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和我意见相左。
比起做人们心中的明君,他更想在权臣独大中保住皇家的荣耀。
父皇的退让并没有让秦党收敛,他们设计毒害了我骁勇善战的二弟,以异族血脉为由逼父皇害死了我无辜的四弟,又刺杀我明谋善断的五弟。
目的只有一个,留下最听话的那个傀儡,做下一任帝王。
如果没有,那便造一个假的出来。
我也是他们要除掉的目标之一,所幸母后是清醒的。
在她和舅舅的庇佑下,我一次又一次艰难逃生,反击,收拢民心,艰难地剪除秦党势力。
这一举动惹恼了秦广荣,他们甚至嚣张到动我房中的人,将母后赐下的侍妾灭门。
父皇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保不住杨家天下的,他做了最硬气的一件事——在上朝时当众驳回了秦广荣奏请废太子的奏章,顶着巨大压力给了我代理朝政的大权。
我终于有了正面和秦党抗衡的能力,对方狗急跳墙,派了数十人将我逼下山崖。
跌下去时,我心里只有遗憾。
不能为手足报仇的遗憾,不能铲除奸臣的遗憾,不能给百姓一个昌明天下的遗憾。
我带着遗憾闭眼,醒来后看到了姜白雪。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美丽的女子,恍惚间以为自己到了天庭。
姜白雪巧笑倩兮,「公子莫不是把自己摔傻了?」
那一瞬间,我平寂了二十年的心,蓦然动了。
我以为这是天赐良缘,后来才知道,从刺杀到被她救起,都是一场来自我已死的四弟的阴谋。
我讨厌阴谋,可姜白雪的存在,让阴谋在光亮里翩然起舞。
她是个乖巧到过分的女子,一举一动都带着刻意的优雅,那双乌黑的眼眸里,较之寻常女子,缺了灵气和生动。
后颈中间有一朵金莲,小巧精致。
她是个失了灵魂的美人。
遇见她,我也成失了灵魂的人。
我带着她回了太子府,她像刚出世的小孩子,看什么都惊奇。
侍女端来白糖糕,上面细细撒了些桂花。
她拈起一朵,眸子里出现一丝好奇,「这是雪花吗?」
「这是桂花。」
她有些失落,松手让花朵落下,又小心翼翼地看我,「雪花是什么样的?」
「你不曾见过吗?」
她摇头。
她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没有概念,我不知道她以前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我想了想,「它是美丽又温柔的,和你一样。」
「真的吗?」她很惊喜,「那一定很漂亮吧,」
姜白雪的眼里充满向往,木偶一瞬间有了灵魂。
我点点头,「很漂亮。」
我开始期盼冬天到来,那时的盛京是雪的天堂,她一定会喜欢。
一日,我在书房写字,姜白雪闯进来,神色惶恐。
身后的侍女解释:「姜姑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不知怎的如此害怕,一定要来向您赔罪。」
说话间她已经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身子一直抖,规矩得让人心疼。
我伸手扶起她,「只是一个茶杯,碎了换一套便是。」
她眼里带着感激,反复向我确认是不是真的不计较。
她说,小时候她顽劣,打碎了爹爹的茶杯,被罚得很痛苦。
她爹爹是个很严厉的人,不允许她和家中的其他女儿做错事,尤其是这种日常小事。
我有些反感她口中的爹爹,该是多么严厉,才能把她培养成这般刻板谨小慎微的模样。
「孤这里,没有这么多规矩。」
我柔声安抚,她竟然哭了,眼泪滴滴答答落下来,像打在人心上。
「殿下待我真好,我必不会辜负殿下。」
她含泪跪在地上向我起誓,那时我并不知道,她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说出的这句话。
夜里,姜白雪邀我去她院中。
我推门进去,在床帐后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我连忙以袖遮目转过身去,想离去却被她抱住,羞得我面红耳赤。
「姜姑娘这是何意?」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姜白雪开口,声音意外的哀伤,「白雪别无所长,只善此道。唯有以此答谢殿下待我之好。」
我没由来的恼怒,「你可知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如此轻浮!」
姜白雪又落下泪来,「我只知道,女子皆不是生来便想如此轻浮的。」
这话说得我心里没由来的乱。
我解开外袍裹住她,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
「姜姑娘……先前都经历过什么?可否说给孤听。」
