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里的叫声

出自专栏《惊魂诡故事:天黑有人叫,你不要回头》

我小时候,村里来了个乞丐,他骨瘦如柴,牙齿发黑,身上散发着臭味儿,他来我家乞讨,我奶给了他一个馒头。

他拿着馒头,对我奶说:「猪圈里的猪,都杀掉,可逢凶化吉。」

我家日子过得还不错,养了十几头猪,每年卖猪肉、猪崽,都能赚不少钱。

我爷冷哼一声,他说:「你知道一头猪多少钱?满口胡话,滚出去!」

我爷把那乞丐赶出院子,还说乞丐要是再敢来,就打断乞丐的腿。

过了几天,我在省城念书的小叔回来了,他放暑假。

我爷高兴,要杀个猪庆祝,就请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母猪的四条腿都被绑上了,我爷刚要动刀,那母猪突然破了羊水,一只小猪的尾巴漏了出来。

01

院子里的人都愣了,我爷也是一脸蒙。

我家邻居孙望说:「叔,咋还杀带崽子的母猪呐?是不是抓错了?」

我爷眉头紧皱,他说:「不能啊,我记得这母猪没配过种啊。」

我奶拿了剪子,将绑在母猪身上的绳子剪开:「快,给弄圈里,让它先下崽。」

几个人合伙,总算是把母猪弄到了猪圈里。

我奶说:「瞧你这记性,肯定是抓错了。」

我爷说:「不可能,不可能记错。」

孙望笑着说:「这多好啊,又下猪崽,又是钱。」

「是啊,我看这肚子,至少得下八个猪崽。」

「没准能下十个。」

这几个人,在猪圈里闲聊上,你一言,他一语的。

这猪好像难产,小猪崽就是生不出来。

我奶急了,她拿着剪子上去帮忙,又跟我说:「小豆子,去打盆热水来。」

我小跑回屋,拎起暖壶,我小叔坐在土炕上,正在看书。

我说:「小叔,母猪生猪崽呐,你去看不?」

我小叔说:「生猪崽有啥好看的,我不去。」

我小叔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是我们老赵家的骄傲。

我爷我奶可疼我小叔了,家里的脏活、累活,从来不让我小叔干。

我拿着暖壶,进了猪圈。

我奶正在给猪接生,她好不容易掏出来一只小猪,那小猪只有半个身子,另外半个身子不知道哪里去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掉了。

我奶愣了几秒,她说:「这是咋回事?」

我爷跳进猪圈,把那猪崽拿起来看了看:「这猪崽畸形,再看看其他的。」

李婶儿说:「白瞎一个猪崽,这咋回事呐?」

母猪发出叫声,又一个猪崽生出来,这次更严重,只生出来半个小猪头。

我奶皱紧眉头,她说:「我就不信了,没有一个正常的猪崽?」

又过了几分钟,母猪生出来的猪崽,都是残缺的,像是被什么动物啃食过的。

我爷说:「肚子里应该没有猪崽了。」

我爷话音儿刚落,母猪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声。

这个猪崽,要比其他的猪崽大,大很多。

我奶拽着猪崽的腿,一点点往外拽。

生出来的猪崽,它的猪头,准确地说像是人脸,还有细小的黑色绒毛在头上。

我奶猛地站起来,她大喊道:「这、这咋回事?」

我爷的脸铁青,他厉声说道:「就是畸形猪崽,少见多怪。」

我小跑回了屋里,拉着我小叔的胳膊说:「小叔,快去猪圈看看,母猪生下来一个畸形猪崽,长得可像人了。」

我小叔愣了几秒,他将手里的书丢掉,直接跑到猪圈里。

我小叔看见猪崽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了!」

02

我小叔是个读书人,他很少发脾气,更不会失态。

他突然大喊,猪圈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我爷说:「石头,你说啥呐?」

我小叔大名叫张石,小名叫石头。

我小叔瞪着猩红的眼睛,四周扫视一圈,怒吼道:「给我刀!给我拿刀!」

我爷抓住我小叔的胳膊,厉声说道:「你要干啥?疯了?」

看我爷那架势,我小叔要是再闹,就要动手打我小叔。

我小叔害怕我爷,他稍微平静了下来。

猪圈里的其他人,见事情有点不对,纷纷笑着说:「叔,我们先回去啦。」

我奶赔着笑脸,她说:「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白来一趟,等下次杀猪,一定补上。」

