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纷纷安慰她:
「别太着急了,小茹,你才刚入学第一天。Z 中校草是极品中的极品,过程虽然不容易,但最后成功了也会更有成就感嘛。」
「实在不行就用点非常规手段……我知道繁花酒吧的老板还会卖那种药。」
「安心啦茹,找机会姐几个帮你教训一下那个臭丫头,是叫江念是吧……」
……
良久,我按下了暂停键。
开学第一个星期的周四周五是惯例的开学考试。
我已经念过一次高三,对于高二的知识以及各种常规题型都了熟于心。
哪怕没有专门去复习,也能轻松应付。
早读前,一个女生拿着一本薄薄的错题本来到我的跟前,颇有礼貌地笑着说:
「江念,你能给我讲讲这几道题吗?」
我抬眼一看,是向秋,座位靠后,成绩一般,喜欢在无关紧要的课上偷偷用手机看小说。
我点点头,欣然说了声好,又多问了一句:
「你今天带手机了吗?」
「啊?」
……
考数学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奋笔疾书,我已经写完卷子望着墙上的闹钟发呆了。
虽然处于放空状态,但余光还是能捕捉到温茹频频瞄向我试卷的眼神。
我勾勾唇,不动声色地将试卷往她的方向又挪去一点,好方便她偷看答案。
片刻后,等到班主任离开讲台,从我的座位边走过时。
我做出一副惊讶又疑惑的表情,以不大不小,刚好能落进老师耳朵里的声音对温茹说:
「你这样抄得不费劲吗?不然我帮你写吧?」
还没等温茹反应过来,班主任已经回了头,走到我们两个的座位中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们: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温茹先发制人:「我只是写累了看看窗外放松一下眼睛。」
我无奈地耸耸肩:「老师你不然去看监控吧,我也不好说。」
班主任就这么站在这儿,掏出手机,看起了监控。
片刻后,他将温茹课桌上的试卷收了起来,冷冷地说:
「给你安排个学霸同桌,不是让你用来考试作弊的。
「你不用考了,去外面罚站,等着领处分吧。」
全班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温茹脸色一白,羞愤交加,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而我朝她粲然一笑。
直至她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众人才又把视线转回到自己的试卷上。
除了一道目光,阴沉沉的,始终落在我身上。
考完试的下午又是一节体育课,为了一个星期后的校庆演出,近一周的体育课都用来排练表演。
而我们班提交上去的方案正是双人交际舞。
老师预留了十分钟时间给我们相互挑选舞伴,为了美观,务必遵循男女搭配。
毫无疑问,绝大多数男生都微红着脸走到温茹面前,却都得到了她的微笑摇头。
她在等我们班最出众的男生。
周寂插着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迈开步子,慢悠悠地朝她的方向走去。
经过温茹的时候,他甚至没留意到温茹错愕的眼神,就这么停在了我的面前。
他视线微微往下睨,垂眼看着我,随后伸出那只被我刺伤的手,掌心摊开。
勾唇露出轻蔑的笑,缓缓开口:「学霸小姐,愿意做我的舞伴吗?」
众人惊讶的视线都汇聚在我们身上,像是不相信我们两个会有什么交集。
我扯出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伸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上:
「请周寂哥多多指教。」
他倏地收拢五指,握紧我的指节,攥得生疼。
我疼得皱眉,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欣赏够了我的表情,才餍足地松开手,嘴边仍挂着笑,眼神逐渐冷沉。
「发现你的真面目了。
「小疯子。」
音乐悠扬的自由练习时间。
我和周寂虚虚搭着手,来回交换着舞步。
