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假千金

打好饭菜后,我找了处偏僻位置放下,又去盛了一碗汤。

我选的位置较偏,端着汤再回去时,周围也没什么人。

习惯了独处,我独自刷剧吃饭。

蓦地。

我余光感觉筷子上似乎有什么异物。

低头一看——

递到嘴边的米饭里,竟还裹着一只虫子!

幸好,虫子是黑色的,我余光扫到,才察觉出不对劲。

盯着那只虫子沉默半晌,我拿出纸巾,将虫子包起,扔掉饭菜转身出了食堂。

我看过刘茵她们班的课程表,刚巧,今天下午她们满课。

于是,我掐算着时间,赶在她下课之前去了一趟玫瑰公馆。

吴姐刚巧做好了饭。

我谎称回来取东西,又趁吴姐不注意,在刘茵碗中的米饭里,将中午那只早已死了的虫子埋了进去。

刘茵吃饭必须用她的专用碗碟。

若非如此,我还真的没办法在她饭里「加料」。

做好一切,我在暗处支了一台旧手机,与我的微信拨通视频。

这么精彩的一幕,我可不想错过。

于是。

那天晚上,我躺在沙发床上,看着镜头里的刘茵趴在垃圾桶前吐的死去活来——

她发现饭里有虫时,那只死虫子只剩下一半了。

吐够了,刘茵在餐厅砸东西泄愤,然后,便看见了被我支在暗处的手机。

她愣了两秒,跑过来拿起手机。

「刘甄一?!」

接着,便是她一连串的怒骂声。

我拿着手机笑,「怎么样,刚刚的蛋白质好吃吗?」

提起那半条虫子,刘茵又是一阵干呕。

然后怒气冲冲地砸了手机。

视频被迫中断,我却笑了。

看着镜头那边的刘茵生吃死虫,就……

还挺爽的。

第二天,中午。

我对食堂饭菜有了些阴影,准备去买校门口的麻辣烫。

然而,刚出校门,便见着来往路过的同学们,都盯着路边瞧着。

出于好奇,我也看了一眼——

傅寻?

再仔细瞧瞧,还真是。

豪车与成熟西装男人的标配,引得过往同学都驻足观望。

我正愣神,便看见傅寻招了招手。

朝着我的方向。

这人随意抬了下手臂,动作漫不经心,却引得不少目光朝我这边看来。

我脸一红,这人搞什么。

踌躇几秒,我还是选择过去。

「傅总,你找我?」

脱离了老刘那个圈子,我又瞬间恢复了学生身份,再见傅寻,怎么都有些没底气,说话便不自觉的客气了些。

傅寻微微挑眉。

「上车。」

我原本想拒绝,可周遭路人投来的目光实在太多。

怕久了引人误会,我便同他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傅寻带我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厅。

点了两杯咖啡,他开门见山——

「我想让你帮我设计一款项链。」

我?设计项链?

我虽然是珠宝设计专业的,但以傅寻的身价,只要他招招手,大把的名牌设计师上赶着过来,怎么也不该用我这个大三学生才对。

许是看出我的疑惑,傅寻淡淡开口。

「很多知名设计师心思太过浮躁,有时设计灵感反倒不如学生好,你们心思简单,也许更适合。」

「这款项链对我很重要,设计过程中我可能会提很多意见或想法,有些成名已久的设计师很介意这点。」

说着,傅寻给我出了个让我心动的价格。

我连声同意了。

不同意是傻子。

傅寻人傻钱多,给出的价格足以让我下半辈子都吃喝不愁。

当然。

难度肯定也是极高的。

但诱惑在前,总是要试一试的。

16

我上傅寻车的那天,谣言四起。

有人拍了照片传到表白墙,将我描述的分外不堪。

评论区更是把我身份名字扒了个底朝天。

不用想,能出头引领这些舆论风向的,肯定是刘茵找的人。

我扫了几眼,退出了手机。

不用理会。

我越是去澄清,越是会被人说是狗急跳墙,是被戳中了痛点。

反倒是不加理会,几天过去,大家自然便忘了这码事,除了同班同学,谁还记得我是谁呢。

不过,两天过后,我却忽然收到辅导员的消息——

因为寝室调动,我所有的室友都被换走了。

留我一个人,同其他系的三个女生共宿一寝。

多么稀奇的调动,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刘大小姐的手笔。

这几天,她接连不断的小动作也一直在向我说明,在很多事情上,有钱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听说,当初刘茵大一来校报到时,老刘送她来学校,嫌学校住宿条件太差,直接大手一挥捐了两栋宿舍楼。