我奶说的补上,就是送几斤猪肉,感谢人家帮忙。

他们走后,猪圈里只剩下我们 4 个人。

我爷把我小叔松开,又骂了一句:「那么多人,你发啥疯?」

我小叔说:「我没发疯!这畸形猪崽就该杀了!难道你们还要把它养活?」

那个畸形猪崽虽然长得很怪,但明显还有口气。

如果拿到屋里仔细养几天,没准能活。

我奶将畸形猪崽放到母猪旁边,让它去吃奶。

可原本虚弱的母猪,见到那畸形的猪崽,立马站了起来,躲到墙角,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这只母猪一叫,猪圈里的其他猪,也都跟着惨叫起来。

它们好像很怕这个畸形猪崽。

有的母猪,甚至吓得跳圈。

我爷骂了一句:「这他妈是什么事?」

我小叔冷哼一声,他说:「看吧,母猪都害怕它,把它杀了!」

我奶抓着那畸形猪崽,仔细地看了看,我也凑了上去。

我小叔突然从我奶手里抢下畸形猪崽,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

畸形猪崽的身下流了好多的血,还有血溅到我小叔的脸上。

我小叔笑着说:「这回就没事了。」

没等我爷我奶反应过来,我小叔就跑出猪圈。

我爷皱紧眉头,他骂了一句:「这个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他。」

我爷说完这话,就大步往出走。

我奶急忙跟了出去,边走边说:「老三,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打石头。」

猪圈里只剩下我自己,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畸形猪崽。

我忍不住靠近,弯下腰仔细地看它。

这个畸形猪崽,不仅头长得像人,就连它的前肢也像人的胳膊。

它的猪蹄,好像是蜷缩在一起的五根手指。

我刚要伸手去碰,那畸形猪崽突然睁开眼睛,露出诡异的笑。

它好像没有死。

我被吓了半死,急忙跑了出去:「爷,奶,那猪崽好像没死。」

03

我进了屋,就看见我小叔的脸上红了一片,应该是挨了巴掌。

我爷坐在土炕上抽着旱烟,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真的不是你?」

我小叔大喊道:「当然不是我,我是个人,不是畜生!」

我小叔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泪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说完这话就跑去东屋。

我家房子不小,有东西两个屋。

我奶坐在土炕上,她皱紧眉头问我:「啥没死?」

我说:「那畸形猪崽没死,它还活着,它还会笑。」

「胡说八道!」我奶不信我说的,她穿了鞋,下了土炕。

我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跟着我奶去了猪圈。

刚才还躺在地上的畸形猪崽,这会儿竟然消失了。

地上只留下一摊血迹。

我奶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她大声说道:「小豆子,去把你爷喊来。」

我奶说完这话,拿起了地上的扫把,她打量着四周,似乎在寻找那只畸形猪崽。

我小跑了出去,大喊道:「爷,我奶喊你,快去猪圈。」

我爷从屋里出来,小跑进猪圈里:「咋了?」

我奶回过身,看了我爷一眼,她说:「那畸形猪崽不见了,咱俩找找。」

我爷、我奶拿着扫把,在猪圈里找那只畸形猪崽。

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只畸形猪崽。

我爷说:「会不会让黄鼠狼叼走了?」

我奶没说话,她的眼睛始终盯着猪圈里的猪。

又过了十几分钟,确实没有。

我爷说:「行了,做饭吧。」

我奶将手里的扫把放下,说道:「行,我去做饭,你把猪圈收拾一下。」

我爷点了点头,他在猪圈里收拾。

我和我奶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我奶把饭菜做好,让我去喊我小叔吃饭。

我小叔的房间锁着门,无论我怎么敲,他就是不开门,应该还在生气。

我爷说:「小豆子,回来吃饭,不管他,让他饿着。」

我奶推了我爷一下,示意我爷别说话。

我奶说:「石头,过来吃饭,快点。」

还是没开门。

我奶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将菜盛出来一碗,倒入锅里,嘴里说道:「我把饭菜放锅里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出来吃。」

