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消失得很彻底,我以为,也就那样了。

风从长长的梧桐道吹来,抖落枝上落雪,我侧着身子躲了躲。

雪花没躲开,就被他捞到怀里。

他的唇随即就印下来了,略带了些惩罚的意味。

冰天雪地的,我原本冷得直哆嗦,这么一会儿,人就热了。

我就是再作,也不得不承认。

他这股子按住就亲的霸道劲,对我的确很受用。

每一次,从未失手。

他垂着眸看我,眼角掠着冷痞的笑意:「玩得这么野?」

我微微错愕,马上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我和冤种表弟勾肩搭背的亲密画面。

这醋劲,真他妈大。

「就野了,怎么着?」我就不解释。

哎,就是作。

靳燃冷哼:「你把他叫过来,帮我问问是选胳臂还是选腿?」

我心头一咯噔。

脑海里掠过上回他说过的话,要是哪个臭小子敢撩我,他得去卸了他的胳臂和腿。

「我小姨家的小屁孩,他就是故意的。」我老实了。

靳燃这才满意,扯着唇角笑了。

我有种被拿捏的感觉,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视线晃过去,就看到了他右手背新鲜的伤痕。

破了皮,结了血痂,特别是拳头凸起的骨节,红肿得厉害。

我皱了皱眉,「怎么受伤的?」

心疼吗?

答案是肯定的。

要知道,和他恋爱那会儿,他训练时难免带回来一些伤,我性子软,每一回看见他受伤,就得哭。

真不是作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哭是情真意切,爱也是深入骨髓。

靳燃神经大条,他倒不觉得疼,我哭,他还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得哄。

好多次他都开玩笑:「每一次受了伤我都得事先打好草稿,该怎么哄家里的爱哭鬼,磨人。」

嘴里说着嫌弃,抱着我却联手劲都不敢大一点。

这男人,口嫌体直。

靳燃瞥了眼自己的受伤的手,满不在乎地开口:「揍了一个老龟孙,没控制住。」

我顿时就想到了杨开,突然就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以杨开那个身板,估计扛不住靳燃几个拳脚。

能让靳燃打到手都成这样了,估计杨开,不死也得残。

而且,他忌惮靳家,还不能吱声,只能认。

我是真的被触动,想哭的那股劲上来,又觉得有点羞耻。

「别做这种傻事,为那种人,不值得。」我偏头看向一边,生怕被他看出来情绪不对。

靳燃森冷地扯了扯唇:「很多人都看到了,他是自愿上擂台和我打拳的,我又没逼他不是?」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到底是沉稳了,懂周全,懂善后。

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他掰过我的脸,弯下腰和我平视,「老子就是觉得亏,因为这茬,你和老子闹了五年。」

21

这话不偏不倚的,勾起了我心里的刺。

我深吸气,尽量平和:「其实你很清楚,杨开再怎么欺负我,也不足以让我和你分手。」

我们两个分手,讽刺的点在于,我们都很清楚彼此的心意,笃定那份爱意。

但还是分开了。

靳燃保持着和我对视的姿势,却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我的意思,只是,他可以对杨开用手段,但最大的根源,在他的母亲。

这搁谁身上,都是两难的抉择。

我受不了这沉默的窒息感,压下心中的躁郁,缓声道:「我爸妈从小就教我,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就算很想要一个东西,但如果这个东西会伤害到你,也要懂克制。」

我从不否认对靳燃的情意,在他母亲没出现之前,我连我们老了后墓地选什么样的都想过了。

情很长,长到了终点。

不过,却也不影响我把它寂静掩藏在岁月里。

我说出这么一长段,心痛是真切的感觉,不过我从来都相信,伤口会愈合的。

没有这点自我安慰的能力,当初分手的时候我就不可能撑得过来,早就不要尊严求他复合无数次了。

「说完了?」靳燃直起身,双手插入兜里,垂眸睨着我,「轮到我了吧?」

我不吭声。

他还能笑得挺恣意:「首先,你想和老子断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失语了。

靳燃大爷说话就是硬气,连反驳的余地都不打算给我。

我只有老实听着的份。

「你不乐意进靳家的门,叫她一声妈,那就不叫。」

「我也见不得你去低眉顺眼讨好她,更舍不得她给你气受。」

「她是我母亲这事我没办法改变,同样,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永不会动摇的选择,也无法改变。」

