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儿?!
等我看清楚它的构造,立即战栗不已。
它外形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盘,就像去掉花瓣的向日葵花盘,只是花盘中密密麻麻的不是葵花籽,而是一只只黑色的手掌,它们五指等长,一面长着粗短的黑毛,一面长满了锋利的牙齿。
圆盘扑向猴子精,将猴子精罩住,猴子精奋力挣扎起来。
等它从圆盘里挣脱出来,一条手臂却不见了,肩膀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血流如注。
再看那圆盘中间,黑手掌们争抢着撕扯一根鲜血淋漓的猴子手臂。
眨眼的工夫,它便被分成七八份,吞咽殆尽。
猴子精浑身是伤,拖着血痕没跑出几步,又被圆盘怪攥住。
猴子精的惨叫声响彻大棚。
我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看不惯虐待动物,提棍就冲上去。
我把电击棍怼到圆盘上,圆盘明显抖索了一下,但立即伸出几只黑手掌来,从我手中夺走了电棍。
黑手掌们对电棍一顿啃咬,发现不是活物,将电棍吐在地上。
我捡起电棍,发现电棍已经没有了电量,心中一惊。那圆盘怪把电棍的电量吸走了?
猴子精仍在被黑手掌们撕咬,我左右看看,见墙边摆着一根防暴叉。
箭步冲去,抡起防暴叉,回头直插圆盘怪。
「啊——」我大吼着向圆盘怪冲去。
防暴叉离圆盘怪还有半米时,我停住了脚步。
因为圆盘怪突然放下猴子精,抬起圆心瞄准了我。
「飒!」的一声响,圆盘周围瞬间长出了层层叠叠的血红色花瓣。
每一瓣,都长着一只眼珠子!
所有眼珠子一同注视着我。
看到如此怪物,我全身的力气都被夺去,握着防暴叉的双手一下子软了,手心全是滑腻的汗水。
别说要干它了,这一瞬间,我整个人心神被震慑,完全失去了思考和任何应对能力。
什么也做不了。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死了。
在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注视中过去了漫长的几秒,黑葵花怪没有任何进一步动作。
又是「飒!」的一声,所有花瓣收了起来。
随后,圆盘一层层向内收缩,最后变成一只足球大小的实心黑球。
然后,黑球消失了。
我环视大棚,没有它的踪影,就像它没来过。
猴子精躺在血泊之中,苟延残喘。
「猴子,可能是人变的」。
我想起这句话,迟疑着走到猴子精身边。
猴子精张着嘴巴,似乎努力想说话。
「你……你是不是人?你想说什么?」
我蹲下来,把耳朵挨近。
只听猴子精说:「雨……」
「雨姗……」
我瞳孔一震。
不可置信地望向猴子精,「你……你是骆嘉城?」
骆嘉城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泪水一下子盈满了他的眼眶。
我急忙说道:「哥们,骆雨姗在找你。」
骆嘉城还想奋力说些什么,可他喘气越来越急促,随后脑袋一撇,一动不动了。
我呆呆地蹲在猴子精的尸体身边。
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我好久才反应过来。
拿出来看,是领班杨哥的来电。
杨哥这时候找我干什么?
我接起电话。
「喂,杨哥?」
「张铁志,今晚你要服用灰色药丸。」
我一头雾水,灰色药丸?
「灰色药丸在监控室左边第一个抽屉的药盒子里。」杨哥说。
「我找过了杨哥,盒子里没有灰色药丸。」我说。
「张铁志,今晚你要服用灰色药丸。」杨哥又用原来的语气说了一遍。
我愣住了,要不是认得杨哥的声音,我真怀疑对面是个 AI。
杨哥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吗?为何要突然通知我这个?
杨哥继续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说:「张铁志,今晚你要服用灰色药丸。」
我听得心里有点发毛,忙说:「好,我知道了杨哥。」
「张铁志,今晚你要服用灰色药丸。」
我忍无可忍,挂了电话。
反正老子现在就不想干了,还怕得罪领班?
但是,杨哥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叫我吃灰色药丸?
【如果听见猴子说人话,说明你出现了幻觉,请服下一颗灰色药丸。】
灰色药丸,可以消除「幻觉」?
他们希望消除我看见黑葵花怪的「幻觉」吗?
这是不是说明,黑葵花怪不想被未驯服的人类知道它的存在?
