您吃点儿什么?」

我扫视着菜单,眼睛定格在养胃粥一栏。

「你们这儿的南瓜粥是什么样的?」

「噢,我们的南瓜粥是用南瓜和糯米粉熬制,不添加任何……」

「帮我打包一份吧。」

……

「南瓜糊,先把南瓜削了皮,在笼屉里蒸十五分钟……」

「你切的南瓜也太大了吧。」

「好了好了,快关小火。」

「林漫,你还挺有天赋的,虽然你造的厨房有点像化工厂,哈哈哈……」

……

「您的南瓜粥,女士,本店刚刚开业,有抽奖活动,您参加吗?」

「不了,谢谢。」

南瓜糊是热的,我把它攥到大衣里,推开门走了出去——

砰——!

一个迎面跑来的小孩撞过来,南瓜糊带着包装盒掉在地上,挤压的时候有一些洒在了我衣服上和手上……

我看着洒了一地的粥和被烫红的手,愣在原地。

「快跟阿姨道歉……」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儿,你这多少钱我赔你吧?」

……

我缓缓蹲下,把盒子扶正,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我哭了很久很久,全身的水都要被我挤成泪,不管路人把我当成疯子还是傻子,一直哭到虚脱,哭到失声……

忽然,有个人蹲下,蹲到我旁边,抚掉我的泪,握住我的手。

「怎么了?林漫。」

那个声音好熟悉,我紧皱着眉,奋力去想,去寻找……

我看向他,费力看向他,可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所以我还在哭着,很绝望地处在好像只有自己的那个世界。

……

「别怕,我是周杨。」

我睁开眼——

他蹲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

我满脸是泪地看着周杨,然后紧紧抱住他。

他抚了抚我的背,问我:「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今天是几月几号?」

「12 月 26 号,怎么了?」

12 月 26 号,7 点 18 分。

我偎在周杨怀里,告诉他昨晚的梦。

「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丢下啊,」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医生不是说了吗,病情在好转,很快就能出院了,别老胡思乱想。」

我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复,紧握着周杨的手,微仰着头告诉他: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一定要好好在一起。我相信医生一定会把你治好的,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行吗?」

「好,我们会好好在一起,我会永远陪着你。」他笑着说,「我可没有那么伟大,爱会让人变得很自私,你不知道啊,我巴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笑着看向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这世上最让人心安的誓言。

周杨出院是在来年三月,一个分外明朗的清晨,那天,他的病房里多了很多人,亲戚、朋友、同事……

他们来庆祝,庆祝周杨久病初愈。

否极泰来,我终于把每天都提着的心放下,松了口气。

诚谢命运没有让周杨离开我。

是啊,诚谢,周杨终于好了,周杨终于可以拉着我的手说,

「辛苦了,林漫。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我们回到了那个属于我们的家,一切依旧。

周杨从他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我,那是一个做得很详细的旅游计划本,我翻开,第一个地方是洱海,适合去的时间,出行方式,住宿,特色餐饮……关于那个地方的所有东西,他都有认真地写下。

他说:「很早以前我就开始记了,现在已经写了 29 个地方了,等你再想到有什么喜欢的地方我就再写。慢慢来,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年轻的时候,心里装着彼此,多看看世界;老了,心里装着世界,而我只看着你。」这应该就是再好不过的人生了。

清明假的第一天,我们一起逛了万岁山。

四月的天不冷不热,暖阳照着微风,他牵着我,我们上了大宋海船,随着人流从十字坡一直走到城寨沙场,买了糖人,看了很多场演出,赏了很多人文景色,一天下来,走了两万六千多步。

晚上九点,一身疲惫却也一身畅快地躺在民宿里,他计划着第二天的出游,我躺在他臂弯里应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周杨……周杨……」我哭着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

梦里,有个人轻握住我的手。

……

醒来的时候,周杨端着一杯水蹲在我床前。

「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一身疲累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扫过屋内的陈设,确定又是一个噩梦。