我爷喝了口白酒,他说:「管他干啥,吃饭。」

到了晚上,我肚子有点疼,想上厕所。

我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下床穿鞋。

我奶醒了,她说:「干啥?」

我说:「上厕所。」

我奶小声说:「穿件衣服出去。」

我奶说完这话又睡了,我爷鼾声如雷。

我将里屋门打开,走了出去。

我发现外屋门竟然是开的,难道是奶没锁门?

我跑到厕所,刚蹲下,就听见猪圈里传来叫声。

那种叫声,不像是猪在打架,更像是猪在配种。

上完厕所,我将裤子提上,我刚出厕所,就看见我小叔从猪圈里出来,他面色红润,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刚要喊他,就看见他的影子,竟然是一头站立行走的猪。

04

我瞬间感到头皮发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我小叔突然回头,看见了我。

他说:「干什么呐?」

我看向我小叔的影子,这回是个人影。

难道刚才我看错了?

见我不说话,我小叔又说:「这么晚了不睡觉,你跑出来干啥?过来。」

我小叔朝我招了招手。

我小跑到我小叔身边:「我刚才去厕所了。」

我话音儿刚落,我小叔突然弯下腰,死死地盯着我看。

他冷声问道:「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我感觉我小叔有点怪,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哪里怪。

我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我小叔抓住了胳膊。

他怒吼道:「你看见了什么?」

伴着月光,我看见我小叔的影子,从人变成了猪。

我被吓个半死,刚想喊,就听见屋里传来我爷的声音:「小豆子,还不回来睡觉?」

我小叔明显愣了一下,我趁着他走神的时候,将手抽了回来。

急忙跑进屋里。

我将里屋门紧紧地关上,额头上都是汗。

我奶将屋里的灯打开,她说:「小豆子,咋了?」

我爬上土炕,躲到被窝里,浑身发抖。

我奶说:「咋了?你说话。」

我奶将我头上蒙着的被拽开,我说:「我刚才去厕所,看见我小叔了,他的影子,是一头站着的猪。」

我话音儿刚落,我爷就踹了我一脚,他骂道:「胡说八道!」

我感到委屈:「我没说谎,真的是猪的影子。」

我爷抬起手,又要打我,我躲到我奶的身后,才没挨打。

我爷瞪着眼睛,他说:「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打死你!睡觉。」

我奶皱眉,她小声说:「孩子看错了,又不是啥大事,你发什么脾气?」

我爷将屋里的灯关了,他没好气地说:「整个村里,就咱家石头争气,考上了大学,多少人羡慕嫉妒。这事要是传出去,说不定会传成啥样,往石头身上泼脏水。」

我奶没说话,像是默认我爷的说法。

过了一会儿,我奶拍了拍我的后背,她说:「小豆子,这话可不能乱说,睡觉吧。」

我爷、我奶都不信我说的话。

我甚至自己都产生了怀疑,我真的看错了吗?

可我小叔那会儿对我的态度,实在是诡异,好像不是他。

第 2 天早上,我被我奶的哭声吵醒。

我穿了鞋,跑到院子里。

院子里站着很多人,他们围在一起。

我挤了进去,看见我小叔死了。

他的头被咬掉了一半,双腿也被吃了,死得非常惨。

听村里人说,我小叔是掉进猪圈,被猪活活咬死的。

可昨天晚上,我还见到我小叔了。

我奶抱着我小叔的尸体,哭得快昏厥。

我爷红了眼睛,不停地用手打自己的头,嘴里还念叨着:「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孙望抓住我爷的胳膊,他说:「叔,你这是干啥?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

