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是表面。
暗地里。
段灼刚端来一晚鸡汤,段栖迟便派人送来燕窝,还非说鸡汤油腻。
后来段灼亲手给我做了鱼羹,段栖迟就给我造了个小厨房。
没有一天,他们不在证明自己的地位。
段灼问我,他是不是最重要的臣子。
段栖迟就问我,他是不是最懂我的心。
我好歹是个端水大师,怎么能让他们内讧呢?
所以,我夸段灼是最会治内的,夸段栖迟是最会安邦的。
最开始,还能过几天消停日子,可时间一长,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在祸害我呢?
每天处理那么多朝政不说,还要耗费精力来安抚他们幼稚的心灵。
我很忙的好吗!
不过,谁让他们长得好看呢。
暂且忍忍吧。
顺风顺水的日子没有太久,我就发现,我的身体在逐渐变透明。
16
大概是最近消耗的比较严重。
段灼也是真的忙,不是在处理政务的路上,就是在帮我做菜的路上。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从他那里汲取能量了。
但这也不是一个段灼就能帮助我的事。
从宫变那天起,我就能隐隐感觉,身体透支越发严重了。
即使每次变成玉玺,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充盈感。
大概是没有当帝王的命,好歹心愿达成,我也算看开了。
这些时日,我开始将更多的政权逐渐交还给段灼和段栖迟。
以免他俩日后争权,我有意控制着势力,让他们旗鼓相当。
这夜。
我将他俩召集一起,备好了酒菜,屏退了内外宫人。
段灼来的时候,我正和段栖迟聊着政务。
段灼默默听了一会,不动声色地替我将酒换成了茶水。
我笑,「今日叫你们来,可不是品茶来的。」
段灼抿了口酒,带着试探意味道:「你是有什么烦心事不成,非得喝酒?」
这些时日,段灼变了很多,不像曾经那样容易害羞,我总觉得他察觉了什么。
我笑着掩饰过去,说只不过心情好,看如今海清河晏的,想犒劳你和摄政王一番。
段栖迟问我,想如何犒劳。
我将提前备好的令旨各自给他们一份,「回去再看。」
这上面,是我所有能给他们的了。
段栖迟眼中划过狐疑,段灼沉默不语。
我却笑着举杯,「我这个女帝做得不好,若没有你们,定没有今日的局面,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希望你们可以携手,将家国治理得更盛大。」
段栖迟若有所思的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灼也望向我,眉眼沉沉。
我说能有什么意思,只不过难得看他们叔侄联手,又创出了这太平盛世,高兴罢了。
酒过三巡后,段灼到底没能磨过我,答应我与段栖迟日后好好联手,励精图治。
段栖迟高冷惯了,却唯独不会拒绝我任何请求。
我这才放心的同他们举起酒杯,「那日后,祝我们齐心协力,共创盛世,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段栖迟嗤笑,到底举起了酒盏,「罢了,便如你的愿吧。」
段灼一反常态,修长的大手拿着酒杯沉吟不语,眸底的垂影落下一片。
我便道,这是我亲手酿的梅子酒,味道醇厚,仅此一盏,你若不喝,我便都便宜了摄政王了。
段灼这才与我们碰杯,一双黑眸灼灼的望着我,「饮酒便罢,若你有事瞒我,我绝不原谅。」
听得我心头一凉。
我掩饰过去,与他们举杯相碰,几盏过后,段栖池脸上浮起红晕,撑着脑袋道了句这酒真烈。
旋即,他意识到什么,还未说话,便一头栽了下去。
蓦地,段灼脸色煞白如纸,直勾勾望向我,「你在酒中下药,你要做什么……」
17
身体逐渐变得轻盈,我摇摇晃晃道,「这帝位,承你们所赐,我北唐樱也算无憾,接下来的路怕只能你们一起走了……」
我伸出手,想摸段灼的脸,却发现指尖透明的几乎看不到。
段灼的酒意也上来了,竭力撑着自己,红着眸求我:「姐姐,你说过不会丢下我,凭什么任何事都是你自己做决定!不要离开,我已经想到办法……」
终究,他也没能抵过药力,倒了下去。
星子铺满如水的夜空,秋意吹散,我望着两个陪我走过这新朝的男人,缓缓牵出一抹笑容。
终究没能等到来年的雪。
可,我已无憾。
我想这次,我大概是会彻底变成一块冰凉的玉玺,长长久久的,沉睡了。
意识消散前,我感觉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捧住了我,将我裹进什么里。
我仅存的意识,听到了风声、雨声、甚至是神佛的声音。
可我始终动不了,失去知觉和触感,只能靠声音分辨着。
有人在念经,有人始终抱着我。
后来谁带着满身的风霜冲进来,好冷好冷。
好烦。
原来做玉玺也不能好好睡觉。
每天四周都叽叽喳喳的。
我听不到人的声音,却能听到冰雪消融的声音。
再后来,我竟然闻到一丝花香。
又一声鸟鸣划过天空的时候,我听到了飞鸟展翅的声音。
然后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
一块深色的玉玺就放在我旁边。
冰凉,青润,霸气的纹路勾勒它四方的轮廓。
玉玺在这?那我呢?
