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琬类卿

出自专栏《那些玫瑰指向你》

研究生导师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是她儿子,身高一米八八的检察官。

我打扮得很漂亮去赴约。

他(前男友):哼,离开我,日子过得挺滋润。

我腿脚抽搐,内心哀嚎: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1

我把实验报告交给导师,正准备离开。

「琬琬。」

导师亲切喊住我,走过来笑眯眯地说。

「上次跟你说的,考虑怎么样啊。」

导师年近五十,为人亲和诙谐,因为我学习能力不错,对我很器重。

器重到,要把她的儿子介绍给我。

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我耳边唠叨了,说我这么优秀的人就应该配她优秀的儿子。

见我迟疑,导师脸色蓦地一拉。

「许琬,再拒绝你相亲相爱的导师,可就不礼貌了啊!」

我木木地看着她,还在纠结。

这时候,导师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提醒,嘴角弯了弯。

「儿子,你已经到学校门口啦,好的,妈妈现在就出来。」

收起电话,导师就把我往门口推。

「许琬你先去找我儿子,我有东西落在职工宿舍了,我去取。」

还报了一串车牌号,她儿子的。

我还想说什么,她不给我的机会,门直接嘭地带上,连带着她的回音。

「快去找他,不用等我。」

我都没理解,导师干嘛叫我去找她儿子,可想着想着,人已经到达校门口了。

路口街边,一辆黑色的 G50 吸引了我的注意,仔细一看。

车牌上的数字,和导师说的完美对上。

我站在原地,一阵茫然。

该不该上前打招呼呢。

导师的微信消息来的很及时。

「许琬,我儿子向来没什么等女人的耐心,你去跟他说一下,他母亲正在新陈代谢,没那么快。

「或者,你去车里陪他聊聊天。」

想到,导师是给我发工资的,我也就忍了。

还未走到那,一只夹烟的手从窗户边缘搭了出来。

骨节分明还白皙,指腹捏着烟蒂,轻轻抖落些许烟灰。

这样好看的手,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没来由地,想起某个人。

我慢慢走到车旁边的时候,他已经把烟掐灭了。

可能察觉到我的动静,头也没抬地说。

「抱歉,我妈就是那样的人,你……」

话止于他看见我的面孔,与此同时我也呆住了。

我没想到,导师的儿子居然是我前男友。

我之前听她提起过她儿子的名字,可我以为只是巧合。

「江宴,好久不见啊。」

我让自己的语调尽量欢快,不就分了个手嘛,再见面也不需要搞得跟仇人似的。

江宴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一双黑如耀石的深邃眼眸紧锁着我。

听到我声音,也无动于衷。

2

半晌,他出声。

「碰什么。」

他陡然的低气压,让我有点害怕。

站在车门前,打开车门的手在他犀利的眼神下僵住。

然后我低着头跟他解释,是他妈妈叫我来的,我没想要来,也不知道是他。

他没再说话,打开车门侧腰下了车。

一身黑色系服装,加上他一米八八的身高加持,站在我跟前的时候,我莫名地打怵。

连忙后退了几步,分开与他过近的距离。

然后头顶上就传来一声嗤笑。

「站着干什么,吹冷风很舒服?」

我抬起头,他绕到副驾驶那边,替我打开了车门。

我坐进去,系好安全带,他也倾身进来。

「坐后面,是想把我当司机。

「许琬,你可真行。」

哦,原来他刚才这么凶是这个。

引擎踩下去,车拐了个弯,就驶入了宽敞的人行道上。

「你妈妈还没上来呢。」

我反应过来,看他熟练地操控方向盘。

「我妈的意思你不知道?」

江宴有些意外地看我,车速又快了些。

我明白了,他妈有意撮合我们。

我点了点头,揪着安全带,有些紧张,就听见他说:

「我们谈谈。」

3

重逢,他带我去的地方,居然是他好朋友周深的酒吧。

暖色调的室内氛围里,看不见几个人。

时间还早,场子还冷清。

周深看到我,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又恢复如常。

好似,我和江宴还有纠葛,并不意外。

周深麻溜地钻进调酒区,自个充当调酒师。

「帅哥美女,喝点什么。

「比如这款一杆进洞。」

我还没喝东西,就差点被周深的话给噎到了。

他是典型游戏人间的富二代,路子很花、很野。

读大学的时候,我无比好奇,像江宴这种不苟言笑、正经沉稳的人,怎么能和他成为朋友的。

「找打是吧。」

江宴瞥了一眼脸色通红的我,拿起桌边的空酒杯朝周深砸去。

幸好周深躲得快,嬉皮笑脸道:

「开个玩笑,不要那么严肃。」

4

「算了,你给我开个包间。」

门口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吵闹打破了这一方的安静。

不适合谈话。

后来,我在江宴不可违抗的眼神杀下,喝了好几杯浓度不低的鸡尾酒,昏昏沉沉地靠在江宴肩上的时候。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被江宴骗了。

「当初为什么分手,跟我说好不好。」

江宴搂着我腰,温热的鼻息在我耳边萦绕。

我酒量不好,但我还残存一丝理智。

抿着唇,脸贴在他胸膛前装死。

江宴妈妈说得没错,他很少对女人有耐心,可偏偏是我,差点耗尽他毕生的忍耐性。

我记得我们刚确认关系那会,因为他是学校高度关注的对象,我因此不想公开,怕招致一些女孩子的妒忌。

每次在校园里偶遇,我们都装作不认识。

但也屡次撞见有些小女生送情书跟他告白。

可女生话都还没开始讲,江宴就面无表情地把情书塞回去,绕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课堂里,有女孩借问问题的名义主动跟他套近乎,可他睁眼说瞎话。

