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我冲过去把床单一把掀起来,反复检查。

爪印消失了。

难不成……是我看花了眼?

「阿姨,刚才明明……」我急迫地说。

「先不急。」老太太示意我冷静下来,指了指我肩上的伤,「先去急诊处理一下。我看着猜猜。回来我们再慢慢想。」

我点了点头。

伤口不深,也没有毒,护士给上了点药,包扎了一下,就让我走了。我走到医院门口,有些介意地往花坛处瞅了一眼。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想起前天超市里神婆的话,心里七上八下。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凌晨一点十五。明知道时间不合适,我依然拨通了神婆的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对面终于接了。

「我给你一千块,」没等对面张口,我就抢先说道,「你告诉我,你前天在我女儿身上,看到了什么?」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一只红黑两色的恶鬼,」她说,「在她身体里。我从没接触过这样邪的鬼。」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帮帮我。」我恳求道。

「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是你不听。」神婆冷漠地说,「是你自己蠢!是你亲手献出了你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我吓得浑身发颤。

「求求你,」我泣不成声地哀求道,「大师,请帮帮我。您要我什么都可以。」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

「我要三十万。」

「啊?」我叫了出来,还带着哭腔,「大师,我没有那么多钱啊!这么多年,我自己一个人带孩子,根本没存下来那么多!」

「那就算了。」神婆冷冷地说,「不过,看你实在可怜,我给你一句忠告——」

「不管告诉你这个仪式的人是谁,她绝对没安好心。」

到家之前,我平复了心情,擦干了眼泪。我已经确定,邪恶的东西目前依然没有离开我家。我不敢完全相信神婆,她圈钱的企图太明显了。但是,听了她的话,我对老太太也起了疑心。

我决定一边不露声色,稳住老太太和猜猜,一边暗暗和神婆交易。这一次,我不会中她的炸,一次性地把钱转给她。她帮我一点,我付一点。

老太太为我开了门。她好像一直在等我。她指了指卧室,示意猜猜已经睡下了,随后问:「伤口怎么样?」那一脸关切,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没什么大事,」我说,「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有头怪兽骑在我肩上吸血,硬生生把自己抓成这副样子。」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最近也是累了,又担惊又受怕的。」

我让老太太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聊。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我掏出手机,给神婆发了一条信息:「大师,我再给您一千,您帮我看看我们做仪式的那间房的照片,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可以吗?」

信息发过去,我心中忐忑,想着神婆或许又接着睡了。没想到,没过多久,手机便「叮」地一响。

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我走到那件房,推开门,打开房间的灯。那天仪式过后,我和老太太打扫了这间屋,把地上的煤油灯碎末全部清扫干净了。房内还存有一些收藏品和当时没用上的灯,不过已经空了许多。

我端起手机,拍了一张照,发送给神婆。

「你看墙上!」神婆立刻回复。

我紧张地朝墙望去。墙上只挂着老爷子留下的字画,没有异常。

「墙上怎么了?」我飞快地回复。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墙上挂的那些字!那是符文!!!」

这条消息弹出时,我毛骨悚然。

这时,老太太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响起!

「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立刻转过身来,将手机背在身后:「没什么……阿姨,您怎么又回来了?」

作为二房东和我的朋友,她有我家的钥匙。诡异的是,在我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进入了我家。

老太太说:「我看你受惊了,给你送碗鸡蛋水。」

我一看,她手里确实端着一碗鸡蛋水。

我稍稍宽心。事情还没有定论,也不必因为神婆的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人。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直到现在,这位老人都是我最大的帮手。再说了,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也没有理由害我呀。

我接过碗,抿了一口,说:「谢谢阿姨。」

当日白天,我又在单位给神婆打了电话。我说我目前没有那么多钱,但愿意分次支付咨询的费用。只要她愿意点拨我几句,我一定会按时把钱打到她账上。

神婆听起来有些不悦,但还是同意了。

「你要明白,我现在是希望你好的。因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师,我把一切都告诉您,希望您明明白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婆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我也不能完全看穿。你遇到的鬼很厉害,非常厉害,我一时不能断定那是什么。但其中有些基本的门道,我还是可以确定的。」

「您讲。」我浑身发抖。

「首先,阴阳有别,鬼不能随便附在人的身上,必然需要某种条件。所以我推断,它一开始只是作祟,吓唬你的孩子,并操纵她做出某些离奇的行为。

「按照你讲的来看,你的孩子那时候只是无端变得贪吃、暴躁,并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行为。她甚至知道东西是叔叔吃的,能把叔叔的脸画下来。她能分出那不是她自己。

「如果你那时候搬家,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因为鬼长期找不到宿主,力量会越来越弱。」神婆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但是你没有。」

