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修真也很甜:你是我的心上欢》
下凡历情劫,我决定陪便宜相公过完这一世。可没想到两百年后,他还活的好好的。
我俩二脸懵逼。
「你怎么还不死?棺材我都给你挑好了。」
「?」
既然熬不死你,我就先走一步。
飞升后,听说帝君也刚历劫回来。
问题是,他怎么长得这么像我那个老不死的相公?
1
转世后,我开局就拿了爽文剧本。
成了梁国九公主,上头八个哥哥对我万般宠爱。
阳盛阴衰的下场是,除了我,没人能去和亲。
齐国好战,为了求和,父亲决定让我嫁给敌国小将军。
八个哥哥哭天喊地,一个个恨不得男扮女装替嫁。
但听说小将军还兼职给太监做净身后,突然鸦雀无声。
纵然再舍不得,我还是被送上去齐国的婚车。
半路上我想起自己的法器忘记带,又哼哧哼哧地往回赶。
却看到我八个哥哥正在开轰趴。
觥筹交错间我听见二哥如释重负地说:
「那个混世小魔王终于去祸害别人了。」
银牙咬碎。
我一个流星锤把他砸晕。
今晚你就在御花园的池子里睡吧!
嫁到齐国小将军的府邸后,小将军晾了我三天。
外界都在传是梁国公主貌丑无盐,将军才迟迟不肯拜堂成亲。
我施点法术,把舆论变成是将军那方面不行才久久不敢见公主。
果然,当天晚上谢臣允就坐不住了。
他气愤地把我压在撒满花生壳、莲子壳的床上。
「本将军今天倒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究竟行不行?」
小气鬼,不就吃你一点花生、莲子吗。
按照月老写的纯爱剧本,我们当晚就圆房了。
之后的十几年一直恩恩爱爱,相敬如宾。
小将军中了美人计,两国也没有再交战。
每过一段时间,我都偷偷用法术把自己变老一点。
谢臣允的头发在一点点变白,我也很担心爱人过世。
毕竟神仙可以长生不老,凡人的一生却很短暂。
可没想到两百年过去,隔壁王婶的重孙都会打酱油了。
谢臣允还没死。
我一脸懵逼。
对面的糟老头子也一脸茫然。
「你怎么还不死?」
「?」
「我棺材都给你打好了,金丝楠木的。」
「……」
我觉得肯定是谢臣允前半辈子杀孽太重,地府都不敢收他。
于是两腿一蹬,我仙走一步。
回了九重天,我由糟老太婆恢复成貌美如花的仙女。
一想到谢臣允给我送终时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
经此一遭,我的修为提升了好几个境界。
下次要找月老多历几次情劫。
「仙子何事这么开心?」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莫名熟悉。
「人生乐事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我刚好占了两样,升官死相公。」
「哦?是吗?那确实该开心。」
我点头附和,怎料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这不是我那老不死的相公吗?!
「仙子想不想听听,我的高兴事?」
2
「谁知道你俩当初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啊!」
月老唉声叹气,脚下一刻不停地朝外面挪动。
「少废话!快把我和君衍的红线剪了!」
我把流星锤砸在门口。
想偷溜?没门。
我他妈和君衍就是孽缘。
想当初我还是条一心只知道修炼的小白蛇,有位山间野仙给我出了个馊主意:
想要快速涨修为,就去勾引玉湖里的蛟龙,蹭他气运。
我认真地照做了。
君衍还是条稚嫩的小龙,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他很快沦陷,乖乖地将天材地宝让给我,知道我急于求成后,甚至愿意同我双修,做我的炉鼎。
恋爱这种东西,和长生不老比起来,还是后者更有魅力。
资历达到后,我毫不留情,一脚踹了君衍,独自飞升成仙。
天庭可是个好地方,里面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幼时,我爹被人押走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变强,找到我爹我娘,再手刃仇人。
因为要刷经验值,我积极参加天庭的各种活动,比如跳诛仙台、偷蟠桃、受十道雷劫、喝绝情池水……可没想到我第一次下凡历情劫,就这么巧,撞上了转世成谢臣允的君衍。
我俩还傻不愣登地以为对方是凡人,相互熬了两百年。
临死前我还忍不住嘴贱:「你技术太差了,下辈子记得多练练。」
如今一飞升就被传说中修仙快得像开挂的帝君找上门来,堵得不敢见人。
「勾引我的时候唤我亲爱的,上一世嫁过来称我好相公,现在翻脸不认人,叫我小瘪三?」
「仙君定是听错了,没有的事。」
我死死压着门板,万不能让君衍进来。
毕竟屋里床上还躺着位刚捡回来,衣不蔽体的小郎君。
突然一阵灵力波动,我头皮发麻。
温润如玉的嗓音传遍整个寝宫,是闻渊上神回来了。
完蛋。
前任夫君和现任道侣要正面碰上了,怎么办?
