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有门道，行有行规。你知道杀猪匠都有哪些禁忌吗？
农村过年，最常见的就是杀猪匠了。
杀猪匠，顾名思义，就是杀猪的匠人，他们不光要会杀猪，还要处理猪毛和猪肉，甚至还要会掌勺。
听起来就是一个脏活，不光活脏，杀猪也是杀生，杀生在人们的眼中就是造孽，而造孽太多是要遭报应的，杀猪匠就是人们眼中不得好报的职业。
在很多人眼中，乡下的杀猪匠和现在在城市里卖猪肉的小贩没啥区别，实际上却有着天壤之别的，杀猪匠是个正正经经的手艺，是千百年来不断从老祖宗手里传下来的。
而卖猪肉的小贩算是生意人，和手艺无关。当然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已经含混不清，因为这两种身份常常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但饶是如此，这二者还是要区分对待才好。
我们村的「张一刀」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杀猪匠，他原名叫张明，因为杀猪都是一刀毙命，从不出第二刀，所以就有了「张一刀」的美誉。
「张一刀」原名叫张明，因为杀猪都是一刀毙命，从不出第二刀，所以就有了「张一刀」的美誉。
他的手艺是跟着他师父李根生学的，李根生年轻的时候十分不得，号称「李双刀」，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两把刀。
这两把刀说的是两门手艺，一刀宰猪必死，一刀切肉奇准。
而张一刀水平暂时还没有达到他师父的境界，所以称不上「张双刀」。
还有一种传言说张一刀没达到两把刀的境界，是因为李根生放下了屠刀，不教张一刀第二把刀的技巧了。
杀猪首先要力气大，一般要宰杀的猪都在两三百斤以上，所以在人们眼中杀猪匠都是膀大腰圆的，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体格也杀不了猪。
猪在挣扎的时候力气是很大的，如果按不住猪，有些力气大的猪能折腾得把绳子崩断，在院子里跑上几圈，撒几圈血，这血就浪费了，所以力气必须要大才能杀猪。
第二就是胆子要大，心要够狠，猪在死亡之时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声，而且会不断挣扎，如果没有胆子，就不敢下刀子，心不够狠，一刀就杀不死猪，只有狠一点，猪死的就痛快一点，往往疼的就少一点，猪少遭罪，人也少折腾。
第三就是要命很硬的人，杀猪匠身上都有很重的煞气，这种煞气是真实存在的，因为这种煞气就是血腥气，杀猪匠杀了太多猪，那种血腥气就会一直在他身上，不管怎么洗都洗不掉，所以再凶的狗也不敢对杀猪匠叫，因为它能闻到杀猪匠身上的血腥气。
有人说，杀猪匠这种职业，手上沾血，干的是剥夺生命的营生，损阴德，会折寿的，死了都得进十八层地狱。
这种人鬼都怕，常有谁家小孩子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就去找杀猪匠借一把杀猪刀，放在枕头底下，一宿就好。
这种煞气对人体有损伤，也更容易招惹灾祸，所以命不硬的人也当不了杀猪匠。
李双刀的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养了多年也不见好，而且胆子也不大，李双刀杀猪的时候他从不敢上前看，李双刀有心想让儿子继承自己的手艺，但是每次跟儿子提的时候得到的都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提了那么多次都没结果，李双刀也渐渐地放弃了，他本以为自己的手艺就这样带进棺材里了，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张明。
而且最可笑的是，张明不是上门拜师的，而是李双刀找上门去求着让张明当他徒弟的。
之前也不是没人跟他学艺，不是嫌脏嫌累坚持不下去，就是根本没那个杀猪的能力，所以李双刀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继承他的手艺的。
张明是他在一次给别人杀猪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张明二十多岁，刚从牢里放出来，坐牢是因为偷东西。
李双刀看到张明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杀猪刀的料，首先是张明的体格，膀大腰圆，脸上堆满了横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张明的脾气也很大，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是瓮声瓮气的，就连看人的时候，都是斜着眼睛一蹬，那杀气就跟着来了。
