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烤绵绵

出自专栏《不心动挑战:别偷偷喜欢我》

我从小干什么都比别人慢。

悄悄给养兄写表白信,在网上连载了三年。

某天,他耐心耗尽,把我抵在墙上,「什么时候写完?」

救命,他怎么知道的?

我红着脸,矢口否认:「不……不是我写的。」

「很好。」他凉凉一笑,单手锁上我的腰,眼神幽深,「写不完,今晚就别睡了。」

1

我从小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

我妈和后爸出车祸的时候,我一滴泪没掉。

晚上到家,才哭出来。

异父异母的哥哥江政初接管了家业。

由于我是半夜哭的。

他没看见,所以无情地称我为小白眼狼。

但我有个秘密。

我喜欢他。

并且偷偷在网络上,练习写表白信。

至今,已经连载三年了。

初稿还没打好。

晚上十点,我蹲在电脑前,绞尽脑汁想后面的部分。

光标卡在「你就委屈一下,栽在我手上嘛……」不停地闪烁。

评论区:

楼主,草稿打三年了,再等,人家老婆孩子都有了。

我叹了口气。

纵览全局,评论区的留言,比我写的字多。

而我三年前写的情话,还挂在开头。

当时火了,被网友疯传。

几千对用我写的情话表白成功的情侣回来跟我道谢,还手拉手坐下面看热闹。

三年时间,评论区的情侣分分合合,结婚有娃的好几对。

我,原作者,初稿没写完,男人也没追到。

我熬到 11 点,表白信修修改改,新增十个字。

眼皮子打架。

老粉丝「烈火烤绵绵」准时出现。

烈火烤绵绵:今晚就一行?

语气隔着屏幕都透着不满。

我叫江绵绵,昵称绵绵。

三年前他就粉我了,可能想从我这抄点东西,去追女朋友。

于是认真回复:「嗯,有点困。」

「毫无新意。」

这是「烈火烤绵绵」对我今晚更新内容的严厉评价。

我有些沮丧,毕竟江政初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喜欢我这个拖油瓶?

我揉了揉脑门,出门上厕所。

客厅里亮着一盏灯。

江政初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一双修长的腿随意地蜷曲在茶几下。

微弱的灯光打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半明半暗,眼镜框折射出一抹幽冷的光。

竟然破天荒地没睡?!

听见动静,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望着我,目光深邃。

我突然僵住,像个被狼盯住的兔子,后背毛毛的。

他对我一向很严厉,不赞同我熬夜。

「绵绵,出来干什么?」

江政初声音淡哑,有种蛊惑人心的禁欲感。

「我……要……」

他极有耐心,等我讲完。

「……上……厕所。」

江政初勾勾唇角,「去吧。」

我拖拖拉拉地经过他,突然被他勾着睡衣帽子上的兔耳拉回去,「扣子开了。」

我扑通跌在沙发上。

江政初低着头,一张俊脸靠近。

我心脏开始扑通狂跳。

冷松木的香气袭来。

明明他衬衣扣子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可是喉结一滚,就能看见衬衣被撑开的缝隙。

「以后我在家,记得把衣服扣好。」

江政初淡淡提醒我,替我扣上了圆鼓鼓的大纽扣,收手时,指腹不小心蹭过我的下巴。

有些粗糙。

「脸红什么?」

他发现了我的异样。

我憋了半分钟,「没——」

「好了。」

江政初没有理会我的辩驳,便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就说,江政初是个脑子只有工作的人,每天忙得不见踪影。

我悄悄松了口气,颠颠去了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江政初正准备回卧室,他嘱咐我:「困了就早睡,别熬夜。」

我后知后觉,嗯?

他怎么知道我困了?

2

思前想后,我觉得网友说得对。

等我磨磨唧唧写完信,可能江政初的孩子都出生了。

那我就永远没机会了。

于是一大早,我站在玄关,堵住即将出门的江政初。

今天是周日,但他依然要出门谈生意。

他视线扫过我精心打扮后的装束,好笑地问:「你想一起去?」

「嗯。」

客户约在高尔夫球场。

我不会打,只能坐在后面给江政初递水。

突然,身边袭来一片香风。

「你是绵绵吧?我是你哥哥的秘书,萧名攸。初次见面,我们认识一下,以后就熟悉了。」

女人穿着深 V 的黑色连衣裙,黑长发挂在耳后,别了个银色的珍珠发卡,眼神倨傲。

我皱皱眉,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

太快了,我跟不上。

还没消化掉她的自我介绍,萧名攸就开始了下一句。

「你哥哥喜欢什么?」

「平时有没有带别的女人回家?」

见我一脸茫然,又压低声音问:「他穿平角还是三角?」

我缓慢地捋她的问题。

喜欢什么?

「他喜欢骑马。」

江政初骑马的时候英姿飒爽,挺直的后背和翘臀线连成一体,流畅性感。

我也喜欢看。

有没有带女人回家?

