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心机仅你可见:双向暗恋,甜蜜对线》
我受中介所骗,住进了一间骨灰房,没想到里头住着个年轻貌美的傲娇鬼。我仔细一看,哟!没想到还是老相识呢。
1
医生说我只剩下半年的寿命了。
于是我辞了工作,搬了家,打算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接下来这半年。
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房屋中介。
我跟他说,我对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清静少人。
中介当天就带我去看房了。
这个小区名叫云间花园,位于山清水秀的近郊,小区属于中高档级别,房价很贵,房租却非常低。
中介告诉我,他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房主夫妇去国外度假了,托他把房子出租一下。
当我问及为何租金这么便宜时,中介支支吾吾地解释:房主夫妇都是有钱人,不在意这些,只希望给屋子里添点人气。
我相信了。
这所房子内部装修很合我品味,所以我当场就定下了。
中介生怕我后悔似的,当天就让我付了押金、房租以及一笔中介费。
第二天,我搬到了这个房子里。
我是傍晚时分来的,收拾好行李,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安放到房屋各处就去睡觉了。
夜里下起了大雨,我被电闪雷鸣惊醒,看到被风吹得刮起的窗帘后,隐约显出一个人影。
好像还是个男人的身影。
起初我担惊受怕地以为家里进人了,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影子一会儿似有,一会儿似无。
是幻觉吗?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冷战。
这风实在是太冷了。
我下了床,来到窗边关上了窗户。
屋外的雷雨声一下子小了很多,那个人影没有再出现。
我关了灯,安心地睡着了。
一早起来,阳光灿烂。
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想多多沐浴这温暖的阳光,于是拉开了窗帘。
然后我惊讶地看到,一尘不染的窗玻璃上,赫然多出了一枚血手印。
瞬间,我浑身血液几乎猛速倒流。
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玻璃上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但片刻后我便平复下来。
我离开窗前,去卫生间拿了张抹布出来。
我打开窗户,手探出去擦拭窗外血手印的地方。
可是用力擦了几下,血手印还是完完整整的,痕迹一丝一毫都没有褪去。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枚手印是从里面印上去的。
这回我可以确定了,这房子有问题。
一个非自然现象的念头在我脑中萌生。
但毕竟我连死都坦然接受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我把抹布换到里面擦拭,这回,几下子就擦掉了。
我回到卫生间洗抹布,回想昨晚睡前在窗帘后看到的那个人影,联合今早突然出现的血手印……
我认为,这房子可能闹鬼。
我淡定地拧干抹布,抬头对上洗手池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我面无表情,突然缓缓咧开嘴巴,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
可我分明没有笑。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巴越咧越开,甚至快要裂到了耳朵根。
它一边这样笑着,一边抬起手,用手指在镜子的背面一笔一画地写出了我的名字——
曲灵灵。
字迹带着鲜血,血水缓缓地滴落下来,异常诡异,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忍不住皱起眉,对着镜子说:「你在干吗?」
镜子里的我骤然一愣,怪异的表情瓦解,随后又变得阴冷恐怖,死死地瞪着我。
接着,镜子上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痕,似乎镜子里的人发怒了。
我连忙后退几步,抬起手臂护住脸。
我的预判没有错,不出两秒的时间,镜子就轰然爆炸了。
声音震耳欲聋,碎片掉落到地面上,我一低头,七零八碎的碎片照射出无数个我的模样,都在冷冷地盯着我。
随后一切回归正常。
2
我想找中介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心知他肯定不会承认。
毕竟钱都交出去了,再要回来比登天还难。
不过我也没想搬走。
以这样低廉的价格租到这么好的房子,在这个城市做梦都不敢想。
这里除了离市区远一点,没有任何缺点。
而我除了定期去趟医院外,并不需要常去市区。
所以这里是我这最后的生命里的绝佳住所。
至于闹鬼吗,反正我都是将死之人了,早晚也要变成鬼,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我打电话给家居店,订了一面新的洗手间镜子。
店家一听到我报的住址,就怎么都不肯来了。
一会儿说路太远,一会儿说店里太忙人手不够。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我根本不信。
我追加了一倍的价钱,店家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下午,门铃响了,我过去看门,看到一名神情慌张的大叔,正是家居店员工。
大叔三下五除装好了镜子,我感谢了他,看他头上一直冒汗,体贴地递给他纸巾。
我问他:「大叔,你很热吗?」
大叔擦了擦汗,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顿了下,问我:「你是不是租的房子?」
我说是。
大叔说:「那你有没有在这里见到过人?」
他的表情,带着害怕到屏息凝神的试探。
我摇摇头,说没有。
大叔压低了声音,哆哆嗦嗦地说:「因为这个小区里的房子,全都是骨灰房啊。」
我问:「什么是骨灰房?」
大叔有所忌讳地打量了眼客厅,说:「你自己上网搜搜吧,我只能提醒你到这里了。」
他说完,逃命一样地匆匆离去。
大叔不提我还真没发觉,自我搬进来的这近 24 小时过去了,我好像在这个小区没看见过一个活人。
不过这也是我租房前特地要求的「清静」。
我喜欢清静的地方,这样觉得享受,只是现在才感到这里清静得过于诡异了。
然后我意识到,不光是这栋楼非常安静,连在这热火朝天的大夏天里,小区里竟然连蝉鸣都听不见。
我上网搜索「骨灰房」三个字。
网页上跳出来一连串社会新闻。
我打开一个看了几眼,才知晓骨灰房原来就是专门买来用作放置骨灰的地方。
造成这样的情况通常有两种:
一、墓地太贵,很多人买不起。
二、想让死去的家人有条件更好的归属。
我认为这个小区成为骨灰房的原因都是第二种,因为这里的房价真的很贵,普通工薪阶层根本买不起。
尤其我租的这一套,装修得非常高档,且品位不俗,显然是经过设计师精心设计的,家具电器用的还都是名牌。
据中介说,房主是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近期去国外度假了。
按照他们这样的年纪,那么这里面安放的骨灰,应该就是他们儿子或女儿的吧。
不过既然是特意安放骨灰的,为什么还要出租,难道就不怕冲撞?