「更可怕的是,你听信奸人,自己设了一个祭坛,把孩子的肉体献了出去。

「这是一种什么阵法,我现在还不知道。墙上的符文,一看就是大凶,但我一时间也破解不了。那天在超市里,我一下子知道这仪式是邪术,其实是因为头发。

「没有正教会在仪式中用头发。头发是可以缚灵的。你们三个都吃了你的头发,你们的灵魂会被紧紧地绑在一起。

「那天你在花坛里捡到的石刻小像,后来去了哪里?」

我哭道:「不知道,那天仪式过后,小像好像就消失了,我当时也没注意。」

「我推测,那恶鬼的真身应该就藏在这小像里。你下刀时,那小像便吸进了孩子的血肉里。」

我越听越相信,颤声道:「大师,我女儿现在还有救吗?她的灵魂去了哪里?」

神婆道:「我估计她的灵体应该还在自己的身体里,只是让鬼夺走了身体的主动权。所有鬼都是有弱点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知道,需要去请教我的师父。」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我泣不成声。

「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查出你的邻居,到底是什么。一种可能,她是人,和鬼形成了某种共生关系,或者在养鬼,或者是鬼的信奉者。无论是什么关系,只要她是人,就和我们一样都是血肉之躯,就好对付得多。另一种更加麻烦的可能是,她也是鬼。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鬼和我们不同,它们不喜欢合作。低等的小鬼确实喜欢乌泱泱地倾巢出动,但这次的鬼太高级了,不可能结伴,更不可能给对方打掩护。」

「我怎么才能知道她是人是鬼?」我急切地问道,「对了,您能看出来!我把她约出来,您来帮我看看好吗?」

「吴,你这是叫我去送死啊。」神婆冷冷地说道,「做我们这一行有很大的风险,我们感觉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不干净的东西也一定能感觉到我们。我是在用性命帮你啊。」

「好大师,」我放软了语气,「那您说,我该怎么做?」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说:「马上不就到端午节了吗?你去买一把艾草,挂在门上。」

11

我买了一把艾草,挂在我家门上,又接了电源,在对着我家房门的地方安了一只小小的无线监控摄像头。无线监控对网络的依赖性太高,但我不敢请人来布线,那样太张扬了。我再三确认,如果不仔细看,这只摄像头很容易被忽略。

在单位,我打开手机上的视频监控软件,用学校的电话拨打了老太太的电话:「阿姨,我今天上班忘带了一份资料,不知道是落车上了还是落家里了。您可以去我家帮我找找吗,蓝皮的。」

老太太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挂了电话,我死死地盯住手机上的监控视频。

没过多久,老太太就出来了。

她走到我家门口,看到了房门上挂的艾草。

她向左走了走,想去开门。

但她的手伸了一半就停了。

她转身,又向右走去。

在门右侧停了一会,她又向左走。

再次停下。

我明白了。

她进不去。

这时,老太太突然背冲着监控录像,向后仰起了头,脑袋像是折了一般弯到了脖子后侧,直直地看向了监控录像所在的方向!

明知隔着监控,我还是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老太太看了几秒,脑袋「嗖」的一下立了起来,走到了监控范围之外。

我魂不守舍,大口呼吸。

这老太太,是鬼。

我立马给神婆打电话,汇报最新的情况。

神婆听了,也很是诧异:「这真是最最棘手的一种状况了,超出了我的预料范围内。我需要立刻请教我的师父。」

「麻烦您赶紧联系尊师吧!」我着急地说。

「但是,我不能空着手找她。我们师门有规矩,问师父问题,必须上贡。给我转二十万。」

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姐,我叫您一声姐姐,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

「要钱还是要孩子?」神婆逼问。

「您相信我,我真的拿不出来。」

「那你现在手头上有多少?」

「十万。」我如实说了。

「那你先转十万过来。」神婆说完便挂断了。

我急得团团转,狠了狠心,便把钱转过去了。

只要猜猜能渡过难关,钱我可以再挣。谋财的人,总比害命的鬼要好!

钱转走了,我正想再给神婆拨过去,一个电话却抢进来了。

「吴女士吗?」男人的声音。

「是……」

「快回家一趟。你家着火了。」

我一到家门口,便知这火烧得邪门。警方说,是我在门口私接电源出的事,所幸没有烧毁财物,只烧坏了摄像头、一部分墙面、我家的门,以及——门上挂的艾草。

老太太双手揣在怀里,幽幽地看着我。

我怯怯地对她说,我会赔偿她房子的损失。

老太太走过来,抱了抱我,说:「人没事就好。」

她抱住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我希望她没有发现。

所幸,我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我现在知道了,她怕艾草。

这时,手机响了。我知道是神婆打来的,顾不上老太太的眼神,说了声「我还有事,麻烦阿姨帮我照看一下」,便飞快地跑开了。确定到了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偷听,我才接起了电话:「喂,尊师怎么说?」

「她问,你有没有和老太太立过契约?」

我立过。之前跟神婆描述时,我太专注于仪式和猜猜的各种表现,忽略了这一点。

「那就是了。没有你自己立的约,她奈何不了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份契约偷偷找出来,点火烧掉。毁了这份约,她就失去了害你的关键条件。」