我:「没有带女人回家。」

萧名攸看我一句一句地蹦,目光怪异,好像在看傻子。

可是我又不是天生这样,只是小时候受过刺激,说话就慢了。

江政初进了个球,转身朝我走来。

萧名攸的第三个问题超纲了。

我盯着他,皱眉,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平角还是三角?」

等江政初走到面前时,话已经说出去了。

这下,萧名攸愣住了,江政初愣住了,我也慢慢地愣住了。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江政初眯了眯眼,语气冷淡,「绵绵,她在问你问题吗?」

萧名攸立刻站起,脸上挂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无辜,「江总,我什么都没说呢。」

我揣着一瓶水,和江政初对视。

「绵绵,什么平角三角?」他慢慢弯腰,靠近我,语气温和了一些。

「哦……」我语塞了,视线慢慢落在他的下半身,耳根渐渐红了。

江政初脸色一沉,真相大白。

萧名攸见情况不妙,「江总,我还有事没做完,先走一步。」

罪魁祸首跑了,留下我个倒霉鬼,被无辜牵连。

耳根都熟透了。

在一片死寂里,我的下巴骤然被人抬起,对上江政初清冷的眼睛。

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穿平角,所以,把你的眼神收好。」

3

天不热,但是江政初一句话,撩得我半个小时,热度都没退。

连他的生意伙伴都看到了。

「江小姐很热?你好像出了很多汗。」

我笔直地坐在凳子上,摇摇头,「不……热……」

江政初好像讨厌我了。

因为自从说完那句话,他就跷着二郎腿,坐在旁边,喝茶。

跟客户闲谈间,清冷的视线偶尔扫过我,又收回去,不着痕迹地和别人谈笑风生。

我只好低着头玩手机。

其实我的反应速度也玩不了什么游戏。

只能刷刷知乎。

「大神,请问这道题怎么解?」

有人跟我求助一道奥数题。

我扫完题眼,几分钟后,开始默默地在屏幕上敲答案。

还好,做数学题的时候,我思维要比一般人快。

这是唯一一种,能让我触摸到正常世界的方式。

「绵绵,走了。」

江政初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我慢慢抬头,发现他正好看见了我的屏幕。

短暂的一瞬,便收回视线,朝我伸出手。

我慢吞吞,慢吞吞地把手放进江政初的掌心。

现场的老板们对视一眼,都发现我不太正常。

只是碍于他在场,没有点明。

江政初稳稳地握住我的手,「订了套房,先送你回去休息。」

哦,他要去别的地方不带我。

我把手往回扯了扯,江政初便感知到我的情绪。

有些无奈,「那个地方你不适合去。」

见我没有放松的意思,他笑了,「绵绵,听话。」

原来我没跟出来的时候,他夜生活这么丰富啊。

他把我送回了房间,离开后,我捏着勺子,叹了口气。

心情郁闷地打开手机。

周末大家都比较活跃,我刚上线,就有人发现了。

「姐几个今天又来学怎么勾搭男人了。」

「多谢绵绵,你的方法很实用。」

我当然知道很实用,只要是个正常速度的人类,百试百灵。

可惜,我太慢了,追也追不上。

要不送他个礼物吧,还能增进一下感情。

我在评论区问:

「请问……平角和三角有什么区别?」

评论区突然炸了。

「哇!绵绵勇敢!本垒打了?」

「嘻嘻嘻,绵绵威武!」

我第一次遇到如此激烈的场面,短短三分钟,评论刷了上百条。

还有一些不明原因的吃瓜群众加入了讨论。

热火朝天。

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给我推荐店铺了。

「烈火烤绵绵」突然出现:要送礼?

「嗯,先了解一下区别。」

「容量问题,不建议三角。」

我皱眉,想了好几分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烈火烤绵绵」已经转移了话题:「吃饭了吗?」

五分钟后。

「正在吃。」

他还挺有耐心,秒回:「今晚继续写。」

「不写了。」

我情绪不高。

他顿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十五分钟后:

「招蜂引蝶的人不配。」

……

4

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下单了一家店铺。

刚放下手机,门突然被敲响了。

萧名攸站在门口,穿了件贴合身体曲线的白裙子。

笑容和蔼可亲。

「绵绵,有个事请你帮忙。」

「我想送江总礼物,但是不太方便亲自给他,所以这个东西你帮我拿着,还有一封信,就当帮我个忙。」

「我……不……」

「谢谢你了,等咱们成了一家人,嫂子天天带你出去玩。」

她来去匆匆,说话连珠炮一样,我根本插不上话。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

我手里提着礼盒,发现了个很严肃的事实。

我有情敌了。

我得拒绝她,并且和她说明白,我也喜欢江政初,咱们公平竞争。

可是去哪找萧名攸呢?

几分钟后,我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出现在顶层的露天酒吧。

四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我一眼就看见了江政初。

西装革履,身高拔群。

站在一群美女中间,低声跟老板们商谈合作。

贴合的裁剪线勾勒出他挺拔优越的身材。

昏暗的灯火中,他唇角挂着一丝游刃有余的笑。

十足的钻石王老五。

哦,原来他在外面这么会勾搭人。

我走过去,阴沉沉地拽住了江政初的后摆,想跟他要萧名攸的联系方式。

他一回头,看见是我,注意力瞬间从生意上撤回来,「张老板,抱歉,有些私事要处理。」

他微微放低了身子,靠近我,语调低沉,「绵绵,你怎么来了?」

说话时,锐利的目光冷冷瞥向我的后方,逼退了一群对我虎视眈眈的男人。

「我……要……萧……」

江政初视线黏在礼盒和上面一封表了花边的信上,突然表情一空。

没听我说完,就笑起来,视线温柔得滴水,「这是给我的?」

他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好像……发情期求偶的野兽。

「是……」萧……明……

江政初接过去,一层笑意在他深邃的目光里渐渐铺开。

「我收下了,谢谢绵绵。」

我突然住了嘴,好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因为我发现自己成了一只该死的丘比特信使。

信封上大剌剌写着「江总亲启。」

他又不瞎,能看不见?