可根本没有灰色药丸啊,笑死。
我要离开这里。
我走进电梯,转身,按下四楼。
我回到监控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看到药盒子,我仿佛想证实他们的荒谬,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的药丸,却变成了灰色的。
我明明记得原来不是灰色的……
是被更换了吗?还是,我也开始出了问题?
「遵守规则的人有问题。」
「一般练习七天就能掌握,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两条信息加起来,是不是说,遵守规则的人,会在七天后成为他们的一员,生活在他们的秩序之中?
「不遵守规则可能有危险。」
危险=变成猴子,成为黑葵花怪的食物?
他们将多少人变成了猴子?
关在舱里的六只猴子,原来都是人吗?
我感到愤怒,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显然失去了人的心智,甚至没有真正的猴子活得快乐。
骆嘉城,也许是提前发现了什么,没有完全被变成猴子,并且一直在逃避着黑葵花怪的猎食,每晚 0—1 点才有机会出现,想向我传递消息。
比如警告我不要在这里逗留七天。
但他那些未卜先知的话是怎么回事呢?我想不明白。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我还是打了报警电话。
「您好,露西生物公司园区出现了外星怪物。」
「先生,您是不是喝酒了?」
「是真的,这里发生了凶杀案。」
「好的,我们会派人过去查看。先生您在现场吗?」
「我得走了,不然会被它杀掉。」
我挂了电话。
这时,我才看到骆雨姗刚才发来了好多消息。
「谢谢你!我一定要查清我哥失踪的真相。」
「露西生物一定有问题!」
「你还在吗?」
「你还好吧?」
「通话未接通」。
「通话未接通」。
「通话未接通」。
「你没事吧,我很担心……」
我赶紧回复:「我没事,现在正离开公司,晚些跟你说。」
看着那几个未接来电,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女孩如此关心,心中漫起一股暖流。
但我要如何告诉她,她哥哥骆嘉城,就在十分钟前死在了我面前。
12
我离开大棚,走到园区闸门。
刷卡时,又给我提示:「非该员工出园时间」。
我抡起从大棚消防栓带出来的消防斧,一斧子劈碎了闸门。
保安室的人走出来,目瞪口呆看着我。
我一脚踹开出口,边离开园区边朝他挥手。
「不麻烦你开门了,拜,bro!」
我扛着斧子,走在路上。
现在是凌晨 1 点半,路上的行人却异常地多。
他们假装在做着自己的事,一个个就像东西德冷战时期的特工。
有人在遛狗。
有人在拍月亮。
还有人在公交站假装等车。
求求了,最早一班公交还有五个小时,你装你妈呢。
但我实在为自己怎么离开这里发愁,这个点是没有任何公共交通了,网约车也没有接单的,路上更是看不到一辆出租车。
我要想办法跟骆雨姗会合,我们共享了实时位置,她正在想办法向同事借车。
我们决定先一起离开小古围,再作他议。
好在因为我肩上的斧子,这些「特工」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我表面对他们不屑一顾都是装出来的,要是他们一起上,我还真不知怎么办。
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把斧子绑在背后。
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并启动的交通工具了。
骑车离开「特工」们的监视范围,「特工」们急了,终于不装了,纷纷追在我身后。
但很快被我甩掉。
上次我扫码骑车的时候,发现所有车座都是厚厚的灰尘。
原来不是这里的人有素质,是「他们」根本不会骑自行车。
可是,没骑出多远,身后却响起了警笛声。
「先生,你涉嫌破坏私有财产及危害公共安全,请立即靠边停车。」
车上的警员用喇叭冲我喊话。
我不知道这两个警察是不是他们的人,但我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他们没有任何明面上的犯罪证据,反倒是我,深夜扛着斧子上街。
就算我这时候有机会发微博,说自己要被黑葵花怪陷害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我。
但转念一想,他们要隐藏黑葵花怪的存在,假装这里是一个正常社会,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对我做不正常的事。
我扔掉斧子,把单车蹬得飞快。
警察追在我身后,又发了两遍警告。
我终于找到机会,拐入一条车子无法驶入的商业街。
找到出口,甩掉了警察。
拿出手机看,骆雨姗借到了车,正在过来接我。
可我手机快没电了,我担心到时找不到骆雨姗,心里有些着急。
这时,我看见不远处的便利店外有充电宝桩。
四下无人,应该安全,我借着夜色走过去。
借了一块充电宝,刚插上充电线,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忙躲起来,却见来人是王思瑶!