调换个寝室,对刘茵而已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说起来,我现在住着的女寝,还是我亲爹出资建的。

我知道,刘茵费力气把三个小太妹打扮的女生塞进我寝室,就是为了找我麻烦的。

所以,隔天中午回寝室,发现自己所有东西都被清空时,我一点也不觉惊讶。

我的床铺上空落落,什么都没了。

打开柜子——

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寝室角落里,响起了她们三人的笑声。

我扫去一眼,转身出了门。

果然。

楼下的垃圾桶内,我找到了自己那些失踪了的行李。

那天中午,来往路过的学生们,都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弯身在垃圾桶里翻来找去的女生。

也就是我。

一堆行李,扔的扔,洗的洗,我又去校门口重新买了一些日用品。

自始至终,我都没和那三人说一句话。

哪怕,我明知事情是她们做的。

寝室的另一端,时不时地响起她们的低语和哄笑声,中途,不知是谁声音拔高了几分,我听见了三个字:

「窝囊废。」

很显然,这三个字是在说我。

可我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她们笑得更欢了。

下午,我没课,于是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同寝的三人不是我们系的,课程不同步,她们下课后又一同去吃了饭,回来时天色已暗。

开门时才发现,门被我反锁了。

砸门声很响。

床上,我舒服地翻了个身,没理会。

我们宿舍走廊是半封闭阳台,今晚风大,让她们再多吹一会。

过了十几分钟,敲门声再度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宿管阿姨的声音。

我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下床开门。

面对宿管阿姨的责问,我只说是感冒了在睡觉,没听见。

三位室友埋怨着朝宿舍里走,却同时愣住——

她们三个的床铺上,也同样只有光露露的床板。

空空如也。

我倚着墙,笑的很开心,这个时间点,学校附近能卖床垫被褥的商家应该都关门了。

而我们学校管的很严,每晚准时查寝,她们出去住一晚酒店也不太现实。

所以……

她们今晚,可能要睡床板了呢。

17

「刘甄一,你!」

我耸耸肩,「你们扔我一次,我也扔了回来。」

「扯平。」

说着,看向门口同样有些回不过神的宿管阿姨,吸了吸鼻涕,故作可怜,

「阿姨,是她们中午先把我的所有行李扔去了楼下垃圾桶,我没被子盖着凉了,所以刚刚才睡的那么沉的。」

关于我扔她们行李的事,我是只字未提。

阿姨一副了然的表情,「我说怎么今天看垃圾桶里有那么多新被褥,怪不得。」

说着,阿姨摇摇头,「你们室友之间小矛盾就自己解决吧,我要去查寝了。」

寝室门重重关上。

我看向面前三张愤怒的脸,轻笑。

「对了,怕你们看了糟心,我专门扔的很远,你们估计是捡不回来了。」

一下午,我都在搬运行李,可是累坏了。

说完,我准备上床继续睡觉。

刚到床边,便被人拦了下来。

三人拦着我,吵着嚷着要让我赔她们的行李钱。

「赔钱?」

我笑,「好啊,我还担心你们不提这个呢。」

说着,我从柜子里拿出一只被划破了的爱马仕,「来吧,商量一下该怎么赔?」

「我在垃圾桶里捡回来时,它就已经被划破了。」

一边说,我一边去官网找了同款式的包,连图片带价格拍在了她们面前。

三人瞬间沉默了。

半晌,还有人嘴硬说我这是假包。

我拿起手机,「不如这样,我报警,让警察来鉴别一下这包的价值,顺便再理一下你们私自破坏我的物品,需要照价赔偿多少钱吧?」

出于心虚,三人连忙拒绝,一改之前的态度,笑着说我们扔了彼此的行李,就扯平了,谁都不再计较了。

我笑笑,也没再为难她们。

因为——

这包我从老刘那里拿来装东西时,它就是破了的。

不过是拿来吓唬她们一下而已。

二十来岁的姑娘,一听见要报警和赔钱,瞬间便慌了神,甚至都没敢细究包究竟是不是在被她们丢进垃圾桶后被划破的。

闹剧彻底收尾,我安心地上床睡觉,而我的三位室友——