我将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却没有按照规则搂住我的腰。
周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意味不明地盯着我的脸。
半晌,他才开口:「你很讨厌我?」
我望进他的眼底,一片浑浊。
我掩盖住那一丝厌恶,唇瓣轻启,眉眼无辜,答非所问道:
「周寂,你为什么不抱我。」
他眼睛微眯,有些漫不经心:「我不抱你你就不会跳了吗?」
我平静地回答:「这是规则,我不想跟你一起受罚。」
他嗤笑一声,偏过头不再看我:「真是好学生。」
我右手一翻,跟他十指相扣;左手拉着他的手腕,将它搭在我的腰上。
周寂的身体显然有些僵硬,他目光凉凉地看着我,手却没有挣扎。
旋律逐渐高昂,周寂掐在我腰上的手也愈发用力,男步引带女步转圈,最高潮时,他我往回一拉,锢住我的腰身,将我死死地扣在怀里。
然后伸手,扳正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看他,唇角微勾:
「虽然是个疯的,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比你埋头学习的时候可爱多了。」
我没有反抗,神色如常:
「你弄疼我了。」
周寂这才放开了我,却将他那个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伸在我眼前晃了晃:
「很疼吗?别忘了这是拜你所赐。」
我轻轻抚上那个伤口,指尖在周边的皮肤表层上不断摩挲着,轻笑道:
「很漂亮啊。」
皮肤撕开了一个玫瑰色的伤口,确实漂亮。
只可惜那一刀不是刺在周寂的心脏上。
周寂神色复杂,最终他抽回了手,语气不再冰冷,更像是喃喃自语:
「江念,你真是个疯子。」
放学后,我没有收拾东西,坐在座位上,对着一张已经写完的卷子转动笔杆。
江衡一如既往地在班门口等我,怀里抱着几本书。
我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
「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家吧,我写完作业再回去。」
江衡皱了皱眉:「回家不能写?」
我余光瞥了瞥不远处盯着我的温茹,笑着说:
「我写题的时候停不下来,不然思路就断了,你先走嘛。」
江衡只能答应,重重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路过温茹身边时,他没有分给她多余的一个眼神。
在这个时空中,我的干预也会影响江衡的判断。
现在的我,已经不会提心吊胆地害怕江衡会像上一世那样爱上温茹了。
但上一世的那些总会在我脑海中闪回的噩梦般的片段,以及那个被我备份好的录音记录,都在不断提醒着我,恶人需要付出代价。
江衡离开没多久,我也收拾好书包,敲了敲向秋的桌子,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独自出了校门。
果然不出片刻,一群人便慢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后,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走到一个人烟渐稀的地方,一个人突然从后面揽住我的脖子。
随后黑压压的一群人便围在了我的身边。
揽住我的那个人,自然是当初的那个大姐头。
她笑得危险,凑在我耳边说:「妹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
「向老师告状揭发同学,是很可耻的一件事哦。」
说完,她便扯着我的头发往巷子里拖去。
又是那栋烂尾居民楼。
我被跌跌撞撞地拖到那片空地,抬眼,温茹已经站在那里了。
我还没站稳,后膝就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跪在了温茹面前。
温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指尖挑着我的下巴:
「江念,你今天挺开心的吧。
「害我当众出丑,又在体育课上勾引周寂,你就这么喜欢打我的脸吗?