她摇头,透着一股绝望和无力,「我不能说给殿下,殿下会因此厌恶我的。」
我想也没想,「孤不会!」
我尝试解释,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我都没有低看她的想法。
「殿下。」
姜白雪忽然褪了外袍,就那样站在我面前,却意外地坦荡。
「你可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女子,生来就没有选择?」
我不知。
从小到大,太傅教我的都是治国为君之道。
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子只是盛世的点缀,无须在意。
「那我告诉殿下,是全部。」
姜白雪的话让我心惊。
「女子也是撑起国家的一部分,殿下您说对吗?」
我点点头。
「可是国家,却从来没有为女子做什么。」
我想反驳,却悲哀地发现事实的确如此。
「那些您看不起的女子,不是生来就如此轻浮,只是没有选择。」
姜白雪走进我,我本能地后退。
「您看得起的,同样没有选择。」
我想到我哭着和亲的二妹,被迫入宫的小姨,沉默无言。
「这天下需要女子付出,却吝啬给予女子选择。」
姜白雪逼得我退无可退。
这感觉很奇怪,仿佛回到了少时被太傅揪着耳朵上课的日子。
她搂住我,将自己送到我面前。
「殿下看不起我,不是殿下的错,是这世道,这天下,没有教给男人要如何对待女子,也没有教给女子,要如何才能解脱。
「所以我很茫然,我不知道要怎么答谢殿下对我的好。
「殿下有朝一日登临帝位,改变它好吗?」
不容我说话,姜白雪吻上我的唇。
……
从那以后,我不再叫她姜姑娘,无论何时,我都叫她,阿雪。
天下有无数个姜姑娘,只有阿雪才是我的唯一。
我亲手制了一块玉佩给她。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我希望阿雪能成为我的太子妃,哪怕她不符合母后的要求。
遗憾的是,她似乎没有看懂。
她因收到礼物而欣喜,却似乎并不知道玉佩的含义。
她实在是一张白纸。
我尝试教她写字,她笨笨地拿着毛笔好奇,放到嘴边舔了一下。
我目瞪口呆,连忙制止。
阿雪疑惑,「不是要教我胸有文墨吗?」
我大笑,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不是这个墨。」
她悻悻地放下毛笔,吐了吐黑黑的舌尖,「我还以为是要让我喝墨水呢,黑乎乎的,我才不要。」
阿雪不会用笔,纠正了好几次还是握得奇奇怪怪,我索性握住她的手纠正,肌肤相贴的那一刻,我们都脸红了。
我内心庆幸,还好我在她身后,她看不见我。
我教她写字,教她念诗。
她学得不快,一个字写错好几遍,我嘲笑她笨笨的,她一生气,趁我睡着,在我脸上画了个活灵活现的大乌龟。
这方面倒是有天赋得很。
醒来后,她还特意拿了铜镜给我,看我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小丫头得意坏了。
真好,我的阿雪,会嗔会笑,开始有灵魂了。
秋天来临时,我和阿雪说明了心意,想在她期盼的冬雪里和她成亲。
她很慌张,手足无措,半晌才安静下来,很小声说了一句话。
我说我没听清,让她再说一遍,她不肯,把我撵了出去,直接关上了房门。
其实我听清了,她说的是:「我也心悦你,怀安。」
我的名字竟然这样好听,从她口中念出来,天乐一般。
慢慢地,阿雪会写很多字了,冬天也要来了。
礼部那边汇报,一切都准备妥当。
我去看了嫁衣,上面一对凤凰振翅欲飞,穿在阿雪身上,一定极美。
阿雪却说,她要先回去告知父母。
我一直以为她父母已经不在了,也甚少听她提起。
我想与她同去,她摆手拒绝,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些苍白。
阿雪执意不要我派人陪同,告知我的第二日,就自己悄悄离开了太子府。
临走时,留给我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诗,是我教会她的第一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视若珍宝,小心收藏起来,期待阿雪归来。
冬雪来了两回,她还没有回来,派出去的人哪里都找了,始终没有消息。
我仿佛做了一场梦,唯有贴于心珍藏的信笺,时刻提醒着我,曾经真的有个叫姜白雪的姑娘出现过。
阿雪离开的这一年里,秦党的势力之外,盛京又出现一股新的势力,不知是谁。
我一路追查下去,查到一个非法的地下拍卖场。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她自称是阿雪的妹妹,名姜白玉。
她带来了我做给阿雪的玉佩,也带来了阿雪离世的消息。
我不能接受,告别时还笑着让我一定要等她回来的阿雪,怎么会突然就成了一具白骨?