你瞅他那个不值钱的样子。

一封信就心花怒放。

喜欢萧名攸很久了吧?

江政初拎着东西,带着我去了自己的卡座。

他又开始跟张老板谈事情。

只不过这次唇角挂上了如沐春风的笑,语气也轻快了许多,颇有些情场得意的味道。

远处,萧名攸给了我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利落地掏出手机,愤怒地删掉了情书新写的一句话:我喜欢你。

5

露天酒吧里人来人往。

我端着一杯橙汁,缩在一角,快要把自己发酵成一缸醋了。

有人想活跃一下气氛,于是开口讲了个笑话。

「有天,小猪梦见自己变成了水手,小猪妈妈说:『孩子,梦都是相反的。』果然,小猪长大后,变成了火腿。」

讲完之后大家都笑了。

只有我和江政初没有笑。

我是生气,他脑子大概被萧名攸糊住了吧……

萧名攸眼观鼻,鼻观心,端起酒杯娇羞一笑。

「江总,这次事情谈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想怎么奖励我?」

四周传来暧昧的起哄声。

「萧小姐跟在江总身边有些年头了,不如趁这次……」

「上次您替萧小姐挡过酒,咱们大家都清楚呢。」

江政初倚着沙发,若有似无地瞥了我一眼,礼貌地微笑:「你想要什么?」

萧名攸眉眼如丝,微微探身,露出了事业线,「那就要看江总——哦草!」

她后背突然被人一撞,酒全泼在江政初的裤子上。

萧名攸飞快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自己刚才怎么爆了粗嗓。

气氛都尬住了。

暗红色的酒液很快渗进去,面料吸饱了水,乖顺地吸在人体的曲线上,勾勒出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江政初的裤子本就贴身,被液体浸湿后,跟裸奔无异了。

果然……天赋异禀……

众人大气不敢喘,恨不得把眼珠子摘下去,以免承受江政初的怒火。

只有我,眼睛在没来得及移开的时候,突然张开嘴,发出了轻松的笑声:「哈哈哈……」

迟来的脑电波告诉我,水手变火腿真的很好笑。

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幸灾乐祸。

江政初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用衣服盖住了自己,目光幽深,「绵绵,你笑什么?」

对不起,忘了还在跟他生气呢。

我笑容一收,「我……回……去……了……」

江政初嗯了声,「去吧,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现在连拦都不拦我了。

一路上,我越想越憋屈,觉得这三年来,写的情书都喂了狗。

于是往旁边的吧台一坐,掏出手机,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情书。

头顶突然传来温柔的声音,「小姐一个人吗?」

一抬头,一个斯斯文文的帅哥站在面前,含着笑,「我想请你喝杯酒。」

「谢……谢……」我……不……

他转头敲敲吧台,「一杯黑俄罗斯,给这位小姐。」

我傻眼了,这么多年来,我很少跟陌生男人交流。

因为迟钝无形中会带来很多麻烦,比如现在。

我扭头就走,却被他拉住手腕,「别不吭声就走人啊,我酒白点了?」

我掏出手机,打开扫码界面,准备把钱给他。

男人看见我送手机的动作,了然一笑,调出自己的二维码。

哔——

加了个好友。

我:……

男人开始自顾自地倒苦水:「我家里破产,女朋友跑了,就想找个人说话而已,姑娘,你长得,跟我初恋很像……」

昏暗的灯光下,他把自己最满意的侧脸露给了我。

我一脸忧郁地听着他瞎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处的卡座。

江政初在干什么?

哦,拆礼物。

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众目睽睽,江政初从礼物盒里,挑出了一条——迎风飘荡的骚气三角裤。

周围老板们的背影都僵住了。

萧名攸更是捂着脸,若无其事地缩在角落里。

隔着很远,我似乎听到江政初脸皮掉在地上的声音。

随即,他默默地拆开了信封。

垂眼扫了两行,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小姐,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失恋呢?」男人温和地开口,并用膝盖顶住了我的大腿。

我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挪,发现不远处的江政初已经沉着脸抬起头来。

「晚上有时间吗?」他又问。

江政初看见了我。

「要不我们两个失恋的人凑一对吧?」男人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江政初站起身,迈开大步朝我走来。

「小姐,您的酒。」调酒师推来成品。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诡秘的深咖啡色液体倒映着幽暗的光芒。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接过酒杯,在江政初不阴不阳的目光中,慢慢地嘬了一口。

嘶……

真爽啊……

男人准备进一步动作时,江政初已经大步迈到他身后。

阴影投落,山雨欲来。

「不好意思,她是我妹妹。」

语调轻轻,却带着一种恐怖的平静。

男人回头,突然跳起来,让开位置。

「嗷……对……对不起啊……」

哦,我只是他的妹妹?