「我能怎么找,我根本不知道她会放在哪里——」

「那只能靠你自己了。你自己种的因,只能自己解决。」神婆斩钉截铁地说。

「好,尊师还说了些什么吗?」

「师父金口玉言,不能随便开口,否则会打乱她老人家的修行。不过你放心,师父收了你的贡品,一定会帮你的。你只需照做,切勿多言。」

挂了电话,我思索了一阵,心生一计。

我回到家,警察和火警都已经走了。我问老太太:「阿姨,今天的火虽不大,但也得清理清理,散散味儿,我和猜猜能不能在您家住一晚?」

和我预想的一样,老太太立刻同意了。

那天晚上,我从幼儿园接回了猜猜,住进了老太太家。这房子是两室一厅,我家那边是一间卧室一间存放收藏品,老太太家这边是一间卧室一间客房。这一晚,我和猜猜睡在客房的小床上。猜猜九点睡觉,我坐在床边假装看书,实则关注着客厅里老太太的动向。老太太看了会电视,十点就进屋休息了。

听见老太太关上了卧室的门,我检查了一下猜猜是否睡熟。仪式过后,猜猜一直很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无法确定她究竟是不是真的被换掉了。不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我确定猜猜已经进入了梦乡,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客房里搜寻。并未找到那张字据,不过依照我的料想,老太太也不会把重要的文件存放在客房里。

结束了对客房的搜寻,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溜进了客厅。经过这些天的历练,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坚强,胆子也越来越大。

我心里清楚,客厅里也不会有,但还是找了一找。深吸了几大口气,我拧开了老太太卧室的房门。

黑暗中,我依稀能辨认出床上老太太的身影。我轻轻地靠近,弯下腰,想看看老太太是否睡熟——

我的手腕被老太太枯木一般的手狠狠地钳住了!

老太太像僵尸一般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厉声问:「你要干什么?」

我吓得不轻,但还是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阿姨,我来给您盖盖被子。」

老太太的语气明显舒缓下来:「好姑娘,你管好猜猜就行,不用管我。」

「老年人最容易受凉。」我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移动。

那天晚上,我不敢再有别的举动。

只能再找别的机会了。

没想到,就在第二天,机会就来了。

早饭的时候,老太太跟我说,她上午要去一趟保险公司,聊聊保险的事,恐怕中午来不及给猜猜和我做饭了。

我嘴上说着「没事,我会早点回来做饭」,心中暗喜。

真是天赐的良机。

吃过早饭,我把猜猜送到了幼儿园,然后径直返回了家。我今天上午本就没课,于是故意没向领导请示,只告诉同事我家昨天失火了走不开,如果领导问起,让同事帮我应付着点。我先在老太太的门上敲了几回,无人应答。我这才用老太太给我的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她果然不在。即使她在,我也有借口。我出门前故意将身份证丢在了客房,如果碰上人,我就说回来找证件。

我走进老太太的卧室,搜寻起来。

老太太生活朴素,家具不多。柜子里没有,书桌里没有。眼见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我心里开始着急起来。

我打开床头柜,发现里面存着很多皮夹和纸夹。我打开一个皮夹,里面有存折和几张银行卡。我又打开一个纸夹,是本相册,里面是老太太的照片,以及她和她丈夫的合影。

我感觉老爷子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不管了,找字据才是最重要的。

我又找了几个皮夹,终于,在一个黑色皮夹的内胆中,找到了那张带着我鲜血的字据。

我激动地站起来,却突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12

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一个激灵,合上了床头柜,将字据揣进兜里,几步冲到了客厅!

现在躲或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撒谎应付过去!

门开了。我欣慰地看到,老太太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你怎么在这?没去上班?」老太太狐疑地问。

「我……我好像把身份证落在这啦,回来取一下。」我解释了两句,立马转移话题,指指年轻男子,「这位是……?」

「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我跟他一说,人家小伙子就说不用我跑一趟,他过来就成。我就去小区门口把他接来了。」

年轻男子憨厚地笑笑:「应该的。」

太险了!我心想。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把字据烧掉。

业务员和老太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了起来,我则进入昨天休息过的客房,假装寻找了一会,然后叫道:「找到啦!」

我举着身份证走出客房,向老太太示意了一下,说:「阿姨,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我希望自己的表演不会太做作。

「等一下,」听到这句话,我心如死灰,「姑娘,我记得你今天上午是不是没有课啊?要不坐一会,帮我参谋参谋吧!」

我推托不掉,只好坐下,听业务员滔滔不绝地推销着方案:「阿姨,您购买寿险意义不大,这边建议您购买医疗险和意外险。」老太太时不时地提出几个问题,似乎还是对寿险情有独钟。这场谈话快到中午才结束。

