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地看着他。
44.
原来当初沈淮川是真的打算放下我,不再打扰我的生活。
可没想到,奥斯卡意图借琢玉堂的名声倒卖鸦片,此事被沈淮川知晓,他便故意用走私违禁药物的名义查封了琢玉堂,将我们一家下狱。
如此一来,奥斯卡便不能再借我爹的名头为非作歹,同时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一家。
原本他是想找机会将我们送出江州,可鬼子很快就打了过来,城里城外都不安全,他便只能按兵不动。
谁知我竟傻乎乎地去求奥斯卡帮忙,实则是羊入虎口,还害得沈淮川和租界的关系破裂,让他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为了彻底断掉奥斯卡的野心,他只好安排爹娘他们四人假死脱身。
我听孙副官说完,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他明明可以告诉我真相,可却眼睁睁看着我误会。
他甚至在刻意引导我误会他。
到底是为什么?
45
孙副官神色凄凉,道:「因为督军他……没想过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我一时神思恍惚。
原来是这样啊……
他故意让我误会他,故意让我恨他,是为了让我放下他。
我忽然想起从前的种种。
他在玉兰花下许我终生的郑重模样。
和梁书仪成亲那晚他眼中的神伤。
他告诉我如今的世道眼泪最是无用是在教我坚强。
他带我学枪是为了让我有自保之力。
我总算理解了他那句「我不是永远都能陪在你身边」的含义。
可我却将枪口对准了他。
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我,拥抱我,用他的身体迎接我的子弹,只为了替我挡住身后的爆炸。
我曾经自许爱他,以为他才是那个负心之人,却从来没有注意到,我未曾有一次不顾一切地信任他。
「督军说他知道您性格倔,认死理,他怕耽误了您。」
孙副官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才发现短短一瞬我已经满面泪痕。
「二姨太,如果您不想辜负督军的一片心意,就请您上船吧,您不去香港,督军他的良苦用心就白费了。」
我抹了眼泪,笑了笑,微微摇头:「孙副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不会去香港,麻烦你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他若是不回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孙副官使尽浑身解数仍旧劝不动我,最后只好离开。
走之前留下了一袋子银元,说是沈淮川给我的,我不想要,可他扔给我就跑了,我追不上,只能收下。
等沈淮川回来我再还给他罢,我想。
46
我们一家搬进了我养病的那间小院子里,虽然稍微有些挤,但一家人在一起,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三日后,江州沦陷了。
鬼子闯了进来,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奸淫妇女,他们无恶不作。
整个江州都笼罩在阴云里,无人能挣脱。
人们终日惶惶,不知哪一天,鬼子的子弹和刺刀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47
哥哥在报社找了一份工作,做记者,写文章,是他喜欢的。
江州医院被炸毁之后,院长出资搭建了一座临时医院,我也继续回去做医生。
爹和二两则在巷子口摆摊给街坊们瞧病,娘在家操持家务,得闲的时候也会过去帮忙。
日子虽清苦,但比城中大多数百姓已经要好许多了。
爹说,我们一家安安稳稳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
如今我已经不奢求别的了,只要一家人都在就够了。
只是有时候听到枪声炮火声,我还是忍不住想起沈淮川。
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你会活着回来找我的,对吗?