3
「你是何人,怎么堵在本尊仙府前?」
闻渊向来性情冷淡,脾气臭得很。
前不久被天帝派去五峰灵山,护送刚出关的紫真玄女回天宫。
紫真是天帝的小女儿,自小摘星揽月,千万宠爱,偏偏在闻渊这儿碰了壁。
我刚飞升那会,正好撞上狼狈逃跑的闻渊,隐隐还能望见他身后紧追猛赶的紫衣少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娇媚可爱,又气急败坏。
「闻渊哥哥,为什么你不愿意与我结侣!」
他俊脸薄红,额角发了不少汗,晶莹剔透。
最令我心动的还是那通身的浓郁灵力。
「仙君,要不要我助你一把?」
……
天界与凡间一样,皆是一夫一妻的嫁娶制度。
半路杀出我这么个程咬金和闻渊闪婚,紫真只好作罢。
但天帝见不得女儿委屈,总借各种情况给女儿追心上人制造机会。
「这可怎么办呀!你怎么开始嗑瓜子了!」
月老在庭中来回踱步,指着我吹胡子瞪眼。
闻渊回来了,哪里还用我费力阻挡。
被紫真玄女烦了一路,闻渊现在的怒意谁承受得住啊。
不消一会,君衍就会被气走的。
「你又是谁,这么拽不怕头上落鸟屎?」
瞧瞧,大难临头了还嘴欠。
「废话真多。」
一门之隔,外面噼里啪额斗法,里边我听着墙脚剥瓜子。
好不自在。
直到没了声响,我才施施然推开门,欢喜地将手摊到闻渊眼前:「吃不吃瓜子仁?」
刚打完一场架,他连头发丝也没乱。看我一眼,紧抿的嘴角松动些许。
我知他心里不痛快,赶紧拉他坐下,斟茶倒水,嘘寒问暖,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
唉,老板借出差由头撮合自己和老板千金恋爱,多少人想不来的福分,也就闻渊会嫌弃。
「紫真年龄还小,等过几年或许就会稳重些了。」
毕竟是最尊贵的玄女,小丫头一时求而不得的新鲜感,没那么快消失。
话落,闻渊茶也不喝了,只定定看着我。
「……?」
我说错什么了吗?
正欲出声道歉,闻渊突然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
4
被搂了半晌,我突然意识到,月老呢?