我已经很确定,这所房子里除了我,还有另一个东西的存在,思索了片刻,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大声说:
「我知道你想让我走,不过我已经交了房租了,而且这房子还是你爸妈租出去的,你就别怪我了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我的话,房子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它现在藏在哪儿?
鬼魂是怎么生活的呢?
我不禁好奇起来。
3
夜里,我关了灯在床上躺好,听到一阵脚步声在客厅响起。
我赶紧闭上眼睛。
我倒不是怕它,只是担心它的样子会过于恐怖血腥。
自古以来的影视作品和小说里,鬼的形象都是很可怖的。
我现在身体状况风险极大,如果一不小心被吓死了,那这最后的一点活头都没有了。
浓浓的夜色中,耳边只有我细细的呼吸声,和门外客厅里缓慢而诡异的脚步声。
它停在了门外,现在就在我的卧室门口。
我感到铺天盖地的凉意帮我包裹住,温暖的被窝里,温度一点点散去,阴冷如棺材。
脚步声却没有再继续传来。
难道被挡在了卧室外?
为什么突然这么冷。
我想把被子裹紧一点,手伸到被子下,感觉触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有点硬,也有点软。
就像……
一只人手。
我急忙打开灯,床头的盈盈亮光充斥在黑暗中,被窝里那只手缓缓缩到床尾,又在被子下消失了。
但我看得很清楚。
那只手,很大,骨节明显,手指也很长,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
我很生气。
既然是个男鬼,难道就不知道男女有别?
故意占人便宜的是吧!
4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总是把门或者手里的东西摔得很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戾气压制住了他,这鬼好像㞞了,不再出来吓我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冰箱里的东西全部变质。
我的食物,才刚买回来一会儿,就全部都不能吃了。
连味道变得很怪,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浓浓的烧纸钱的气味。
看来他见吓不跑我后,转变了策略,打算饿死我。
我把不能吃的东西通通装进垃圾袋里,放到门外。
我站在门口把垃圾袋系好,准备进去时,门像是被人从后面用力一推,「砰」的一声关上去了。
我来不及防备,差点被碰到鼻子。
我低头看看脚上的拖鞋,双手放到衣服上摸一摸空荡荡的口袋。
我连手机都没带。
也没有备用钥匙。
深更半夜,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那只鬼,终于有机会把我赶出家门了。
他不光不讲鬼德,还乘人之危!
我用力拍门,喊他开门放我进去。
当然,他不会说让我进去就让我进去,那我就让他不得清静。
我连续拍了半个小时的门,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慢慢打开门的「吱呀」声。
门开了,却是隔壁的那扇门。
如果这里真的所有房间都放着骨灰盒,那隔壁房的房间,一定也和我这套一样,住着一只鬼。
一只苍白的脚缓缓走出门槛,我屏住呼吸,视线渐渐上移。
出现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凶神恶煞的饿鬼,而是一位扎着小辫,蓄着胡须的文艺男青年。
如果不是见他皮肤过分白、眼神死气沉沉、眼眶处两片深陷下去一样的郁色,我差点以为这是个大活人了。
他走到我面前,同时,越来越多的鬼出现在了走廊里。
他们有的开门直接走出来,有的穿墙而过,有的从天花板上飘下来,有的一步一步地从楼梯口上来。
我恐慌地靠在门上,不知道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为首的文艺男青年朝我面前嗅了嗅,说:「活人?」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御姐皱起眉,「这几天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宁了,原来就是她啊。」
一个年迈的老爷爷很和善地说:「姑娘,谁让你来这儿住的?你是不是被诓了?」
我连忙点点头,「是的,爷爷,中介说这间房子的房主去国外度假了,让他帮忙把房子租出去,我一搬进来,就发现,就发现……」
当着他们这些和屋里那只鬼同类的面,我不好再说下去了。
鬼魂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义愤填膺道:「肯定是那个小何干的!」
「是啊是啊,他可真不是好东西!」
「你们还记得吧,去年我儿子到外地出差几个月,把钥匙给他看管,没几天他就领了租客进来住!」
「小姑娘一定也被他骗了!这里的房子都是我们家人买给我们这些逝世的人住的,谁会对外出租?何况这一家可一点都不缺钱。」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难道我真的被中介骗了?