业务员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走啦,阿姨,您想好了再联系我。」

老太太道:「小伙子,我送送你……」

我瞅准机会,连忙说:「阿姨,您歇着,我去送就行。」

「那我们一起送……」眼见着老太太还要坚持,我忙说:「不用,我正好顺道去幼儿园接猜猜,您在家给我们俩做饭吧。」

老太太这才作罢。我一路跟着业务员下楼,陪他向小区门口走去。业务员客气道:「姐,就到这吧,不用送了。」我坚持要送,让小伙子受宠若惊。我自然不是为了他,我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到了小区门口,我冷不丁地问:「小伙子,你抽烟吗?」

「啊?」年轻的保险业务员措手不及。

「能不能借个火?」

我眼看着字据在火中化为灰烬,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字据没有了,老太太的仪式,总归是少了一环。

去幼儿园接猜猜的路上,我路过了之前老太太买过印泥的那家文具店。想起学校最近改革,要给表现好的学生盖小红花作为奖励,我决定顺道买一盒印泥。

「老板,来一盒印泥。」我走进文具店。

「没有。」老板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电视,看都不看我一眼。

「卖光了?」我问。

「我们店里从没卖过印泥。」老板终于看了我一眼,吐出了一只烟圈。

从文具店里走出来,我脑海中的线索逐渐清晰。

老太太告诉我她会驱邪。

猜猜从她家回来,带着画得莫名其妙的洋娃娃。

猜猜吸了我的手指,伤口无法凝结。

老太太带我去翻书。那书页面脱落,好像专门要让我发现那一页似的。或许是刻意夹进去的。

老太太带我去医院门口的花坛,并引导我找到了那只石刻小像。

谁知道那是不是她自己放在花坛里的呢?

老太太诱导我立字据,并且早就准备好了印泥。

老太太让我把头发粉末放进所有人的饭里。

老太太逼迫我邀请她进入那个灯阵。

仪式过程中,我心软了,老太太不让我停下来。

老太太,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那个帮我联系神婆的朋友。

「喂?」我接了起来。

「听同事说你家着火了,没事吧?」朋友问道。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学中文,现在和我在同一所小学教书,已经当上了语文组的组长。

「没事。」我说。

他坚持今晚要来看看我。我推托不过,只好答应。

朋友晚上来的时候,带了几种水果、一箱牛奶,还有给猜猜买的积木玩具。我看了看那些水果,都是我爱吃的。

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追求过我,但他父母看不上我。毕业以后,我们各自结了婚,并没什么联络。我丈夫去世后,他来吊唁,此后时不时会帮衬我一下。我心里明白,他做这些,他太太并不知情,因此总是推托。之前找他介绍神婆,是走投无路了。我并不是说他现在还对我有意思,只是觉得和他牵扯过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猜猜在一旁玩积木。我带朋友参观了一圈房间,特意让他看了看那个存放收藏品的房间。他没说什么。

走进卧室,他一眼看到了钢琴。

「我记得,我们大二的时候有场文艺汇演,你穿一条白裙子,弹《少女的祈祷》。」他说。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

「闺女现在跟着你学琴吗?」他又问。

「对。」我说。

「猜猜,」朋友兴致勃勃地叫起来,「过来,给叔叔表演一段,让叔叔看看,你和妈妈谁弹得好。」

「她不爱练,弹得不好。」我说。但朋友既然提了出来,我还是把猜猜叫了过来。

「给叔叔弹一段吧。」

我预想猜猜会弹《小星星》,或者《生日快乐》。

我怎么也想不到,《少女的祈祷》从这架老式钢琴中流畅地传了出来。

朋友望着猜猜纤细而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又惊又喜地大叫了起来:「真不愧是你的女儿!真是个音乐神童!我已经看到你当年的影子了!」

我整个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我女儿的水平我知道。

她不可能会弹《少女的祈祷》。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哪里见过老太太的丈夫。

那是仪式上,我将刀扎穿猜猜的身体、看到那个红黑脸的男人之前,出现的最后一张男人的脸。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老太太的丈夫,死在医院里。

老太太的丈夫,留下了这架钢琴。

老太太把她丈夫的灵魂,从死去的肉体里换到了我女儿身上!

我打算把朋友支走,然后马上给神婆打电话。

「不早了,你太太恐怕在等你吧,」我对朋友说,「我送送你。」

「好。」朋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答应道。

我和朋友一起走在小区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突然,朋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慌失措,想要避开,朋友却不由分说地将一个信封递到了我手里。

是钱。

「拿着吧,没多少,给孩子买点吃的。」

我严词拒绝。

「是我对不起你。」他垂下头。我以为他要提过去的事,刚想截住话头,他却说:「我不知道那个神婆是个骗子。」

「什么?」我大惊。

「你还不知道她是骗子?」朋友也有点吃惊,「我以为都传开了……」

「怎么回事?」我厉声问。

「我班上有个学生的父亲是警察,今天上午学生跟我闲聊的时候学舌说,那个神婆失踪了,应该是卷钱跑了,好多人报案……」

我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小芷。你当时问我,我也是周围到处打听,才问到这么一个人……我真没想到她是骗子。她骗了你多少钱?」

我弯下腰来,大口呼吸,朋友连忙走过来轻拍我的背。

「什么时候。」我终于能让自己说出话了,「她什么时候跑的?」

「大概是……三天前,就有人报案了。」

三天前。是我在超市遇到她的那一天。

也就是说,她在超市见到我后,就已经跑了。

她已经跑路了,我还在给她汇钱?