盖着外套在光秃秃的床板上睡了一夜。

也不知是她们没有朋友,还是太过死脑筋,竟都没有去找其他寝室的朋友床上挤一夜。

这一夜,难得的做了个好梦。

倒是我的室友们,时不时地翻个身,吸吸鼻涕。

似乎睡得特别不踏实。

18

傅寻说得没错。

他这生意的确是不好接。

自我接下他的这个设计单,几乎每一天都要和傅寻见面。

对于这条项链,傅寻似乎有无数个设计灵感,今天讲讲他偶然发现的故事,明天说说他乍现的灵感。

但偏偏他做事滴水不漏,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每次见面,他都会提前约我,问好时间。

用他的话说,为了让我的灵感不枯竭,每次见面他都会带我去不同的餐厅,美其名曰要让我始终维持新鲜感,才能更好的创作。

而且。

为了弥补我每天出来倾听他的灵感,不停地修改样稿,几乎每次见面,傅寻都会给我带一份小礼物。

比如。

雨天时做工精致的雨伞,晴天时小瓶的防晒霜,冷天时的暖手宝……

价格不算昂贵,但都很贴心。

所以,哪怕傅寻如此事多,却还是让人厌烦不起来。

而且。

一段时间的「饭搭子」后,我与傅寻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我发现——

这个身价不菲,传言中性子狠戾的男人,实际上还真没什么架子,出门吃饭时,对待服务员也都是轻声说话,缓声道谢。

有时和他吃饭到一半,我甚至都有种恍惚感,似乎……

我们更像是在恋爱。

可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我抛在脑后。

傅寻和我?

怎么可能。

这天中午,傅寻照例带我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了饭,又提出了两点样稿的修改意见。

临别前,他还送了我一瓶秋梨膏。

最近正值秋季,天气干燥,我有些上火,嗓子也咳的哑了些。

不得不说,傅寻的小礼物永远能够送到人心坎上,让人无从拒绝。

我准备下车时,他将秋梨膏递给我,淡声道:

「纯手工制作的,效果应该还不错。」

「回去记得喝。」

我攥着那瓶秋梨膏走出很远,一回身,还能看见傅寻停在路边的车。

那次过后,为了避嫌,傅寻从来都是将车停在距离学校一条街的地方。

而每次,我走过一条街,回身再看。

他的车都还没走。

走到学校门口时,忽然发现前方围了很多人。

我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也没打算围上前观看,可目光随意扫过,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刘茵站在人群中央,正指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破口大骂。

对方承受着众人的目光,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茵骂得很难听。

骂他是山沟沟里走出来想要攀龙附凤的垃圾。

骂他想要吸血。

骂他恬不知耻。

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过一句,几次摇摇头想要离开,却都被刘茵拦住。

作为自小娇养的大小姐,刘茵是从不怕人围观的。

相反,她似乎有点表演型人格,注意她的人越多,她越是起劲。

我愣了几秒,连忙推开人群跑了过去。

「爸!」

男人身子一僵,转过身来。

眼圈红红的,这个半辈子要强的庄稼汉子,此刻强忍着泪,却一个字都没舍得骂回刘茵。

在血缘关系上来讲,刘茵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周围议论声更重。

我爸拎着一袋子水果,笑笑,「爸从家里带了些新摘的水果过来,你的那份爸也已经托你同学送去你寝室了,这份是给茵茵的……」

后面的话,我爸没说。

但很显然,刘茵没要,还将他骂了一通。

我转身去看刘茵,「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大庭广众之下骂你的亲生父亲,你还是人吗?」