我坐起来,看到镜中女子朱颜如玉,肌肤如雪。
玉玺和我分开了?
耳畔轰然乍响,都在说女帝醒了。
一旁的段栖迟像是松了口气,漆黑的眼底染上些许湿意,「总算是熬过来了。」
宫人兴奋,侍女尖叫,宫内上下兴奋不已,唯独不见段灼。
段栖迟只说他有事,尚未回宫。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蹙眉没有说话。
我闭眼的时候还是深秋,睁眼已是暮春。
不过半年光景,可我怎么看着,段栖迟憔悴了许多?
「我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段灼呢?」
段栖迟默了默,带我来了一处山谷。
谷间温泉清澈,再往深处,我看到赤着脊背泡在一处药浴里的男子。
苍颜白发,肌肤如雪,仿佛雕琢一般。
我一眼看到他心口处的伤痕,那里结了痂,可总有鲜血在往外冒。
18
段栖迟说,其实段灼早就猜到了有一日我会消失,一直在找高僧想办法。
当日我化成玉玺后,云游在外的藏玄子大师收到段灼的消息赶来,用法阵留住了我的意识。
之所以我与这玉玺不曾分离,是因亡国那日,我自刎而亡,血溅到了这玉玺之上,魂魄移到玉玺上。
但后来,有人将我尸身冻入冰棺,得以保存,作法布阵,将神魂移转到原身之上,再找人以心头血续命,缔结某种生命链接,从此与他生死一体,方可苏醒。
而与我缔结之人,便是段灼。
段栖迟曾也毫不犹豫地要与我缔结,可段灼说,这个国家需要人守着。
他此生,命给了我,段栖迟的命,就只能留给守护这江山了。
我颤抖地走过去,喉间哽咽。
这个傻子,我丢下他很多次,可他却从未放弃我。
我将头埋在段灼肩头,一滴眼泪坠了下来,落在了他心口。
「我回来了。」
「以后再也不会离开。」
「小傻子。」
「……姐姐。」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你说话,算话吗?」
我对上段灼睁开的桃花眼,笑而不语。
骗小孩子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
三个月后。
我身体的机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便斜倚在龙榻上撸猫。
段栖迟一身铠甲走近,将兵符扔到我面前,抱怨西境的兵越发不好带了,不知哪里传言,女帝姿容绝色,有经世之才,将士们都想一睹芳容,想让我去阵前助威。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就是传言了,难道不是事实,要不要我过去走一圈,验证一下?
段栖迟脸色发沉道,「若你敢去,这兵,我就不带了。」
他话音刚落,段灼便抬步走了进来,一袭白衣如画,比起曾经,更多了几分风雅清隽。
我正要找他评理,可段灼却扔下几本奏折,「近日刑部侍郎精力不放在朝政上,越发放肆妄为,方才我已拟旨将其革职,你批审吧。」
我好奇地问如何放肆了?
段灼黑着脸,薄唇微抿,「竟敢在朝堂之外,公然扬起追女帝之风,还召集了一众你的小迷弟。」
哈?
这难道也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他们两个一个太能平复朝堂,一个太能平定四方,却都归功在我头上,才让这些臣民这般推崇的嘛!
我心好累,我要回玉玺里。
我转身要跑,却被段灼拎住了脖颈。
「还有个折子,劳陛下批审。」
我本着早批早完事的心态打开折子,谁成想,打开之后,竟然是数名大臣联合请旨,让我选皇夫。
首推的人便是段灼和段栖迟。
我目光往他俩身上瞟。
两人齐刷刷地望向我,似乎在等待我的选择。
我收了折子,勾出一抹狡黠的笑。
呵。小朋友才做选择题。
-完-
作者:三月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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