我几乎要晕过去了。

朋友安慰了我一阵,又把钱塞到我手上。这一次,我没有再推让。

我让朋友有了消息再告诉我,目送他离开,然后不死心地再次拨通了神婆的电话。

居然通了。

「你是不是骗子?」我知道这样问很蠢,但此刻的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又听到了些什么?」神婆没好气地问。

「有人说你卷钱跑路了。」我冷冷地说。

「哈哈哈!」神婆居然大笑起来,「我确实跑了。」

「你!」我被她的无耻气得说不出话。

「不过不是跑路,不然我也不会接你的电话。」这话居然有几分道理。

「听着,那天在超市里和那恶鬼对上眼以后,我就知道它盯上我了。我不跑,难道还等着它上门来找我吗?」

我觉得有些道理,默不作声。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找你要钱了。我也会帮你帮到底的,早点除掉这东西,我也能早点回家。何况,你现在也没有别人可信任吧?」

最后一句话击中了我的软肋。我决定再相信她一回。

我告诉了她自己今天的进展和发现:「我猜测,这老太太是将自己死去丈夫的亡魂换到了我女儿身上。她的下一步计划,恐怕是在自己死前,将自己的灵魂换到我身上。这样,他们两人就可以换一个身体,继续活下去了。」

「不是亡魂,」神婆否定道,「普通人的灵魂是非常微弱的,脱离了肉体,根本不可能存在那么长时间,也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而且,老爷子的亡魂必然和他生前长得一样,不会突变成那种黑红色的怪物。那怪物必然是鬼,我敢以性命担保。」

「你说过,鬼需要宿主,那会不会是一对鬼夫妻,想在目前的宿主肉体死亡后,找到新的宿主?」我继续推断。

「这倒是有可能。」神婆犹犹豫豫地说,「但是,鬼和人不一样——他们不会有爱情、亲情。鬼只会以大欺小,而不会团结。如果一只鬼能为了延续另一只鬼的生命做到这种地步,它们就不是鬼了。」

我在心底轻轻地哼了一声。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判断有错误。

「总之,你要当心,不要让老太太有可乘之机,占据你的肉体。你先敷衍他们,我来调查这只鬼的来历和仪式的破解方法,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我再三提醒她要快,才由她挂断了电话。

我正要往家那边走,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接了起来。

「小芷,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朋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在听到了我肯定的回答后,他继续说:「你先坐下,听我跟你说。」

「没事,你说吧。」

我听见他吞了一声口水:「我又给那个学生的警察父亲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那个神婆的情况。他说,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我惊呼出来。

「对。他们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死了?」

「对。小芷,你别害怕。他说,人是在山上发现的,护林员巡视的时候,看见草丛里有具尸体,已经……已经被野兽撕烂了。警方初步判断,她应该是逃到山上被野兽袭击了。」

我顿时觉得呼吸不畅。

「人是……什么时候死的?」我颤抖着问。

「三天前的夜里,十二点左右。也就是说,她跑路的当天,就遇难了。」

我一下子昏了过去。

13

我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老太太的目光。

「醒了!」她喜道。

我才发现,我躺在老太太家客房的床上。

听到老太太的叫声,朋友从客厅里冲了进来。

「小芷,你怎么样了?」他关心地问,「我听到电话里突然没声了,赶紧返回来找你,还好你没事。可真是吓死我了!」

「你发烧了,昏睡了一晚上,多亏有这位小伙子把你送回来,」老太太告诉我,「我昨晚把猜猜哄睡了,今早送去了幼儿园,你不用担心。

我看着她。面容慈祥、语气温和、眼神良善。这样慈眉善目的老人,谁遇到都会亲近的吧?

可她是鬼。

「小芷,你最近太辛苦了。」朋友同情地说,「那你歇着吧,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老太太冲他点头,嘴里说着「多谢」,眼见着就要送客。我仿佛溺水的人正要被抽掉能抓到的最后一片浮木,大声喊道:「不要走!」

我看见朋友露出了惊讶而含羞的表情。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含沙射影地说道:「你俩倒真有交情。」

朋友一下子被点醒,慌慌张张地解释道:「阿姨,我俩就是朋友,好多年的朋友,同事、大学同学……」

「时候不早啦,你这么晚不回去,」老太太笑了一下,「你家里人不着急吗?」

朋友结结巴巴地对我说:「我先走了,有事……有事再联系我。」便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老太太。

「他待你倒挺好。」老太太意味深长地说,向床上的我走来,伸出一只枯树般的手。

我心如死灰,甚至没有躲闪。

让她杀了我吧。杀了我,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手却轻轻地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烧退了。」

我偏了偏头,将她的手避开了,然后撑着站起身来,没有看她,冷冷地说:「阿姨,我先回去了。」

「好,你照顾好自己。」

我走出了老太太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径直向楼顶走去。

我会从那里跳下去。

我害了猜猜。

神婆也死了。

现在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老太太,我斗不过你。

可是,我不会让你得到我的身体。

我站在楼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迈步——

手机响了。

恐怕是领导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没去上班吧?