我看向周杨,环上他的脖子抱着他:「最近老做些奇怪的梦。」

「好了,别怕,」他拍拍我的背,认真的告诉我,「有我保护你呢……」

我梦到我在一个墓前喊着周杨的名字,稀里糊涂说了好多话,感受很真切,以至于我在梦里,却哭湿了枕巾……

周杨告诉我他不想再回商场工作了,他计划开一家广告公司,因为那是他大学时候的专业,现在又刚好有个同学也想做这个。

我告诉他:「你尽管放手去做,大不了我养你!」

「好——」他反应过来,笑着扑到我旁边挠我痒痒,「哪有你这么咒自己老公的!」

「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四月中旬,他开始着手公司的事,每天都忙到深夜,但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他回来,我告诉他慢慢来,别太累了。

他说不累,他说每次仰头看到楼上我为他留的那盏灯,他就觉得一身轻松。

——

周杨和朋友一起建的公司发展势头很好,可能是成立初期,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轻松自由,回家的时间也不大规律。

但他每天都有给我打电话,问我到没到家,督促我一定按时吃饭,下班回家的时候会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带回家给我。

他周末一般还是会在家,我在厨房噼里啪啦做着饭,他在茶几前认真地伏案工作。

……

「周杨——吃饭啦!」

他走过来,把我的碎发挂到耳后:「你坐那吧,我来盛饭。」

「不行,我最近都胖了,你老给我盛那么多。」

「胖点挺可爱的吧。」

「嘁,人渣的话我可不敢信!」

……

「这么多?」他挖了一大勺米饭,向我确认。

「再,再去了这块儿……」我隔空比划给他。

6 月初。

我自己在家吃过午饭,刷碗的时候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吐了很多次,坐着公交到医院做了检查,意料之喜。

我打电话给周杨,他有点儿生气,问我为什么不提前打电话让他陪着来医院,又罗里吧嗦了好一会儿……

我笑着调侃他怎么这么小孩儿脾气,再三推脱,他还是坚持说马上过来接我,让我找个地方坐会儿。

我远远看着他朝我跑过来,然后轻轻把我拥进怀里。

他说他手头的事情很快就会忙完的,很快就能腾出时间来陪我照顾我。

我拍拍他的背,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踏踏实实搞自己的事情吧。」

他把我从他怀里捞起来,一脸无辜地问我:「你该不是变心了吧,你以前可都是很黏我的。」

「嗯,有可能吧!」我拖着长音逗他。

他把我脸上的肉撅在一起:「不爱了是吧?」

「爱,爱,爱……」我一边打他的手一边回他。

7 月底,周杨公司遭遇变故,资金链一下断了,公司不能正常运营,甚至开始出现亏空。

周杨没有告诉我,但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不管他再怎么隐藏,那眼底可见的低沉还是被我看到了。我托人打听,了解了他的境遇。

晚上八点,他毫无异样地进门,在鞋柜旁换鞋。

我走过去抱住他。

他长吐了口气,问我:「怎么了?」

「你不需要抱抱吗?」

「需要。」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良久,我抽出身,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卡和一个房本。

「这张是我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还有奖学金之类的,这张是我参加工作后攒的,这个房本是老家的房子,我的嫁妆。」我笑着看着他,「不少呢,都给你,你那合伙人再想想办法,应该差不多了。」

「万一我失败了呢?」

「那就从头再来。」

「万一我不能——」

「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同甘共苦。」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手里握着。

我告诉他:「我们是一家人,我希望,我站在你身后,是盾而不是负担。」

「呵,没想到我媳妇儿不仅是个富婆,还是个圣女。」

「那当然,还不快给本王倒杯水去!」

「诺。」

「哈哈……」

19 年的雪来得特别早,我拖着日渐隆起的孕肚,徘徊在电影院大厅等周杨赴约。

电影大厅里人来人往,直到最后一场放映完,人尽散去,周杨还是没有来。

期间,我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一个未接,两个「马上就到」。

他跑进来的时候,我顿时把提着的心掉进肚子里,然后转为生气。

我知道他有工作要忙,可这是周末,我一度怀疑若一直放任他,他会不会变成一个工作狂?