姜白玉说,是秦广荣做了这一切。
他早有先例,我毫无疑问地信了,和秦党不死不休争斗良久。
直到有人又送了一位美人给我,我才知道,阿雪在她曾经隐瞒的过去里,都经历过什么。
姜白玉和我坦白了一切,她的意愿意外地和阿雪不谋而合。
也许,这是天下每个女子的心愿吧。
诚如阿雪所说,她们为国家付出,国家却吝啬于给他们选择。
女子从来都在被动地承受着世道给予的一切,对他们而言何其不公!
我暗暗立誓,一定要毁了女儿庄这样的地方,一定要做到阿雪曾请求的事。
秦党终于按捺不住造反,亏得姜白玉,我提前去北疆借了足够的兵力,与城内里应外合,轻松平定了叛乱。
登临帝位稳住朝纲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兵去铲除女儿庄。
有人比我更快,先一步到达,屠杀了那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无辜女子。
姜白玉沉默不语,她说,这大抵是杨慎远对她的报复。
我亦沉默。
我的四弟,我仅剩的手足,杀了我的阿雪。
姜白玉最初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崩溃了一般,第一次深切厌恶命运,厌恶这恶心的世道。
我情愿把皇位双手奉给杨慎远,只要他能把阿雪还我。
那时我想到少时听到的故事。
一位爱上了木偶戏的少年,花费了半生时间学它,垂垂老矣终于学成,却已无所用,只有靠木偶戏勉强生存。
美丽的木偶一直陪伴着老去的少年。
可就在一个冬日,少年生气了,觉得自己半生时间荒废,如今冬日只能破庙蜷缩,皆因木偶而起,便生了火拿木偶取暖。
木偶在火中艰难站起,向他作揖,随后被大火吞噬,化为虚无。
第二日少年望着一堆灰烬,哀叹中夹杂万声凄凉。
「暖矣,孤矣。」
我的阿雪,也是这样,以身饲火,换来我一生孤独。
是我对她的情意害了她!
那时,我再也抑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甚至忘记了姜白玉还在旁边。
姜白玉在回去的路上蛊虫发作了,歇斯底里,与平日的她癫狂如两人。
阿雪,应当也受过这样的苦痛吧。
那时,她也如姜白玉一样,恨不能直接结束自己。
难怪她那样小心翼翼,那样谨小慎微。
她和姜白玉一样,都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又和姜白玉不同,因为我会做她的灵魂。
可她却在那之前,就已经离我而去了。
姜白玉的话彻底点醒了我,我知道要怎样去做,怎样去开创一个阿雪想要的天下了。
我封姜白玉为司学女官,她没有辜负我的栽培,将推行学堂一事做得很好。
我身边的暗卫曾建议我将她收入后宫以慰相思。
他说,都是女儿庄出来的,她和阿雪的秉性大差不差。
我拒绝了,这分明是两个人,怎么会差不多。
阿雪如她的名字,雪花一般美丽,脆弱。
哪怕是赤身站在我面前那一晚,也闪耀着圣洁的光辉,坦荡而纯粹。
偏偏带着情欲,犹如神女坠入红尘。
姜白玉不同。
她是深沉至死的黑暗中诞生的萤火,渺小,却并不易碎。
照亮黑暗是她唯一的使命,她的眼里从未有情爱。
她不是阿雪,也不会成为阿雪。
她和阿雪,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好。
可惜美好易逝,她和阿雪一样,都终结在了我四弟手里。
我把她同阿雪葬在了一起,这样,她们都不会再孤单了。
朝臣无数次上奏请求立后,都被我一一驳回。
那个位置,此生我只想过让一个人来坐,一个曾留下信笺,许诺要与我在天比翼,在地连理的人。
我固执空置后位至垂垂老矣,天璃已如两位姜姑娘离去时希望的一样。
女子有了选择,有了发声的自由,也有了与男子相同的权利,来共同执掌这个国家。
没有人再敢轻视她们,没有人再给她们套上枷锁,她们从黑暗中解脱,在阳光下自由奔跑,深深感激两位改变她们命运的姜姑娘。
新帝登基的乐声响起,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
我在阿雪墓边沉睡,穿着那套已经不合身的喜服,内心前所未有的喜悦。
终于,可以来见你了,我的阿雪。
不知道地府的婚宴,会不会同人间一样美好。
杨慎远番外
都说人死之前,以往的记忆会走马灯般浮现。
回顾我这一生,可真是失败。
小时候仅仅因为出身,宫中没有人看得起我和母妃。
她一个被送来和亲的公主,连亲自抚养我的资格都没有。
我被送到皇后那里,大哥是整个皇宫唯一待我好的人。
人人都说他出生时天降瑞象,必然会是一位千古明君。
他也的确优秀。
我从未见过第二个如他这般儒雅仁善、光明磊落之人。
越是这样,越让我嫉恨。
他衬得我如同阴沟里的老鼠。
都是杨璟的儿子,凭什么他是天之骄子,我却不得不讨好皇后小心苟活?