我的心寒到了极点。

即使你人快死了,领导也会催你干活。

我掏出手机,正想从楼上抛下去,却看见上面显示的并不是领导的名字。

来电显示「快递送餐」。

我最近并没有买过什么东西啊?

好奇心让我接起了电话。

「吴女士,您在家吗?有您的快递。」

我沉默了几秒。

「在。我现在下去取。」

我签收了快递。包裹不大,呈柱状,寄件人信息被隐藏了。我带着它回到了家,一层一层地拆开缠绕的包装纸。

那东西掉出来时,我吓了一跳。

是一把刀。刀柄和刀鞘上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曲状的花纹,像一条条游走的蛇。

我把刀抽出来。明晃晃的,一看便十分锋利。

怎么,这人知道我要寻死,连凶器都为我准备好了吗?

忽然,我发现有一张包装纸颜色十分艳丽。好像是一幅画。

我放下刀,展开那张纸,怔住了。

这是一张印刷画,像是那种贴在家里墙上供奉的神仙像。但画上的并不是关公、财神。

那男人四爪朝地,头和皮毛呈黑红两色,额头上是金色的符号,嘴巴张开露出满嘴尖牙,黄色的眼睛透过纸面直勾勾地盯着我。它的背上,盘腿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她的胸部和肚子大得不成比例,仿佛有什么就要爆出。女人的面部全被涂黑,只用白色线条简单勾勒出五官,画风似乎与画面其他部分不同。

画的正上方印着五个金字:《千手圣母像》。

我反应过来了。

这画上画的,正是那石刻小像上的女人!

不同的是,画上的圣母一只手也没有。

我把画举起来,仔细查看,光穿透纸面,我发现画的背后,竟然写着字!

「吴。」

看到这个抬头,我无法淡定了。

是神婆写的!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或者,你看到的时候,我已经死了。那天我在超市里撞见它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是,如果我能发出这封信,你和孩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和孩子还有一线生机!希望的火苗在我心中再次燃起。我接着往下读。

「我的第一反应是,它是鬼。但对于鬼来说,它的存在显得太猛烈了。

「我逃出超市后,咨询了同行,才发现,它原来不是鬼。」

「它是神。」

神!

「它叫人面饕餮,是一种神兽,是千手圣母的坐骑。虎齿人爪,声如幼女,生性残暴,贪婪好吃,却没有什么心计。它只听令于它的主人——千手圣母。」

也就是说,算计我的,正是千手圣母!

我恨得一拍大腿,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千手圣母本身是神,但日渐式微,时至今日,已没有什么人知晓。她长期得不到供奉和牺牲,只能自己出来骗。她会挑选老幼妇孺等势单力薄的弱势群体,先让自己的坐骑前去骚扰,再一步步骗取信任,引诱对方上钩。神可以随便杀人,但能吃的,只有别人献上来的贡品。

「得手之后,她会钻进你的身体里,代替你活着,同时由内而外,一天天地将你吃空。

「现在,你的女儿就是这种情况。你把她献给了饕餮。如果不马上赶走它,你女儿就会被掏空。」

我心如刀绞,这才明白过来,仪式那天,我在女儿身上看到的一张张脸,都是人面饕餮的受害者。

那邻居老爷子……恐怕也是这样被吃死的吧?

「饕餮既在你女儿身上,圣母必然在你附近。我猜,她的目标就是你。」

我感到窒息。

圣母一定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快要被她吃空了,所以她要寻找新的祭品。

「所幸,圣母要的只是贡品,而不一定是你和你的女儿。

「首先,你要把自己和圣母立的契约烧掉。」

这一步我已经完成了。

「我有一把祖传的刀,可以刺破无论什么神魔的身体。但是,硬拼是没用的,哪怕你能用这把刀刺伤圣母,凭人的力气,也根本杀不了她。

「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给你和你女儿找个两个替死鬼。」

这……这怎么行?

「把他们和圣母叫到一起,要么骗要么逼,让他们完成同样的仪式。立血字据、喂头发、关灯、点油灯或蜡烛,然后祈祷,说你把他们献给圣母,邀请圣母加入。圣母会发现你的意图,但她一定会配合你。因为她只要祭品,根本不在意是谁。

「这样做的话,你就成了圣母的信徒。这两个人吃干净了,圣母会不断地要你送新的人来。

「第二,不找人来替你,买一头猪、一只羊,当作你和你的女儿。这个方法更加冒险,因为圣母对这样的祭品不会太满意。所以,你必须逼她同意。

「你要先用这把刀扎『死』你的女儿。放心,真正的她不会死。一旦圣母死去,她就会活过来。把圣母骗过来,用艾草围住她,让她出不去。你念她的真名,她就会定住,只能听你祈祷。你说你是圣母的信众,要向她供奉猪和羊,请她保佑你和你女儿平安。准备一张新的字据,然后用这把刀划破她的手指,让她按上手印。她一定不会轻易同意,可是如果她不同意,你就一直祈祷,不放她走,直到她答应你的条件。

「她按上手印后,你假装移开艾草,马上用这把刀,一刀扎进她的肚子里!要快、要稳、要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消灭她!否则,她暂时答应了你的条件,过后就会翻脸,再来加害你和你女儿!