杀猪的时候李双刀特意叫张明来帮忙抓猪，张明也没拒绝，两个人三两下就把猪撂倒捆上了，又把猪抬起来四脚朝天地捆在架子上，李双刀一刀递出，猪不停地挣扎与嚎叫，血如小溪一样地流在了盆里。
在此期间，李双刀一直在观察张明，张明的行为就如他的长相和脾气一样，从头到尾除了刀刚捅进猪脖子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其他时候一直面无表情地按着肥猪，李双刀觉得他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接班人。
在剔除猪毛和分割好猪肉后，按照规矩李双刀拿走了猪下水，他拒绝了主人的盛情邀请，找到了正在吃席的张明，在把他叫出来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想学杀猪吗？」
突然听到这话的张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不学！学杀猪有啥用？」
李双刀急了，赶忙说道：「怎么没用！你看我这猪下水，又能卖钱又能拿回去自己吃，不比干别的好多了。」
张明看了一眼李双刀拿着的一袋子猪下水，咽了一口口水没有说话。
李双刀也注意到了张明的眼神，这是馋了。他本想扭头就走，毕竟这些猪下水是他杀猪的报酬，怎么舍得给张明呢？
但是不给的话他去哪里再找个这么合适的徒弟？
李双刀站着原地一动不动，表情阴晴不定，十分纠结，张明刚出来，啥也不会，学门杀猪的手艺也挺好的，但是看到李双刀这么就纠结，他反而不着急了，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
李双刀终于想通了，他忍痛把猪下水全都递给了张明，故作轻松地说道：「跟我学杀猪也挺辛苦的，这些猪下水你拿回去补补身体，赶明儿来我家，我正式收你做徒弟。」
说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毕竟这猪下水在那个时代还是很值钱的。
李双刀回去后，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这张明的到来，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着急了，就在他准备去张明家里找他的时候，张明找来了。
张明本来不想来的，但是猪下水被他吃完了，在家也没事做，受不了父母的唠叨他才极不情愿地过来找李双刀。
张明进了屋，就准备给李双刀到跪下磕头，结果刚屈膝就被李双刀拦住了，他满脸不解地看着李双刀，眉头拧在一起。
李双刀赶忙说道：「你跪错了！不能跪我，要跪咱们祖师爷张飞。」
说着把张明领到一张供桌面前，上面供着瓜果香炉，墙上贴着一张张飞持刀的画像。
李双刀指着画像说道：「这是咱们杀猪匠的祖师爷张飞，张飞你肯定知道，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张飞就是杀猪出身的。」
「向祖师爷磕三个头，上三炷香就算是入了杀猪匠这行了。」
张明一一做好，李双刀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张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说道：「俗话说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咱们的行规就是祖师爷张飞定下的，你听好了。」
「第一，杀猪的日子。初一十五绝不能杀猪，因为人们在初一十五有供奉祭祀的风俗习惯，这个时候是不能见血腥的。而且每逢亥日和农历有四的日子不能杀猪，亥日代表着猪的意思，四同死，不吉利。」
「此外，定好的杀猪日子，不能退。天上下刀子也得把猪给宰了，定好的日子要是改了，那就是罪过。」
「第二，杀猪的场地选择不能在中堂屋正前方，煞气很重会给主家运带来不吉。还有就是不应该选择在坟地周围，寺庙附近等，这些地方都主凶地，不利发生宰杀之事。」
「第三，杀猪前要先祭拜。杀猪前要先灶王爷烧香烧纸，告诉灶王爷今天我要杀猪。除此以外，在杀猪前也要在猪圈里烧纸，这是祈求神灵让猪的魂儿不缠着咱们,让它们下辈子投胎成人，不做猪了。」
「第四，杀完猪不管主家怎么挽留，不管多晚咱们都得走，不能在主家过夜，不然猪的魂儿也会缠上咱们的。」
「这些你都记好了，这都是祖祖辈辈遵守的规矩，违反了就会倒大霉的。」
李双刀说完就让张明先回去，张明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不是教我杀猪吗？怎么让我回去了？」