她好像在被人追,一边逃跑一边慌张地回头看。我朝她身后张望,果然有个人影在追她。
难道王思瑶也遇到了跟我同样的处境?
我犹豫了两秒,咬咬牙,冲了出去。
「思瑶,这边!」
我拉起王思瑶的手,在昏暗的商业街逃窜。
最后,我们来到一间小酒吧后巷,摆脱了追来的人。
「那人是谁?」我问王思瑶。
王思瑶惊魂未定,紧紧抱住我的手臂,眼里泛着泪光。
「一个变态骚扰狂,我不认识他……」
「没事了,有我在,别怕。」我安慰道。
看着暧昧灯光下的王思瑶,她比我记忆中变得更美了。
「谢谢……」王思瑶还不肯放开我的手,她身上传来阵阵体香,闻得我心都软了。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为了避免气氛尴尬,我没话找话,「对了,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我……」王思瑶支支吾吾,突然,她放开我的手,露出诡异的笑容。
「还不是为了找你。」王思瑶的脸一瞬间变成了一个陌生女人。
她不是王思瑶!
我察觉到身后有人影接近,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
我眼前一黑,径直倒下。
13
醒来时,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手机被没收了。
屋里没开灯,我面前站着黑压压二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戴着面具。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我好不容易看清,他们戴的是一样的猫头鹰面具。
大家七嘴八舌,不知在说什么。
我头痛欲裂。
不过,这些天我本来就没睡过觉,托这次被打晕的福,这时候脑子竟然清醒了不少。
现在是什么时候?看月色,应该是凌晨三四点。
我试着摸索了一下绑着我的绳子,没能解开。
一个戴白色猫头鹰面具的人走了进来,屋里的人立即安静了。
「辛苦大家了,你们的功劳,会被记下的。」白色猫头鹰说。
白色猫头鹰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
「什么年代了,活在红旗下的人,你信邪教?你们没有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吗?」我现在唯一能用上的就是嘴巴了,当然不能放弃自救,「就那玩意,都不用加特林,也就 AK 一梭子子弹的事你信不信?赶紧自首,争取宽大……」
我还没说完,就挨了白色猫头鹰一耳光。
「岂容你亵渎炎乌!」白色猫头鹰怒道。
原来那东西叫「炎乌」,但这是我听到的音译,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字。
我还想说话,有人上来用胶带封住了我的嘴巴。
「高级以下公民请离场。」白色猫头鹰转身对屋里的人说。
屋里的人走了一大半,除白色猫头鹰还剩下八个人。
「这人无法教化,只能消失了。」白色猫头鹰说,「请高级公民投票,决定对他的惩罚。」
好家伙,原来投票权是这么用的。
「溺毙。」白色猫头鹰说。
有一个人举手。
「车祸。」
两票。
「活埋。」
五票。
「火灾。」
零票。
「中毒。」
零票。
「谢谢。」白色猫头鹰对八人说。
接着,白色猫头鹰又喊来两个人,他们把部分绳子解开,只反绑我的双手。
两人架着我就走。
现在就去活埋吗?效率这么高的吗?不再考虑考虑?