「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妹子,祝你好运。」

我呆呆地盯着这张纸。

第二个方法太难了,每一步都有可能出事。

可第一个方法,是在害人。

良久,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喂,是的,我好多了。」我对着电话说,「你明天晚上有空来我家吃顿饭吗?我想当面感谢一下你。请务必带上你太太。」

14

迷药、绳子、刀、写着愿意一生照顾邻居老太太的纸。写着符文的字画挂进了客厅。他们进屋后,我会接过他们脱下的外套,在上面寻找毛发。他们有可能不脱外套,有可能外套很干净,上面什么也找不到。那么,就只能在端上来的茶或者饮料里下药。

等他们倒下,我就把他们绑起来,直接拔掉两个人的头发,烧成粉末搅入熬好的鸡汤里。这药能管一个小时。这段时间内,我会把客厅里的顶灯关掉,摆好煤油灯、点燃,收藏间里剩下的那些就够用了。等他们醒来,我会用他们两个的性命威胁他们,让他们签字按手印,如果不行,就用他们儿子的性命来诈他们。

其实,更保险的方式是让他们把孩子一起带来,孩子在现场,更好做筹码。可是,我还是不忍心。把孩子带过来,即使我无意伤害他,圣母也不会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等他们按了手印,我就去把圣母叫过来,完成仪式最后的部分。

朋友,对不起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同为父母,你也会理解吧?

我不会伤害你的儿子的。

除非必要。

我一边在心里反复敲定着细节,一边处理着刚买的老母鸡,准备提前熬鸡汤。

这时,手机又响了。

是朋友。

我心里一紧:「他不会说有事不能来吧?」

「小芷,有个好消息,」朋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振奋,「学校的教师公寓有名额了,之前你没申请上,这次我托了关系,成功率很大。」

我手上拔毛的动作停了下来。

朋友看我没接话,继续说道:「你先准备着,如果能申上,你和猜猜就不用再到出租房了!」

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愿意帮我的人了。

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我对他下手,我将众叛亲离、举目无亲。

神婆不是说了吗,即使躲过了这一次,圣母之后也会找我来要新的人。

那个时候,我又能找谁呢?

恐怕到了最后,我找不到新的祭品,遇害的依然会是我和猜猜。

所以,我不能这样做。

「谢谢你。」我轻轻地说道,「我其实也正想跟你打电话的。」

「哦,怎么了?」朋友问。

「我明天晚上突然有事,吃饭的事可不可以先取消,以后再说吧。」

挂掉电话后,我的心里反倒更加笃定了。

我只能选择,第二种方法了。

我用之前朋友给我的那笔钱,买了一头猪和一只羊。

第二种方法只能一次成功,不允许任何失误。

我在心里谋划了无数次,反复演练动作,却依然觉得希望渺茫。

我目前只有一分胜算,就是我已经烧掉了之前和老太太立下的字据。

或许,有个帮手在,会更好。

我再次拨通了朋友的号码。

「其实……我明天晚上想请你帮个忙。」

有个男人在一旁帮忙,总比我一个人强。

「小芷,你讲。」朋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要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我喉头哽咽,正想向他和盘托出我最近经历的这一切,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了叫骂声。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朋友的太太抢过了电话,嘶吼道,「我说他那天怎么一晚上没回家,是不是就在你那里!你从他这里要走多少钱,都给我换回来!」

「你这个疯女人,你干什么!」朋友的声音明显慌了,两个人似乎抢夺了起来,「小芷,对不起!小芷,我回头再跟你说!」

通话断了。

我知道,我只能靠自己了。

我给朋友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事无巨细地写下了最近发生过的一切,设置了定时发送。如果明天晚上我成功了,就取消发送,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我死了,我需要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15

第二天晚上,我牵着猜猜回家。她在楼梯上看见家门口堆了一堆废品,「咦」了一声。

「妈妈把家里不要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扔到了门口,还没来得及叫收废品的爷爷过来。」我解释道,「来,妈妈抱你进家门吧。」

这些破烂得赶上猜猜一半高了,她自己是迈不过去的。

我把猜猜抱起来,拧开门,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将门带上!

它立刻注意到了。

我在进门处围了一圈艾草,门内侧也挂满了。

「妈妈,这是在干什么?」它声音有点抖,却还在装。

「猜猜,这是妈妈专门为你布置的,」我温柔地说,一把从兜里抽出神婆的刀,扎进了它的身体!