仅仅因为瑞象与出身?
简直可笑。
我发誓一定要坐上帝位,让我那明珠一般的大哥、偏心至极的父皇都跪在我脚下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明君。
他杨怀安能做到的,我也能。
可我没想到杨璟听信奸臣之言,竟动了杀害我们母子的心。
我一生从不争抢的母妃,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被杨璟的人带出宫,杨怀安说他会帮我。
我只有相信他,尽管不想承认,可他的确是这个恶心世道里的光明。
那群人举着刀刺向我时,面容狞笑。
「四殿下也别怪咱们,要怪就怪您母妃。」
我害怕了,挣扎着大喊:「你们敢!大皇兄会救我的!」
他们对视,「我等正是奉了陛下与太子之令。」
那一刻,光明熄灭了。
若非师父路过,我早已同母妃一样,做了这王国的冤魂。
师父授我武艺,抚养我长大,下了毒控制我,想让我做他手中最听话也最锋利的暗刃。
我仅有的感激消失无踪,亲手结果了他,坐上暗影楼的第一把交椅。
人性何其脆弱,经不起任何考验,唯有以手段控制,方能得其忠心。
我去了江湖中有名的女儿庄,听说那里有最好的控制手段。
女儿庄犹如巨大的迷宫,守备异常森严。
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迷宫中慌乱逃窜,最终撞进一座没有阳光的屋子。
灯火照映下的女孩将我扶起,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她缠着我问了许多外面的事,也同我说起女儿庄控制女子的秘密,最后说:「我叫姜白玉,你叫什么?」
「远。」
她叫我阿远,无形中亲切起来,眼睛亮闪闪的,没有那些算计和冷然。
我想,也许她是可以信任的。
我一直躲在她这里寻找机会逃出,还不等我找到,姜乌冬就带着人找了过来。
他拿出了姜白玉口中的蛊虫,霎时间她像遭受了巨大痛苦一般,毫无尊严地在地上翻滚,嘶吼。
我血液沸腾起来,这样的好东西,若在我手里就好了。
很快姜白玉就泼了我一盆冷水。
她指出了我藏身的位置。
整个人软趴趴地躺在地上,没有丝毫骨气。
可笑竟还故作好人,扑过去求姜乌冬。
我真恨,是她说我可以信任她,可也是她,出卖了我!
她可真会给她的好父亲拖时间。
就因为那蛊虫吗?
呵。
她最好祈祷我不会活着出去,否则我必会让她后悔今日的选择。
我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
姜乌冬将我关在满是蛊虫的密室,他研制了新的虫子,正缺活人实验。
不等他动手,下人就急匆匆跑来。
「老爷,十二姑娘伤了脸。」
「谁干的!」
姜乌冬恼火,女儿的脸对他来说与金子无疑,绝不能有任何损失。
「是……姑娘自己,她请您过去。」
姜乌冬随着那人走了,走之前愤恨瞪了我一眼。
这位十二姑娘可真有意思,竟敢对自己那一张美人面下手,有骨气。
不像姜白玉。
没过多久,姜乌冬回来了,却意外地要放了我。
我本能怀疑这是一个阴谋,但直到我回到暗影楼,没有发生任何事,体内也没有被下蛊。
这老头子,出去一趟变化这么大?