「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她轻声笑了起来,我的头发被人向后一扯,撕拉得生疼。
温茹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她特意留长的指甲将我的脸刮出一道红痕,随后,又是一个耳光。
「你应该给我磕个头,哭着求饶才对啊。」
闻言,大姐头将我的头用力往下一按,我的额头狠狠地磕在了那掺杂着碎石的地上。
拳头和巴掌悉数落在了我的身上,很疼,还伴随着耳鸣。
真疼啊——哥哥当初在巷子里被打的时候,也是这样疼吗。
温茹笑得娇俏,从地上捡起一个塑料罐饮料,晃了晃,往我头上倒,冰冷彻骨。
我吃力地抬起头,看着温茹,嘴角盛开一抹笑,嘴巴动了动:
「你说什么?」
温茹挑着眉,将耳朵凑到我的嘴边。
我从喉咙里闷出一声笑:「我说……你这张脸,真是丑陋得刺眼啊。」
她气得脸部扭曲,继续往我脸上挥着巴掌。
打得累了,便让人脱下我的衣服,随后拿出手机,笑盈盈道:
「不知道大家看到我们的大学霸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我的衣服被撕扯到一半,巷子里就传来了一些异常的响声。
小太妹们也很谨慎地停下了动作,往外边张望。
我失力地趴在地上,眼神看着拐口的方向,残喘着粗气,快意却涌上心头。
大姐头又踹了我两脚,便跟温茹提议道:「小茹,别在这里,不安全,去老地方吧。」
笑声又在这群人中传开了。
我被带到了繁花酒吧。
酒吧里又吵又黑,只有星星点点的霓虹灯打在我的脸上,很少有人注意到我。
即使看见了,也当是家常便饭。
我被按进了一个卡座里,温茹坐在我身边,点燃了一根女士烟。
她笑着对大姐头说:
「你不是说,老板有卖那种药吗?去搞点过来,给我们的小白鼠试试效果。」
大姐头心领神会地离开了,片刻后,手里拿着一个装着药物的小透明塑料袋。
她拍了拍我的脸:「张嘴。」
我心里拿捏不准这到底是什么药,便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她。
大姐头无语地笑了一下,一个巴掌就挥在我的脸上。
「我他妈让你张嘴!」
温茹嗤笑一声,将手上的烟头往我的手背上一按,锥心般的灼烧感终于让我忍不住惨叫出声。
正当大姐头准备将药丸往我嘴里塞时,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落在了我的耳边:
「你们在干什么?」
我抬眼,跟周寂对上了视线。
周寂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外,湿漉漉散在我眼前的流海掩住了我眼里的兴奋。
真是……太顺利了。
周寂早就脱下了校服,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 T 恤,戴了一顶鸭舌帽。
他的那帮弟兄们正站在身后,饶有兴味地往这里看。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一刀捅死我哥的二五仔。
「周寂……」
温茹惊呼出声,脸色变得惨白。
周寂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表情辨别不出温度。
他沉默片刻,随后开口,语气冷沉:
「这个人给我。」
大姐头自然不乐意,她虽是不满,但也看出了周寂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她拍了拍周寂的肩膀:
「兄弟,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话音刚落,便被周寂一把攥住手指,往外一掰。
大姐头痛得大骂了一句「操!」。
而周寂脸色沉沉,冷冽地笑着:
「谁是你兄弟?」
温茹赶忙上前将大姐头拉回来,强装镇定地对周寂说:
「周寂,是江念先惹了我,我朋友才帮忙教训一下她。
「我们没什么恶意,如果你还想继续玩的话,这人就留给你了。」
周寂没看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滚。」
温茹带着太妹们滚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寂,他靠在我的身边坐下了。
他没说话,一旁的小混混先调笑着开了口:
「周哥,哪位啊?」
一声口哨声响起,另一人也跟着笑:
「能让周哥英雄救美的,你说是哪位?」
调侃声中,周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丝玩味。
他沉声说了句:「再说废话,你们也滚」。
其他人识相地噤了声。
我跟周寂平静地对视着,眼神却没落到实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那个捅死江衡的二五仔。
那人相貌很普通,眉眼却阴鸷狠厉。