隔壁的文艺男鬼没说话,一直端详着我,我被他那目光看得头皮发麻。
文艺男鬼问我:「你是不是快死了?」
一时鸦雀无声,男女老少全都盯着我看。
我沉默了会儿,垂下头说是,「我只有不到半年的寿命了。」
御姐女鬼眼里对我多出了一些同情,语气也友好了许多,「怪不得你能看见我们。」
她看着我身后的门说:「我听你拍了很久的门,你是不是被锁到外面了。」
老爷爷鬼不高兴地说:「这个小伙子,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他首当其冲地走过来,用力拍了拍门说:「里面的鬼听好,快点开门让姑娘进去!」
文艺男鬼指了指房子,「里面是新搬来的,他比较孤僻,性子也很难搞,跟我们这一栋楼的都很少打交道,但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他转头冲后面喊了句:「奇奇妙妙!」
话音落下,一对七八岁的双胞胎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他们咯咯笑着,身体毫无阻碍地穿进了墙体内。
没一会儿,门后咔嗒一声开了锁。
双胞胎从里面帮我打开了门,又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御姐女鬼拍拍我的肩说:「快进去吧,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
「谢谢。」我诚恳地对他们鞠了躬。
一群鬼目送我进门,纷纷散去。
我透过猫眼往外开,不过两秒的时间,走廊上已经连一个影子都没有了。
5
天一亮我就打电话找中介小何。
我上了他的当,可能现如今,身在国外的房主夫妇二人,根本就不知道房子已被小何以他们的名义租出去了。
那我再住在这里,就是给里面安息的亡魂造成了打搅。
我必须搬走了。
小何的电话打了很多次都无人接听。
我只好找了他们公司,从他同事那里得知,他前天就离职了。
可不就是我搬进来的第二天!
他们公司的人告诉我,小何收到的押金和房租并没有上交给公司,全被他私吞了。
而且我住的这个房子,也不是他们公司的房源,他们表示爱莫能助。
这半年的房租和押金是一笔不小的钱。
这两年来我连续往医院跑,所有钱几乎全都砸进医院了,现在让我重新花钱找房子,我根本掏不出闲钱。
而且像我这样半只脚已经入土的身体状况,很难再找到工作。
走投无路下,我联系了我高中时期的学姐。
曾经她在我帮助下追到了她喜欢的男生,她很感激我,对我说过,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去找她。
五六年间我没有因任何事情去麻烦她。今年她新婚,据说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美容院,我想问问她有没有我能做的工作。
见了学姐的面,她让我从美容师学徒开始做起。
工资不算高,但还是能解一解我现在的困境。
我算了一下,等我在这里拿够两个月的工资,再加上我手头剩下的这些钱,我就可以搬出骨灰房了。
下班我回到家,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道出了我的困境,并且保证等攒够钱一定马上搬走。
我知道他一定听得到。
作为交换,我保证每天下班都给他带好吃的。
在提出这个交换条件前,我已弄清楚了家里食物总变质的原因。
是某一天,双胞胎奇奇妙妙来找我玩。
我拿出了 AD 钙奶和曲奇饼干招待他们,奇奇妙妙高兴地吃完了我给他们的零食。
他们离开后没一会儿,我发现那些已被他们拆开并吃喝过的零食还完完整整地放在原处。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尝了尝,满嘴都是熟悉的烧纸钱的味道。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以前买的食物总是变质,原来就是被家里这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男鬼偷吃的。
看来他还挺贪嘴的。
从此我对症下药。
第一天下班,我给他带了牛肉汉堡。
第二天下班,我给他带了炸鸡排和奶茶。
第三天下班,我给他带了山楂白糖滚雪球。
这些天来,男鬼没有再吓唬我。
显然他已接受了这个互相给予的条件。
那我,就安心地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啦!
6
我在美容院工作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学姐很照顾我,这里还有一个同事是我高中的同学,叫小琳。
下班后在更衣室换衣服,我问小琳:「哎?学姐和学长结婚了吗?」
小琳说:「当然啊,他俩可是当年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神仙眷侣,超级般配!」
她看向我,「对了,当初我记得学姐订婚给你发请帖了吧,你怎么没去啊?」
我闪开目光,勉强露出笑容说:「刚好那天有事。」
我们说话的期间,学姐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无声无息地,吓了我们一大跳。
学姐生得很靓丽,身材也好,高中时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学姐微笑着跟我们说话,眼睛却一直看在看着我。
「下班了?」她说,「我也正要回去,今天开了车,送送你们?」
「谢谢学姐,今天我男朋友来接我啦。」小琳说完,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匆匆摆摆手说:「呀,催我呢,那我先走了哦!」
小琳走后,更衣室只剩下我和学姐。
我觉得她好像怪怪的,但又不太说得上来。
学姐看着我说:「灵灵,你住哪里?我送送你。」
我说:「好呀,我住在 XX 路云顶花园。」
学姐一听,脸色猛地变了,眼中显露出意想不到的惊恐之色。
我犹豫了会儿,小声问她:「学姐,你怎么了?」
学姐回过神,仓促地冲我露出一个笑,语气轻松地说:「没事,就是突然想到我还有其他的事,可能没办法送你了,要不改天吧。」
「好的。」
她离开后,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心知学姐就是听到我说出了小区名字才这样的。
难道她也知道我住的是骨灰房?