江政初整个人毫无遮挡地立在我面前,淡笑着,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江绵绵,你想造反?」

在他逼仄的注视下,我慢慢地,示威一般地,又嘬了一口。

很好,江政初笑了。

他气疯了。

6

我被江政初揪回了酒店房间。

伴随着砰一声,门关上了。

江政初一把把我扔在床上,冷笑,「这么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个嫂子?」

都说喝酒会令人迟钝。

我对着他,露出祥和的笑容,「嗯。」

心底乐开了花: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他好像被气狠了,不怒反笑,「那不如,你自己给自己当。」

一句话把我的 CPU 干烧了。

见我一脸困惑,江政初冷笑一声,「别想了,小白眼狼,料你也想不明白。」

说完,他拉开领带,随手解开外套,丢在旁边的椅子上,又站在我面前,开始慢条斯理地挽袖子。

莫名有种吃正餐前的仪式感。

是,我反应不过来,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刚才是在骂我。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闷不作声地掏出手机,点开屏幕,哒……哒……哒……哒……

动作从正常的 0.1 倍速提到了罕见的 0.5 倍速。

江政初眯了眯眼,「你在干什么?」

当然是删情书。

他一低头,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以一秒 2 个字的速度消失的情话,突然炸了。

「江绵绵,你敢删!」

我怎么不敢,手指速度提到了 0.75 倍。

哒哒……哒哒……

江政初原本和煦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他突然拎起我,放到电脑前,熟练地登录了网站,点进「我的关注」。

账号「绵绵」孤零零地躺在他的关注列表里。

几秒钟后,界面上出现了我连载三年的情书。

我攥着手机的手抖了抖。

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政初好整以暇地将我圈在怀里,好闻的冷松木香从身后淡淡飘来,

「吊了我三年,你说不写就不写了,江绵绵,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

我吓傻了。

他……他怎么知道的?

室内安静下来。

我像个木头人,呆呆站在他怀里。

红着脸,矢口否认:「不……不是我写的。」

「哦,不是你写的。」江政初语气悠悠然然,一副看我怎么狡辩的样子。

我改了口,「不……是……写……给……你……的。」

他轻哼一声,「嗯,又变成不是写给我的了,继续编。」

我都快哭了。

毕竟预感告诉我,如果不把这事搪塞过去,我可能要为当面删情书的事情付出代价。

脑中灵光一闪,我匆忙调出和「烈火烤绵绵」的私聊记录,

「我……有……男……朋……友,三……年……了。」

江政初替我把头发勾到耳后,了然一笑,「你叫他一声,看他答不答应。」

我背过身,给「烈火烤绵绵」发了个消息:「帮我个忙,给我当一会儿男朋友。」

叮咚。

我身后江政初的电脑屏幕蹦出了一个弹窗:

您关注的用户「绵绵」发来一条私信:帮我个忙,给我当一会儿男朋友。

嗤……

江政初不轻不重的嘲笑声,自身后传来。

他轻轻贴近我耳后的位置,低哑性感的声线撩拨着我脆弱的神经。

「你跟我谈了三年,我怎么不知道?」

空气变得微微燥热。

「烈火烤绵绵」五个大字不断在我脑海中盘旋、冲撞。

仿佛此刻,他滚烫的热度,真的要烤了我……

我抖成了一团,慢吞吞地蹲下身子,想趁他不注意土遁。

江政初简简单单一个抄底,我就被拦腰提起,撞进他怀里。

他像一个狩猎成功的恶魔,露出一个危险又和煦的笑。

「小骗子,写不完,今晚就别睡了。」

7

写情书被正主抓包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就是此刻,江政初坐在我身后,亲自盯着我把刚才删掉的字打回去。

他两只手臂刚好可以撑在我两侧的桌子上,挽起的袖子露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江政初不紧不慢地叩着桌面,「慢慢来,多慢我都等着。」

可是黑俄罗斯的后劲十足,还没一会儿,我就开始头昏脑胀。

光标卡在最后一句表白语那,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江政初见我蔫哒哒的,没什么精神,把我转回去,面对着他挠挠下巴。