「是啊,节哀。」

我奶哭着说:「我没法活了,这造的什么孽啊。」

我爸死得早,听村里人说,我爸也是被猪咬死的。

我爸死那年我才 3 岁,我爸死后,我妈也死了。

李婶儿扶着我奶,她安慰道:「婶儿,还有小豆子呐,你和我叔可不能垮了。」

我爷、我奶连着 2 天不吃不喝,他俩的头发都变白了不少。

我爷从镇上买了一口棺材,把我小叔的尸体放了进去,按理说,我小叔已经死透了,不需要停棺三天,但我爷还是把棺材放在院子里三天。

到了下葬那天,我爷请了抬棺材的人,把我小叔葬到了祖坟里。

我爷说:「你们都走吧,我陪陪石头。」

我奶带着我回家,留我爷一个人在坟地。

深夜,我听见动静,我坐了起来,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我爷回来了。

我刚想叫我奶去开门,就看见我爷的影子从人变成一头站立行走的猪。

我大喊道:「奶,你快看,我爷的影子。」

05

我奶根本没睡,我一喊她,她就凑了过来。

可等我奶凑过来的时候,我爷的影子,又变成了人。

我奶皱紧眉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爷的影子怎么了?」

我说:「刚才我看见,他的影子变成了猪。」

我奶冷声说道:「胡说八道!」

我奶说完这话,就把屋里的灯打开,她下了土炕去给我爷开门。

我爷的神情有点呆滞,他拿起屋里的菜刀就跑了出去。

我奶急忙跟在后面:「大晚上的,你要干啥?」

我也跟了出去。

我爷拿着菜刀进了猪圈,把猪圈里的灯打开。

我爷大声骂道:「一群畜生东西,我今天把你们都杀了!」

我爷说完这话,直接跳进猪圈里,抡起菜刀,就是一顿乱砍。

猪圈里,传出猪的嚎叫声。

母猪长得大,逼急了跳圈,小猪崽只能在圈里乱跑。

我爷抓住一只小猪崽,直接用刀砍下猪头,还把猪崽的皮扒了下来。

他杀了一只不解气,又抓起另外一只猪崽,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血流了满地。

原本刚才还恐慌的猪,此刻竟然安静下来。

它们死死地盯着我爷看,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我奶从我爷手里抢下菜刀,她大喊道:「够了,家里经不起折腾了。」