要记得我在等你啊。
48
这些日子鬼子四处抓地下党,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有时人好好在家里坐着,忽然就有鬼子闯进来把人抓走,说是地下党,然后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就亲眼见到过几回。
娘总是不厌其烦地耳提面命,下班一定要快些回家,千万别在路上逗留,也别去瞧热闹,看到鬼子要赶快躲起来。
好好好,我们每次都笑着连连点头。
49
今天轮到我值班,下班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我在医院门口看到来接我回家的二两。
「往常不都是哥哥来接我吗,今天怎么是你来?」我问。
二两接过我手里的包,笑着说:「大哥今天有事没回来,我怕你一个人走,就先来了。」
路过一家还没关门的酥饼铺子,我去买了几块,我俩边走边吃,剩下几块准备带回家里给爹娘和哥哥。
曾经的江州夜里也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欢歌乐舞通宵达旦。而现在也不过九点多钟,街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了,处处凄凉,像是一座死城。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路上碰到两个醉酒的鬼子。
他们看见我,两眼放光,露出恶心的笑,嚷嚷着要上来抓我。
我和二两转身就跑,可是跑到一半我却在被炸得坑坑洼洼的路上崴了脚。
二两扶着我踉踉跄跄地逃,眼看着就要被鬼子追上,他忽然松开了手,将我往前一送。
我回头看他,他说:「二姐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把鬼子引开就来找你。」
「不要去,二两!回来!」
「二姐,别怕,快去躲起来,你放心,我跑得快,我会回来找你的,等我来找你。」
说完他就冲向了那两个鬼子。
我知道我留下来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成为他的负累,所以我只能转身,瘸着腿拼命向前跑去。
只有我跑得更快,二两才能多一分脱身的机会。
我跑了一阵,钻进一座被炸塌了一半的房子里藏了起来。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不知从多远的地方传来的冷枪声。
我等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二两。终于等不下去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出废墟,往回赶。
回到了我和二两分开的地方,我看见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下是满地鲜血。
他的身子已经凉透了。
浑身上下被鬼子的刺刀捅了十几个窟窿,血都流干了。
我抱着他,失声痛哭。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可以救救他?
他明明胆子那么小,他很怕疼的,这么多刀,得多疼啊。
二两,我家二两。
他还未满十八岁,那么年轻。
他还没有出师,还没有拥有一家自己的医馆,没有娶一个漂亮老婆,没有生一个大胖小子。
我家二两,他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50
爹娘看到二两尸体的时候哭得老泪纵横,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爹抱着他,很久很久都不松开。
「都是我的错,当初就应该让你们去香港,要是去了香港,二两他……他就不会……」娘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他们早就把二两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了。
「娘,不是你的错,不是……」我哭着摇头。
我们都知道是谁的错。
我家二两没了,可连个为他喊冤的地方都没有,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像一阵烟一样散了。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哥哥一天一夜没回来,我去打听才知道因为他写的文章激怒了鬼子,他和几个同事都被抓进了大狱。
万幸的是,因为有报社的影响力在,鬼子不敢直接杀他们,但是想赎人,要拿钱换。
要很多很多钱。
我只好动用了沈淮川给我的钱,终于把人救了出来。
沈淮川你看,你又救了我一次。
哥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二两已经下葬了。
他跪在二两灵前,跪了一整夜。
他自责,为什么偏偏是那天,如果那天去接我的是他,二两就不会出事。
51
娘不想让我们再去上班,二两的死吓怕了她,她从早到晚担心我们。
但如果我们不去,这个家该怎么继续维系下去呢?
我们不能停下来,我们只能像时间一样,义无反顾地向前,哪怕前方是深渊,是悬崖。
沈淮川,你知道吗,我好难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未知。
比如你什么时候回来。
比如鬼子什么时候被打跑。
比如我们的未来在哪里,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该何去何从。
谁能告诉我,明天,到底会不会变得更好?
52
江州每天都在死人,我常常在路边看到尸体,男女老少全都不能幸免。
起初我还有些害怕,后来就逐渐麻木了。
每天早上有收尸人走街串巷,将那些无人认领的残躯捡起来,堆到板车上,运出城,丢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这就是结局。
谁都不知道明天被捡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
53
鬼子开始隔三差五地去哥哥他们报社捣乱,他时常带着一身伤回来,娘只能心疼地哭着在煤油灯下为他擦药。
可他每次都笑着说没事。
无论娘怎么劝说,第二天他还是照常拿着包去报社。
我和他在巷子口分别,他向西,我往东。
日日如此。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很久,可原来命运留给我们的时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
54
哥哥失踪了。
我和爹娘找了整整三天都没有音讯。
直到第四天,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抱着一个黑盒子走进了我家。
她说,那个盒子里的就是我哥哥。
怎么可能呢?
三天前他还笑着揉我脑袋,嘱咐我要早点回家,三天之后你告诉我他在这个盒子里。
那么小的盒子,那么拥挤,我哥个子高,怎么住得下?
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
我哥他不可能会死!