「醉了?」

是醉了。

看着他这张脸。

这具完美的身躯。

还有藏在眼镜之后,幽深冷静的眼睛,我的理智已经被酒精掀得一干二净。

意识上,已经把他扑倒,并吃干抹净了。

行动上,脖子一软,脑袋失去了支撑,像个小锤,咚撞进他胸口。

「我……劝……你……束……手——」

江政初没给我说下去的机会,捏着下巴柔和地撞开了我的防线。

灼烫的酒意夹杂着绵软的暧昧。

很快,我就化进一片炙热里,因缺氧,眼前绽放出绚烂的烟花。

全身力气都吃在了江政初身上。

他松开我,盯着我急促呼吸的嘴,问:「情书最后一句是什么?」

我脸红了。

「喜……欢……你。」

「谁喜欢我?」

「我。」

他目光暗沉,盯着人心里发慌。

我慢吞吞地贴近了些,手挪到他的扣子上。

江政初见我的动作,眉尖儿微微一挑,喉结滚了下,坐着没动。

一双眼睛就落在我红润的脸上,颇有耐心。

俨然就是一副大灰狼坐等小白兔上套的情形。

但是这份耐心,在我的努力下,宣告耗竭。

江政初闭了闭眼,隐忍到极致,才握住我的手,音色低哑,「绵绵,给你三秒钟,解不开,就换我来。」

三秒钟太欺负人了,明知道我反应慢。

我急得紧蹙着眉,刚要说「不行」,江政初一把抱住我,往大床走去。

「三秒钟到,绵绵,换我欺负你了……」

由于睡前接触了大量信息,晚上我做起了梦。

江政初左手挑着平角,右手挑着三角,逼我选一个。

后来干脆阴恻恻地把我绑起来,说选不出来就要把我吃了。

「绵绵……」

温醇的嗓音传来,唤醒了沉睡中的我。

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

我疲惫地动了动手,腰部的酸麻感放电般遍及全身。

好像……熬了一宿。

「起床吃饭……」江政初心情极好。

我两眼无神,慢吞吞地往床边挪,努力想离江政初远一点。

还不到半厘米,他手臂横在我腹部,往回一拉,我重新回到了原点。

我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江政初笑起来,「绵绵在某些事情上,倒是一点也不慢。」

我像个煮熟的虾仁儿,憋了半天,憋出了一股眼泪。

江政初第一时间就发觉我的不对,笑容一收,将我扳过去正对着自己。

「难受?」

他眼底蓄着慌乱,用指腹轻轻搓着我的眼睛,「是哥不好,下次收着点。」

我抱住他,「没……有……怪……你。」

哭不光是因为累的。

由于反应慢,我没法跟他正常交流。

情侣之间表达爱意的方式,江政初一点也没感觉到。

这么多年来,他都只是凭着我的反应,来判断我喜欢或是不喜欢。

这很不公平。

短暂的思索后,江政初突然笑出声,「你的意思是,没法跟我互动?」

他轻轻在我耳边一吹,我便打了个哆嗦。

江政初的声音藏满笑意,「看,绵绵,有些东西,你不需要开口,我也知道。」

8

江政初上午出去了一趟,因为公司有电话会议要开。

等中午回来的时候,我还赖在床上。

他掀开被子,「绵绵,起来吃饭。」

我慢吞吞地往下挪了挪,「别……管……我,我……过……冬……了。」

结果还是没拗过他。

趁吃饭的功夫,我给江政初面对面发了段小作文。

是我上午强撑着眼皮写的。

大致解释了萧名攸的礼物是怎么阴差阳错到了江政初的手上。

他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道敲门声打断了吃饭的进程,江政初皱皱眉,起身去开了门。

萧名攸忸怩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江总,昨晚我给您的信,您看了吗?」

啪!

我放下筷子。

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忍了。

我走过去,猫腰从江政初的腋下钻到萧名攸面前,冷着脸,

「我……要……跟……你……公……平……」

江政初手掌贴在我前额,轻轻往后一推,挡在我面前,十分绅士地回绝: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我希望咱们只是简单的工作关系。」

萧名攸的视线在我和他之间来回打了个转,难以置信地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不是吧江总,她……她脑子不正常。」

听到这句话,江政初的笑意突然消失。

在诡异的寂静里,江政初用轻得不能再轻的话反问。

「你觉得她不正常?」

脑中警铃大作,我吓得缩起了脖子,匆匆往后退。

完了,江政初要开始了。

后爸刚死那会儿,公司元老不满他一个年轻人空降,天天找人使绊子。

我曾亲眼见过,江政初不带一个脏字,谈笑间把一个年过半百的股东大爷怼得嚎啕大哭。

这么多年过去,他人模狗样地游刃于商场之间,怕是有的人早忘了他当初的凶名。

萧名攸同情地看了我一眼,「难道不是吗?说话不正常,反应也不正常,您喜欢她什么?」

江政初面带微笑,开启了暴击:

「我看你的工作态度也挺不正常,要不另谋高就?」

「江总,我跟您四年了。」萧名攸瞪大了眼,「您要开我?」

「哦,四年我没给你开工资?」江政初冷冷一笑,「跟我谈恋爱?你想什么呢?开得起价吗?」

萧名攸震惊了,指指自己,又指指江政初,「开……开价?」

「你真搞笑,又想要我的钱,又想要我的人?怎么好事全让你占了。钱和感情两手抓,真棒啊,丐帮帮主都没你会要饭。」

萧名攸的表情裂出了道道细纹,「丐……丐帮……你……你……明明给我挡过酒,要不是你这样,我能误会?」

「几万一瓶的红酒,你说喝就喝,酒不要钱?你醉了第二天谁上班?工作谁来做?我宿醉迟到叫放假,你迟到叫旷工。能一样?」

我突然想起班里男同学过生日那天,江政初破天荒地没上班。

理由是前一天喝多了酒。

我不得不推掉了男同学的生日聚会,留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江政初。

难道是那次?