「你不想结婚,那咱就不结,但我们必须要对彼此,绝对忠诚。」

心里头的热浪扑来,有淹没我的趋势。

他不是煽情的人,今天这番话,想来是斟酌了无数日子了,在反反复复中难掩汹涌的情意。

我脸皮薄,和他闹和他作,我得心应手。

面对他这样认真深情的告白,我就难为情了。

「狗东西,挺会说。」我的耳根子倏地红了,「你有胆子就去把这些话再跟我爸妈说一遍。」

我承认,我是一个不敢面对他的深情的胆小鬼。

明明被他说服了,仍然不肯松口。

从很早开始,我就已经不执着于结婚这件事,爱与不爱,从来都不是一张纸可以决定的。

因为我有绝对的自信,有钱有颜,有用力爱人的能力,也有离开的勇气,色衰爱弛的烦恼,是庸人自扰。

于我而言,就算有婚姻,没了爱,也一文不值。

与其卑微地当婚姻的守墓人,不如去向自由。

靳燃吊着眉梢邪笑:「行啊,领我去家里吃年夜饭,我慢慢和他们说。」

22

他还真敢!

「你想得美。」我怂了,「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你先回去。」

我家里人对靳家颇有微词,靳燃敢去说这些话,得被撕了。

手机应景地响了,是我妈。

「我妈催我回去吃饭了。」我心虚地朝门口看去,生怕有人出来找我,拿着手机往家跑。

跑出去几米,实在是没控制住,又蹬蹬往回跑。

直直撞入他的怀里,垫着脚尖抱着他的脖颈,飞快地亲了一口:「新年快乐。」

靳燃微顿了顿,我趁机撤出来,撒丫子就跑了。

但凡我有一点不利索,指定走不了。

好巧不巧,我刚进院子,就碰上出来找我的老母亲。

「谁来了?」我妈往外探头。

我忙挽住她的胳臂往屋里走,「没人,我就打了个电话。」

我妈瞟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饭桌上热热闹闹的,我想到大过年的,靳燃一个人开车上路,就有些心不在焉。

这人就是不经想,一想他的信息就来了。

我躲着桌上人的目光偷偷点开,就一张图片。

环境是一处小面馆,桌上一晚朴实的面。

什么文字都没有,我特么就懂了。

和我玩猜心游戏呢?明摆着就在控诉我心狠,自己吃着满堂宴,撇他一个人大过年凄凄凉凉嗦面。

我明知他的意图,就不让他得逞。

飞快地敲击屏幕,欠欠地回:哟,靳大爷这么落魄了,连一颗蛋都舍不得加?

想象着他看到信息气得挑眉的样子,我的嘴角都扬起来了。

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我利索的吃完饭,接过我妈递来的爱心汤。

一口汤水入口,手机叮咚响了,我拨开屏幕一看:再加一个,你能行?

「噗。」

口中的汤差点喷射出来,我手忙脚乱去扯纸巾。

我妈拍着我背替我顺气:「喝点汤都能被呛到,毛手毛脚。」

死变态!

我红着脸,心里把靳燃那厮给问候了十次八次。

桌上长辈还在喝酒聊天,我就坐那陪着。

半个小时后,靳燃见我不搭理他,慢悠悠发来一句:陪完你爸妈了吧?什么时候才轮到我?

我眼皮一跳:你不是回去了吗?

靳燃:怕还没到半路我就忍不住返回来,索性就不折腾了。

德行!