「我不会,请找别人。」

他怎么可能不会,专业第一,脑袋敏锐。

就是没人情味。

他抱着我吻的时候,我就问他。

「干嘛对其他女孩子这么凶,我不会因此吃醋的,只要保证正常社交距离就好。」

他说,跟自己不相干女生费口舌,纯属是在浪费时间。

可这样的人。

会坐在教室门口的长椅上,等我考完几个小时的试。

会在约定地点等我到天黑。

会排很长很长的队伍,就为了买一份我爱吃的板栗酥。

只是他深情一片换来的是,毕业典礼那天晚上,我把花束砸在他怀里,残忍地说道:

「江宴,我们分手吧,和你谈恋爱没意思。」

他不信,慌里慌张地拽住我的手。

「那怎么样才有意思,你教我,我肯定能学会。」

我用力甩开他手,转身投入一个学弟的怀抱。

「这样,你信了吗。」

5

「宝宝说话。」

江宴亲在我耳边触感,一下子把我拉回现实。

原来他不信啊。

我岁数再长,以前总是被他灌醉,然后对他百依百顺的路子早就不受用了。

我就是闭口不说,他亲我一口,我就挠他一下。

最后,还是他率先妥协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打横抱起我,送我回家。

我在他车内东倒西歪的,江宴凑到我身前固定住我的肩膀,完好地帮我扣上安全带。

喝了酒的缘故,我眼前一层水雾,但男人好看的脸部轮廓依旧出众。

我傻傻笑了一下。

真帅。

他屈指勾了勾我的鼻尖,无奈叹息。

「也就你了。」

也就只有我,让他心甘情愿被折腾。

可是,江宴,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6

到了他小区的地下车库。

他直接把我扛在肩头,见我不安分,还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臀以示警告。

「啊啊啊,大流氓。」

我像一只被惹恼的猫咪,在他身上张牙舞爪。

因为今天下半身穿的是一条紧身的桃粉色包臀裙。

他的手掌无论冷热,都能轻易地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传进我的皮肤里。

江宴稳住身子,把我往上颠了颠。

「在酒吧亲你的时候,都不见你害羞,现在倒想起来害羞啦,看来酒是醒了。」

「没醒。」

江宴轻笑了一声,故意往我身后那两块肉上又啪啪打了两下。

我不敢动,脸红成猴屁股。

指纹解锁密码门,随着那声「嘀」的标准声效,我的心也紧跟着跳了跳。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

不太好吧。

江宴来到屋内,大步往某个方向走,一脚踹开卧室房门。

一阵天旋地转,我陷入柔软的被褥里。

我下意识地挣扎要起来,手却被拽住,推倒,高大挺拔的身子顷刻间压过来。

「再乱动!」

说着,江宴薄而润的唇瓣下移了几分。

我只要稍稍动一下,就能严丝合缝地贴上。

见我乖顺许多,江宴勾起满意的嘴角,贴心地替我把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掖至耳后。

「我现在来问你问题,说一次谎,我就亲你一口。」

「那说真话呢。」

我下意识接茬。

「说真话啊。」

江宴装作思考的模样,摩挲着下巴,然后他厚颜无耻说出一句话。

「勉为其难让你亲我一口,作为奖励。」

「哪有你这样的奖惩机制,你分明是变个法占我便宜。」

我瞪着他控诉。

他笑了笑,指腹在我脸颊处轻轻磨蹭。

「所以决定权在于你,只要你说真话,我就不会亲你,而选择要不要亲我,是你的主观能动性,我强迫不了。」

他是检察官,在动嘴皮子这方面,我自愧不如。

况且他还用体形压制我,我看着他扣在我腿上的膝盖,和被他牢牢束缚在头顶的双手。

我叹了一口气,乖乖妥协。

「好吧,你问。」

7

「你跟我提分手那天,抱的那个男人是谁。」

我刚想开口,江宴眼神暗藏危险地截断我的话。

「给我好好回答,否则……」

他滚烫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喷洒在我的身上,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英挺俊颜,紧张地咽了咽口气。

缓了好一会我才实话实说道:

「就一个关系普通的学弟,给他送过我不要的期末考试复习材料,他很感谢我,所以那次才会愿意跟我打配合。」

「配合什么。」

江宴故意反问,他就是要我亲自说出来。

「就假装我喜欢上他,然后跟你分手。"

「你可真行,许琬琬。」

江宴的脸色愈加黑了几分,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好似宇宙的黑洞,要把我翻云覆雨地席卷进去。

我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心虚地偏过脸去,不去看他。

然后我小声嘀咕道:

「你明明那么聪明,还相信我的话,还不是怪你自己。」

「所以……」

「当年为什么分手。」

终于进入到让我喉咙吃紧的正题了。

我开始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地盯着床头柜上摆放的江宴一家三口的合照说:

「啊哈哈哈,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很幸福呀。」

「……」

语毕,空气中的气流都好似被霜冻住了。

在江宴死亡般的凝视下,我挣扎着要起身。

江宴没让,单手扣住我的肩头反摁了回去,语气凶巴巴的。

「去哪里!」

我微红着脸解释。

「嘴巴有点干,我想去喝水。」

他听着我的话眼神徐徐下移,在我唇瓣上停留了几秒,白皙脖颈上的喉结倏地滚了滚,声音低沉渐沙哑。

「确实挺干的。

「那……我帮你润润。」

我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我的唇就被他含住了。

单刀直入,一点都不温柔,就是带着惩罚欲念的。

「呜呜,你犯规。」

我又没说谎。

「我没犯规,是你破坏了规矩,你的回答只有两种,说真话与假话。」

江宴微喘着气,在我耳边缠倦吞吐。

「而你选择了第三种,逃避。」

我的嘴巴被他亲肿了,幽怨地瞪着他。

「那又怎么样,人生那么苦,偶尔逃避还犯法啦。」

「不犯法,但我就是想惩罚你。」

「无赖,你一个检察官……

「唔,你放……」

新一轮的火热攻势强烈来袭。

我被吻得七荤八素,跟吃了迷药似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他的鬓角,温柔地触碰。

江宴动作顿住,像是得到的了一张准许劵,黑如鹰眸的眼睛紧锁着我。

我眼尾泛红,嘴巴轻轻张了张,腰间蓦地一紧。

天旋地转之后,我被迫压在他身上。

江宴嘴角噙着张扬蛊惑的笑意,慢慢悠悠地说道:

「你觉得不公平的话,今晚换你惩罚我。」

「……」

羞羞羞,关灯……

8

第二天,我骂骂咧咧地起床。

江宴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已经去上班了。

厨房的炉灶上还温着山药瘦肉粥,一张便利贴粘在锅盖上。

「向我妈要来了你的课表,你今天上午没课,别乱跑,乖乖在家待我,中午接你去吃饭。」

我冷哼了一声,嘴角却莫名其妙地弯着。

吃完早餐,换好衣服,我还是出门了。

打车来到警局,一名穿着蓝白制服的中年警察迎面走出来。

我还未走近,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王叔,你着急叫我来,是不是我叔叔的事有转机了。」

王叔默了默,粗眉紧拧说道:

」恰恰相反,是完全被坐实。」

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可我还是不甘心地走上去问:

「怎么会?会不会弄错?」

王叔拍了拍我肩膀,表示很能理解我的感受。

「我们境外的警方已经查证,在多个实时监控里,看见他屡次出现在 duping 交易场所。

「甚至在捉获的犯罪人员中,对你叔叔叛变成为他们那一方的人供认不讳。」

我呆呆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眼眶慢慢地湿润模糊。

「这次找你来,是想要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

我擦了擦快溢出来的泪,疑惑不解。

「嗯。」

王叔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你叔叔毕竟是一名资历丰富的警察,摸透了我们警方的路子,反侦查意识很强,这就是他一直逍遥法外的原因。

「你是他唯一的侄女,我和他还是同事的时候,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疼你,所以……」