「我错了。」他随着我的步子往前走。

「我非常生气,并且不想原谅。」

雪地被我踩得滋滋作响,哈出的雾气在路灯下分外抢眼。

「求求你了,咱先回家,回家你怎么着都行。」

「怎么着?」

「不是,我给你赔罪,你想怎么着都行。」他抱着我胳膊求饶,「医生说孕妇老生气不好。」

「孕妇?孕妇成你给我的代名词了吗?」

「不是,不是,大王,上车吧,外边这么冷,我可要担心死了。」

「你那员工们才更让你担心吧。」

「怎么可能,你肯定永远是第一位啊。」

……

我继续向前走,周杨跑回车里给我拿了件大棉袄,把棉袄裹在我身上,抱着我。

寸步难行,我随他回了家。

他一进家门就着急忙慌地给我端茶倒水,把我安置在沙发上。

我捧着水杯,他盘腿坐在毛毯上裹着我的手,而后抬眼问我:「今天吃晚饭了没?」

他眉眼带笑一脸柔和的样子,让我顿时没气可生了。

他说最近确实很忙,但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他说等公司稳定下来我正好需要人照顾,他是老板,给员工安排好,他就一天 24 个小时陪在我身边。

他说当老板的好处就是不用随时待命,有更多的时间能自己支配,还有迟到了不会被……

我听他说得天花乱坠,然后唏嘘着翻他白眼。

他忽然起身,跑着从书房抱了本大字典,然后又原地坐下。

「你干吗呢?」

「给咱的宝宝起个名字。」

「这么早?」

「不早了吧,」他翻着字典凑到我旁边,「你看这个。」

「艾?周艾?」

「林—」

「呵,够土的。」

「哈哈……我觉得挺好的。」

……

「我们取『年』这个字吧,」我说,「年年岁岁有今日,岁岁年年有今朝……」

「好!」他笑着回我,支着下巴等我继续说。

「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叫锦年。如果是个男孩儿,如果是个男孩儿该叫什么啊……」

「正年。」他说,「正好是今年,正好是那年。」

「周正年,好。」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还挺会取名字啊,小周。」

「一般吧。」他握上我的手转头对我说,「这不行啊,万一是男孩儿,咱俩得再造个女儿啊。」

「为什么?」

「要不然你辛苦想的『周锦年』这名字,不白废了吗。」

「再说吧……」

「富婆果然好说话。」他凑过来靠在我肩上。

「美得你!」我揪住他耳朵,「我可没答应!」

怀孕期间,我潜在的性格一一暴露出来,但不管怎么无理取闹,周杨都很好包容着我。

他的公司逐渐稳定下来,于是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我……

12 月近产期,周杨不分昼夜地陪在我身边,我告诉他有家长在,不用担心,公司还是得抽空看看,他一口拒绝。

12 月 27 日下午四点,我的心口突然产生剧烈疼痛,一众人找医生来看,做了全面检查,没有任何异常,但疼痛不止,胸口像在被剥离着什么,让我绝望。

周杨紧蹙着眉,无措地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比我还剧烈的心跳,我不禁鼻头发酸,让泪流了满脸……

进产房前,周杨紧握着我的手,一脸温柔地看着我说:「林漫,别紧张,没事儿,我就在外面等你。」

我笑着点点头。

大傻瓜,我应该还没有他紧张吧,周杨握着我手的时候,我明显感到他的手汗湿了,还有一点微微的颤抖……

周正年出生是在最冷的时候,医生叮嘱家属一定要做好我的保暖工作,营养也要跟上。

我被他们很好地照顾着,周杨更是小心翼翼的,每天像是只去公司报个到,得空了就来守着我,问我想吃什么,冷不冷,热不热,想运动的时候也是被他搀着。

「今天晚点过去,公司有点事要我处理。」周杨打电话给我。

「没事儿,你先忙吧,我又不是小孩儿。」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啊,一会儿买给你。」