「不让你回去还能干嘛，杀猪匠都是等别人请才去杀猪的，我这又没猪让你杀，你回去吧，过几天自然会有人找我杀猪的。」
此时正值年节，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李双刀的名气很大，自然也有很多人找他帮忙，张明没等几天就有活了，凌晨四点多就被李双刀叫起来赶路。
师徒二人身上大包小包的背着一堆东西，借着月光向主家赶去。
到了主家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天还是漆黑一片，只有主家的门口灯火通明，影影绰绰看到一帮人在门口忙碌着，洗缸的洗缸，烧水的烧水，刷案板的刷案板，年味十足。
看到师父过来，主家迎了上来，寒暄了几句，就领着两人走到猪圈门口，猪圈里正卧着一只肥硕的大公猪，估计有三百斤以上，正在那哼哼着，看到有人过来警惕地站了起来。
「根生叔，灶王爷的请神香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看要不现在就开始？」主家指着猪圈前的土堆说道：「就在这上吧。」
师父低头看了几眼，郑重道：「不用你准备的，我这准备好了。」
师父从张明后背拿下一个布袋子，自顾打开后拿出三根黄香点燃，顺势插在身前的土里，口中念念有词：「灶王爷莫要怪罪，今日杀猪，来世做人，今日遭罪，来世享福。」
说完准备打开猪圈门走进去，主家见状赶忙阻拦，嘴里说道：「根生叔，这猪性格彪悍狂躁，平常猪栏门都多次被其撞烂，围墙也被其刨过一个个大坑，我们平时喂食都不敢靠太近，你还是别进去了吧。」
「没事，我必须得进去检查一下才行。」师父摆了摆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主家似乎知道这猪的凶悍，赶忙往后躲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凶悍的肥猪见到师父反而老实了许多，乖乖地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也许是闻到了师父身上的血腥气吧。
师父拍了拍肥猪的头，蹲下身子开始对着猪检查起来。
「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还在门口发楞的张明这才反应过来走了进去。
师父指着猪的蹄子说道：「你看这猪有几根脚指头？」
「当然是四根了！猪不都是四根吗！」张明看都没看就回答道。
「我让你过来看认真给我看，到底是几根。」师父严肃地说道。
张明只能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起来，数来数去还是四根，忍不住抱怨道:「这猪蹄子有啥可数的，多一根少一根的有啥区别。」
「少一根无所谓，但要是多一根，那就有大问题了！你要记住，咱们杀猪匠也有三不杀，这第一不能杀的，就是这五指猪！」
「普通的猪确实只有四根脚趾，而五指猪则和人类一样长有五根脚趾。传说这种猪是人投胎转世的，且带着前世记忆。如果将其杀害，会被冤魂缠身！就算没杀，遇到了这种猪，咱们三年都不能杀猪，所以有「逢到五爪猪，三年不做屠」的说法。」
「第二就是忌杀怀胎猪。在咱们眼中，投入猪胎者都是上辈子坏事做尽受到上天惩罚之人，这种人本身就对投胎为猪心生愤怒，若是还未出生就被杀死，其胎灵将变成胎煞，一辈子纠缠咱们，以报轮回转世之苦。」
「第三就是会说话的猪！你别看我，我也没见过这种猪，传说这种猪就是给主人家还债的，还完债才能投胎做人，要是杀了，这债就到你身上来了，这辈子你都还不起，下辈子也得做猪还！」
「要是遇到了这种猪，咱们就直接改行吧，否则必定要遭厄运。」
「这三种猪你要记住了，不管主家给多少好处，都绝不能杀。」
「好了，这猪没啥问题，你去叫人绑猪吧。」
张明跟主家说了一声，几个大小伙子一拥而上，肥猪无处可逃，很快被就四脚朝天的绑在在了半张破旧的门板上。
肥猪激烈反抗，师父吩咐大伙按住猪，几个大小伙子揪耳朵的揪耳朵，拽尾巴的拽尾巴，压猪脚的压猪脚，就等着动刀了。
师父却没有直接动刀，而是走到猪圈，烧了黄纸，这才折返回来，从布袋子里拿出一把带鞘长刀。
拔刀出鞘，张明这才看到杀猪刀的真实面目，只见刀刃长一尺三，窄背长刃，磨得闪眼睛，师父单手持刀，对着猪的脖子笔画了几下，也没急着捅进去，而是跟张明讲解道。
「这脖子不是哪里都能下刀的，要想一刀毙命，就得捅到心脏上！猪心脏就在夹在前腿的边上,离脖子较近,咱们杀猪时是从脖子处捅进去,刺破心脏，心脏是全身血液中转站,因此猪每呼一口气,就有一注血从刀口喷出，这血就全都能收集到。」
「这一刀很讲究手艺，不能浅不能深，不能扎进心脏太多，也不能豁不开动脉管。」
说完师父也没过多演示，尖刀一下子捅了进去，插到底再刀把一转，豁口张大，血如水管子里的水一样喷了出来。