其余人都神情放松地喝酒抽烟,只有他沉着一张脸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还在走神地思考着,周寂的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脸,迫使我重新集中注意力。
他指尖在我的脸颊上滑动,我知道他是在描着那些印迹分明的巴掌痕迹。
「不是很会疯吗,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他语气带着戏谑。
我笑了笑,垂下眼睫,伸手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语气却有些嘲讽。
「你要替我报仇吗?」
周寂像是听到了有意思的事:
「替你报仇,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指。
周寂没有挣开,目光灼灼:
「你不怕我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我挑挑眉:「有多过分?想跟我睡觉?」
周寂僵住了,面色晦暗,反手攥住我的手腕:
「你这张嘴还真是……总能蹦出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我自然没想过让周寂替我报仇。
意识到自己继续坐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后,我用力挣开他,起身就想走。
周寂没什么表示,我走到那帮小混混的面前,有人伸手握住我的胳膊,痞里痞气地笑着:
「嫂子,这就走了?不多坐会儿。」
我正想甩开,周寂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碰她。」
那人悻悻松开了手。
路过那个二五仔时,他正低头玩着手机,我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了他一遍。
除了黑眼圈很重之外,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他的手机页面,是余额的转账支付明细。
上面显示余额只有几块钱。
下面却显示着不同时间段的十几笔整数的巨额支出。
这人很缺钱,至少现在是这样。
我没来得及细看,便跟二五仔对上了视线,他眼神颓丧,没什么情绪。
我生生压住想要一刀捅死他的冲动,转身便离开了卡座。
出了繁花酒吧,我无视了路人投在我身上的惊讶目光,从书包里掏出一部手机。
我戴上无线耳机,点开跟那只远程操控录音笔的 App,按下了录音键——温茹书包里的那支录音笔早在被她发现之前,已经被我拿了出来。
就在刚才,周寂和大姐头对峙的那几秒,我趁着暗色的环境,将录音笔又放进了卡座沙发底下的缝隙里。
「周哥,刚刚那妞到底是谁啊,看着挺清纯的。」
是不认识的声音,依旧流里流气的。
「一个疯子。」
周寂的声音。
「我靠,不是吧?刚刚看你们俩那氛围,我都想换个地儿坐着,怕妨碍你们呢。」
「哈哈哈哈……」
我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耐心地听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终于,耳机里传来了一点别的信息。
是一个沙哑得有些可怖的声音:
「周哥,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片死寂。
片刻后,我听到「啪」的一声响,是扣动打火机的声音。
「上次不是才借了两万给你?」
周寂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是……但是我妈病得很重,两万根本不够,我周围的兄弟里,只有你是有能力帮我的了。」
我听到了周寂的一声嗤笑:
「两万不够,怕是两百万也不够你挥霍的吧?李四,你的钱是拿去给你妈治病还是拿去赌,你自己心里有数。」
李四的声音激动起来:「我他妈不是去赌!」
随后,是一阵酒瓶被敲碎的剧烈声响。
「李四你他妈发病了是不是!周寂欠你的了?是,你他妈不是去赌,那你自己说你当初为了赌钱借了多少高利贷,每天的利息都得有两万了吧?你妈都快病死在床上了你也舍不得给她买点好的,要不是周寂一直出着住院费你老娘早他妈不知道在哪个坟头了!」
「有你他妈的什么事!」
……
争执声很大,近乎要戳痛我的耳膜。
我站在家楼下,关闭了录音键,小区保安室的玻璃窗映出了我的脸。
狼狈不堪,伤痕累累。
可我却是笑着的。
一个贪婪的赌徒,在必要的情况下,也可以变成一把杀人的刀。
家虽然在 4 楼,我却爬得很辛苦,大口喘着气,仿佛刚才被踢打的痛楚又重新汇聚到身上。
太阳穴很痛,头也昏昏沉沉,我必须死死撑着栏杆,才能避免自己不要晕过去。
站在家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江衡开了门,开门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一杯牛奶。
见了我,他一个没拿稳,牛奶悉数倒在地上,玻璃杯也碎了一地。
无视了他错愕的眼神,我叹了口气,想走进去拿扫把清理地上的残局。