「排骨面,要是碰见卖糖炒山楂的,就给我来一包。」

想想最近食如猛虎的自己,不禁笑了笑。

周杨也笑了,我问他笑什么,是不是也觉得我吃得特别多,他说不是,他说他笑是因为听见我笑了。

「周杨,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我笑着调侃他,「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工作吧,再见。」

「好,一会儿见。」

母亲从家拿换洗的衣服回来,问我想吃什么饭,我说我让周杨帮我买了,母亲数落了我一番,「外面下那么大的雪,让周杨跑来跑去,买这买那的,不知道心疼人!」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告诉母亲我不知道下雪了。站到窗户边往外看,雪花漫天飞舞,七八点钟的路上行人已经极少,雪积了厚厚一层,车早已开不动。

我赶忙给周杨打电话,告诉他不用买了,我吃医院食堂就行。

脚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咯吱声,伴着他不大规律的喘息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给你买好山楂了,一会儿买完面就回去。」

「你冷不冷?」

「不冷,你给我织的围巾特暖和。」

「真的?那我明年再给你织一条。」

「你生的儿子也特别可爱。」

「那……滚去,周杨,你——」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马上就回去了啊。」

「好,注意安全。」

「嗯。」

……

周杨回来的时候已经近九点,我听到他在门外的跺脚声,应该是在抖落身上的雪。

他走进来,把围巾往下压了压,大口喘着气,笑着把排骨面和一包山楂从棉服里拿出来,然后把面放到桌上给我弄开:「快趁热吃吧。」

母亲递给周杨一杯热水:「大雪天的,开不了车,跑挺远吧?」

「不远,就在这医院附近。」

「吃饭了没?」

「吃过了。」周杨告诉母亲,「妈,明天公司不用我去,您歇着吧,我来照顾林漫。」

母亲躺在南面的空床上,周杨手里拿了杯热水坐在我旁边,看我吃面。

我伸手摸了摸他泛红的鼻尖,有点心疼:「买不着就别买了呗,我也不是非要吃糖炒山楂。」

「真没多远。」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脸。

我拿了个山楂喂给他,没再说这件事。

我看着苏记糖炒山楂的袋子,打开手机看到他的微信步数,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两万三千多步……

孩子满月的时候,周杨告诉我他自立门户,其实就是为了有更多自由的时间,能随时到我身边。

我告诉他我完全能照顾好自己,趁着公司发展势头好,应该多忙忙那边的事。

他笑着说他那规模顶多算个工作室,他没想着大富大贵,能简简单单的,小有积蓄就好。

我抱着孩子,他搂着我然后哼唱起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

我被他弄得无所适从,偎在他身上,哭湿了他半个衬衫……

他笑着问我:「怎么越来越爱哭鼻子了,年年都跟着你哭了。」

我看着怀里的小孩儿告诉他:「一定是你太土,唱的太难听了……」

「不会吧,公司的人都说我堪比黎明,哈哈……」

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都会带我去一个小有仪式感的地方吃饭,无论是谁曾带来多少恶意,无论生活中曾遇到过什么,当我们举起酒杯,满眼真诚地看着对方的时候,当他眉眼带笑地给我说「特别幸福,特别爱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万物依然生动可爱,生活总还是流光溢彩。

周杨是我长久以来平淡而匆忙的生活里的一道光,他毫无保留地向我展示他内心的宽容和爱……

「周杨,年年哭了,咋办啊?」

「周杨,年年会喊爸爸妈妈了。」

「周杨,年年醒了,在找爸爸。」

「周杨,那个菠萝咕噜肉是先放菠萝还是先放肉。」

「周杨,好快啊,年年都一岁了。」

「周杨,吃饭啦。」

「周杨,帮我买袋盐回来。」

「周杨,下班了吗。」

「周杨,五月份还是先去渔山岛吧。」

「周杨,开车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

周正年会走路了,周正年会说很多话了,周正年在他姥姥家也不哭不闹了,我评了职称,周杨的公司风生水起,我们去洱海看了日落,去重庆吃了火锅,去北京逛巷子偶遇了一场大雪,去渔山岛看了漫山遍野的花,我们会看着周正年慢慢长大,我们还会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时间奔走不息,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在向前涌动着,马不停蹄。我们用爱和真心守护着岁月曾驻足的美好,就像他每年都会给我说「特别幸福,特别爱你」。