肥猪吃疼，开始拼命挣扎叫唤，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吼出来的，当真是拼了命，张明几个小伙子赶紧按住，肥猪挣扎地更厉害了。
这一挣扎，血淌的更快，热气腾腾冒着血沫子，一会儿就接了一盆。
就在旁边的人准备换一个盆时，异变突生！
肥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嚎叫着挣脱了众人的控制，绑猪的绳子都被崩断了，一个翻身，喉咙洒着血向着门外狂奔而去。
众人都没见过这个场面，站在原地没动，师父大喊了一声：「别愣着了，快追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看到一路上全是鲜血。
张明跑的最快，率先冲到了肥猪身后，一把拽住了猪尾巴，这才让悍猪的速度慢了下来，众人赶忙跟上准备把猪往回抓。
谁知这悍猪被杀红了眼，凶性爆发，掉转头，对准着追赶的人群，奔了过来。
众人吓得拔腿就往回跑，张明反而成了最后一个，悍猪追过来一口咬住了张明的小腿，幸好是冬天，张明穿的多，使劲挣脱下，悍猪一口咬下了半截棉裤，正准备继续追击的时候，被师父用一根碗大木棍抡晕了。
「嘭！嘭！嘭！」。他又上前一通乱打，直至满头大汗，筋疲力尽，悍猪终于断气了，消停下来。
众人又合力把悍猪抬了回去，折腾了这么久，张明累坏了，心有余悸地指着悍猪向师父说道：「 师父，这猪都这么难杀吗？上次你杀那猪我看也没费啥工夫啊，刚才那下我以为我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师父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就这猪还不算厉害的，我之前杀过的一只猪比这凶的多了，血都放干了还挣扎着起来咬人一口肉下来呢！」
张明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那这种猪咱们遇到的多吗？」
「当然不多了，不然咱们可就惨咯。」师父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这种猪咱们也叫悍猪，就是生命力极其顽强，濒临死之间凶悍异常的猪，这种猪杀了虽然不犯什么忌讳，但有些胆量小气力不足的杀猪匠依然是闻之色变。」
「你要记住，猪毕竟是野猪驯化，受伤的猪猛如虎。一旦杀猪匠心不够狠，手上不够准，身上气力不够，那么就难有好下场。」
师父说完了水也烧好了，他从布袋里拿出两把刮毛刀，递给了张明一把，张明正准备上前刮毛，被师父制止了。
他拿起一把小刀在猪蹄上的割开一个小口，开始向里面吹起气来，没一会猪皮就像皮球一样鼓了起来，各个地方的皱褶都没有了。
师父说这样才好褪毛，开水一烫，果然，两个人没一会就把毛都刮掉了。
师父让张明倚着墙竖起一把木梯，把猪身倒提起挂在木梯上开始肢解，先把头给剁下再开膛破肚，然后挂在高处把猪分成两扇。
接下来师父展示了他神乎其神的刀工，一把拆骨刀在他手里上下飞舞，很快就把猪的各个部位拆解开了，分毫不差，围着的一帮人都夸师父手艺好。
猪杀完了，主家热情地拉着师父坐在了主桌上，张明也跟了上去，一场杀猪宴开始了，宾主尽欢，走的时候主家不光让师父拿走了猪下水，还给了几斤猪头肉，师父拒绝不过才接受了。
回去的路上，师父把猪下水分出一半递给了张明，张明觉得自己只是出了力气，不想要这么多，师父不高兴了，拉下脸说道：「今天你虽然没动手杀猪，但是要是不是你抓住了猪，这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给你你就拿着，别废话！」
张明这才接过了猪下水。
「这猪头肉就不能给你了，我家孙子就爱吃这个，等赶明儿我卤好了叫你过来喝两杯。」
张明赶紧点头称是。
在随后的一个月里，张明又跟着师父杀过几次猪，渐渐也掌握了一些门道。
那个时候农村条件不好，人想要吃饱饭都是一个问题，更别说一头猪了，养了一年也就一二百斤，很少有过三百斤的，一般情况下，师父和张明两人就能把猪按到案板上杀了。
只不过每次都是张明按猪，师父宰猪。
毕竟那个时候主家都是因为李双刀的名气才请他们过来杀猪的，要是换个人他们能乐意吗？
而且那个时候养猪的人少，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杀猪，所以张明一直没有亲自动手的机会。
师父告诉他，杀猪匠有「三年学动刀，五年学分肉，十年学掌勺」的说法，张明现在还只是初学，想要动刀还得要段日子。
虽然是当了杀猪匠，但是张明也只有过年那段时间忙，其他时候也没猪可杀，只能在家里帮着种种地，养养鸡。
他年龄也上来了，父母帮着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他也坦然接受，很快两个人就结婚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张明不满足于现状，他想多杀一些猪，也就能多拿些钱。