我又想到那位十二姑娘,难不成是她帮了我?
转而哂笑,怎么可能。
我潜心发展势力,暗中与秦广荣取得联系,想借他之手搅乱盛京。
谁知这老不死的竟比我想的还要狼子野心,他想由我做傀儡,自己称帝。
那可就怪不得我,转头去帮我那好大哥了。
我从女儿庄买来姜白雪,与秦广荣上演了一出刺杀戏码,把她送到杨怀安面前。
不出所料,杨怀安带她回了太子府,两人郎情妾意,好不甜蜜。
我催促她赶紧行动,激化盛京的局势。
她不肯。
这倒是稀奇,我便用蛊虫折磨了她一晚。
她像姜白玉当初一样无力地趴在我脚下,却比姜白玉有骨气,仅仅为了杨怀安当下那点情动,就要背叛与我。
男人的情意最是可笑。
杨璟当初说会爱护我母妃一生,到头来还不是一杯鸩酒送了她性命。
这姜白雪可真是天真得愚蠢,倒也硬气得令人刮目相看。
我蓦然想起一个人。
「你在女儿庄,排第几?」
「奴排十一。」
「你可知十二是谁?」
「是……白玉妹妹。」
「姜白玉?」
「是。」
姜白玉?
她有能耐做那种事?
可笑至极。
我没心思浪费时间了,姜白雪软硬不吃,可我手里却有她的命脉。
「你既如此想留在太子身边,那便留吧。三日之内回暗影楼一趟,来取解药。切记不得告知太子,以免他对你心生嫌隙。」
姜白雪大喜过望,爬起来向我连连叩头,「多谢主人。」
这姑娘还真是傻得可爱。
第三日她如约独自回来,手下来报时,我正在欣赏拍卖台上姜白玉凄厉的惨状。
当真赏心悦目,不愧为女儿庄第一美人。
我买了姜白玉,忽然好奇她见到我会是何种表情,可我没想到她把我忘了。
呵。
那就让她长点记性好了。
我带她回玉园,特意让人拖着姜白雪路过,我要让她好好看清楚,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姜白玉的反应让我甚是满意,我忽然不想把她也送去给我的好大哥了。
数年不见,姜白玉伺候人的功夫见长,时不时跑来挑逗我,想发挥她的价值。
不知道为什么,我厌烦得很,又不是真的想与我欢好,惹我做什么?
没承想她惹我不成,竟跑去勾引别人。
不愧是女儿庄里出来的贱人,见到男人就忍不住一身臊气。
竟然对着别人笑得那样开怀!
她可真该死。
那个人更该死。
我才是姜白玉的主人,她的一切都是我的,他凭什么分享?
我剁了他的手指,拔了他的舌头,绑了姜白玉在旁边,看她被蛊虫折磨得生不如死,没由来得更加暴戾。
我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只能看我。
「看清了吗,下次眼里再敢有别的人,这就是后果。」
姜白玉身子抖成鹌鹑,嘴里不住地讨饶。
真烦。
明明只要对我也笑一下,就不用受罪的。
却搞得像是我欺负了她一样。
她一直都这样,得了癔症似的,一见到我就发颤。
我就这样让她害怕?
她出卖我的时候,没想到今天吧。
姜白玉这种样子让我心烦,找来四五个大夫来,总算给她灌好了。
好了之后的她总是低着头,只有我来才会抬起。
这样才对,就合该眼里只有我。
盛京的局势出乎我的意料。
姜白雪不见后,杨怀安跟丢了魂一样,被秦广荣咬了好几口都不带反击,一心扑着找他的阿雪。
真没看出来,我的好大哥还是个情种。
女人这种玩意儿,不过是解闷的工具,也值得他这么大张旗鼓?
看来是时候让姜白玉发挥作用了。
杨璟那老头子估计活不了几年了,等到我的好大哥登基,事情就麻烦了。
我故意放出拍卖场的线给杨怀安,他果然一路追查过来。
就在这时,姜白玉说她想要我。
她要我?