今天是 6 月 9 日,依旧平淡却也依旧幸福的一天。

下午六点,我从外地学习回来,周杨在机场接过我,然后我们一起去父母家接了周正年,赶上下班高峰期,车堵在了漫无边际的大马路上。

「我下去买两瓶水。」

「好。」

这是一条比较热闹的街,太阳刚要落山,各各门店就都亮起了门牌灯,人头攒动。

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注意到旁边有一家关着门的店,玻璃门底部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橘红色的日光斜映在屋内的桌子上,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这样人气的一条街怎么会有这么一家店,我丈量着又后退了几步,抬头盯着那门头出了神——

门头上挂着一块原木牌匾,很有岁月气息的一块牌匾,「今宵」两个字被黑墨凹刻在牌匾上,格外显眼。

2019 年,4 月 5 日。

「我来看你了,周杨。我准备去旅游一段时间,就去我们曾约定要去的那些地方,按照你写的攻略。要是你写的那些活动项目不好玩儿,我该找谁去……」

林漫伸手抚上那块墓,擦掉上面刚落下的雨水,撑起握在手里许久的伞。

「真的下雨了,周杨,你又猜对了,我也拿伞了——你可真不够意思,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来我梦里一趟……」

2019 年,12 月 27 日。

「我来看你了,周杨,你离开我有一年了。」林漫蹲下,把手里的一碗南瓜糊放在一束萎了的花前,「你教我做的南瓜糊我已经忘了,这是在一家叫『今宵』的粥店里买的,和你做的味道很像。我买过很多次,店里的两个服务员都认识我了,年十三晚上我第一次买,但没喝上,撒了一地,我哭了,被一个小孩儿撞哭的,你说,我怎么和你一样矫情了——」

2020 年,12 月 27 日。

「我来看你了,周杨。昨天下雪了,小区里有小孩儿在堆雪人,他们好可爱啊——嗯,你说会不会有一个平行的世界,那里的你和我正幸福快乐地生活着,我们有一个小孩儿,或者两个,哈哈……如果是个男孩儿的话,就叫『正年』——周正年,如果是个女孩儿,你说如果是个女孩儿,我们给她取什么名字啊……」

「对了,按你写的旅游计划,我已经去了三个地方了,这些是照片,这个是我做的陶器,这是我从渔山岛给你带的花。」她把那些东西一一放下。

「……你离开我整整两年了,为什么失去你的痛苦在我心里丝毫不减——周杨,我该怎么办……」

2021 年,6 月 9 日。

林漫在「今宵」排了四十分钟的队,买了一份南瓜糊。她一个人走在街上,走在一条喧闹的长街上,夕阳照着晚霞,而林漫只看着脚下。

她一手提着粥,另一只手半握着,又一点一点攥紧自己的手心:「如果你还在,你一定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

周杨走过来,唤醒正在出神的林漫:「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看这家粥铺好熟悉……」

「两年前开的吧,我来这儿买过几次粥,和店老板聊过,说生意不太好,现在这边好像要被拆迁翻新了。」

「噢。」林漫轻笑,「可能记错了,我记得这家店生意很好的,还有两个服务生……」

「晚上想喝粥啊?」周杨一手抱着年年,伸出另一只手牵过林漫,「走吧,回家给你做。」

太阳落山了,城市被笼上一层柔和的金色,人群熙熙攘攘,林漫收回梦一样的思绪,回握住周杨的手。

「好,回家……」

……

「好,我们回家。」

这样的日子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年……

男生真的可以爱一个女生很久很久吗? - 长姐艺安的回答 - 知乎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