萧名攸眼眶已经红了,接近崩溃的边缘。

江政初眼皮都不掀,开始查看公司股价,啧了声。

「由于你的礼物,公司股价下跌,先扣你两千块吧,再跌,再扣。」

萧名攸哇地哭出声来,「你懂不懂尊重人?」

江政初冷冷一笑,「你尊重她了吗?」

说完,当着她的面,砰一声关上了门。

我耳朵嗡嗡直响。

缩在角落以免他殃及无辜。

输出后的江政初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

把我从角落里拉起来,摸了摸我的头,「以后吵架的事,交给我来。」

9

经过一番全力输出,江政初怼跑了自己的秘书。

出差期间无人可用,所以他把我抓去当临时秘书了。

真正看到江政初的行程,我才知道他平常有多辛苦。

「绵绵,和宋老板的时间约到几点了?」

我拿起规划好的时间表,展示给他看。

一眼望去,时间规划和合理,信息清晰明确。

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吃个早饭。

江政初笑了,「多亏你,不然这辈子都吃不上一顿早饭。」

我生怕给他掉链子,所以在安排行程时,尽量做到合理有效。

今天他要去谈一场收购。

我坐在大厅里,面前摆着一杯奶茶,等他结束。

突然远处跑来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刚入职的样子,「江总的新秘书是哪位?」

我慢吞吞地举起了手,「我……」

她拎着一沓资料跑过来,「这是江总要收购公司的财报。我前天就交给萧姐了,结果她给错了资料,这份真实数据还留在手里,没给投资顾问看过。」

我粗略扫了一眼,立刻给江政初发了消息。

「等一等。」

这份资料里有几个问题,可能需要重新做评估。

说不定,江政初可以用更低的价格收购过来。

江政初推开门走出来,「绵绵,怎么了?」

小姑娘抱着资料,「江总,财报出问题了。」

江政初身后,跟着出来几位老板,「江总,事情谈一半了,您不会出尔反尔吧?」

我走过去,接过小姑娘手里的资料,又借了一支笔,趴在茶几上圈圈画画。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份粗略的报告挤在资料空白处。

前后账务造假,小纰漏太多,只要细心看,就能看得出来。

这种手段,无非是想江政初收购的时候,多给点钱。

我坐在沙发上,无声地对几位瞒天过海的老板放冷箭。

江政初看完,突然笑了,「白纸黑字,几位认不认?」

几位老板目光闪烁,「江总,你……你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嘛。她看起来大学没毕业,懂得有专家多?」

是没专家多,但是也不是傻子。

「哦,那就让我司的顾问老师重新做一下评估。时间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几位老板立刻软了身子骨,「别啊,江总,价钱好谈嘛……」

「折半。」

几位突然像吞了死苍蝇,面面相觑。

「您……您不能这样……这……太黑了——」

「那我去找顾问——」

「别!一半就一半!」他们一脸肉疼,「江总,价格定了就别改了,快快签合同!」

大厅空了,只剩下我和小姑娘。

她有些崇拜地看着我,「你懂得好多啊。」

我眨眨眼,「以……前……学……过……一……点儿。」

她一愣,「姐姐,你说话为什么这么慢?」

「心……理……问……题。」

她两眼冒光,「哇,那咱们江总真是了不起,他对您一定很有耐心。」

当初,我妈带着我嫁给江政初爸爸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这个毛病了。

那时候我还比较自卑,不敢跟江政初说话。

他在学校是天之骄子,成绩名列前茅。

我呢,考试写个名字都要几分钟,回回吊车尾。

要不是数学成绩好一点,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在学校时,江政初从来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

我以为他是嫌我给他丢人。

直到后来,我在小巷子里被人欺负了。

江政初一脚踹倒了油桶,「你们敢他妈动她一下试试?」

好学生江政初第一次为我跟人打架。

回去脸色挂了彩,被家长和学校一顿狠批,我才知道,他上学放学一直跟在我后面。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喜欢他了。

我也没想到,他能喜欢这个样子的我。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告辞,「姐姐,那你要去看心理医生啊。祝你早点好起来!你很棒的。」

10

小姑娘的话在我的心里生了根。

回家的路上,我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江政初从资料里抬起眼,「绵绵,想什么?」

腰窝一痒,我顿时僵住身子,惊恐地回望着他。

这可是在车里啊!

司机识趣地升起了挡板。

资料被江政初随意一扫,掉了一地。

我被他抱过去,坐在腿上。

「从刚才起一直不说话,想什么?」

我双手撑在他胸前维持平衡,热度隔着衬衣一丝不落地透出来。

我红透了脸,「没……」

江政初的侧脸沐浴在阳光里,骄矜尊贵。

只是眼尾出微微透着一丝疲惫。

看来今天的生意也耗费了他不少的心思。

「你……累……吗?」

「累,」江政初打蛇上棍,手掌贴在我后背,将我压向他。

「绵绵,给我安排这么多工作,好狠的心。」

我无声地望着他。

这不是他自己要求的吗?

这也能赖我?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空气急速升温。

江政初眼神渐渐变得暗沉,轻轻一探,便衔住了我的唇瓣。

「别动,宝贝,充会电。」

……

江政初正值青壮年,精力旺盛。

工作起来,可以连轴转。

所以当我能休班,已经是七天后了。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详细地了解了我的情况后,给出了意见:

「想根治这个疾病,得先找到源头,愿意跟我说说你的过往吗?」

「我……记……不……清……楚……了。」

只知道,那段记忆不太美好。

医生点点头,「那……试试催眠?」

「好吧。」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着滴答的钟声,陷入了黑暗。

起先几次都没什么效果,后来随着精神渐渐放松。

水滴从管道上滴落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我好像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睁开眼,一束微弱的光穿入室内。