我爷使劲儿将我奶推开,他用手指着猪圈里的猪骂道:「看什么看?你们还想翻天,想吃人?老子把你们都杀了!」

我爷说完这话,就气冲冲地走了。

我奶带着我离开,把猪圈的门锁上。

第 2 天一早,我爷就赶驴车出门,到了中午,他才回来。

他带回来一个屠夫。

这个屠夫,我认识,他经常来我家买猪,然后把肉拿到城里去卖。

我爷又找了几个村里人帮忙,从猪圈里绑了 3 只猪出来。

这 3 只猪,就是上次咬死我小叔的猪,它们的牙上,有我小叔的血。

我爷抽了口旱烟,他说:「柱子,我知道你杀猪有些本事,今儿就让叔见识见识,我不想这畜生东西,死得太舒服,我给你加钱。」

陈屠夫杀猪的手段,十分厉害,他能将猪的整张皮扒下来,保证猪不死,至少活半个小时。

听说,他家祖上是在宫里当差的,专门研究扒皮的手艺,以前都是给人扒皮的。

陈屠夫笑了笑,他说:「叔,你就等好吧。」

几个人,将猪抬到木头板凳上,母猪发出哀嚎声。

陈屠夫轻轻划破母猪的肚皮,连血都没流,他慢慢地移动匕首,母猪不停地哀嚎着。

06

我奶有点看不下去,她说:「差不多行了。」

我爷瞪了我奶一眼,他说:「石头是被这几个畜生咬死的,你还替畜生求情?」

我奶没说话,一提到我小叔,她就红了眼睛。

我奶朝着院子外面走,我猜她是去看我小叔了。

过了十几分钟,陈屠夫就将母猪皮整张扒了下来,那头母猪还活着。

猪皮血淋淋的。

我爷接过猪皮,笑着说:「好,很好。」

我爷说完这话,拿着猪皮,就进了猪圈。

猪圈里,传来我爷的笑声,他仿佛疯了似的大叫:「这就是下场!」

对着一群猪说话。

过了几分钟,陈屠夫说:「叔,还杀不?」

我爷从猪圈里走出来,他大声说:「杀!」

几个人合伙,将那只剥了皮的母猪抬下去,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微弱的哀嚎声。

几个人,又把另外一头母猪抬到木头凳子上。

陈屠夫笑着说:「叔,你看这猪哭了。」

我爷凑了上去,他用手拍了拍母猪的头,嘲讽着说道:「哟,猪还会哭?真是稀罕事。」

陈屠夫举起刀,跟刚才的手法一样,他缓慢地移动刀,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母猪的叫声,让我浑身不舒服,我说:「爷,我去找我奶。」

我爷点了点头:「去吧。」

我跑到后山去找我奶,我奶果然在我小叔坟地前。

她边哭边说:「那猪有什么好的?让你赔上命。咱家以后不养猪了,等我回去,就把猪全卖掉。」

我小跑到我奶身边:「奶。」

我奶见我来了,她用手擦掉自己的眼泪:「你咋来了?」

我说:「我害怕杀猪。」

我奶叹了口气,她没说话,默默地给我小叔烧纸。

傍晚,隔壁李婶儿气喘喘地跑来,她说:「婶子,你快回家一趟,你家里出事了,陈屠夫被猪咬死了。」

我奶愣了几秒,她急忙起身:「快走。」

等我们回到家,家里一片狼藉。

猪圈里的门大敞四开,里面的猪都跑了。

陈屠夫的脖子被咬断,头滚到水井处,眼睛还是睁着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我爷瘫坐在地上,脸上都是虚汗,他的鼻子,被猪咬掉了,留下一个血窟窿。

其余的人,也都多多少少受了伤。

我奶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我爷叹了口气,他说:「猪圈的门被撞开,里面的猪都跑了出来。」

我奶咬着牙说:「都是你作的!活该!现在怎么办?猪都跑了,这日子怎么过?」

我爷冷哼一声,他没好气地说:「猪跑了,那就再抓几只回来,家里又不是没钱。」

我奶说:「现在的猪哪有那么好抓?」

我奶说完这话,就进了屋。

07

我爷叹了口气,他说:「没事了,都散了吧。」

孙望看了眼陈屠夫的尸体,他说:「叔,他咋办?」

我爷说:「找个席子裹上,送城里去吧,现在就去送,送晚了,这尸体就烂了,也算给他家里人一个交代。」

孙望点了点头,他和几个年轻的后生,把陈屠夫的尸体抬到了驴车上,连夜去城里。

我爷坐在地上抽着旱烟,他看着李婶儿说:「小四媳妇,我记得你家里也养了几头猪吧?有猪崽吗?要是有,卖我几个。」

李婶儿犹豫了几秒,才开口说:「叔,我家的猪留着过年吃,家里亲戚多,真没有多余的。」

我爷点了点头,他说:「那行吧,明天我去别的村子问问。」

院子的人,也都散了。

我爷独自抽着旱烟,脸铁青。

我家那十几头猪,可是我爷、我奶养了二十几年才攒下的家底,这回猪都跑了,家里也就没了经济来源。

又过了几天,我爷从其他村里,抓来两只母猪,又把它们关进了猪圈里。

我爷、我奶细心地照顾着。

我奶总说:「小豆子,你快长大,长大就去读书,用这些猪,供你上学。」

我爷也说:「小豆子,肯定是块学习的料。」

自从家里买回这两头猪,我爷经常半夜出去,他每次去猪圈,我就能听见猪叫,我问我奶,我奶还说我听错了,让我早点睡觉。

今天晚上,我又听见猪的叫声,我很好奇猪为啥会叫?

