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铃。
我手一僵，停在了原地，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铃铃、铃铃、铃铃。
它在宿舍里徘徊着，有时还会走到林舒的床边。
它把门弄开了……
它来得太快了。
我悄悄地后退了几步，脑中念头纷杂。
我要怎么出去？
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
思索了一会儿，我的计划成型了。
我将播放器放在通道的入口，拿着遥控器回到那个林舒坐着的房间。
我看见她还坐在那里。
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叠照片碎片，又开始剪纸了。
咔嚓——咔嚓——
我捏着遥控器，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我要把那东西引过来……
咔嚓——
咔嚓——
我听着林舒剪纸的声音，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开关。
嘭、嘭、嘭。
通道里，响起了音频中的拍门声。
嘭、嘭、嘭。
那拍门声在通道里和房间里回响。
我紧紧贴着通道左侧的墙边，静静地听着那声音。
不久，我听到了铃铛的响声。
她依然是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沿着通道，慢慢靠近。
我就站在离通道不足两米的地方。
在黑暗中，屏住呼吸。
铃声从极近的地方响了一下。
我看不见。
但我感觉到了……
感觉到它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咔嚓——咔嚓——
我心脏怦怦直跳，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抑制着自己的颤抖。
它扑向了林舒。
我听见巨大的一声「嘭」，然后是尖厉刺耳的惨叫。
它们缠斗在了一起。
我放轻动作，几步走入了通道。
又听见了一声惨叫。
快……
穿过通道，然后到阳台上……
我掀开床帘，沿途留下了一串血色的脚印，在瓷砖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倒计时已经走到了只剩下 5 分钟。
可是这个阳台已经封上了……
根本没有外侧。
已经听不到林舒那边的动静了。
等等……等等……
我钻进周欣衣柜里的暗门，爬到对面。
对面的门被砸烂了，有风穿过宿舍。
我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汗，被风吹得一个激灵。
我扫了一眼门就直奔阳台，撑着栏杆看向外侧墙壁。
外侧的墙面上，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没找到。
我抓着栏杆，爬了出去。
站在 11 楼的阳台外侧，感觉自己摇摇欲坠，不由得紧紧抓住了栏杆，整个人往上贴。
找了一圈，旁边就有个突出的小平台，但是什么都没有，四周的墙体，也没有钥匙。
我不甘心地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感觉力气有些不够了，却还是没找到。
余光里，看见计时器的倒数。
3 分多……
我满头大汗，爬回阳台上，钥匙会在哪里？
我尽可能地沉下心来，钥匙在阳台上，应该在阳台上。
我看了一圈阳台，这里的确和照片中一模一样，我甚至可以还原出顾丽在这里站在洗手台上的场景。
她站在这个位置，很靠近边上的位置。
可能是在擦什么东西……
但是有人推了她一下。
她掉下去了。
推她的人失手把钥匙掉了下去。
要么落在阳台边上，要么就是掉下去了……
我看向楼下，看见了拉起的警戒线和非常大片的血迹。
我有些吃惊，楼下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片的血迹？
这里的时间点，是顾丽坠楼不久吗？
这片空间并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空间，它有种扭曲感，宿舍楼内锁死的门，还有尚且存在的顾丽的物品……
这里不完整，又多了些关于顾丽的东西。
我一直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但看到这片过于大片的血迹，我不由得联想到坐在房间里剪照片的林舒，林舒那个房间绝不可能是真实的。
那么这里呢？
我突然有了个猜想。
这里，也许也不是真实存在过的，
而是投射出来的场景。
如果是林舒将顾丽推下去，周欣可能并不知道钥匙的存在……
唯一可能有钥匙的地方，是这个密室的初始房间。
象征真实世界的宿舍。
我爬回到宿舍那一头，到阳台上寻找，确定内侧没有，窗户推不动，似乎是上了锁，但我没看见锁孔。
于是我搬起房间里的椅子，砸向了阳台玻璃。
哗啦。
玻璃散落了一地，外面有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
墙面上蒙着黑色的布，还有零星的几枚包裹起来的灯泡，用来假扮夜晚城市的灯光。
而墙角的地面上，安安稳稳地放着一把钥匙。
我翻出去，侧身摸到钥匙。
一把完好的大门钥匙。
我捡起它，难抑欢喜，爬回室内。
「周欣。」
我听见床帘后响起了一个女声。
清晰的、理智的。
「周欣……」
10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那个东西说话的声音。
是顾丽。
与录音中一样的声音。
她站在林舒床帘后，平静地叫着周欣的名字。
我感到像是有蚂蚁爬满了后背。
我在林舒和周欣的床之间，不远处就是宿舍门，然而我却不敢往前走。
藏到哪里？衣柜里？
但是现在的顾丽，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好糊弄。
「是你吗？」顾丽问。
我咬着后槽牙，在「是」与「不是」之间犹豫。
我是「周欣」。
但我又不是周欣。
我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如果我说不是，她是会把我杀掉，还是会放过我？
我不知道。
「是我。」我尽量平稳地说。
我看见一片影子投射下来，铃铛的声响近在身后。
顾丽掀开床帘，从床上下来了。
我没听见脚步声。
「周欣……」
我吞咽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眼前的顾丽，身上满是血迹，脑袋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伤口，皮肤苍白，用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看着我。
她手里提着一截手臂，那只手上还粘着一把剪刀。
她把林舒撕碎了。
「终于……找到你了。」顾丽走近。
我本能地后退，将钥匙紧紧地捏在手中。