她可算是知道要我了。
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便让人准备了套嫁衣。
能穿上这身衣服,对她来说该是莫大的荣耀了。
秦广荣那边出了些意外,我赶去解决。
以为她会乖乖盖着喜帕等我,她竟然自己取下来了。
就这么不想当我的新娘?
无妨。
左右她也是拿来让人玩的东西,本就不配这些。
是我太看得起她了。
姜白玉不想去杨怀安那,我知道怎么才能制住她。
我搬出了她的母虫,她果然乖地跟什么一样。
她按计划进了太子府,我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也不知道我的手下从哪里找来这些丫头,一个个蠢得要死,模样也没有姜白玉好看,就让她们来伺候我?
京中的局势按我预料的发展,我从没想过姜白玉会再次背叛我。
她竟然和杨怀安达成了合作!
杨怀安能给她什么?后位吗!
这个蠢货。
真以为我每次都会原谅她不成?
我要让她知道背叛我的后果。
赶在她和杨怀安之前,我派人屠了女儿庄,姜乌冬这个老贱人,竟趁机给我下蛊,想让我给他陪葬!
我用了他密室所有的解药也没能缓解,该死的,这一切都是姜白玉害的!
是她让我如此痛苦,那她就来陪我好了。
不知道杨怀安看到她那副毫无骨气的模样,还会不会喜欢她!
我毒发了一整晚,也折磨了她一整晚。
她的惨叫声可真是出奇的好听,那种绝望和凄厉,简直和我母妃临死前的哀号一模一样。
我花了一年时间,不但没解掉蛊毒,反而越来越严重。
毒气入侵五脏六腑,庸医说我至多再活半年。
姜白玉倒是风光了,靠着杨怀安当了女官。
呵,女官。
真是笑死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明君。
让一帮只会床上功夫的玩具当官,亏他想得出来!
姜白玉竟还说他是明君,她凭什么觉得我不是!
杨怀安能做的我也可以!
别说女官,皇后我都可以给她!
她为什么还要出卖我!
为了杨怀安吗?她也爱上我的好大哥了?
呵。
那让她死在我的好大哥怀里,一定很有意思吧。
我让人给她用刑,又用蛊虫折磨她。
她这次倒是有骨气,死也不松口认错,不后悔她帮了杨怀安。
所有人都是,所有人都在杨怀安那边。
凭什么!
就因为我的血脉,我就活该一辈子被抛弃,被出卖不成!
我不甘心。
如果没有姜白玉……
如果我没有错信她……
一切都是因为她!
是她毁了我!
我一定要让她尝到和我一样的滋味。
当着她的面,我打碎了解药,捏死了母虫。
看着她眼里的光从有到无,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感觉不到快意!
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命运了,我要自己做一次自己的主。
赶在毒发之前,我毫不犹豫将匕首插进心脏,结束了我这苟且偷生的命运。
我灵魂飘在半空,看着她和杨怀安搂搂抱抱,还真是碍眼。
我冲过去想分开他们,手碰到她的一刹那,强烈的光蔓延,姜白玉的一生犹如画卷,在我眼前展开。
我看到她从小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连天空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我看到她一直一个人麻木地学习各种技能,眼里唯一有些光亮,是在和隔壁的姜白雪贴着墙说话。
我看到她因为我的到来欣喜,在出卖我后又划伤了自己的脸逼姜乌冬妥协。
我看到她被姜乌冬关在完全黑暗的房子里,又饿又渴,时刻遭受着蛊虫的折磨,还是因为我。
我看到她在一次次折磨中昏死过去,口中喃喃着:「阿远,阿远……」
最后她说:「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阿远……这样,我们都不会痛苦了。」
于是她真的把我忘了,和那段痛苦的经历一起,成了她永远不想再触碰的伤疤。
怎么会呢……
我不敢相信,如果姜白玉真的为我做了这么多,那我……我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
这是个骗局,骗局!
你们全都在骗我,连我死了都不放过!
我彻底崩溃了,疯狂撕扯自己的灵魂,明明没有痛觉,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
人间真是彻头彻尾的地狱!
我再也忍受不了,一头扎进了忘川水里,成了无数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的一员。
只有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完】
□ 是九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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