我穿了鞋,小心翼翼地跑了出去。

我走到猪圈的门口,猪圈的门是虚掩着的,我趴在门口,透过缝隙往里看。

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开灯。

突然,我听见我爷的一声惨叫:「啊!」

这叫声把我吓个半死,没等我喊人,我就听见开门声,我奶从屋里跑了出来,她手里拿着扫把,嘴里大喊着:「咋了?」

我奶将猪圈里的灯打开,只见我爷倒在血泊当中,他的后脑勺在流血。

那两只母猪缩在墙角,盯着我奶看。

我奶急忙跑了进去:「老头子!你醒醒!」

我爷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还有呼吸。

我奶大喊道:「小豆子,快去喊人。」

我跑到院子里大喊,把邻居都喊醒了。

他们来到我家,将我爷送去城里医院,我和我奶也跟着去了。

还好送去得及时,我爷保住了一条命。

只不过,他的后脑受了重伤,整个人都是精神恍惚的状态。

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嘴里还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爷拉着我的手说:「良子,你怨爸不?」

良子是我爸的名字,我爸叫张良。

我奶打掉我爷的手,没好气地说:「你个老糊涂,这是咱孙子,小豆子。」

我爷摇了摇头,他说:「他是良子,我儿子。」

我爷又糊涂了。

我奶说:「小豆子,你在医院照顾你爷,我回家喂猪。」

我点了点头,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我爷。

08

我奶走后没多久,我爷就开始闹,他要回家。

我去找大夫的工夫,我爷已经离开病房。

我急忙追了出去:「爷,回医院,你病还没好呐。」

我爷将我推开,他走路都有点发晃:「别管我,我没病。」

我爷的力气很大,他不听我的,我也管不了他,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我家距离城里,足足几十里的山路,我爷这架势是要走回去。

我就想着,跟在他身边,别让他走丢了。

反正他生病了,也走不了多远,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带着我走了十几里的山路。

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我爷突然停下,他盯着远处看。

我说:「爷,你看啥呐?」

我爷眯缝着眼睛,他用手指了指远处:「你看,有人烧纸。」

我顺着我爷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堆火在燃烧,但我没看见人。

我爷突然笑了,他说:「那不是咱家养的猪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我爷说完这话,就朝着树林里跑去,我刚要跟上,就看见树林里出现七八头猪。

那些猪都是我家养的,它们围在火堆旁,我甚至看见了那个畸形的猪崽,它死死地盯着我爷看。

我想大喊,让我爷停下来,可我就是发不出来声音。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

突然,我听见我爷的惨叫声:「啊!」

我爷倒在地上,那七八头猪围在他身边,嘴里咀嚼着,我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声音让我头皮发麻。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昏死过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躺在土炕上,我奶红着眼睛,她应该是守了我一夜。

我奶见我醒了,她开口说:「小豆子,家里可就剩下咱们娘俩了。」

我愣了几秒:「我爷他死了?」

我奶点了点头,她说:「你爷被猪吃了,咱家再也不养猪了,我带你去城里。」

我奶将家里的两头猪卖掉,用卖掉的钱,给我爷办了场丧事,她趁着天黑,将行李收拾好。

她把我带到院子里,告诉我别出声。

我奶将房门锁上,又在房子四周堆满了稻草。

我还是忍不住问道:「奶,为啥要把房子烧掉?咱俩去城里,为啥半夜去?」

我奶半天没说话,她还是把房子点了。

抱着我连夜离开村里,在逃跑的路上,我看见我奶的影子,变成了猪。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地又看了一遍,还是猪。

我奶带着我出省,在省外一个市区买了房子,我真没想到,我家里竟然这么有钱,买得起市区的房子。

我奶还给我补办了户口,改了名字,随她姓,叫刘丽。

刚来市区,我有点水土不服,发了场高烧,差点丢了小命,还好大城市医疗好,捡回一条小命。

又过了十几年,我考上了大学,我奶想回老家看看,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总跟我说:「落叶归根。」