我跟他错身而过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一只手扶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微抖着抚上了我的脸,哽咽着声音,甚至没办法完整地组织好语言。
「小念……你……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什么力气,软软地任他动作。
我想对他笑,却觉得连微笑这个动作都让我好累。
最终,我只来得及气若游丝地说出一句:「哥……很快就好了……」
晕过去前,我看到的是江衡惨白而迷茫的脸。
我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江衡将头伏在我的病床边,像是睡着了。
我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没过一会儿,妈妈一手提着大袋小袋,一手拎着一个双层保温碗走了进来。
见我醒了,她又惊又喜,急急忙忙将东西放在我的病床边的柜子上,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宝贝醒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我乖巧地摇摇头。
江衡自然也被这动静惊醒了,他有些蒙地抬起头,随后马上清醒,伸手就往我的额头上探。
「还好……没有发烧了。」
妈妈在一旁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女儿醒了,抱怨他停个车怎么停那么久。
江衡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蓄满了心疼,他伸手替我撩开挡在眼前的发丝,声音很轻:
「以后哥哥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回家了。」
我眨了眨眼睛,浅笑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告诉我,这一身伤是谁干的。」
说这话的时候,江衡的表情出现了一种我很陌生的阴沉。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妈妈打完电话,扑在我的床边,一边流泪一边说:「小念,你告诉妈妈,是谁干的。」
「我们去警察局报了警,想要调看你回家路上的监控,可是今天下午那一片居民区都断电了,连监控都调不出来。」
我摇了摇头。
「是不认识的人吗?」
我点了点头。
没有监控,意味着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在我的手上,我却不能贸然交出去。
哪怕报警了,也只会被定义为一起普通的校园霸凌案件。
温茹和那几个小太妹都还是未成年,且我身上的一点巴掌痕皮肉伤,连法律层面的轻伤都够不上。
到最后不过是民事调解或者一封检讨书罢了。
病房外传来了爸爸急冲冲的脚步声,刚冲到病房门口,他又放轻了步伐走了进来,两眼通红地看着我。
见我精神状态不差,便挤出了一个惨惨的笑:
「我们女儿受苦了,先吃点东西吧。」
因为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当晚我就被接出医院,回到自己的家。
晚上睡觉前,江衡端着一杯热牛奶放到我的床头柜上,温声道:
「正好赶上周末,这两天就在家里休息,养好精神再去上学吧。」
我「嗯」了一声。
江衡还没走,站在我的床边,面沉如水,房间里安静得近乎死寂。
我有些不解:「怎么了?」
他弯身凑到我的床边,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
「小念,不要瞒我,无论什么事。」
我眼睫轻颤,最终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睡吧。」
江衡的手轻轻盖在我的眼睛上,替我关了最后一盏暗灯。
江辙走出门后,我躺在床上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又静静等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掏出枕头下面的手机。
一打开,便收到了向秋发来的视频。
视频不长,却能清晰地看出温茹和那几个小太妹狰狞的脸,以及她们的暴行。
视频下面,还附带着几条消息:
【江念,对不起,我太害怕了,不小心弄出了声音后就跑了,所以没有拍到全过程。】
【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告诉我,我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这边的。】
我没有回复,按灭手机屏幕,沉沉睡了过去。
等我第二天睁开眼时,江衡出门,父母工作。