接近这种地方,绝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晦气,她这样也情有可原。
7
我乘地铁回到家,这次给男鬼带的是草莓布丁。
我已摸出了规律,男鬼很喜甜食。
其实很少有男人会喜欢甜食,他这样让我想起了记忆里的一个人。
打开门,家中一如既往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我开了灯,看到主卧的门打开了一道门缝。
我觉得纳闷。
自我搬进来到现在,这间主卧的门一直上着锁。
当初中介说这里面放了房主的私人物品,让我不要进去。
因为门被锁着,我就一直都没有过想进去的打算。
门缝内黑黢黢的,不见一丝光亮,仿佛在无声地吸引我走过去。
我觉得男鬼现在一定就在里面。
我换了鞋,放下包,把草莓布丁放到桌上。
我对着那间房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连日来,我已对他越来越好奇。
顿了顿,我一步步走向主卧。
站在门口,我一眼就看到床头的一幅结婚照。
照片上的新人穿着婚纱和西服,只看身材,两人绝对是一对俊男靓女。
可是他们的脸却蒙上了两片被火烧过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突然一只酒瓶咕噜噜滚到了我的脚下。
我吓得跳了起来,迟疑了下,弯腰捡起来。
这时我前阵子网购买的玫瑰甜酒,又被他喝了?
这酒的度数可不低啊……
我心想着鬼喝了酒会不会醉,随机被衣柜里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吸引。
衣柜里面有东西。
它敲了一会儿,就开始剧烈地撞击,把柜子撞得不停摇晃,仿佛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
我感觉他应该是被困在里面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我走过去,打开了柜子。
却并没有看到他。
衣柜里挂着满满当当的衣服,有男人穿的也有女人穿的,我低头,看到柜子最底下放着一只骨灰盒。
这些天我总好奇那只骨灰盒放在哪里,原来就在衣柜里。
估计是中介放的吧。
把这间房上锁应该也是为了不被我发现。
我准备关上柜门,余光注意到两套结婚时穿的龙凤卦。
那衣服上面绣满了金线,泛着华光的绸缎料子夹在一些日常衣物间,非常显眼。
我曾经幻想过自己结婚时的样子,非常想拥有这样一套漂亮的中国风喜褂。
虽然知道碰别人的东西很不好,我还是忍不住把喜褂取了下来,想看一眼就放回去。
这套喜褂,红底的绸缎布料上用金银线绣着龙凤,连对襟的扣子都是珍珠。
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喜褂。
可我马上就要死了,这辈子是穿不上了。
我失落地叹了口气,小心把衣服挂回去。
一颗珍珠从衣服上脱落,跳到地上,蹦了几下滚到了床底。
我连忙趴下去,把手伸到床底去摸。
突然,一只苍白的大手从床底伸出来,一把抓住我,把我往床底拖拽!
我大叫了一声,一转眼,人已经被拽进了床底。
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力气大得就像机械,纹丝不动地卡住我的手腕,让我有种下一秒我的骨头就要被生生掰断的预感。
我大喊大叫,手脚并用地挣扎。
一双同样冰冷的大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手脚分别被一只手锁住,让我以一个「大」字的形状躺在床底,脖子上的那双手越来越用力,我开始感到干呕,窒息。
他要杀了我吗?
可我还是看不见他,眼前只有上方的床板,除了这几只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手,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眼睛缓缓闭上,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消失。
最后一刻,我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气力,双脚挣脱了抓着我的那两只手,猛地一下踹向了床板。
床垫塌了下来,压到我身上。
禁锢住我的那几只手瞬间消失了。
我咳嗽着,手脚并用地爬出床底,抱住衣柜里的骨灰坛。
我站起来,用夺命的速度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对着黑漆漆的床底,我怒声说:「出来!不然我就把你骨灰撒出去!」
床底顿时安静下来。
我见这一招奏效,立刻有了底气。
我紧盯着床底大声说:「给我出来!」
怕他觉得我不敢,我打开骨灰盒的盖子,作势要往窗下倒。
终于,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床下伸出,扒在床沿上。
我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手的主人一点点爬上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领口松松垮垮,隐隐露出嶙峋的锁骨。
头发有些长了,遮盖住一些眉眼的阴郁之色。
他那股邪祟的气质味道十分的叫人望而生畏,但不掩盖他依然是个帅哥的事实。
看到他全部的样子,我呆呆地愣住了。
男鬼还有点醉晕晕的,对我说:「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的骨灰放下。」
我多次幻想过他的样子,没想过他竟然……
我脑子里闪过一幕幕回忆,失神地看了他许久。
我反应过来,褪去了剑拔弩张的紧张。
「你说放就放,那我岂不是太听话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报复。」
我抱紧怀中的骨灰盒,大摇大摆地路过他身旁。
男鬼担心我还会对他的骨灰做什么,紧跟着我出来。
我抱着骨灰盒端坐在沙发上。
酝酿该跟他说什么,想了又想,问出我现在最好奇的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男鬼的雷区,他皱起眉,凶巴巴地说:「关你什么事?」
说完依旧紧紧盯着我手里的骨灰坛。
这时我手机响了几声,我接起来回了个推销电话。
放下手机后,才一转眼,他就又不见了。
8
到了晚上,我担心被报复,把骨灰盒放在了床头,以便拿捏住他把柄。
半夜被冻醒了,一睁眼看到男鬼就睡在我枕边。
我懵懵地半睁着眼看着他,睡意一点点退散。
他的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紧闭双眼,睡得很沉。
温暖的灯色轻柔洒在他脸上,熟睡的模样没有一点攻击性,竟也不像个鬼了。
可他确确实实已经死去。
我又想到了主卧那副被烧毁了脸的结婚照。
我很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安然度过,早上男鬼先醒了,看到我,他猛地翻了个身掉到床下,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其实在被子拽下去的时候,我就醒了。
我趴在床上,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早啊。」
男鬼头发睡得乱糟糟,坐在地上,凶狠地瞪我,「我是鬼!」
我说:「我知道啊。」
他指着床头的骨灰盒,语气阴森森地,「骨灰在哪儿,我就也在哪儿,你要是还放在这里,那我就每天都上你的床!」
他以为这样我就会怕。
但我点点头,拍拍手欣慰道:「那可太好了,今年夏天就省空调费了!」
和他一起睡就像贴着一个人形冰块,凉飕飕的,大夏天里,不开空调都睡得很好。
男鬼没想到我竟然会是这样反应,气急败坏地骂我厚颜无耻。
我就当没听到。
换衣服的时候,我转身看了眼身后的骨灰盒。
男鬼一见我要脱衣服就又消失遁形了。
唉,他怎么比我还害羞?