她想跟我爷葬在一起。

每次她说这样的话,我就很难受,我奶是这世界我唯一的亲人了。

如果她再离开我,那我真的成为孤儿了。

09

暑假,我陪着我奶回了村里。

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村子依旧非常落后,泥泞的山路,破旧的土房。

这一切,我感觉非常地熟悉,但又具体想不起来,感觉非常地陌生。

我奶带着我去了孙望家,孙望这个名字,我是有印象的,我笑着说:「孙望叔。」

孙望用那种打量的眼神看着我,他说:「婶子,这谁啊?」

我奶咳嗽两声,她说:「小豆子。」

孙望愣了几秒,然后大笑起来,他诧异地说:「是小豆子?这小男娃咋变成小女娃了?长得真漂亮。」

孙望的媳妇掐了孙望一下:「行了,别笑了,去给猪喂食。」

孙望点了点头,他说:「行,我去给猪喂食。」

孙望的媳妇叫张兰,她笑着问我:「交过男朋友没?」

她虽然在笑,但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而且她这张脸,我好像见过。

没等我说话,我奶就说:「没交过,村里要是有合适的,你给介绍介绍。」

我愣了愣:「奶,你说什么呐?」

好歹我也是个大学生,我怎么能留在村子里?

还是这么偏远落后的村子?

我奶咳嗽两声,她板着脸说:「这些年供你上学,家里的钱也都花得差不多,我都没钱买药。」

我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有的时候,还会犯病,像我爷一样糊涂。

医生告诉我,我奶已经是癌症晚期,最多再活 1 个月,这 1 个月我想好好陪着她,我没敢告诉她实话,总说病能治好。

屋里的氛围,让我感到压抑,我独自走到院子里透气。

孙望家旁边的院子,就是我家。

那个猪圈还在。

我忍不住凑了过去,墙头很矮,我轻轻一跳,就跳了过去。

我将手放在猪圈的门上,将猪圈的门推开。

猪圈里面都是灰尘,蜘蛛网,很久都没人打扫。

我的头突然很痛,脑子里浮现出记忆碎片,孙望的媳妇,我见过,好像就在我家猪圈里。

「啊!」我头疼得厉害,我扶着墙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扫视四周,这里的一切太过熟悉,我甚至能想起,陈屠夫的头滚落在哪个位置。

人无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喂,我要报警。」

我刚挂断电话,我就听见孙望家里,传来我奶的惨叫声。

我快速跑到孙望家,只见张兰,用剪刀戳瞎了我奶的眼睛,我奶倒在地上哀嚎着。

我大喊一声:「奶!」

我把我奶扶了起来,张兰仰头大笑起来,她说:「你个挨千刀的,还敢回来!你自己找死,你活该,还把你孙女带回来。」

张兰像是疯了,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她拿剪刀的手,在发抖。

这时,孙望进了屋,他把张兰手里的剪刀抢了下来:「你她妈疯了?」

张兰大喊道:「是啊,我疯了!你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全是疯子!」

孙望愣了几秒,他抬手给了张兰一巴掌:「你她妈找死!」

孙望抓住张兰的头发,把她拽了出去,两人在院子里扭打。

我扶着我奶:「奶,咱们快走。」

我奶没反应,我又叫了一声:「奶。」

还是没反应。

10

我将手放到我奶鼻子底下,她已经死了。

我感到绝望,我唯一的亲人死了:「奶!」

我话音儿刚落,屋门就被一脚踹开,孙望的身上、脸上都是血,他笑着说:「老子早就想换媳妇了,刚好你来了。」

孙望说完这话,就笑眯眯地盯着我看。

他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咱家有十几头猪,日子可是村里最好的。」

孙望说完这话,就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急忙躲开,拿起地上的凳子:「你别过来,我已经报警了!」

孙望愣了几秒,他愤怒地吼道:「你报警了?你敢报警!老子杀了你。」

孙望转身去了厨房,从厨房里拿出一把刀,我知道,他们无知,所以不害怕出人命。

村庄四周环山,还有悬崖,随便一个地方,都能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望猛地朝着我扑了过来,我将凳子砸在他的身上,我俩扭打在一起,但我不是孙望的对手,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院子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孙望被警察抓了,这个村里,很多人都被抓了。

我成了这个村子的众矢之的。

我不敢把我奶的尸体埋在这里,我把我奶的骨灰带回了城里。

我终于,没能让她如意,落叶归根。

我给她买了块墓地,把她的骨灰安葬在墓地里。

我陪她到晚上。

深夜,我独自一个人往出走,伴着月光,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变成了一头猪,耳边传来猪叫的声音,该来的总会来,毕竟我已经想起了小时候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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