家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洗漱了一番,先将昨天酒吧里的录音记录备份起来,又按照课时进程,完成了练习册上相应的题目。
做完这一切,我又瘫在床上,这才注意到手机上推送了几条消息。
一条是向秋的:
【江念你还好吗?】
还有一条是好友验证消息。
一个莫奈灰的纯色头像,备注一片空白。
我先给向秋回了一句:【没事,别担心。】
随后面无表情地通过了那条好友申请。
下一秒,这人就发来了消息。
十分简短的三个字:
【你在哪。】
我回了一条:【你是谁?】
我当然能猜到他是谁。
对方十分迅速地弹了条语音消息过来。
点开一听,果然是周寂沉沉的声音。
他说:「把你家地址发给我。」
「?」
「想见你。」
我对着手机屏幕,无声地笑了起来。
指尖缓缓触屏,将敲好的消息发了过去:
【繁花酒吧见吧。】
这一次,周寂没有秒回,过了很久,他的消息才又发过来:
【我已经在这里了。】
我没有回复,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起身换衣服。
等我走进酒吧,一眼便看到了周寂。
他低头看着手机,脸色阴沉得吓人。
我缓缓向他走去时,他也抬头看到了我。
他拧着眉,表情并不好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还挺有时间观念的。」
我坐在他身边,神色淡淡:
「全身都疼,所以来得晚。」
「……」
周寂沉默了一会儿,只能闷闷地「嗯」一声。
我四周巡视了一圈,工作日的上午,酒吧比较冷清,却依然会有一些社会闲散人士的身影。
我漫不经心地问:「你的朋友们呢。」
周寂不太高兴:
「只有我,不可以吗?」
我笑了笑,随口道:「只是想多了解关于你的事罢了。」
闻言,他嘴角微勾了勾,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一个电话,一帮小混混勾肩搭背地来了。
其中也包括那个李四。
「周哥,有什么指教?」
其中一个小伙搓着手掌,兴冲冲地说。
周寂伸长胳膊,散漫地搭在我身后的沙发上,手垂在我的肩膀旁边。
很容易造成一种我被他揽着的错觉。
他看了我一眼,神情带点倨傲:
「你想了解什么,随便问他们。」
他们灼灼的目光和烟酒味混杂着弥漫在我的周边,让我有些反胃。
甚至某个瞬间,我会有点恍惚。
自己应该在鸟语花香的教学楼里上课,为什么会在这里忍受这些恶俗下流的东西。
我指了指明显没什么兴致的李四,笑着说:
「我对他更有兴趣。」
全场沉寂下来,而我身体往后一仰,有意无意地靠着周寂。
我没有看他,却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洒在我的耳边。
他轻声说:「关于我,你没有想问的吗?」
见我不说话,他冷笑一声:
「李四,江姐问你什么你就答。」
李四这才看我,他习惯性佝偻着身子,表情有些阴沉。
我淡淡道:「这位哥哥看上去不太喜欢我。」
闻言,有人搭上李四的肩膀,警告般地拍了两下,笑着对我说:
「这小子就是昨晚输钱了,又欠了债,心情不好。
「放心,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兄弟们翻脸的,你说是吧,李四。」
李四沉默着,眼神依旧黯然。
我偏头凑近周寂,以一种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他们叫你一声哥,你就会给他们收烂摊子吗?」
李四猛地看过来,脸上出现了一些期望,等待着周寂的回答。
周寂没说话,他的小弟先皱着眉开口了:
「江姐,你是不知道周哥对他已经够好了,隔一天两万隔一天两万地借,咱们这些兄弟哪个没被他借过钱啊。
「这小子就是个无底洞,老娘快病死了还去赌,还是周哥给出的住院费。」
我轻笑一声:「周寂哥还真是有本领啊。」
周寂淡淡道:「这些事你别掺和,脏。」
他说完,便引起了周围小混混的一片嘘声。
我妥协般地点点头,起了身:
「我去下洗手间。」
我穿过两个拐口以及一条长长的走廊,才找到女厕所的位置。
等我洗完手出来,李四已经在女厕门口等着我了。
我佯装诧异,惊呼一声:
「你!」
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捂住我的嘴,以一种恳求的姿态说:
「江姐,我知道周哥喜欢你。
「你能不能帮我求求他,让他再借我一点钱,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去赌了,那些要债的天天来我家,我已经很久没敢睡好觉了。
「你心肠软,周哥也不缺钱,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答应的,我求你,我求你!」
说完,李四便真的对着我,弯着身子跪下了。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发顶,脑子里一直构想着江衡被捅死那天的场景。
一群社会仔围殴一个学生,有什么带刀的必要吗。
不管在哪个时空,李四都是个赌徒,他和周寂也注定会发生金钱纠纷。
暴力催债,家人病重,自己却身无分文。
如果那天,走投无路的李四原本就想跟周寂来一个了断呢?