9
我去上班前,在楼下看到了晨练的老爷爷鬼。
老爷爷鬼说,鬼魂无法走出这个小区,托我回来时给他带几份报纸。
下班后我给老爷爷送去报纸,路过御姐鬼的门口,就把自己从美容院带来的面膜送给她。
御姐鬼死了好几年了,很久没有再碰过面膜,享受地躺在沙发上,用手指在脸上按摩。
其实鬼魂和人类不一样,吃喝穿用这些东西他们都是不需要的,只不过有时想体验回味生前的爱好,所以依然对以前自己喜欢的东西很有念想。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在离世后,家人朋友去碑前看望他们时,总会带上他们生前喜欢吃的用的东西。
我在御姐鬼这里聊天聊了许久,御姐鬼说我身上的纸钱味越来越浓了,问我是不是时候剩得不多了。
我前不久刚去复查过,情况比医生预想的还要严重,别说半年了,可能今年夏天都熬不过去。
御姐鬼不忍地看着我,说:「灵灵,等那个时候,让你的家人把你的骨灰也放到我们这里吧,我们可以相互做伴。」
「我可买不起这里的房子。」我打趣地说,「我连租房子都快租不起了,家里的男鬼总是想方设法地赶我出去呢。」
御姐鬼一把抓下脸上的面膜,大怒,「他还欺负你?我去找他算账。」
「别。」我赶紧拉住她,想起一件事,问她,「小非姐,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他好像才结婚没多久吧?」御姐鬼想了想,又说,「我有一次见过他父母来放他生前的东西,放进去过一张结婚照,但照片上的新娘一直都没出现过。」
「你还记得照片上新娘的模样吗?」
「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很漂亮。」
我「哦」了医生,御姐鬼看到我若有所思的模样,问我:「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我大惊失色,连声说没有。
但我表现得越慌乱,御姐鬼眼里笑意就越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这大晚上的,有谁会来?」御姐鬼嘀咕着过去看门。
她凑到猫眼上看了一眼,回头笑着对我说:「灵灵,快来吧,有人接你回家了。」
她说着打开门,门外站着表情很不自在的男鬼。
我说:「你怎么来了?」
男鬼看见我,还是一贯冷冷的态度,「哦,你在这里啊。」
他并不在意地说:「我看你太久没回来,以为你今天就搬走了,既然搬走,那家里东西也一起带走吧,否则碍我的眼。」
他说完就离开了,我还是不明所以。
御姐鬼憋笑憋得辛苦,说:「灵灵啊,你没看出来吗,他是担心你啊。」
我愣了下,连忙摆手,「才不是,他就是怕我走了就没人再给他带好吃的了!」
10
我确实在御姐鬼这里待太久了,回到家,又是到处看不到男鬼。
我洗了手,系上围裙,熟练地打蛋切菜,开始煮面。
面煮好,我一转身,男鬼已经端坐在餐桌椅子上了。
我给他端过去一碗,男鬼几口就吃完了。
我的这碗还没动,就用筷子给他拨出去一点。
男鬼说:「不用了,也没多好吃。」
但等我给他拨完面,他还是诚实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完他擦了擦嘴,突然对我说:「你不用搬出去了。」
我:「啊?」
他凶凶的,「啊什么?没听清,还要我再说一遍?」
我当然听清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转变态度。
但我迟早要搬走的,毕竟接下来说不准哪天我就突然嗝屁了,总不能死在别人的房子里吧。
到了夜里,我照例把骨灰盒放在床头。
半梦半醒的时候,被窝里再次出现一阵熟悉的凉意,我心知肚明地掀开被子,低头就看到了男鬼。
「你故意的吧,你到底是女的吗?」男鬼咬牙切齿地问我。
我往下面躺了躺,变本加厉地搂住他的腰。
「这就是搂着男人睡觉的滋味吗?让我在临死前好好体验一把行吗。」
男鬼身上本来就冷,见我这样,他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我抱着就更像一个冰块了。
他马上要推开我,我连忙抱得更紧,闭上眼小声说:「我快死了,放在家里的药和医院的病历你都看到了吧。」
我的话好像触动了他,让他心软了,他安静下来。
竟也由着我抱着了。
或许也因为我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生命体温。
过了会儿,他命令我放开他。
「这是我的梦想。」我当然不肯放。
他很不自然,「什么东西,抱着我睡觉是你的梦想?」
我没有说话。
他又说:「你到底放不放开?」
我直接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他震惊地睁大眼睛,终于安静下来,亦没有推开我。
快睡着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告诉他:「你知道吗?我喜欢过一个人。」
安静了会儿,男鬼闷闷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关我什么事?」
我侧脸往他身上蹭了蹭,「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
11
早上我醒的时候,发现男鬼早就睁开眼了。
他保持被我枕住手臂的姿势,直愣愣地平躺着,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无声地悄悄看了他很久,直到让他听到我打了个哈欠。
眼见他微表情立刻生动起来,脸上蒙上我熟悉的羞赧及不悦,连忙抽回被我枕了一夜的手臂。
我摸着脖子后面冷飕飕的一片,昏昏欲睡地问:「你手酸不?」