而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家家户户都开始养猪了，猪吃的也好了，每顿都是玉米面，还掺着各种各样的饲料，饲养出来的猪各个膘肥体壮，动辄三四百斤，普通人家根本杀不了，只能找杀猪匠来杀。
师父和张明忙碌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找他们杀猪，而且杀完猪不光能拿走猪下水，还会给几十块钱做报酬。
师父也开始让张明动手杀猪了，第一次杀猪张明是闭着眼睛捅刀子的，被师父狠狠训斥了一番，他才一发狠把整个杀猪刀都捅了进去，结果没割破动脉，不光猪血没流出来，反而被猪挣脱了出去满院子跑。
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猪抓住放回案板，主家不满意了，说道：「小师父你要不行还是让你师父来吧。」
「他肯定行！你就放心吧，这次绝对一刀毙命的。」师父替张明做着保证。
张明也没辜负师父的期待，定了定神，吐了口气，闪电般地捅出一刀，猪血如注，一两分钟猪就咽气了。
猪杀完了，接下来的拔毛张明也是得心应手，但是分肉还是得师父亲自动手。
这分肉也很讲究手艺，不能切破内脏，更不能切破肠胃，否则屎尿全流在猪肉上，猪肉就毁了。
张明每次都认真看，认真学，师父跟他说了，分肉最重要的就是练习，熟悉猪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才能分好肉。
自从张明第一次动手杀猪后，师父就很少亲自动手了，张明也越来越娴熟了，很快就有了一些名气了。
杀猪让张明的生活富足了起来，家里也盖起来了二层小楼，在村子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
2002 年 1 月 10 号，师徒二人碰到了不能杀的猪，还差点出了人命！
那是一天中午，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张明正在家里睡午觉，突然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他打开院门，门口站着隔壁村的李老三。
「张师父，麻烦你跑一趟，我那有猪要杀。」
「现在就杀？你喂饱了吗？」
这杀猪一般都是头一天通知，第二天才去杀，因为主家得在头一天把猪给喂饱了，让猪当个饱死鬼，不能饿着上路。
「喂饱了，热水都烧好了，就等着你去一刀放血了。」
「这雪这么大，我可得跟你说好了，除了猪下水，还得给我 50 块钱。」
李老三爽快道：「再给你加上十斤猪头肉，这天寒地冻的，不能让你吃亏不是。」
张明笑眯眯道：「成，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李老三走后，张明带齐了工具，向隔壁村走去。
本来张明想这么大的雪就不叫师父折腾了，但是师父前两天还念叨着想吃猪头肉了，这去了正好不是有了吗，他又折返回去叫了师父一声，师父二人一同前往了隔壁村李老三家。
李老三早已等候多时了，看到二人过来赶忙迎了上来，面带焦急地说道
「李师父张师父，这猪可能被冻着了，现在是进气少出气多了，趁着没死你们尽快动手吧。」
「不急，先让我们看看猪再说。」师父不容置否地说道。
李老三没有办法，只能领着二人到猪圈看猪。
猪圈里正卧着一只三四百斤的大公猪，只不过全身发紫，似乎真是被冻坏了，嘴里全是白沫，一直在哼哼着，眼看是快不行了。
杀猪必须在猪活着的时候杀，不然猪血出不来，猪肉没法吃的。
张明也着急了，从工具箱里拿出三根香就准备点燃，师父突然伸手阻止了他。
「这猪我们杀不了，你们也吃不了，还是赶紧埋了吧！」
张明目瞪口呆，不解地看着师父。
李老三似乎知道什么，并没有多吃惊，而是满脸堆笑地说道：「我看还不至于埋了吧，这猪还没死呢，杀了血还是能放出来的。」
师父却不多说什么，拉着张明就往外走，任凭李老三怎么挽留都没用。
只不过留下了一句话：「这猪你们找谁都不会给你们杀，你们也别想着吃了，埋了对谁都好。」
一路走回村子，憋了一路的张明忍不住了，埋怨道：「师父，那猪怎么杀不了啊，还活着呢，杀了能给不少东西呢！」
「你知道什么！那哪里是被冻得，那是得病了，那是病猪！」
师父的一句话让张明惊呆了，他这几年也杀了不少猪，但是没见过谁吃病猪的。
忍不住质疑道：「要是病猪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我看那猪浑身发紫，像极了被冻坏的，师父你是看错了吧，我还是回去一趟帮他们杀了吧。」
「你懂什么，这几天天气一直很好，就今天开始下雪，就算是被冻得也没这么快冻成这样，这是得了猪瘟了！得了猪瘟的猪也会浑身发紫口吐白沫的。」