风扇呼呼转动。

我……被关在什么地方。

「你想出去吗?」

旁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我望过去,虽然看得清五官,却记不住脸。

他蹲在我面前,又问:「想出去吗?」

我点点头,「想。」

「那好,待会我逃跑的时候,你不要告密。等我出去了,就喊人来救你。」

「好,我不告密。」

我捂着嘴,缩在角落,看着他绕过杂乱的摆设,猫到窗户下。

风扇不停地切割光线,他拽着绳子,瘦小的身体往上攀爬。

那扇半开的小窗户,就是我们的希望。

突然,不远处传来几个男人粗犷的笑声。

我浑身一抖,猛的从梦中惊醒。

催眠戛然而止。

医生望着桌面上的钟摆,才过去十分钟。

「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出了一身冷汗,坐起来,摇摇头。

是想起一点,可是直觉告诉我,后面发生的事,才是导致我变成这样的原因。

11

从医院回来后,我偶尔会做噩梦。

频率不多,但是每次都会在别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天夜里,我哭着惊醒。

江政初第一时间摁亮了台灯,抱住我,「绵绵,做噩梦了吗?」

我脸色苍白,浑身抖个不停。

「救救我,好多血——」

江政初一听这话,脸色突然发白,「你想起什么了?」

我头痛欲裂,缩成一团,紧攥着江政初的睡衣,「没……别……担……心。」

江政初默默抽出纸巾,替我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稳健的心跳声给我带来一丝安宁。

我困得要死,很快倚着他又睡着了。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江政初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第二天,他破天荒没有去上班。

和心理医生的约定时间就要到了,我穿好衣服,提着手提包,在门口被他拦住。

「你要去哪儿?」

我想了想,说:「出……去……玩。」

他莞尔一笑,「带上我。」

我有些担忧,江政初别是老婆奴之类的吧。

太粘人了也不好,总不能我去哪都得把他带上。

江政初似乎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是,老婆奴,去哪跟到哪儿。」

那我不去了。

江政初和我在客厅里坐着,大眼瞪小眼,直到我跟心理医生约定的时间过了,他才起身去公司。

我披上外套,出门打了车,因为医生说约不上可以下午三点后去找她。

这个时间医院的人不多。

心理诊室更是少之又少。

我走过拐角,发现医生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人。

他身影透过磨玻璃照出来。

「……我是江绵绵的家属,我希望停止治疗。」

敲门的动作停在半空,我认出了江政初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江总,这件事得由她本人来做决定。」

「没必要,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江政初态度强硬,撂下这句话,起身拉开门,跟站在外面的我打了个照面。

原本沉静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绵绵——」

我躲开他抓我的手,后退了几步,扭头就走。

江政初两三步追上我,拉住我的手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让我听到吗?

我拒绝跟他对视,一路上车,都没看江政初一眼。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敢跟我说话,一直拿余光偷偷瞧我。

窗外人来人往。

我掏出手机,敲了几个字:「你不该干涉我的隐私,也不可以替我做决定。」

叮咚,江政初手机响了。

他认真地读完,回了一条:「可是你晚上做噩梦。」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绵绵,治不好不会怎样。」

也就是这句,勾起了我的心酸。

没有人会一辈子喜欢慢半拍的累赘。

因为这个毛病,我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

我的人生永远慢别人半步,活在江政初筑造的茧子里,单调得可怕。

要是能治好,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是个成年人了,你手不要伸太长!」

很长一段时间,江政初没有给我回复,只是侧头盯着窗外,脸色冷淡。

很明显,他也生气了。

不然就该争分夺秒地处理文件,而不是对窗外卖煎饼果子的阿姨感兴趣。

我扁扁嘴,鼻子发酸。

吸溜……

鼻涕出来了。

望着窗外的江政初狠狠蹙起眉,叹了口气,把我勾过去抱着,低声说:

「你要是不痛快打我,别哭了行吗?」

眼泪啪嗒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心里憋着东西,给他发了一条,「我不想给你当累赘。」

「不想让你那么累。」

「如果我能正常说话,就可以帮你扛一扛担子——」

江政初的手掌盖在我的手机上,俯身吻住了我。

唇边化进了眼泪,又咸又湿。

我闭着眼睛,能感觉湿漉漉的睫毛刷在他的脸上。

江政初托着我的后腰,动作很轻很轻,每个呼吸都给我带来直击心灵的震颤。

「绵绵,咱们不吵了好吗?」江政初将头抵在我颈窝下,轻轻喘息,声音发哑,「我都听你的,但是难受的时候,不要瞒着我,成吗?」

我抱紧他的腰,拍拍他的后背,「好……」

12

那天之后,我又继续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可惜没什么进展。

在公司里,我也不敢跟太多人有交流。

生怕大家像萧名攸一样,歧视我,甚至给江政初惹来非议。

某天上班时,我还是不小心听见几个人在聊天。

「你们听说了没?江总的妹妹是个傻子。」

「她不是代理秘书吗?你找个机会请她出来喝咖啡,看看她能不能听懂人话。」

「得了吧,上次小王请她聚餐,她理都没理。」

「不是吧,还以为咱们江总铁面无私,没想到为了自己亲戚,赶走萧姐。」

……

果然,闲话是不可避免的。

我低头看着熬夜做好的计划表,拍了张照片给江政初,并说:「今天中午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江政初说了句:「好。」

他并没有问我要去哪里,因为他答应我,要给我独处的,适应社会的空间。

倘若以后一直治不好,也要有在这个社会独立生存的能力。

果然,中午下班前,有个女生跑过来,「绵绵,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

「——好。」

她惊呆了,「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我为了这个字,做了很久的准备。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集体聚餐,今天来了好多同事。

大多数的人眼睛,还是落在我身上,目光充满打量和好奇。

我打开事先准备好的 PPT:

大家好,我是江绵绵。

因为一些原因,说话很慢。

我是个智力正常的人。

肚子饿了知道吃饭,下雨了知道往家跑。

能听懂你们说话,也能回复,只不过要慢一点。

下面是我在校期间得过的奖项。

……

随着 PPT 不断播放,大多数人眼睛越睁越大。

「天哪,绵绵,你还得过这个奖啊!」

「听说很难哎。」

「你测过智力吗?140 以上吧?」

「卧槽,我好像知道你,你不会是网上那个叫『智星』的数学大神吧?」

我想过他们会对我的 PPT 嗤之以鼻,也想过他们会变本加厉地联合起来欺负我,孤立我。

毕竟这种事在上学时,时有遇到。

可是现场的情况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江政初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正被一群人围在里面。

「对不起呀,绵绵,之前是我们说你闲话了。」

「我觉得数学好的人超级牛掰的好嘛!」

「绵绵,购物节满减规则你一定能搞清楚咯,拜托你救救我们吧!」

「你们在干什么?」

隔着人群,一股低气压横空飞来。

喧闹声一停,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众人一哄而散,乖乖回到座位。

江政初就站在对面,眼底的杀气在看见我手机的十几条好友请求时,归于温和平静。

「聚餐吗?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众人噤若寒蝉,很快给他空出了我身边的位置。

江政初自然地坐下来。

我舀了勺甜玉米给江政初,偷偷拽了拽他的袖角。

他知不知道自己脸一板,怪凶的。

江政初微微侧头,接过了我手里的勺子,瞬间众人跟解了冻一样,开始吃饭。

「那个……绵绵——」坐在角落的程序员小哥弱弱地喊了我一声,红着脸问道:「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下班后去看个电影?」

众人也顾不得江政初在场了,立刻集体起哄,「哟!小张,开窍了!」

「为爱冲锋的勇士,连老板都不怕了。」

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只有江政初,饭还没吃一口,脸就黑成了炭。

脸色写了几个大字:你他妈敢公然挖我墙脚?

13

今天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挺高兴。

但是坏消息是:

因为小张的勇敢发言,我回家吃了苦头。

江政初刚回到家,就把我圈在餐桌旁,皮笑肉不笑道:

「行啊,绵绵在哪里都受欢迎,哥哥老了,不招人喜欢了,对吗?」

我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喜欢……」

江政初眼里闪出细碎的光来,他撑着手臂,压低了身子,靠近我。

「喜欢谁?」

「哥哥……」

江政初喉结一滚,吻上来。

「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喜欢哥哥的……」

那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哄高兴。

毕业前,我已经认识了很多朋友,公司的实习经历也有了。

江政初也渐渐不再提心吊胆地看着我。

于是很不幸地,某天出门,我被人钻到了空子,绑走了。

也不是强硬地绑,就是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强硬地请我去「喝咖啡」。

然后把我拽上了他们的车。

一路上,几位对我还挺客气。

「只要你哥哥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会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回去的。」

一个年纪比小的绑匪问开车的:「大哥,咱们要多少合适?十万够吗?」

我:……

我戳了戳他,他凶巴巴地扭过头来:「你想干什么?」

我把提前打好的字给他看:「要不我给你十万吧,这些小钱不用找他。」

小弟结结巴巴地禀报:「大……大哥,她说她就有十万。」

大哥吐了口烟,「那就二十万!」

我:「也有。」

「……」

车内沉默了。

老二稳重一点,「我们是想要江政初亲自来跟我们谈判,你以为我们真稀罕几个臭钱?」

「二哥二哥……二十万也稀罕……稀罕……」

我又打了一行字:「请问你们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三个人沉默了,直到下车都没再搭理我。

汽车开了很久,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

但是幸运的是,他们忘记收我手机了。

江政初已经报了警,「绵绵,不要跟他们硬碰硬,等我。」

小车一路行驶进了一处废弃的仓库。

刚下车,看到眼前的场景,我突然脑子里嗡的一下,本能地往后一缩。

「愣着干什么,进去。」

我突然对黑暗的房间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一步也不敢挪。

「人带来了?」

一个刀疤男出现在视野里。

他好像是三个人的头头,刚一出现,三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老板,咱们这么做能行吗?」

刀疤男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不想要钱就撤,这事我自己干。」

一句话下去,三个人噤若寒蝉。

「给江政初打电话了吗?」

「没。」三个人一拍脑门,怪叫,「手机也忘了收!」

四双眼睛齐齐看向我。

我:「手机……掉了……」

此刻正在车座子底下,把我的位置共享出去。

刀疤男面无表情地把我拽过去,「给江政初发消息,自己带现金过来,不连号的。要是敢报警,就等着撕票吧。」

我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废弃工厂路线崎岖,我被半拖半拽饶了很多路,扔进了小黑屋。

刚一进去,我便浑身打了个冷战。

不停转动的排气扇,昏暗的环境,半开的天窗。

恐惧大山般向我压来。

他们从外面上了锁。

吱呀吱呀的金属摩擦声像一把无形的锯子,切割着我的思绪。

童年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我无助地缩在角落里,抖成一团。

「你想出去吗?」

旁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我看清了他的脸,跟江政初很像。

「想。」

「那好,待会我逃跑的时候,你不要告密。等我出去了,就喊人来救你。」

「好,我不告密。」

他摸了摸我的头,抱抱我,「乖一点,别害怕,他们问你,就说你睡着了,不知道我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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