男鬼冷冷地,「死人是没感觉的。」
「这样啊。」我煞有其事地点头,一下又捞过来他的胳膊枕住,侧身面朝着他,就像被他拥在怀里。
「那这样有感觉吗?」语毕,我凑向他脸庞,又偷了一个吻。
「曲、灵、灵!」
他咬牙切齿,却由着我为所欲为。
我忍不住想笑。
难道他不知道,他越这样我就越想逗他?
突然我又想到一件事,正色问他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早在我搬到这里来的第一天清晨,他故意吓我的时候,就是用血在镜子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男鬼不太自然地说:「我就是知道。」
他挣扎了一下,掀开毯子想逃。
我见状赶紧搂住他的腰,像八爪鱼那样四肢都攀在他身上。
这只鬼害羞的样子简直太好玩了。
他明明总是很不情愿,却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总是不要的样子,在我眼里基本就等同于欲拒还迎。
我俩好像颠倒了身份,好像他才是一个无害的人类,而我是那个纠缠小书生的妖精鬼魅。
要放我以前,我是绝对不会这样的,就是因为活不了几天了,没什么可顾及的了,再不及时行乐,那就白来这世上二十几年了。
我无赖一样地威胁:「你不说实话,我就不放开你了。」
男鬼满脸写满无奈。
沉默了会儿,他看向我,十分不解地说:「曲灵灵,以前真看不出你是这样的人。」
12
以前?
我愣了下,心脏像被一根丝线拉扯收紧,但那不是痛,这感觉令我醍醐灌顶,唇边仿佛也尝到了一丝意料之外的甜。
我差不多已猜到了答案,但还是装作迷茫地问他:「什么以前?」想听他继续说。
「青林高中。」男鬼不再看我,平静且肯定地说,「你高中是在青林念的,201X 届。」
我点点头,「是的,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男鬼重新面向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以前那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现在怎么总喜欢……喜欢对男人动手动脚!」
说起我高中那会文静内敛的好学生模样,再看看我现在这样肉贴着肉在床上对他搂搂抱抱。
我脸颊浮起两片燥热,就放开了他。
男鬼:「怎么不抱着啦?」
我眼睛发亮,伸手就要去抱,「既然你喜欢,那我……」
他防贼似的赶紧抱着枕头躲开,翻身掉到床底,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我捂着肚子笑到不行。
笑着笑着,心口蓦然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13
和一只鬼同居的日子,听起来很诡异,但我们相处得很平和。
有时我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仿佛已经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妻的默契感。
如今我的生命就像一个走到了倒计时的沙漏。
在家里看到男鬼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才知道,以前很多见不到他的时候,并不是他在故意躲着我,而是我的健康状态还没到可以和死去的鬼魂无障碍交流的程度。
活人和死人是有壁的,磁场不同,即使同在一个空间也并不能相见。
男鬼有次问我,我是怎么落到这种情况的。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告诉他:「这里面长了个东西,恶性的,做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 5%。」
他沉默了许久,问我:「所以你就放弃了?」
我说:「我本来就无牵无挂,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而且高中你不是认得我吗,应该也知道我是个孤儿,每天上完课都要去甜品店打工挣生活费,从小到大过得都很辛苦。」
我蛮自豪地挺胸说:「当年全校只有我这么可怜,所以我很出名的,怪不得连你都记得。」
男鬼看向我的目光,温柔得让我联想到吹拂在山谷里的春风,可以抚平我这半生受过的一切伤疤。
顿了顿,他犹豫着问我:「那你还记得我吗?」
「你这么帅,我当然记得。」我不假思索道。
男鬼轻轻抿了抿嘴唇,面上浮现出一些期盼和腼腆。
又让我起了想逗他的心思。
我小小琢磨了一会儿,歪歪头说:「但你应该死了有蛮久了吧,死人和活人是不一样的,肯定你和生前的样子都不一样了,所以就算我记得你以前也想不起是谁了,要不你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或者,你跟我说说你高中的事迹?」
男鬼全程一副你好烦的模样面对我。
我话锋一转,又提起:「要不干脆跟我说你到底怎么死的,咱们一个学校的,你这种级别的帅哥出了事我肯定有耳闻,这样就知道你是谁了。」
我依然执着于他的死因。
男鬼果然脸色马上变了,非常不高兴地说:「曲灵灵,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我手贴在胸口,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心在这儿呢,肺也在这儿!」
男鬼不敢看我手捂着的地方,忙站起来走到房间躲起来了。
14
那天晚饭时,男鬼说准许我继续在这儿住下去。
我琢磨他难道是因为知道我不久于人世,对我产生了同情,便让我放心在他家住到死的意思?