「那我得赶紧回去告诉他们啊，他们不知道万一吃了这病猪肉出事了可咋办！」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这猪又不是今天这样的，看那个情况应该病了好几天了，加上今天下雪加剧了病情，眼看治不好了他们就想趁着猪没死杀了吃肉！」
师父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劝过他们了，希望他们能醒悟过来，不吃这病猪肉。」
师父的想法是好的，然而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老三家在师徒二人走后又找了一位杀猪匠，多给了一些好处，那杀猪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猪一杀就吃肉，结果吃席的人纷纷中招，上吐下泻，一大家子二十几个被送到医院洗胃，吃的最多的李老三差点人都没了。
在随后的几年里，张明还是和师父一起杀猪，名气也越来越大，有了「张一刀」的绰号。直到 2005 年，师父得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挺过来却对外宣称再也不杀猪了，张明也因此歇业了三年。三年后才开始再次杀猪。
有一次我们家要杀猪，也请了张明来，张明那时已经快四十了，手艺更加熟练，一头三四百斤的大公猪没一会就杀完了，只是分肉的时候还是没他师父那么熟练，做不到那么精细。
杀完猪后我留下了张明喝酒，酒过三巡，趁着酒性，我半开玩笑地说道：「张师父，你怎么当初不再跟李师父练几年，说不定你也能称得上「张双刀」呢！」
这时正大碗喝酒的张明突然停了下来，黝黑的面庞上一下子泪流如泉涌，我不知道什么情况，赶紧安慰着，张明边哭边叫道：「哪里是我不想跟师父学，师父是被人害惨了，这辈子都不能动刀了！」
张明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忙问其原由，张明哭了一会才冷静下来，点了一根烟抽上，跟我讲述了那段让他无法忘怀的经历。
那是 2005 年冬天，他像往常一样跟着师父去杀猪，到了李老四家就直奔猪圈，看到猪圈里的猪他惊呆了。
却不是这猪有什么问题，而是这猪太瘦了！看起来也就一百多斤的样子，谁家杀猪都是养到三四百斤再杀，从来没有这么瘦就杀的。
他面带疑惑地问道：「是这猪吗？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就是它，这猪我们买晚了就没养多肥，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吗，就索性杀了算了，明年开春再养一头。」李老四解释道。
师父没有说什么，打开猪圈走了进去，仔细检查了猪，没生病没怀胎没五指，就是瘦了点，师父也没多想，就点头说可以了。
那个时候杀猪大都是张明动手的，师父年龄大了，三四百斤的猪杀起来确实费劲，好不容易碰到个瘦的，张明想请师父亲自出马，好露一手。
师父也手痒痒了，为了展示自己的手艺，他没让张明帮忙，一个人干净利落的就把猪杀了。
一般杀完猪都有杀猪宴，亲朋好友都会过来吃席，但是那次，除了李老四一家人，竟没有一个外人。
李老四解释说亲朋都在外地，没办法过来，张明也没有在意。
走的时候李老四塞给了张明 100 元钱，又给了半个猪头和猪下水，张明眉开眼笑，跟师父平分了。
回到家已是傍晚，张明也累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张明还在熟睡，被一阵剧烈地敲门声惊醒了，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师父的孙子小丹，小丹一脸焦急地说道：「张叔叔，你快跟我走，我爷爷突然晕倒了，爸妈都不在家，我能想到的只有你能帮忙了。」
张明赶紧穿上衣服和小丹跑到了师父家，一进屋就看到师父躺在地下，浑身发热，满头大汗说着胡话，张明上去叫了半天也叫不醒，他不敢怠慢，找来了一辆拖拉机，带着师父和小丹去了医院。
看着师父被送到了急救室，张明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过了四五个小时，急救室的门才打开。
医生走了过来，张明赶紧去问情况，得到了师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消息，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来。
医生却把他单独叫到了一边，面带严肃地说道：「你这家属怎么当的，老人有严重的脑血栓和心血管疾病，不能动气的，你们是不是气他了，这次幸好是你送来的早，不然人就没了。」
张明赶紧称是，心里却不由得奇怪起来，师父平时身体很好，又能喝酒又能吃肉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疾病呢，而且是谁气的师父呢？