可我看见面前这个姑娘,悲伤却坚定的表情,她郑重地说:「对不起,这就是晋禹诚同志的骨灰。」
我娘听完当场就晕了过去,爹也腿软得站不稳。
姑娘说,一年多前哥哥就加入了地下党,借着记者的身份暗中打探消息,因为他,组织多次成功截获鬼子的重要情报。
他为组织争取了很多时间和机会,救了很多人。
三天前,他去执行新任务,不料身份暴露,为了掩护同志逃走,他用身体为他们挡住了子弹。
她说,他中了三枪,当场死亡,没有痛苦。
她说,他为组织和国家做出的贡献,他们会永远铭记。
可我的哥哥没了,谁能把我的哥哥还回来?
55
我哥哥晋禹诚是个文人,喜欢读书写字,喜欢诗词歌赋。
他最看重文士礼仪,总是穿着长衫,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连架也不会吵的,从来不与人争执的人,竟会悄悄背着我们加入地下党。
这一年来,他一次又一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可回家却从未提及一个字。
他一个人默默扛下了所有。
他那么好,可命运没有眷顾他。
晋禹诚,我应该骂你啊晋禹诚。
你回来看一看,你看看娘,哭得眼睛快瞎了,你看看爹,头发胡子都白了。
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
你怎么忍心?
你回来吧,哥哥,我想你。
56
如果忽略那些枪声和炮火,只看看夜里的繁星,我有时候甚至会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一家还在琢玉堂,日子平淡又幸福。
小时候爷爷去世,娘抱着我说,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现在,哪一颗星星是哥哥,哪一颗是二两呢?
你们在天上也会看着我吗?
像我在这里看着你们一样。
我有时候会想,究竟是谁在掌控着这个世界,谁来决定谁是坏人,谁是好人,谁会活着,谁会死去,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坏人真的会有恶报吗?
为什么是哥哥和二两死?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57
哥哥死后,娘的身体也垮了。
她终日以泪洗面,眼睛也花了。
爹好像一下子老了,头发胡子全都白花花的,如果晋禹诚看见一定会笑着说,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德隆望尊的老大夫了,街坊邻居最喜欢找这样的老大夫看病。
沈淮川还是杳无音讯。
其实我知道,这样的世道,分别往往意味着永别,重逢才是小概率事件。
可我总还抱着希望,希望哪一天回家,看到他在巷子口等我。
我会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告诉他,我很想他。
有时候也会在梦里见到他,只是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总会让我沉寂很久。
虽然见多了生离死别,我却还是无法习惯它。
58
然而苦难不会因为你可怜就放过你。
它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它像车轮一样碾过来,不等我反应,就已将我粉身碎骨。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却在巷子口看到匆匆赶来的邻居们,他们焦急地跟我说,我爹被鬼子的长官中村一郎抓走了。
我娘已经急得晕倒了,我丢下包就往中村一郎的宅子跑。
可我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人拖着板车从侧门出来,板车上躺着的是我爹。
准确的说,是我爹的尸体。
这些人也是大夫,他们说,中村一郎头疼,听英国的那个大使说中国的大夫能治,特别是一个姓晋的老大夫。
所以中村一郎抓了很多大夫去给他看病,其中就有我爹。
他让我爹给他针灸,原本一开始都好好的,可是我爹忽然拿着银针往中村一郎脖子上扎,他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喊着,我杀了你们这些鬼子!
鬼子将刺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像一只皮口袋一样被捅得破破烂烂。
我看着木板上那个老头,这是我爹,这是我那个总是笑呵呵说着「活着就好」的爹。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是说活着就好吗?
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我只求你跟娘好好活着啊。
我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这漫长的噩梦何时才能结束?
59
有时候我也有点恍惚,以为爹、哥哥和二两都还在,过去的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可有时候我又觉得,曾经的人和事都是我的幻觉,我从未拥有过他们。
没有拥有,就没有失去,就不会痛苦。
我常常哭着睡过去,又哭着醒来。
我发现沈淮川说得对,这样的世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60
爹死后,娘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只能让她住了院,我也干脆向院长申请了一个小房间,从此搬进去就住在医院里。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无法挽救娘的身体。
她一日日衰败下去,终于还是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
那天她拉着我的手说,她想回家。
我收拾东西,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到小院。
可到了门口,她却不进去,她说,这里不是家。
是了,这里留下的只有惨痛的回忆。
我又带她回了琢玉堂,只是这里也早在鬼子的轰炸中毁了,只剩一小半废墟。
琢玉堂的牌匾只剩下一个「琢」字,静静地躺在泥泞里。
娘笑了,她说:「囡囡,我们终于回家了。」
我扶着她走进那片废墟里,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就这么靠在我身上。
61
沈淮川,你离开的第三年,我失去了所有亲人。
世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想你已经变成了习惯,像吃饭、睡觉、呼吸一样自然。
可我好累,好孤独。
无数个深夜,我哭着醒过来,对着黑暗辗转到天明。
你究竟何时回来?