好意我心领了。
怎么说这么做实在很不厚道,我也挺怕到时没人给我收尸。
我继续做着在美容院的工作。
人呐,就是这样,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就要辛苦劳碌。
我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大部分时候连饭都吃不下,日常全靠妆容提提气色,如此倒没让谁知道我差不多已是个活死人的事实。
这天正在上班,小琳急吼吼跑上来找我,说学长来店里了,招呼我下去看。
我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姐夫就是学姐的老公。
下了楼,看见同事们都围着那个一个男人甜甜地喊姐夫。
我疑虑地盯着那道背影。
他转过身来时,我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小琳激动地用胳膊杵我,「学长好有魅力啊,你说他是不是比以前更帅了,唉?你怎么没反应啊。」
我面向她,蹙起眉问:「学长?」
小琳猛地一拍脑门,「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大学不是跟我还有学姐一个学校的啊,看我这脑子,都把日子过迷糊了。」
她接着说:「学姐和姐夫在我们大学里很出名的,大家都很羡……」
我打断她的话,「我记得学姐以前也有个男朋友,难道不是同一个?」
「你说的是咱们那时候的校草吗?这我就不清楚了,当初她跟那个校草只是走得比较近吧,不过听说毕业后确实在一起了。」
「学姐和他大学不在同一所学校?」
「不在啊,而且好像还是异地,学姐大学时期的男朋友一直都是现在的姐夫。」小琳指着楼下那个一身风流气的男人说。
「咱们别说这个了,」小琳有所避讳地压低声音,「听尚阳说,那个人今年年初去世了,学姐很忌讳提他。」
尚阳是学姐的亲弟弟,他经常来店里,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姐身边的男人,怎么都不该是现在楼下这个。
复杂的时间线和感情关系使我头痛欲裂,一旦稍微深入去想,就眩晕到眼前发黑。
我想再问问小琳其他问题,一扭头看到她早跑到下面凑热闹了。
我站在楼梯上,心事重重地看着楼下的学姐。
她察到我的目光,转头朝我看来。
那张美丽的面庞此时在我眼中深不可测。
我们对视了几秒,她友好地冲我微笑了下,首先移开目光,挽上男人的手离开了。
15
我在半年前才收到学姐订婚宴的邀请函,才短短几个月,她身边的男人就换了人。
而她的这个美容院,刚巧就是在半年前开始筹备的。
中间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尚阳能告诉我。
在我来店里的第一天,尚阳就对我产生了兴趣。
我很明确地拒绝过他,可他越挫越勇,整日不停来我面前晃悠。
今天我终于同意他送我回家。
尚阳听到我住的地方没什么反应,只感慨了句,「你住得可真够远的。」
在车里,我试图跟尚阳套话,问他,学姐和之前的男朋友怎么分开的。
尚阳莫名其妙地呵笑了声,看着前面转动方向盘,「你说居浦南啊,他命不好呗,我姐这样的女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娶到的。」
我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他怎么就命不好了?」
尚阳扭头看我,不高兴地说:「灵灵,你怎么总跟我说别的男人啊?我就在你面前,你都不关心关心我。」
我干笑了下,「我关心学姐不也就是关心你吗?」
「我姐有人疼,被我姐夫整天捧在手心里当块宝,跟那个人可不一样。」
我还是不放弃地开口:「那个人……」
「灵灵!」尚阳说翻脸就翻脸,突然刹车转头怒视我,「别再提那个居浦南了好吗?也不嫌晦气!」
我没再说话。
尚阳看我这样,怕吓到我似的,又妥协地说:「好吧好吧!你们女孩子好奇心就是重,你别老想着我姐跟居浦南了,我实话告诉你,我姐跟他分手就是因为他不行,这回你知道了吧!」
他。
不。
行……
我嘴角抽了抽。
这话要是被当事人听见,估计得气得再死一遍。
尚阳的话未必能信,但我还是不由思量起那个人的形象模样,不住地好奇起来……
难道……
真的不行?