「父亲?」

刘茵尖着嗓子反驳,「他才不是我爸,我只有一个爸爸,他叫刘威!」

刘威,就是老刘。

「没养过我一天,还想让我给他钱,他配吗?」

刘茵双手环胸,语气轻蔑。

懒得再理她,我带着我爸去了学校附近的餐馆,「还没吃饭吧?这家菜挺好吃的,一会你多吃点。」

我爸应了一声,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爸,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了解他,如果只是来送水果,他一定会提前告诉我。

也不会是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听我问起,我爸踌躇半晌,最后叹着告诉我,我妈生病了。

肝癌晚期。

化疗费用高的吓人,老刘将我接回后,曾给了我爸妈一笔钱,作为二十多年来养育我的辛苦钱。

可那笔钱,很快就填补了治疗费的窟窿。

如今,我爸一天打几份工,几乎将家里亲朋借遍,再没办法,才想着来找刘茵问问。

他叹了一声。

「我对不起那丫头,只生没养过,我也开不了口啊。」

「但我想着,你刚回刘家就朝你借这么一大笔钱,怕你爸对你有意见,你们之间本就刚认亲,还没什么感情基础。」

「可茵茵不同,我看得出刘总很疼她,而且她自小在刘家长大,所以我才试探性地问问她能不能借我一点。我会还的,只要你妈熬过了这次化疗,医生说后面病情应该会稳定一些,我就能再多打一份工还钱了,可是……」

可是刘茵非但拒绝了,还当众骂得很难听。

我静静听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肝癌,晚期……

怎么可能。

小餐馆里,我抱着我爸的手默默哭了好久。

最后,我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没事爸,你先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宾馆住下,今晚我去筹钱,咱们明天就回去给我妈治病。」

可惜老刘给我那张卡已经让我还了回去,思来想去,我将我爸安顿在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拨通了傅寻的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打给他。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怎么了?」

傅寻压低了的声线响起在耳边,竟莫名让我觉着安心。

我试探着问他,我能不能提前支取一部分设计稿的报酬。

其实这话有些难以启齿,我的设计稿还没完工,就想先找他讨一部分报酬。

傅寻却应得很痛快。

要了我的卡号,傅寻声音很低。

「十分钟内到账。」

19

可应过之后,他又问起原因。

许是此刻倾诉欲望太盛,我没忍住,竟真的一五一十同他说了。

电话另一端沉默半晌,他低声道,「没事,钱十分钟内到账,明早我送你们回去。」

我想拒绝,可傅寻却直接拍板定了下来。

电话被挂断,我听着耳边的忙音出神。

第二天早上,傅寻很早便给我发了消息,我找辅导员请了假,正准备去快捷酒店找我爸时,便在校门口遇见了傅寻。

他将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然后步行过来校门口等我。

傅寻今天没再西装革履,只穿了套寻常的休闲装,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倚在树前点烟的模样竟隐约有着几分少年感。

当然。

所谓的少年感,在他抬头的那一刻,瞬间湮灭。

傅寻有一双极具攻略性的眸子。

当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总是有种瞬间被人看透了的错觉。

商海里沉浮的人,眼神中总是有种别样的锐利。

正出神,傅寻已走了过来。

「走吧。」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傅寻陪着我接了我爸,又亲自驱车送我们回家。

坐在傅寻的豪车里,我爸浑身都不太自在,只微微坐了个边,生怕将傅寻的车弄脏。

让我诧异的是——

一路上,傅寻都在陪我爸聊天。

那个高高在上的傅总似乎不见了,前座开车的男人,变得平易近人。

几个小时的路程,傅寻将我们送去了老家县城的中心医院。

然而,进医院时,傅寻却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很多滋补品,说是送给我妈妈的。

我爸连声道谢,双手微微搓着,更觉着不自在了。

病房。

见到我妈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

虽说已经到了晚期,但我妈气色还好,并没有我想象中憔悴无力的模样。

打过招呼后,刚巧有护士来给我妈换吊瓶,并提醒我们病房里的垃圾桶该倒了。

我连忙应了一声。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站在垃圾桶旁的傅寻便主动弯身,系上垃圾袋,转身拎了出去。

我甚至都有些回不过神。

以傅寻的身价,恐怕在自己家里都从没倒过垃圾吧?