我懂了,他们是想借我诱惑我叔叔出来,好一举把他缉拿归案。

9

我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冷到泼出去的水立马在半空中凝结成冰碴子。

橘黄色的路灯下,我就彷徨无助地坐在台阶上等人。

我缩着脑袋,一旦听见人的脚步声,欣喜若狂地从单薄的衣衫里探出冻通红的脸颊,四处张望。

后来我身体承受不住酷寒的天气,斜斜地倒了下去。

我在消毒水浓重的病床醒来,身侧围了三三两两的警察。

在交头接耳的讨论声我明白了一个事实。

我妈妈爸爸为了生儿子抛弃了我。

警方在网络刊登我的信息,希望我父母把我带回家去。

可是我父母铁了心不要我,躲在偏僻的犄角旮旯里,连警方都找不到他们。

短时间内找不着我父母,最后他们只能决定把我先往福利院送。

「唉,真可怜,还这么小。」

「可不是,没有父母陪伴在身边长大的孩子,注定一辈子都缺失安全感。」

「还有可能出心理疾病呢。」

不远处,年轻的护士七嘴八舌地议论。

每一句话都化作沉甸甸的铅球砸在我头顶上。

连带着我的心脏一同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沼潭。

我低垂着眼睫,靠在病床头,心如槁木。

「你们护士很闲吗?」

门口恰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因为警察制服自带的凛然感。

一群护士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立马跑回各自的岗位。

他就是我叔叔,彼时三十岁,连女朋友都没有,因为他眼里就只有热衷无比的工作。

后来,有了我。

他把我收养了。

对于那天,我永远记忆犹新。

他蹲在我面前,笑容和蔼地说了一句。

「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给你一颗糖。」

在这之后,哪怕他把我收养了,我的名字登记在他户口本上,他也没要求我叫他一声爸爸。

因为他知道,爸爸这个代称所蕴含的意义很不一样。

他怕我觉得,让我叫他爸爸是多么膈应人的一件事。

索性就让我叫他叔叔。

他给了我一颗糖,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家。

我十八岁上大学那年。

他送我到学校门口,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交到我手里,慈父式叮嘱。

「好好念书啊。」

「嗯嗯。」我回答得很轻快。

说完,就往我口袋里塞了一张卡。

我捏住那张卡,朝他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

「叔叔,再见。」

叔叔没回头,只是大手一挥算是回应我。

当时我压根不知道,口袋里那张卡是我叔叔所有的积蓄。

直到我寒假回家,里里外外找不到他身影的时候,才被王叔一通电话打过来告之。

他委派了去境外当卧底的任务。

此行一去,凶多吉少。

为了不让我担心,他隐瞒了我,同时也把我安排得很明白。

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10

王叔离开前跟我说。

「选择权在你手上,我们尊重你的决定。」

我坐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目光涣散,一脸呆怔茫然。

天空朦朦胧胧开始下着细雨,在一片迷糊中。

我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款款走来。

江宴脚步顿住,我也愣了一下。

「怎么坐地板上。」

他好看的浓眉蹙着,攥住我的手臂把我从地板上拉起来,手中的雨伞顺带往我头顶上送。

「昨晚睡觉就踢被子,今天又淋雨,你是想生病是不是。」

我没说话,瞥见他半边肩头都在外面淋雨。

推着他的骨腕把雨伞朝他移了移,然后我走了几步,和他很近地面对面站着。

「你来这里干嘛呀。」我仰着头问他。

江宴朝我身后的警局抬了抬下巴。

「有个刑事案件需要同警方交流一下。」

「哦哦。」

我点了点头,推了他一下。

「那你快去吧,工作要紧,别耽误时间。」

「不急。」

边说,边揉住我往他车停靠的那个方向走。

我抬头看他,凌厉优越的下颌线,心中泛着了甜蜜。

我收回视线,逗趣他说。

「江宴,我闭上眼睛了,你要好好把握哦,如果我摔倒了,你就完蛋啦。」

江宴低头看过来,见我还真合上了眼皮。

他抬手捏住我脸上的软肉,切齿地嘶了一声。

「你能耐了,许琬琬,居然敢威胁我。」

我笑哼了一声。

「呀,我快要摔倒啦。」

江宴二话不说立马把我揉得更紧,后知后觉我是骗他的,无奈地轻笑道:

「怎么这么调皮,嗯?许琬琬。」

他把我塞到车里,又在车内找来干净的毛巾替我擦微湿的头发。

「不准跑,在车内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关上车门,走了几步停下。

可能想到前车之鉴,回头看我,当着我的面摁下锁车键。

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我坐在车内,哑然失笑。

笑着笑着,我嘴角却尝到一丝咸苦。

短暂易逝的绚烂烟火,终究是留不住的。

我们短暂的重逢,真是一场劫难。

11

很快就入冬了。

我还在实验室里提炼精华,圆形蒸馏瓶里的沸水呼噜呼噜地发出气泡音。

而窗外飞舞着雪花,像千百只蝴蝶似的扑向窗户玻璃。

「哎呀,儿媳妇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需要你这么卖力替我干活。」

导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急急地要赶我走。

她自从无意知道,我和她儿子的关系其实是不纯洁的男女关系后,已经默认我是她儿媳妇了。

有时在课堂上,她提出一个刁钻难解问题,只有我解答出来,她一高兴当着所有同学的面。

「儿媳妇好棒,坐下。」

我常常难为情地跟一脸看八卦的同学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之后灰溜溜跑到导师的办公室里,希望她不要这样叫我。

她也是很好说话,连连答应。

「好的,儿媳妇,听你的。

「儿媳妇,下课要玩得开心哦。」

她一脸坏笑地目送我离去,我扶额无奈。

这两母子,一个人一种古怪的性格,还真让人难以招架啊。

江宴在微信上轰炸我,说我这个月是第几次拒接和他见面了。

语气莫名的委屈。

「许琬琬,你睡了我就想跑。

「坏女人!」

其实我知道他最近接受了几个大案子,工作很忙碌,而我也把课程多当成借口,拒绝他难得的休息时间来找我约会。

对于那天晚上的不抵触,荒谬的沉沦。

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

江宴的前途不能被我拖累。

我盯着手机上的文字,再次狠下心选择拒绝。

经过这段时间的深思熟虑,我已经答应王叔的不情之请。

一方面协助警方办案,是公民的义务。

另一方面,我想见我叔叔,我不信对我体贴入微的叔叔会干出那样的事。

我要亲口听他承认,才会死心。

12

我套上围巾,准备回家,绕过江宴堵我的地方。

刚刚踏上公交车,就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哆嗦,以为江宴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吓得不敢回头。

「学姐。」

之前那个学弟笑着把我往车厢里面推了推。

「学姐,赶紧找座,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我松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学弟很自然坐在我旁边,笑吟吟地同我讲话。

「我研究生考上了和学姐一样的学校,以后又能和学姐一起学习啦。」

我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

「那很好,祝贺你。」

我表现得很明显,没有和他继续谈话的意思,学弟也很识趣,默默坐在我身边没再说话。

公交车行驶了好几站,学弟也没下车。

我刚想问他在哪站下车,他突然倾身凑到我面前。

我吓了一大跳,身子往后靠。

学弟看了我一眼,痞笑着把窗户关上,然后坐了回去。

「学姐,你以为我要干嘛。」

这误会有点大,他只是单纯觉得冷,想把窗户关上而已。

我清咳了几声,化解尴尬,学弟突然又说:

「学姐,看窗外。」

我一转头,就看见了正在开车的江宴,他眼底仿佛有两团火焰在无穷无尽地燃烧。

他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挤出几个字。

「给我下车。」

学弟跟在我后面出现在江宴面前,浑然不觉地笑着和江宴打招呼。

江宴一个眼神也没给他,拽着我上了车。

偏偏学弟还在后面喊:

「学姐,下次学校见。」

13

沉闷的车厢内,江宴好似要我吃掉一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莫名有些心虚,我以为他会对我屡次放他鸽子破口大骂。