16
尚阳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我下车时,他执意要送我上楼。
我微笑着答应了。
这个尚阳对学长怀有敌意,说人家不行,就跟自己试过似的。
我心里窝着口气,在车里时就想发作了。
他要进小区送我,正合我意。
小区方圆几里都是一片寂静,小区里面更是沉寂异常,只有大门的保安亭里亮着一盏灯,一名老保安昏昏欲睡地坐在里头。
尚阳刚踏进小区大门就打了个冷战,仰头看着面前的几幢楼说:「你这住的什么鬼地方,怎么全都黑漆漆的,是不是没住人啊?」
我安慰他:「新楼盘,暂时还没有多少人搬进来。」
「这儿有够冷的,跟他妈进了墓地一样。」
他说着回头去看门口的小区名,「云间花园,名字也他妈很阴间。」
我笑笑,「到家就不冷了。」
尚阳脸上显露一抹得逞的怪笑。
电梯门才刚合上,尚阳就迫不及待地想搂住我。
我推开他,他又凑过来想亲我。
突然电梯里灯光开始一明一暗地闪烁起来,还伴随着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啪」的一声,一道巴掌声清脆的响起。
灯又忽然亮起来了。
我看到尚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灵灵,你不愿意就说不愿意,打我做什么!」
我茫然地摊开手,「我没打你啊。」
尚阳压着火,指着脸上那个红红的巴掌印大声说:「你没打我,那我脸上这是什么!」
我靠近他仔细观察,委屈地说:「可是,我的手和这个印子大小不一样啊,你看。」
尚阳转身照身后电梯墙上的镜子,看了眼我的手,又摸了摸脸上明显小了好几圈的巴掌印。
那根本就是个小孩子的手印。
他脸色唰地就白了。
我在心里偷笑,奇奇妙妙这一巴掌打得可有够重的。
尚阳紧紧闭住嘴,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电梯到了楼层,他赶紧跑了出来。
我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尚阳一个劲地往后望,催我快点。
我并非有意,只是今天的门锁好像出了毛病,怎么都打不开。
我想明白又是家里的男鬼在闹别扭,他不肯我带男人回家。
尚阳又开始催:「快点啊,你是不是不想我来啊!」
「真不是。」我无辜地说,「锁好像坏了。」
走廊空气阴冷,没一会儿尚阳就开始打哆嗦了。
他怕得要命,可还是色心不死,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钥匙推开我,「我来!」
他开着开着,语气突然变得油腔滑调,「灵灵怎么比我还心急?哥哥正在开门啊,你乖,别闹。」
我在他身后「啊?」了一声,「你叫我吗?」
尚阳身子定了定,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只苍白纤细还做着黑色美甲的手,侧过脸慢慢地转向我这边。
我两只手都好好揣在兜里,什么都没干。
尚阳「嗷」地惨叫了一声,用力撒开那只手。
他哆哆嗦嗦地贴在墙上,整个人像个被霜打过的蔫茄子,「刚,刚才是谁握的我的手?」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御姐鬼的手。
我真要被他们笑死,但面对尚阳还要装得无知无觉,「什么手?我没看到啊。」
尚阳咽了口唾沫,被吓得有些半傻了,「有的……是,是一个女人的手,冷得就像冰块。」
17
他都这样了,偏偏大家还要闹他。
又有谁跑到他背后用小手指戳了他一下,尚阳惊弓之鸟一样尖叫着弹跳起来。
「你怎么了?是看到什么了吗?」我关切地问。
尚阳顺着身后的门滑坐下来,呆呆地打冷战。
忽然他钝钝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一片猩红色的液体正从他身后的门缝下缓慢溢出,那是血,就像有生命一样,四面楚歌地把他围起来。
尚阳跑了,屁滚尿流。
寂静的公寓大楼里,到处回荡着他高亢的惨叫声。
我冷眼瞧着他那副草包的模样,知道他以后都不会再纠缠我了。
鬼邻居们都出来说还没过瘾,我笑着跟他们说,我可不能天天都带活人来给你们戏弄。
他们就说:「这种渣滓就是得由我们来给他上一课!」
他们整日待在公寓里,难得找点乐子,尚阳都走了,他们还意犹未尽。
全程只有家里的男鬼无动于衷。
尚阳这一走,门锁就恢复如常了。
我走入家门,四处不见男鬼的踪影。
通常我每天下班回来,他都会在门口迎接我,就像一只等主人下班的小狗。
今天这种情况,基本就是他不高兴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但没办法,还是要哄着。
我在每个房间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最终在卫生间的浴缸里发现了他。
男鬼半躺在里头,胳膊气呼呼地环在胸前。
我说:「你洗澡啊?」
男鬼瞥了我一眼,「死人是不用洗澡的。」
我坐在浴缸边缘,笑着问:「那你这是干吗呢?」
他更不愉快了,撇开脸不看我。
我问:「对了,你知道刚刚外面那人是谁吗?」
男鬼表情拽拽的,「没兴趣。」
看来他没见到尚阳。
我迟疑了下,突然想起来问:「喂,你身体是不是不太行啊?」
男鬼皱起眉,听不懂我的意思。
我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就是那方面。」
男鬼微微一愣,坐起来身子,抬腿踏出浴缸。
他背着我恼羞成怒地说:「曲灵灵,你真的是!」
后面不知道是词穷还是害羞,说不出来了。
我就是喜欢看他这个样子,哈哈笑着看他走向卫生间门口。
鬼是看不出害羞的反应的,他们的皮肤总是遍布不正常的苍白感。
但如果他还拥有着鲜活的身体,一定早就从头到脚都红透了,就跟只焖山羊似的。
我突然止住笑,想到了关键的事情,捂着嘴巴不可思议道:「啊,你不会……不会至今还是个雏吧?」
男鬼身型定了定,侧过头来阴恻恻地瞪了我一眼,出门拐个弯,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