而接下来的一整天,傅寻都在用事实证明,此刻的他不是傅总,只是傅寻。

买饭,送饭,买日用品。

用暖壶排队接热水,用洗脸盆去接水。

这些事,傅寻都有主动帮忙做。

其实对他来说,这些事平时都有助理和保姆去做,根本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

我妈性子爽朗,平时生活里就喜欢开玩笑。

晚上吃饭时,我妈笑着问傅寻,「小傅啊,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甄一啊?」

我脸一红,「妈!」

转过身,正想和傅寻解释,他却抢先开了口。

坐在窗边的男人笑了笑,应的毫不避讳。

「是啊。」

「阿姨好眼力。」

接下来,大家都没再谈论这个话题。

可每个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我爸则忙着给她喂饭,他性子腼腆老实,虽然没说一句话,嘴角却微微抿起。

傅寻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只有我。

自始至终,耳根都滚烫。

20

傅寻住在了医院附近的酒店。

晚上,我们单独去吃了饭。

破天荒地,傅寻陪我吃了路边小店,是我上学时最喜欢的一家烧烤店。

那时一串烤肉才卖一块钱,老板人好,我们这些学生拿着三五块钱过去点几串肉,老板也都乐呵呵的给烤。

老刘把我认回家后,也带我吃了几次山珍海味。

却总觉着差些什么。

店面很小,且破。

落座时,傅寻看着微微黏腻的桌面,眉心蹙起几分。

却也什么话都没说。

我从包里掏出湿纸巾,将桌子认认真真擦了一遍。

店里人不多,烤肉上得很快。

我又点了很多啤酒,没有啤酒的烤肉,总觉着是没有灵魂的。

那天。

我们喝了很多酒。

我看着桌对面陪着我撸串喝啤酒的男人,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晃神,还能想起他西装革履的模样。

没什么人的小店里,我们聊了许多。

聊他那刻板的人生,聊我上学时暗恋过的男生。

我过去暗恋过一个男生,高高瘦瘦,是班里公认最好看的存在。

男生似乎也喜欢我。

他对我总是和班里其他女生都不同,会陪我聊天,会每天早上往我课桌里塞一堆零食,也会在有人说我坏话时一瓶矿泉水砸过去。

可是。

就在我以为他也喜欢我时,却意外遇见了他。

他和隔壁班班花,牵着手从某酒店出来。

神态那么亲密。

就此,我的一场暗恋便无疾而终。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些浅显的示好,根本不算是喜欢。

更多时候,那只是想约的一种讯号而已。

当我把这些讲给傅寻听时,他笑,说这种小男生不适合我。

「那什么样的男人适合我?」

借着酒意,我问了这句话。

傅寻轻声笑着,给我倒了杯温热的茶。

「我这种吧。」

「可以照顾你。」

我没说话,心跳声却如雷。

……

从小店离开,傅寻说想去我上学时的学校看看。

我便带他去了我上学的高中。

校门进不去,我便带着他在校门口看着,告诉他我过去是在哪间教室上课,在操场的哪个大致方位做课间操。

给他讲我印象中高中时的有趣事情。

寒风乍起时,他低头问我,上学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在校门口给我表白。

「有啊。」

当然有。

谁会没幻想过这些事呢。

被风一吹,酒意愈发上头。

我兴致勃勃给他讲,我上学时曾幻想过,有人在校门口给我表白。

但是,不应该只是表白。

他不该说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应该问我,今天的风温不温柔,问我今天的夕阳浪不浪漫。