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我想你。

但我就不说,就要和你玩文字游戏。

吐槽归吐槽,心却沸腾了。

我坐不住了,起身捞了外套往外跑:「妈,我约了朋友,出去一趟。」

「你等等。」

我妈追了出来,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红包:「大过年的,给他吧。」

「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家里人多,不方便让他来,毕竟……」她顿了顿,不想提过去的事。

她握了握我的手:「妈不能阻止你奔向心爱的人,不管你们最后走到哪一步,妈都相信,我女儿一定可以从容地走过去。」

爱谁都好,只要能接受最坏的结局,并且有勇气撑过去,就好。

我眼睛发热:「妈,你放心,我爱他,我也自爱。」

23

寒夜里,路两旁树梢上的红灯笼齐齐亮起。

我看着不远处的人影,无论多少次,依旧如最初心动。

这个人,曾是我的青春。

也终将,陪我走到未来。

我怀着满腔滚烫,奔向他。

靳燃眉目漾着宠溺的笑,朝我走来。

这些年,不只是我一个人在爱他的这条路走,他同样为我奔赴山海而来。

远处的夜空有烟花绽放,他张开双手,我如过去一般,扑进他的怀里。

他低声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姑娘一样。」

「真讨厌,不要和美女说年龄的事。」

「不管多少岁,你永远都是我心尖尖上的小姑娘。」

七年后。

时间像搁置在房间角落里的沙漏,安静地走过一年又一年,安静地见证每个人的生活。

说来有点气儿,靳燃调回本市工作了,我反而不着家了。

忙得飞起,经常两三月见不到人。

一开始,靳燃还颇为无奈,自嘲道:「我他妈都快成望妻石了。」

不过,他逐渐也就习惯了,本来他的工作也不清闲,有时候忙起来,我见他一面都得打申请。

我们俩算是半斤八两,谁也没那底气去怪谁。

当然了,也没时间去怪。

好不容易有时间待在一起,腻歪的时间都不够,谁还去做那些造孽的吵闹事。

九月,我接了一档三流整蛊节目。

赵女士不乐意地吐槽我:「你这咖位,完全可以不接这种活儿。」

我笑着解释:「节目的主持人以前帮过我,当还人情。」

这会儿我还挺豁达,就算是整蛊节目,应该也不至于没个尺度。

等我坐在演播厅现场,我才知道。

草率了。

我被要求当众给初恋打电话,然后求复合。

这特么就很绝。

谁这个年纪了,身边的人不换了几波?

给初恋打电话求复合,不说当事人尴尬,当事人的现任也很尴尬好吗?

满场观众都在等着看我尴尬,我很想说:「你们还是太年轻。」

我十分淡定地拿起手机给靳燃拨了过去,心里藏着小得意。

想不到吧,现在在姐姐身边的人,就是姐姐的初恋。

等他接起电话,我胸有成竹地说出那一句:「靳燃,我们复合吧。」

电话那头,靳燃语气戏谑:「怎么,昨晚睡我旁边的人不是你?」

「哇。」

场上爆发出一阵暧昧的齐声。

我老脸一红:「认真回答。」

这回靳燃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琢磨什么。

沉默良久后,场上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我今年二十七,没那么早死。」

我人都不好了,你现在特么有脸说自己二十七?

「这是七年前重逢时,我口是心非地给自己准备的答案。」他有点气,咬着牙自嘲,「没想到,你只想睡我,压根没想过复合。」

场上哄笑一片,我人羞耻得快没了。

对,这事我干过。

「在录节目,你正经点,快回答。」我已经在考虑退圈的事了,真的,没脸混了。

靳燃低低笑了,是坏笑。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肯定是,绝对的!

宣示主权这活整的,无人能及了。

我心里已经掠过无数种回家后整治他的手段了,靳燃一无所知,依旧从容不迫。

裹着低沉笑意的声音性感惑人,是一往宠溺哄我的语气。

「靳太太,别闹。」

  • 完 -

□ 温酒斩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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