我将猜测吞进肚子里。
哪怕李四最终会跟周寂反目,那一天的到来对于我来说还是太晚了。
我没那个耐心。
我叹了口气,抱着双臂靠在墙上,语气无奈:
「你这么说,真的让我很为难呢。
「与其卑微地向周寂低头借钱,不如先牢牢把握好自己手中可以利用的资源。
「市中心医院每天的住院费大概是一千五吧,一个星期下来也是小一万了,既然周寂愿意帮你出这个钱,不如就拿这笔原始赌资,再试一次。
「横竖都是死路,我要是你,干脆就破釜沉舟,铤而走险;要是赢了,就是活脱脱一条生路啊。
「人么,倒霉过了头,上天都会眷顾你的。」
说完,我俯身,伸手拍了拍李四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相信你。」
我从洗手间出来,看了看酒柜边上的时钟,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我原想远远地用手势示意,告诉周寂自己要走了。
毕竟那一圈人污糟糟地围坐在那里,连靠近我都觉得晦气。
然而一转眼,便看到周寂已经靠在离门口不远的墙边,逆着光,半张脸匿在黑暗里,晦暗不明。
他看到我,嘴角一勾,向我伸出了手:
「带你去吃饭啊。」
我跟着他出了门口,走到一辆黑色重装的哈雷红火摩托车旁。
他将一个全新的粉色头盔戴在我头上,示意我上车。
我神色复杂,一脸犹豫,站着没动。
周寂眉梢微微上挑:「你怕?」
我提醒道:「我们还未成年。」
他神色更加桀骜了:「放心,就算被交警查了,也没人敢拿我怎么样的。」
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
刻薄又冷漠的上位者姿态,跟上一世,他对着警察说「我不知道他会带刀」的样子如出一辙。
对于我哥的死,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周寂,你怎么能不得到惩罚呢。
我笑了笑,温和道:「真厉害啊。」
然后腿一跨,上了他的车,双手环绕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那就拜托你了。」
周寂伸手摩挲了一下我的手背,随即拍了拍,驱动车子在路上飞驰着。
剩下的半天时间,他带我去了高级餐厅,缆车云顶,雾田花海。
我食不知味,也无心陪他游玩,总在走神边缘游离着。
他将我送到家楼下时,已经临近傍晚了。
我下车后,取下头盔,放到他的怀里。
他皱了皱眉:「你就这么不高兴跟我约会吗?」
我掀起眼皮撩他一眼,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原来这是在约会,我还以为在过家家呢。」
周寂脸色蓦地沉了下来,泄愤般狠狠捶了一下车头,咬牙道:
「江念,你真是令我厌烦。」
我眼睛一弯,朝他笑笑,转身回家了。
当晚,我在房间里,对着电脑敲键盘,有人敲了敲门。
我提高音量喊了声「进」!
江衡端着一碟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他将水果放到我的书桌上,含着笑意的温润声落在我的头顶:
「你还对编程有兴趣?」
我头也不抬地回答:「闲得无聊,随便学学。」
「你要参加信息学奥赛?」
我顿了顿,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么厉害,想保送清华还是北大啊?」
江衡明显是在揶揄,我也乐得跟他开玩笑,眼珠子转了转,装出一副犹豫踌躇的样子:
「清华吧?」
他眼角愈弯了,露出一个笑:「有野心啊。
「那我也要好好努力,陪妹妹上清华了。」
接下来的一周平平无奇。
我按部就班地上课,按时准点地跟江衡上学放学。
温茹还会时不时地暗戳戳做一些小动作来整蛊我,譬如用胶水粘在我的座位上,将我水瓶里的水倒进书包里。
所有的这一切我都照单全收。
而周寂,自从周六那天分开之后,他对我便出奇地冷漠。
甚至在体育课的交际舞排练环节,他都绷紧着脸,一言不发。
然而旋律高昂处,我旋转着转进他的怀里,能瞥见他通红的耳根。
校庆日定在开学第二个星期的周五。
Z 中本就是重点高中,160 周年校庆,举办得十分隆重。
桃李盈门,共庆华诞,芝兰满室,同绘蓝图。
本次校庆日的校友观园预约已经超过了 3 万人次。
其中包括了众多知名校友——从各级官员,到大大小小的企业家,噱头最大的,无疑是上过福布斯富豪榜的 86 届校友甘霖,他已经为 Z 中捐了 5 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