但他并没有。

过了好一会,听见他重重深吸了一口,慢慢靠近,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你不见我,刚才还和那个坏小子靠那么近,说实话我真的很生气。」

我依偎在他怀里,说话闷闷的:

「我和学弟就刚巧在公交车上遇见,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宴嗓音也沉沉的。

「那你不想见我又是为什么,我以为那晚就代表我们重归于好了,可自从警察局那天之后,你就一直有意躲避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就不说。

过一会,我想抽离他的怀抱。

一抬头,他眼眶突然掉下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我的手背上。

江宴慌忙地别过头去,不想让我看见他的窘态。

我第一反应是,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游刃有余的精英人士居然会哭。

看见他非同寻常的状态,我也是慌了。

手忙脚乱地找纸巾给他擦眼角的泪珠,他攥住我的手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眼眶里盛满了晶莹的泪水,鼻尖红彤彤的,长而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轻浅地垂下。

妈耶,我哪里见过江宴这样一面,跟他平时冷酷生人勿近的模样天壤之别。

就算我当初跟他提分手的时候,他也是高傲地说:

「分就分,不差你一个。」

可他就是差我一个,不然重逢那会,他就不会费尽心思地想把我灌醉,借此套我的话。

他哭得肩膀都在颤抖,钻进我的怀里,贴紧我。

「我真是受够了。」

我心软得一塌糊涂,拍了拍他的背。

「受够什么呀。」

「受够没有你的日子。」

后来我才知道,他工作做得那么出色,是为了忘记我,便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

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法定节假日,他就没休过。

我这种哑巴女友,连我自己都唾弃了,明明我们互相深爱着对方。

长虑顾后,我轻轻地开口。

「江宴,我有一件事非做不可,等我把这件事搞清楚,就什么都跟你坦白。

「到时候我们还要不要在一起的主动权交在你手里,好吗?」

他用哭腔哼哼了几声,我叹了一口气,摸摸他细软的头发。

「大傻子。」

14

结束完所有课程后,开始放寒假。

也是准备去缅北的日期。

王叔及几个便衣警察,连同我,在机场候机室里等待登机。

王叔走过来,跟我再三确定。

「缅北那样的地方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去的,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笑了笑,把王叔扯到一旁坐下,打趣道:

「当初可是您主动跟我提议的哦。」

「是。」

王叔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那时候心急,只想早点把你叔叔收入法网,全然没顾念到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安全性,是我年老糊涂。」

看见王叔自责的样子,我宽慰他:

「您放心吧,倘若真突发意外,我只能保护自己。」

这句话没有骗人,我叔叔从小带我学习了跆拳道和防身技术。

在面临打斗时,说不上可以以一敌三,但至少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危。

其实王叔和我叔叔是同事,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多少了解我,他轻叹了一口气说:

「让你做出这个决定的真实原因,是对你叔叔还抱有希望是吧。」

我点了点头,淡笑不语。

广播站在播报去往缅北的乘客准备登机。

我们一行人来到检票口,还差几个人就轮到我的时候,手腕蓦地被人攥住。

我一回头。

江宴。

他推了一个黑色大行李箱,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催促道。

「到你,赶紧进去。」

飞机起飞了,我都久久没缓过神来。

江宴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不仅跟我同一班飞机,连票位都在我邻座。

看我嘴巴差点合不上,他不轻不重拍了拍我的头。

「吓傻啦。」

我反应慢了一拍,然后不可置信猜测道:

「你不会是要与我同行吧。」

隔了一个过道的王叔看过来,对江宴笑了一下。

江宴也回他友好之笑。

他们视线交会间,我懂了,全都懂了。

我扒拉着他结实有力的胳膊,有一大堆问题想问。

「你工作那么忙,怎么会有空。」

「我手里的那几个案子已经完美结案。」

说着,江宴把我掉落在脚边的毛毯重新盖回到我的膝盖上。

「我这么久没调休,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玩一玩。」

去缅北?玩一玩?

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面色难看地去推他。

「你赶紧回去,那个地方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我有些撒泼的手被他摁住,他的另一只手扣住我的脑袋,俯在我耳边,语气低暗:

「许琬琬,趁我没动怒前,你给我乖乖的。」

「可是……」

「可是什么,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之前,有没有想过要和我商量一下,什么都隐瞒我,要不是我发现了端疑,你是不是打算让我替你收尸。」

江宴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掺杂了冰块,混合着一同被咬碎,冷酷到没有一丝温度。

我的心头被压了一块铁铅,难受到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江宴生气了。

他松开我,靠回椅子上,闭上眼睛,不想再和我说话。

15

我们到境后,江宴走在我前面,还是一语不发。

王叔走过来碰了碰我的手臂。

「这小伙子求了我好久,又跟我说他是你男朋友,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他这辈子恐怕都没什么盼头了。」