问我今晚的月色美不美。

上学时的想法总是浪漫又幼稚。

那时的我想。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和他分享夕阳的唯美,分享风的温柔。

分享月色的美。

我说完后,傅寻很久没有说话。

隔着铁门,我们静静望着学校操场。

我正出神时,身旁忽然响起了傅寻刻意压低的声音。

「刘甄一。」

「嗯?」

他问,「所以,今天的风温不温柔?」

「今天的夕阳浪不浪漫。」

略一停顿,他转身看我。

「今晚的月色,美不美?」

我说不出话来。

上学时的幼稚幻想忽然成了现实,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且。

愿意陪我扮幼稚的那个人,还是傅寻。

这种极致的反差,同他刚刚的话一起,让我的心飞速跳动着。

蓦地——

我脑中忽然有了灵感,于是,在这个即将戳破窗户纸的时刻,我把傅寻扔下,自己打车回了家。

不眠不休一晚,我终于画出了脑中一闪而过的项链款式。

而且,满足傅寻对项链的所有要求。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了傅寻面前。

将那张设计稿交给了傅寻。

这人眼睑下方竟也一片暗沉。

看来,昨晚也没睡好。

傅寻很满意,当即便让助理把余下的报酬尽数打到了我银行卡里。

见我妈状态不错,第二天下午傅寻便开车送我回去了。

化疗定在下周,到时傅寻再送我过来。

本以为那晚过后,我和傅寻的关系会有些什么变化,然而,傅寻接连几天却都没有来找我。

我有些失落,却也没好意思追问。

冷静下来后,我想了想。

那天傅寻在病房里的应承,也许只是为了哄我妈这个病人高兴呢。

可是。

后来在学校门口,他问风问月问夕阳,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回答不上来。

21

中午。

隔壁寝室的张岚央我陪她出去学校后门买些东西。

我们平时关系还不错,便同意了。

然而,出了学校后门走了一段路后,路过一条小巷,忽然听见深处有女生在尖叫着喊救命。

我愣了一下,连忙跑了进去。

是两个女生,将另一名女生按倒在地,疯狂的踹着。

女生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护着头,哭着讨饶。

我看不下去,连忙跑上前去,将地上的女生扶起。

张岚也随之赶到。

见我们人多,那两名女生放了两句狠话便离开了。

我扶起地上的女生,却被吓了一跳。

也不知刚刚那两名女生做了些什么,她竟满脸鲜血,血上又沾染了一些地上的泥土。

看起来颇为可怖。

我和张岚连忙将她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然而——

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反倒因此上了热搜。

当晚,一条帖子横空出世,有个女生在网上自爆,说 XX 大学有一个女生,因为男友向她搭讪,便找人将她打了一顿,导致她鼻骨骨折,以及全身上下不同程度的外伤。

并贴了几张自己受伤的自拍照片。

脸上的血迹,青紫痕迹,以及手臂上的乌青……

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瞬间发酵。

很快,有我们学校的同学在网上扒皮,说施暴者是 X 学校 X 系 X 班的,刘甄一。

我好心救人,却反成了施暴者。

但当时还有张岚在旁看着,我连忙去找她帮我作证,然而……

张岚却一口否认。

她说,那天是我逼着她陪我去找那个女生麻烦的。

她说,自己那天全程没有动手,她拦了,没拦住。

张岚做了假证。

我们平时没有什么过节,甚至关系始终还不错,而她忽然反水的原因也很简单。

不用想也知道。

又是刘茵搞的鬼。

这件事在网上迅速发酵,甚至,就连之前老刘与傅寻分别开着豪车接我的画面也一同被曝光,大家猜测纷纷,都认为我是那种金主一堆,不检点的女神。

评论区更是不堪入目。

而且,后续又不断有人爆料自称是目击者,还给出了一些我霸凌女生时的照片。

我拽她起来的照片,精心挑个角度,就成了将她推倒。

我替她擦脸上的血。

从我身后的方向拍下,就成了是我刚刚将她脸上打出了血。

照片里,被打女生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安排好的局。

当这件事火遍全网时,学校这边也坐不住了。

我被校领导约谈,校方看了网上的舆论与爆料,认定我是施暴者,为了学校名声,想要将我劝退。

我当然不会同意。

辛苦考上的大学,当然不会因为一盆脏水而放弃。

可是。

那小巷荒僻,没有什么摄像头。

我该怎么自证?