他叫来了师父的孙子小丹，郑重地说道：「小丹，你告诉张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他昨天还好好的，还能杀猪呢，怎么今天就倒下了，是谁气的他？是不是你淘气了？」
小丹摇了摇头，面带委屈地说道：「张叔叔，真不是我，今天上午有个人跑过来跟爷爷说他杀了一头五爪猪，爷爷起初不信，后来听到那人说那猪本来就是五指的，被人扔在山谷里了，李老四贪图便宜就捡回来了，又怕别人说他养五指猪，就把猪的第五根脚趾砍掉了！」
「那人走后爷爷就一句话不说地站着，突然大喊一声「造孽啊」就倒下了，我就赶紧去找你了。」
张明呆若木鸡，他知道师父对杀猪匠的规矩有多尊敬，这次的打击怕是让师父伤透心了。
张明一直陪着师父，到了下午师父的儿女都来了，他才返回家中休息。
回到家他还是心里惦记着师父的病情，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又赶到了医院，师父的儿女看他过来迎了上来，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师父已经醒了。
他自然很开心，正准备开门进去却被师父的女儿拉住了，她小声说道：「小张，你师父昨天晚上就醒了，但是直到现在一口水没喝，啥都不吃，也不说话，我们都着急死了，你快去劝劝吧。」
张明知道师父为什么这样，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尽力吧。」说完打开门走了进去。
平日里健壮如牛的师父，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张明看到师父这样子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硬挤出来一丝笑容，走上前去说道：「师父，我来看你了，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趁着你快喝点吧。」
听到他的声音，师父的眼神才恢复了一些色彩，他转过头看着张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命啊，都是命，杀了一辈子的猪，现在终于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了。」
张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静静地听着。
「我昨天梦到我父亲了，他骂我你个兔崽子，咋连句话都不说就动手？」
「他还问我猪头肉好不好吃，好吃就多吃一口，吃完他该上路了。」
「我前天杀猪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还是把那猪杀了，我哪里杀的是猪，杀的明明是我的老父亲啊!」
「我再也不杀猪了！我再也不动刀了！我再也不吃猪肉了！」
师父老泪纵横，张明也难受地哭了起来,师徒两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哭的既是师父的遭遇，又何尝不是哭自己，自己以后只能一个人了啊。
张明歇满三年后，都是一个人杀猪了，他经常去看师父，只不过从不跟师父说杀猪的事情，师父也从来不提，好像他从来没教过张明杀猪一样。
然而随着工业化的发展，杀猪也不需要人亲自动手了，都是机器来操作了，这个古老的行业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家家户户养猪的人也越来越少，想吃猪肉都去市场买了，谁还费劲自己养猪呢？
张明的活越来越少了，有人劝他，凭他的手艺进个屠宰场当个大师父都绰绰有余，不比这走街串巷的杀猪强多了？
但是他拒绝了，屠宰场杀猪又不用讲什么规矩，什么猪都能杀，他如果去了，对得起师父吗？
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在工地给人家当小工。
当我问到他还杀不杀猪时，他笑着点点头说道：「杀啊，怎么不杀，逢年过节我家养的猪都是我杀的，杀猪匠的那些个规矩我可一样都不差！回头去我家吃杀猪饭，我掌勺。」
三年学动刀，五年学分肉，十年学掌勺，走不完的夜路，遭逢不完的鬼鬼怪怪，到老了，落下一身明病暗疾，没有片刻舒坦，别人还说他吃的好，有钱存。
有人把他们当凶神恶煞，有人认为他们是深藏不露，其实大部分人一生都平平凡凡，默默无闻。
至于因果业力，那就更加说不清道不明了，或许只有杀猪匠自己才知道吧。他告诉我，无论做哪一行，一定要守规矩！备案号:YXA1JgonO89fnp6oj9xCJ2l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