「喜欢吗?」

这把刀并不大,威力却不小,竟然一下子将它开膛破肚!内脏和肠子从它腹中流泻下来,像被撕开一道口子的汤包。

它连哼都没哼一声,登时就死了。

我本无意伤害女儿的身体,但实在没料到这刀竟如此厉害。

我心中的胜算又多了一分,将女儿的尸体摆在客厅前正对着门的地方,擦干了刀上和地上的血迹,然后从厨房里搬出猪和羊,和猜猜并排放在地上。

我怕老太太进门前会察觉艾草的气息,必须设下这个诱饵,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又将煤油灯取出,摆在地上。

上次是怎么摆的来着?一个圆,旁边两个三角?

做完了这一切,我关掉了房间里的所有灯,站在门的一侧,给老太太打电话。

「阿姨,您在家吗?」我装作着急的样子,「我现在在外面,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您能进去帮我看看吗,看猜猜在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答应了。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她进来了!

我一伸手,猛地把门关上。

成了!

在黑暗中,我开始用打火机点燃地上摆放的煤油灯。

借着煤油灯的光,老太太一眼看到客厅里鲜血淋漓的猜猜。

「这……这是……」

她想冲过去,却突然停下了。

她这才注意到地上围成一圈的艾草。

她转身想要通过门出去,又发现门的内侧也满是艾草。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盯着我,质问道。

「这是为了欢迎您,」我勇敢地盯了回去,「千手圣母。」

我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身体立刻定住,动弹不得!

我满意地看到,她脸上露出了惊恐和害怕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在老太太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

我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千手圣母,我是您忠实的信徒。今天把您请到家里,是为了给您献上祭品。」我说道,指了指地上的猪和羊,手里快速地点着灯。

最后一支灯点完,我在猜猜的尸体旁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我真诚地供奉您,希望您能接受我的礼物,带走这头猪和这只羊。」

我口中话不停,老太太便一动不动。

「那么,您答应了?」我掏出自己准备好的新字据,上面写着千手圣母愿意接受我的猪和羊,放过我和我女儿。我已经提前在上面用血按好了自己的手印,另一只手暗暗握住了口袋里的刀。

见我祈祷声停了,老太太突然开口说话。

「你算计我!」她暴怒道,五官狰狞,脖子上青筋暴出,在煤油灯的映照下看起来更为恐怖。

「您不同意,就休想离开这里!」说罢,我继续开始祈祷。

老太太的动作再次停止,脸上还带着刚刚恼怒的表情。

我走到她的身边,举起她的一只手,拔出刀来,正要划破她的指尖——

突然,这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脖子!

怎么……怎么可能?我明明站在艾草圈外,她怎么能冲破?

老太太一步步向前,走出了艾草围成的圈子,脸上浮现出冷笑。

「你以为能困住我,是不是?」

她伸出脚,往艾草上踢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加紧了。

我无法呼吸,根本说不出话。

「你这个蠢女人!」她的脸向我凑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你是什么东西,竟妄图向我挑战!」

她的嘴角不断向上弯曲,竟将两边的脸皮撑破,满是皱纹的脸像老化的皮子一样从中裂开!

那皮下的脸,正是画像上千手圣母漆黑的脸!

这张脸宛如石刻面具,五官都像用刀雕刻出来的一般,极其简易!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在膨胀,胸和肚子越胀越大,以至于胀起来的肚皮已经顶到了我身上!

那蓬松柔软的肚皮中,似乎有一堆活物在动!

就是现在!我用尽力气,挥刀向那肥滚滚的肚皮刺去!

刀穿破肚皮,肠子倾泻而出——向我扑来!

不,那不是肠子!

那是一条条肆意伸缩的、白花花的胳膊!

千手圣母的手,藏在她的肚子里!

每只手的手心里,都有一张脸!有的放声哭泣、有的面色痛苦、有的惊声尖叫……

每只手触到我肌肤的时候,手心中的脸都会张开大嘴,咬在我的身上!

我顿时感到浑身刺痛,似乎有无数只老鼠在噬咬我的身体。

圣母松开掐住我脖子的、老太太的手,让这一千只长着脸的手咬住我,将我高高举在空中。她扭动了一下身体,老太太的皮就像衣服一样从她身体上脱落下来,甩在地上,那只插在她肚子里的刀也滑落在地。

「你以为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定住?」她笑了起来,石刻的脸上表情却纹丝不动,「那只不过是配合你演戏罢了!」

什么?

难道艾草、叫名字都不管用?

难道电话里的神婆是……

圣母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腾出了一只咬住我大腿的手,从地上老太太的外壳里掏出了一只手机,冲着空中的我晃了晃。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超市相遇的那天,她就派人面饕餮追到山上,将逃亡中的神婆杀死了。

然后,带走了神婆的手机。

可是,电话里的那个「神婆」,确实透露给我很多有用的信息啊……

「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圣母继续用老太太的声音说道,「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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