我看了一眼背影落寞的江宴,音调沙沙的。

「那你就答应他啦。」

「当然没有,只是,这个小伙子论武力值不差警察。」

王叔顿了一下,继续补充。

「他说,捉获犯人我们警察管,但你的安全归他。」

听完,我差点眼泪掉下来。

我们在预先预订好的酒店登记入住。

江宴临时加进来的,前台人员说没空房间了。

我笑着跟前台妹妹说。

「我和他住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余光瞥见江宴的嘴角往上弯了弯。

我转头看过去,他立马下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哼,小孩,等我哄是吧。

王叔和几个便衣警察和我说了一声,就先行上楼。

我拿着房卡,朝江宴勾了勾手指。

他没理我,从我手中抢走房卡,往前走,一副不想和我同行的样子。

房间里的壁灯啪嗒一下亮起的时候,我虎虎地把江宴摁在门框上。

勾脖,踮脚,对着他的唇就狠狠地啃咬。

江宴既不回应我,但也没拒绝,任由我胡作非为。

他不肯低头配合我,我仰着脖子费劲,我亲了一会,就撒开手。

「好累,不亲了。」

我身子还没抽离,腰间就搭过来一只手,很用力地把我往他身上摁。

「对我就这么没耐心,我真是服了你。」

「那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了嘛。」

我眨眨眼睛,撒娇。

「行。」

江宴勾唇笑。

「那就看你今晚怎么表现了。」

说完,他不偏不倚地吻了过来,直接撬开我的牙齿闯入。

……

16

王叔交给我一个工作手机。

要我用这个手机号码和我叔叔取得联系。

大概发信息内容:我和网友约好见面,但是被骗到了缅北被人贩子贩卖,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但异国他乡,身无分文,求叔叔帮助我。

一旦我叔叔回复了,警察就能通过他的手机,定位他所在地址。

消息是发给我叔叔当年做卧底的工作机号,我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很有可能这个手机早就被他销毁了。

果然,等了好几天,信息石沉大海。

大伙一筹莫展之际,江宴走过来问王叔。

「你们和这边的警察联系了没有,他们对这边的情况应该比较了解。」

「之前联系了,等会就过来。」王叔回答。

境外警察说,像我叔叔这种能够在社会上做到不留痕迹的 du 犯,身份证什么的全都是做假。

简言之,能抓到的难度大。

但又提到,曾经有人看到我叔叔在缅北最大的赌博场露过面。

江宴敲了敲手指,似乎想到什么。

「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的,不妨听听我的意见。」

江宴是刑事案件的检察官,对犯罪心理有研究。

王叔之前同他合作过,信得过江宴的实力。

17

我和江宴头顶一块布,乔装打扮成暴发户的样子,手挽手出现在那个乌烟瘴气的赌场。

黑压压的人群,加上那些人兴奋到抽搐的神态,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叔在耳麦里跟我说。

「一旦出事,就立马走,我们和境外警察会善后。」

我牙齿打着磕绊点头。

江宴把手搭在我腰上,在我耳边轻轻谈吐。

「别怕,有我在。」

「嗯嗯。」

我抬头看他,这才安心了些。

我记得昨晚我把叔叔的情况一五一十跟江宴交代清楚后,他沉默半刻问我:

「你是不是一直相信你叔叔的为人。」

我不置可否。

他摸摸我的头,严肃认真道:

「那你敢不敢赌一把。」

赌我叔叔那部工作机没丢掉,赌我叔叔发现我在赌场,他会来。

所以在来这里之前,我又发送了一条消息给他。

如果上次的谎言被叔叔轻易识破,那么这次,我实打实在赌场。

「帅哥美女,来不。」

我们走到赌场中央,那些在我们身上频频探究的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和江宴的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都套了金。

也不知道江宴从哪里弄来的行头,摸起来和真的没啥区别。

「来啊,不然带着这些来干嘛。」

江宴笑着,敞开一侧的风衣,里面全是红色大钞票。

简直亮瞎众人的眼。

那些钱是真的,来自江宴。

昨晚,在床上,我对他威逼利诱,他才说出,他是富三代。

爷爷是 S 市最大车行的老板。

所以,那些金恐怕也是真的了。

江宴和那些人开始摸牌,我抚摸着脖子上沉重的大金链,感觉自己身价都提高了不少。

也算是小富婆一个,如果能安全出去,我就问他能不能送我。

哈哈哈。

「小子,有两下子嘛。」

坐在江宴对面的是个胖而肥腻的中年男人,手指套的东西不比江宴少。

看着,就富得流油。

江宴神情淡定自若,笑着说。

「幸运罢了。」

「幸运?哈哈哈。」

坐在左侧的一个瘦高男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挑衅地对江宴说。

「在这里讲幸运,确实是一种本事,怕就怕在,你等会没了这份幸运,不仅输得底裤都不剩,就连你旁边这位小美人都要拱手送人家喽。」

围观众人一听,哄堂大笑。

我化这么浓,鬼见了都要吓死的烟熏妆,他居然能辨认我是个美人。

眼神可真……变态而又独特。

江宴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我的手,但面上依旧没掀起丝毫波澜。

「那就拭目以待。」

旁边一个大嗓门的男人,啪的一声往江宴面前丢了一沓现金。

「帅哥,就冲你这胆量,我押你赢。」

18

几轮下来,江宴面前的现金越堆越高,那些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见状,赶紧拿出个麻袋,往桌子上一扫。

就在这时,我余光瞥见,后台有人掀开黑色帘子,悄悄地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只一眼,我就看出来了。

是叔叔。

我偷偷地扯江宴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可以结束了,我看见我叔叔,五点钟方向。」

江宴不动声色往那个方向瞧了一眼,便站起身,搂住我准备走。

「行了,再玩下去没意思。」

霎时,左右两边闪出两个黑衣男,凶神恶煞地挡住我们的去路。

一只肥胖的手搭在江宴肩头上,笑眯眯地说道:

「赢了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他们怀疑我们出老千。

胖男人手往后一挥,几个壮汉冲上来想搜我们的身。

江宴死死把我护在后面,身手敏捷,每出一拳都铆足了力气。

不一会,我和江宴就被围困在中央。

盯着面前虎视眈眈的人,我血液突然沸腾,不仅不怕,还莫名兴奋,朝江宴挑了挑眉。

「左边四个归你,右边三个归我。」

江宴眉骨微抬,嘱咐了一句。

「小心。」

开玩笑,没点功夫在身上,我和江宴敢来吗。

我毕竟是在警察身边混大的。

且不说,我和江宴跆拳道黑带九段,那散打我们也是练了好些年。

不瞒你们,我和江宴就是不打不相识。

那时候我大一,江宴研一,但他从小跳级,只比我大两岁。

在学校的散打社里,互相切磋,然后越打越恩爱。

题外话题外话。

这么一闹,场子里十分混乱。

我刚弯腰躲过一拳,手臂倏地被人捉住了。

「叔……」

我叔叔眼眸一闪,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往某个方向带。

「琬琬,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我们在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角落停下,一开口,叔叔语气尽是焦灼担忧。

我盯着眼前,头发苍白,身体消瘦,脸色病态羸弱,和以前高大健硕形成强烈对比的叔叔,一下子红了眼眶。

「那你呢?」

我质问。

叔叔嘴巴颤了颤,突然弓着背剧烈咳嗽。

动作间,我看见他手臂上不小心露出来密密麻麻的针孔。

我掀开他的袖子想看清楚些,就被叔叔很用力甩开了。

事实摆在眼前,我揩去眼角的泪,拉住叔叔的手

「走,我带你去自首。」

我只是稍稍使了些力道,叔叔无论怎么挣扎都脱离不了我的束缚。

那个东西摧毁一个人的能力,不可估量。

以前的叔叔,体格健壮,肌肉发达,是单手就能支撑我全部重量的壮硕男人。

如今,弱不禁风,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叔叔控制不住地咳嗽,大概是这个声音吸引了外头那些人。

他们很快发现了我,抡起棒子朝我头上敲。

我为了保护叔叔,自顾不暇,被人当头一棒。

脑袋晕晕的,有血液火速往上冲,我听见外头响起洪亮震威的声音。

「警察,趴下!」

19

我做了冗长的一个梦。

那是刚被叔叔领养的第一年,我在餐桌上吃着叔叔亲手做的寿司午饭。

叔叔给我倒了一杯牛奶,往我面前轻轻一推:

「慢点吃,别噎着。」

说完,抽了张纸巾给我擦沾在嘴角的海苔碎。

我对他笑了一下,继续埋头干饭。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叔叔看了一眼来电提醒,起身去阳台。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叔叔皱着眉头侧目看了我一眼,然后捂住话筒刻意放低音量。

但我叔叔那个破旧老人机会漏音,听力敏锐的我,把他们的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那头的人说,之所以我亲生父母杳无音信。

是因为他们在逃窜途中,被一辆失控而又载满货物的大卡车冲撞。

不治身亡。

画面迅速跳转。

我叔叔把我从学校接回来,系着围裙在厨房给我准备饭菜。

有媒人到访家里,把人家姑娘夸得天花乱坠。

十分热情地说,要把她介绍给我叔叔做女朋友。

叔叔只是客气地笑笑。

「您说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可是我自己也能啊,何必多一个人麻烦。」

媒人被我叔叔用软刀子气跑后,我从作业本上抬起头来不解地问:

「叔叔,你有老婆照顾你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叔叔其实挺累的,工作忙碌,如今还加上了我这个拖油瓶。

明明我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他却把我当亲闺女爱护。

叔叔没回答我,把做好的饭菜端在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

「这不是你这年纪该思考的事,先吃饭,乖啊。」

后来长大些,在王叔口中得知。

叔叔的亲生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后便离世,他父亲无缝衔接有了二婚。

但后妈对叔叔极其不好,不是打就是骂。

叔叔的童年很惨。

万幸的是,他长大后变成了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他没有走弯路,但并不代表,我遭遇和他一样困境的时候,不会走弯路。

场景还在不断闪动。

我看见叔叔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然后一张白布缓缓地蒙盖住了他的眼睛。

20

「叔叔。」

我从梦中惊坐起,额头满是湿汗。

「琬琬。」

江宴趴在我床边,一双疲惫的双眼在见到我醒来,瞬间亮起了星光。

我扯着江宴的胳膊,急惶惶地问:

「我叔叔呢,我叔叔呢?」

「你伤势还未好,先冷静一下。」

江宴把手掌轻轻搭在我头上,我这才发现我的额前缠绕了好几层的纱布。

刚才过于激动,此时脑袋隐隐发痛。

江宴扶我重新躺下,仔仔细细地替我捏好被角,又检查了一遍我头上的伤。

做完一系列动作,才安心地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无奈又凑过来勾了勾我的鼻子。

「放心吧,你叔叔已经和你王叔回国自首了,目前应该在国内的戒毒所。」

「还活着就好。」

「是不是做噩梦了。」

江宴倾身,手肘撑在床沿,带着爱抚眷恋的眼神在我脸上流连。

然后万般珍重地在我唇上烙印下一吻。

看着他眼窝处的青黑,下巴处新长出的浓密青茬,声音莫名有些哽咽。

「对不起,江宴,让你担心了。」

他笑了笑,往我唇上再次啄了啄。

「等你伤痊愈,我们就回国结婚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我眼底一片酸涩,好半晌才开口:

「我们分手前夕,你爸爸来找过我。」

江宴的爸爸是高级法官,他觉得像我这样家庭背景复杂,和不清白的身世根本配不上他儿子,还有可能因为我叔叔的事情影响到江宴的前途。

我怎么能够拿江宴的前途开玩笑。

他那么优秀,维护着社会的公平正义。

我还想把事情的脉络讲清楚。

江宴却直接堵住了我唇,细细地描摹我的唇。

安静的室内,只闻彼此的暧昧吐咽声。

亲了好久,江宴才稍微停下动作,四目相对,他呼吸炙热。

「上次你平白无故出现在警局,你以为我真相信你说的路过,后来我私下调查了一番,最后跟王叔求证,才得知真相。

「所以,傻瓜,在来缅北前,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心头很难受,故意扁了扁嘴。

「知道,你还跟来。」

前途和伴侣,你是会选一还是选二。

江宴莫名其妙笑了,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那怎么办,工作哪里有老婆重要,大不了丢了饭碗,你养我喽。「

我翻了白眼,猛地咬了一口他柔软的唇瓣。

「你不是富三代吗,干嘛要我养,想得美。」

江宴舔了舔唇瓣,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老婆,你咬人的本事日渐增长啊。」

我真的没有心情跟江宴调情,歪过头去不想理睬他。

他把我头扳正,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真是我的傻老婆,我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吗?」

以刚才他种种幼稚行为来看,我斩钉截铁地说:

「对啊。

「还有,你才是傻瓜。」

江宴无奈地笑了笑。

「那我跟你说一件事。」

21

回国之后,我马不停蹄去看望我叔叔。

在接见室里,我们隔着一扇窗相望。

他骨瘦如柴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宽松的病号服,脸上憔悴不堪。

「琬琬,你伤好些了吗。」

叔叔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又不断跟我道歉,那天是他害了我。

「已经好了。」

我的眼泪蓄满,眨一下眼睛就掉了下来。

我抬起无名指,那里有一枚江宴亲手给我戴上的亮晶晶的大钻戒。

「叔叔,等你病好了,就来参加我的婚礼。」

叔叔欣慰地看着我,最后忍住抽泣。

「好。」

我刚走出大门口,就看见江宴倚靠在车门上等我。

我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腰,可怜巴巴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江宴回抱住我,低下头正准备吻我时,突然被一道清咳声打破。

我窘迫地发现车上不仅有江宴的妈妈,还有江宴不苟言笑的法官父亲。

那声清咳正来自那位严词厉色的法官大人。

我羞耻地把头埋在江宴的风衣里,捶他。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江宴只是笑,牵着我上了副驾驶。

都这样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叔叔阿姨好。

「哎呀,还叫阿姨啊。」

江宴的妈妈,也就是我导师,笑得不亦乐乎。

「过些日子可就要改口喽。」

我脸一红,看向专心致志开车的江宴,希望他帮我说些什么,可这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朝我挑了挑眉,那意思是:你加油,我相信你可以。

难得的是,面无表情的江宴爸爸破天荒地替我解围。

「看把别人家吓的,别人还不习惯改口,你为难人家干什么。」

江宴爸爸说话板正又严肃,江宴的妈妈不满地打了他一下,哼哼了两声。

「也不知道是谁,看不上人家,还去搞什么拆散这么老土的剧情。

「后来一听说琬琬的养父其实是舍己为人的大英雄,脸变的比翻书还快。」

江宴爸爸眼神飘忽,竟然红了脸,最后只能憋屈地任由江宴妈妈数落。

我差点忍不住当着他们的面扑哧笑出来,只得把头小心翼翼地转回去,捂嘴偷笑。

江宴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抽空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

「笑得这么开心啊,晚上我让你笑不出来。」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车厢里所有人听见。

我骚红了脸,要不是看他在开车,我上去就给他两拳。

但幸好,后面两位长辈没说什么。

只是通过后视镜,我看见导师靠近江宴爸爸的耳朵里说悄悄话。

「我们很快就有孙子喽。」

好吧,也不是悄悄话,我和江宴都听见了。

看我有些不知所措,江宴的手伸过来包住我的,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调说:

「开玩笑的,我们等着你叔叔挽着你的手,把你交到我手里。」

这下,我重重点了点头。

22

一开始,我叔叔混迹在毒窝里,只是给人送饭的小喽啰。

后来,阴差阳错,替毒老大挨了枪子,命大活了下来。

我叔叔聪明,善于察言观色,不久便被毒老大器重。

在下属面前,称兄道弟,关系很铁。

那会,我叔叔还能把侦探到的线索,源源不断传输到国内。

但是,在狮子窝里找吃的,注定险象环生。

不久,我叔叔伪装破裂。

毒老大气得想一枪毙了他。

「我那么信任你,你真是该死。」

毒老大毕竟心狠手辣,他怎么可能轻易让我叔叔死去,他要看我叔叔被折磨到生不如死。

毒老大给我叔叔注射了毒品,大剂量大剂量地注射。

我叔叔很快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但我叔叔一心只向国,无论毒老大怎么用毒品引诱他,他都不敢屈服投降。

毒老大知道,我叔叔在意自己的职业忠诚,他便恶意向外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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