我奋力想着还能有什么自救办法,外面突然响起了消防铃声。
然后,房间里的自动洒水系统开始洒水。
「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吗?」有只猫头鹰疑惑地问。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只见她抱着灭火器,拔掉保险销,一顿扫射,将干粉喷在猫头鹰们脸上。
「张铁志!」我听见骆雨姗的声音冲我喊。
哇哦——
妈妈,我看见了女英雄。
14
骆雨姗拉着我的手狂奔,猫头鹰们在后面追。
本来要往楼下跑,但下面也有人堵住去路。
骆雨姗又拉着我往楼上逃。
「往楼上跑!跑到七楼以上!」她说。
「为什么?」我问。
「他们畏高!我发现他们都住七楼以下,猜的!」骆雨姗说。
我们跑上八楼,追兵果然退缩了。
白色猫头鹰追过来,对猫头鹰们说:「蒙上眼睛,炎乌会给我们指引。」
猫头鹰们真的把眼睛蒙起来,继续追我们。
我们一直逃到二十五楼天台,将天台的铁门反锁。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被带到了绿筑园。
追上来的猫头鹰被铁门挡住,但很快,他们开始用重物砸锁。
我们无路可逃。
骆雨姗着急地问我:「怎么办?」
我环顾四周,这栋楼后面挨着一栋仍在进行装修的新楼,可以从屋顶跳过去。
但需要爬到屋顶上,而屋顶四周是斜坡,只能踩着边沿一拃宽的砖墙绕过去。
我把想法告诉骆雨姗,「敢不敢?」
骆雨姗看看那狭窄又漫长的逃跑通道,紧紧拽着我的手,摇摇头,「我怕。」
砸门声越来越响,我猜门锁撑不了几下了。
「我牵着你,我们可以的!」我鼓励骆雨姗,「不要怕!我一定不会让你掉下去!」
「他们会抓住我的。」骆雨姗仍然犹豫。
「他们不敢来,他们平衡感很差,连骑自行车都不会!」我说。
说完,门「哐当」一声被砸开了,猫头鹰们涌了出来。
「上!」我拉着骆雨姗爬上屋顶。
骆雨姗咬着牙,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们踩着狭窄的墙壁,一步步往前走。
第一只猫头鹰在白色猫头鹰的指挥下,也爬上屋顶,但没一会就摔了下去。
「啊——啪!」
其他猫头鹰不敢再上来。
我和骆雨姗就快到了屋后,突然,骆雨姗猛地拽了一下我的手。
我回过头,却看不见骆雨姗的表情。
奇怪,怎么突然夜色变得更暗了?
不对!
我们头上的月亮,不见了!
我定睛一看,盘踞在我们头顶的,是一只只密密麻麻的黑手掌!
「飒!」黑葵花怪放出长满眼珠的花瓣。
我感觉到骆雨姗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好,这样下去,她会维持不住平衡掉下楼!
我往回走了一步,靠近骆雨姗,让她看见我的表情。
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打手语告诉她,黑葵花怪视力很差。
在大棚里,黑葵花怪攻击骆嘉城时,我用电击棍攻击黑葵花怪,当时有骆嘉城的惨叫声,它甚至没发现我的存在,直到我用防暴叉大吼着冲向它,才引起它的注意。
骆雨姗看到黑葵花怪满是眼睛的形象,显然没法信服。
我只好用目光告诉她:「相信我。」
这怪物也染上了某些人类的臭毛病,越缺乏什么,越爱显摆什么。
这么多眼珠子,就没一只是好使的。
我们就在这些眼珠子的注视下,一点点走完狭道,跳到了另一栋楼。
从另一栋楼坐电梯到一楼,有零星几个猫头鹰追过来,我们甩掉他们,抢来一辆小区巡逻车,冲出绿筑园。
骆雨姗叫来的朋友及时赶到,接走了我们。
离开小古围时,天正微亮。
我和骆雨姗仿佛劫后余生,两人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她把脑袋挨到了我的胳膊上。
16
后来,我们没有对任何人说黑葵花怪的事。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机会,同时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和骆雨姗结伴,生活得如履薄冰。
我把大棚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骆雨姗,她知道哥哥的死,痛哭了一场。
不过,在我的陪伴下,她慢慢抚平了失去哥哥的伤痛。
而雨姗也陪着我,让我重新获得了正常的睡眠。暂时的红绿色盲症,也在离开小古围不久之后不药而愈。
我和雨姗恋爱了。
过年我没有回家,怕自己还未安全,给爸妈带去牵连。
爸妈知道我交了女朋友很开心,仿佛这是我这些年做过唯一有出息的事。
我到处去搜查,翻了很多书,也找不到丁点儿黑葵花怪的目击消息,更别提研究文献了。
至于骆嘉城为什么会说出预知未来一样的话,我思来想去,猜测是黑葵花怪篡改了我的记忆。
好比我们有时会觉得某个场景很熟悉,不过是一种海马效应,也许黑葵花怪正是利用了人类的这一点,本来骆嘉城对我说了真正要说的话,但在我离开大棚,听到其他话后,原本骆嘉城对我说的话就被「假话」替换掉了。
这让我感到细思极恐。
就算我真的有一把 AK,能干过黑葵花怪吗?
这「炎乌」,不止「怪物」这么简单。
还是忘掉一切,迎接新生活吧。
晚上,雨姗在我身旁安稳地睡着。
她轻轻的呼吸让我从心底感到幸福。
我这晚有点失眠,听着雨姗的呼吸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越听,越不对劲。
她每一次呼气和吸气,时长都完全一致。
像极了……在遵守「十字双摆」的运动!
黑夜中,我止不住地,全身战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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