顾丽对周欣是什么态度？
她知道她的遭遇有许多是周欣造成的吗？
如果知道的话，她早就把我撕碎了吧。
像是撕碎林舒一样……
「告诉我，这是什么？」顾丽抬起了左手。
她左手上是那个遥控播放器。
她看出来了？
她想到了？
我感觉浑身都是冷汗。
我居然拿这个去引顾丽……
顾丽只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眼神无光，一步步逼近我。
我一退再退，门就在我身后，可是我一旦转身，必定会死。
怎么办？
怎么办？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周欣是怎么想的？
她要怎么说，才能让顾丽放过她？
要怎么办？
我脑子里全是混乱的信息，我感觉周欣应该不是杀死顾丽的人。
林舒和周欣之间，顾丽明显更恨林舒。
林舒在剪的那张照片上，有人将顾丽推下了楼，在那个空间里应该只有她知道的事情才能存在。
所以，那张照片很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
也很可能是只有林舒才知道的事情。
她是在剪她记忆里的那一幕，将它剪碎，遮掩过去。
是林舒杀了顾丽，所以顾丽对她恨之入骨。
周欣没有杀顾丽。
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周欣并不想顾丽死。
在周欣的那个世界里，时间定格在顾丽死亡的不久后。
周欣将顾丽的一切完好地保存。
为什么？
我想起了录音笔的最后一个音频里周欣模糊说了什么话。
她说得那么模糊、断断续续……
如果说林舒的房间里像是「恨意」。
那么周欣的镜像宿舍更像是「困境」。
或许……在顾丽困住她之前，她就已经在自困了。
我的后背碰到了门。
无处可退了。
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
「铃铃。」
是那个系在钥匙上的樱花铃铛。
我注意到，顾丽的目光移向了我的脚边。
顾丽一直带着那个樱花铃铛。
而周欣在她死后也一直保留着那个铃铛。
我极力冷静下来，俯身将铃铛捡起来。
顾丽停下了脚步，目光一直落在铃铛上面。
「接着。」
我突然将铃铛扔向了她。
她伸出双手，将铃铛接入了手心里。
而我将钥匙插进锁孔，打开门，往外跑去……
顾丽没有追过来。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将铃铛合在手心里，看着我。
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她快要落泪。
我听见一声「滴滴」的响声，密室的门自行合上了。
里面爆发出一声轰隆巨响，一股热浪袭来。
密室的缝隙里燎出了火舌，不断传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整个密室发出剧烈的震动，那扇门也在逐渐变形。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90 分钟的游戏时间结束了。
密室门口被烧得焦黑，而密室的门也已经有些扭曲，火焰依然在灼烧。
我呆呆看着它，许久后才有了劫后余生之感，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被冷汗浸湿。
我差一点落在这火海中。
顾丽死了。
我活下来了。
我不是周欣，在这一刻却觉得心中满是愧疚。
我无法觉得庆幸……
即使我活了下来。
穿过长长的、阴暗的走廊，两侧有许多关闭的房门。
我心中沉重。
这间密室就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陷阱，我是在网上浏览密室推荐，找到了这里……
而那篇评论，有不少人看过。
究竟有多少人来了这里？
像我一样活着走出来的又是多少？
回到密室的店面内，我看见柜台空空荡荡，那个店员不在。
柜台后面就是帘子，我直接绕到柜台后，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店员就在这里。
他正坐在那儿对着电脑敲打键盘。
他太专注，根本没注意到我。
我几乎想直接揍他。
但是我的身体并不强壮，而且这个店面实在满是谜团。
所以我站在了他身后。
电脑上，显示的是一个密室论坛。
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密室推荐」。
他忽然在旁边找什么东西，转头就看见了我。
我如此悄声出现在他身后，他却没有吓得很厉害，他只是退开一步，紧紧盯着我。
我熟悉那种防备的姿态。
被吓到的一瞬间迅速冷静下来。
「是你。」他说。
他本来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却在看了我一会儿以后猛地走上前来，抓住了我的肩膀。
「是你！！哈哈哈哈哈哈是你！」他放开我，在旁边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大笑，「是你哈哈哈哈哈哈！」
他疯了吗？！
我冷冷看着他。
「这间密室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笑完了，看了我一眼，「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三个月了！我在这儿三个月了！！我终于可以走了，哈，我管他是怎么回事！」
他拿上手机走了出去。
我对他的言行根本无法理解。
「站住！」我快步追过去，然而，却在店门口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
什么……
他刚才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为什么会有墙……
我伸出手，摸到一面平整的墙壁，看不见却挡在密室的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声叫道。
他回头，「就是这么回事。你只要找到一个人让他通过密室，你就可以走了，帖子我都写好开头了，你就照抄着发出去就好。」
「我这辈子都不玩密室了，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就再也不理会我了，身影不久就消失在了拐角之处。
我在门口站了许久。
怎么会这样？
我的手颤抖不止，我替代了他的位置？
逃出密室的奖励？
那张「宿舍」的海报上，扭曲的人脸像是周欣，像是林舒，像是绘本上女孩狰狞的脸。
突然，密室里响起了广播。
一个机械的女声在讲话：
「本期密室名称：宿舍。」
「逃脱成功。」
「玩家已更换。」
「密室更新倒计时：12 天。」
——我成了这间死亡密室的店员。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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