舆论发酵的速度快的惊人。

出了校领导办公室,我上网搜了搜,热度高居不下。

我只能先去找张岚。

然而,刚下楼,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傅寻。

在许多人的注视下,他牵起我的手,声音温和。

「没事,我来了。」

嗯。

他来,替我撑腰了。

刚刚离开办公室几分钟,傅寻便又将我带了上去。

校领导竟也认识傅寻,见了他先是愣了两秒,随即快步走上前,热情问好。

全然没有刚刚威逼我退学时的不近人情。

傅寻让校领导叫来刘茵张岚等人。

不消十分钟,人齐了。

而傅寻则将一个 U 盘扔在了办公桌上,淡声道:

「这是附近商铺后门的摄像头,刚巧能照到小巷深处,不算清楚,但看出事情真相还是足够的。」

我注意到,刘茵与张岚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尤其是张岚。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视频播放结束。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反应过来的主任当场便将张岚骂了一通,然后当着傅寻的面同我道歉,并说要将视频传到网上替我正名。

「不用了。」

傅寻淡声道,「来之前,我已经安排人上传视频了。」

……

傅寻带着我出了办公室。

一路攥着我的手出了校门,上车。

他偏头看我,「遇见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以什么身份告诉你?」

我抬头看他。

「朋友吗?还是……商业伙伴的女儿?」

许是我话中的委屈太过明显,傅寻看了我半晌,反倒笑了。

「抱歉。」

他低声道,「最近在忙这个。」

说着,他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首饰盒。

眉心一跳,我似乎猜到了什么。

果然。

下一秒,他打开盒子。

里面是我那晚连夜设计出的项链。

与我的设计稿,不差一分一毫。

傅寻将首饰盒递到我手心,「这条项链,本就是为了表白准备的。」

「都说恋爱要从一束花开始,但我觉着——」

「我们应该从这条项链开始。」

车窗半摇,傅寻的脸隐匿在阳光中。

他拿起项链,探身过来,替我系上。

「刘甄一。」

「嗯?」

我的视线从项链上移开,刚刚抬头。

吻便落下。

傅寻没有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他只在接吻的间隙里含糊地说——

戴了他的项链,就算作同意了。

22

我成了傅总的女朋友。

而他送我的恋爱大礼包,除了那条所有用料都极为考究的项链外,还有一出好戏。

两天后。

玫瑰公馆的保姆吴姐给我发微信,讲了一个惊天八卦:

老刘今早忽然回家,结果意外撞见,刘茵睡在刘忱的床上。

两人都是光溜溜的,同床共枕。

老刘整个人都快气疯了,将家里怒砸了一通,并将刘茵给扫地出门。

说来,也难怪老刘愤怒。

他养了刘茵二十多年,在他心里,即便如今发现对方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也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这般,他怎么能不气?

更何况——

刘忱是结婚了的。

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婚事办得低调,外人显少知道,但刘茵却是一清二楚的。

更何况,刘忱老婆此刻还在哺乳期,这边两人便闹出如此荒唐之事,老刘自然是要被气疯了。

吴姐和我八卦,说老刘直接将刘茵扫地出门,而刘忱那边,妻子得知后愤而提出离婚,要求刘忱净身出户。

老刘直接替刘忱同意了,还给了母子俩一大笔赔偿款。

至于刘忱——

老刘收了他名下所有房产,冻结了他的银行卡。

倒不至于要与他这儿子彻底断绝关系,但起码最近一两年,是铁了心的要让他自生自灭。

我躺在床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吴姐给我转述这场好戏。

想想刘茵之前故意折腾我做的那些事,再想想如今。

还真是不作死便不会死。

而且,现在想想,怪不得刘忱那么向着刘茵,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吃瓜结束,我立马给傅寻拨通了电话,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傅寻低笑。

「有次参加酒会,刚好在卫生间撞见老刘这对儿女的私情,只不过他们没看见我。」

「我最近有让助理特别关注刘忱二人的动向,发现他们今天一早都在家,我便给老刘打电话,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他回家一趟。」

「就这么简单。」

讲完,耳边再度响起负傅寻的声音,「下楼吧,带你去吃饭。」

我愣了下,跑去窗边一看。

傅寻便站在楼下,安静地看着我。

我连忙下楼。

我妈前两天化疗很顺利,病情很稳定。

为了庆祝,傅寻答应今天带我去吃火锅。

我最近上火,嗓子有些发炎,每天坚持喝凉茶才好了些,央了他好几天才答应让我吃火锅。

店内。

袅袅热气中,我忽然兴起,问傅寻怎么会喜欢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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