我还在等你。
62
1941 年,哥哥忌日那天,我在墓园里碰见了当年送他骨灰回来的那个姑娘,我看见她在我哥坟前流泪。
她走的时候,我上前叫住了她。
经她介绍,我加入了共产党,成为了一名军医。
我随着军队辗转在各大战场,每遇到一支队伍,我都要到处打听,有没有人见过沈淮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停息。
可是没有,答案永远是没有。
有时候我奔走在战火里,我想沈淮川是不是也正在某个地方,和我一样努力着。
又或者会不会有一天,我救下的那个伤兵就是他。
但是命运果然从来不会眷顾我,直到抗战结束,我也没有找到他。
63
没有安生多久,内战又爆发了,我再一次选择了回到战场。
也许我一生的运气都用在了战场上吧,原本我以为,某一天某一颗子弹会穿透我的胸膛,亦或是一颗炮弹刚好落在我身边,但是都没有,最危险的境况也就是被流弹擦过。
虽然受过的伤不少,但这么多年,我竟活了下来。
1949 年,新中国成立了。
曾经,我还在江州那个小院子里时,曾无数次盼望的这一天终于到来,可是当初和我一起的人却再也不能看见了。
我跟随着军队进入了北京城,在一家医院里继续做医生。
64
日子平平淡淡地流逝着,没有惊喜,也没有悲伤。
时间走得越来越快,有一天我醒来,看着墙上的挂历,忽然感觉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可时间却已经到了 1986 年。
这一年我 70 岁了,因为年轻时在战场上受过的伤,手脚不太灵便,经常连门也不出,一个人在家一待就是一整天。
有一天,以前工作的医院忽然打了个电话来,说有个老战士想见我。
我去了医院,见到了那个人。
他坐在轮椅上,被他的孙子推着来到我面前,一看到我,他就忍不住流下眼泪,他叫我:「二姨太。」
他是孙副官。
65
他说他找了我很多年,一直没有音讯,直到最近来北京看病,在医院的老医生事迹表彰墙上看到了我,立刻就让医院帮忙联系了。
我也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还能再见面。
真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故人。
我问他你找我做什么。
他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块老怀表。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当年沈淮川送给我的那一块。
他说,我离开的第二年,沈淮川死在了长江边的一场战役里。
那天他杀了很多鬼子,鬼子杀红了眼,把子弹全往他身上招呼。他死时穿的那套军装上,足足有四十一个弹孔。
后来孙副官找到了他的尸体,他的脖子上戴着一块怀表,死的时候,他的手就紧紧抓着那块怀表,按在胸口的位置。
他抓得那样紧,孙副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怀表取出来。
他说:「那时我就知道,我应该把这块表交给您。」
他将怀表递给我。
看得出来他把它保护得很好,仍是亮晶晶的,一点锈迹也没有。
我打开怀表,指针早已经静止。
我看见表盖内侧原本那个「川」字旁边,多了一个「玉」字。
「川」和「玉」,就这么紧紧地挨在一起。
它们紧紧挨在一起,走过了四十八年。
孙副官扶着轮椅在我面前跪了下来,老泪纵横。
「二姨太,我对不起您,当年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将督军的事告诉您,想必您现在已经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也不至于一个人……孤苦至今……」
我连忙去扶他,但力气不够没扶起来,只好叫他的孙子把他扶回轮椅上坐着。
我笑着摇摇头:「孙副官,你没有错,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这辈子没有爱错人。」
尽管我爱的人,早已经化作尘土。
但我们终将再相逢。
等到那一天,我一定要告诉他。
我等你很久了,沈淮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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