姻缘树上,每一个人的缘枝都只会牵上一根红线,有情人成亲后,红线牵连,寓意二人永结连理。
但不知为什么,经下凡历劫一遭,属于我的缘枝,除了连向闻渊那条,又生出一根通向君衍的。
他一心情爱,我只为寻亲杀仇,我俩本不是同路人,不应再有太过纠缠。
可月老总是闪烁其词,说什么没办法掐掉缘分,方才还偷偷遁了。
「阿渊。」
「……嗯。」
「我捡回来一个小子。」
「嗯?」
闻渊直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你怎么又捡东西回来?」
如果天庭有丐帮的话,我大概就是帮主,只可惜我的法器没有打狗棍那么凶猛,只是对几百吨重的流星锤。
在凡间修炼时,听人家说不起眼的东西往往是意想不到的珍宝,从那起我就养成随路捡点什么回家的习惯。
虽然闻渊说这是毛病。
他纵然不喜欢我带回来的小猫小狗小兔小熊猫,但也帮我一起照顾得很好。
我扭扭捏捏地带他进屋,掀开被子,露出一个衣衫褴褛昏迷不醒的半大少年。
闻渊无奈地看我一眼,施展起法术要给少年疗伤。
奇怪的是,输入的灵力都被一股奇怪力量阻碍住了。
我皱眉,撸起袖子也想试试。
闻渊拦下我,面色微凝。
「别动,他身上有魔印。」
这下轮到我不淡定了。
5
我拉着闻渊摆烂了几天后,那小子自己醒了,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活蹦乱跳。
他说他叫言业,本是青松岭桐木仙人座下的一名鹿童,采药途中误入魔窟,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得我施救。
言业长得挺帅的,五官都在。
我不仅感叹修仙界对于一个小小童子的颜值都这么高要求。
他身上虽有魔印,但没有魔气,倒是有些仙气,再看他醒来后像饿死鬼一样狼吞虎咽,我便打消了疑虑。
「姐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言业只好以身相许……」
「别!我有道侣了!」
言业看了看我,又瞧了瞧闻渊。
「……阿叔?啊抱歉,我是看您好像比我大,才这样喊的,仙君不会介意吧?」
闻渊挑眉,万年冰冻的脸浮现一丝笑意,幽幽开口道:
「不会介意,但本尊比你年长得多,你可以唤本尊为爹。」
言业毫不难堪,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贴近想挽住我的手。
「啊!」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弹开。
「大概是魔印的作用。」
闻渊凉凉说道。
言业被刺激得头顶冒出了鹿角,满眼委屈地盯过来,楚楚可怜。
那角圆润可爱,可惜现在摸不得。
魔印魔印,一为压抑,二为标记。
魔族压抑魔气化身得再像人,身上也会存在魔印。
或者被魔物袭击后,也会被打上标记,方便下次追捕。
想要去除,要折损不少灵力。
我向来明哲保身。
最近魔界动乱,保不齐哪天就交战,也不愿让闻渊冒险施力。
再说,目前言业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噬,此事也就耽搁着。
6
我想把闻渊以前的衣服再改改,给言业换上。
毕竟他总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在我仙府附近晃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小孩。
闻渊破天荒地没答应。
虽然他脾气臭,但性格其实很好说话。
「真对不起,都因为我,姐姐才和仙君吵架。」
他眨着可爱的小鹿眼,泫然欲泣。
「你还知道是因为你呢,还不快滚回青松岭。」
我失笑,第一次看见闻渊的火药味这么重。
好吃好喝招待了他几天,言业终于提出回去了,只不过想要我陪同一起。
本来也没什么事做,跳诛仙台的队都排到地府门口了,为了那一点点修为,我并不打算凑热闹,便答应下来,顺便还能去采点仙草回来喂家里的小动物们。
御云的路上,言业显得格外低落。
「姐姐,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没人会喜欢吧。」
「是啊,我看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正欲回答,闻渊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开口就怼。
看向他身旁的紫衣少女,我就明白了。
天帝又当红娘,命他护送紫真去圣地修炼。
玄女天性单纯,见了我也笑眯眯地打招呼。
她突然惊呼一声,呆愣愣地指着言业说不出话,面色桃红。
我心下了然。
闻渊的苦日子大概是要结束咯。
紫真缠着言业许久,到了分叉口,我南去青松岭,他们向北,少女才梨花带雨地晃着手上的玉牌远去。
「新出的传音玉牌?看来她是真对你上心了。」
「姐姐喜欢?」
他立即递给我。
「不用。我有这个。」
解下腰间的小葫芦,我默念法咒,闻渊清冷的嗓音传出来:「什么事?」
「嘿嘿,没事,一路平安。」
「……好。」
正要关闭连接,又传出少女急切的呼唤:
「言言,记得联系人家!」
「……」
我打趣地朝言业眨眨眼,他一脸无奈。
7
「言业,为什么这条路线感觉不太对啊?」
我们乘云向南飞了好久,就是没发现有长满青松的山岭,穷山恶水倒是看见不少。
「姐姐。」
「嗯?」
「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我奇怪地回头,怎料不知对方施了什么法术,意识突然就空白起来。
晕倒之前,我心里十分不甘。
「下辈子再也不乱捡东西了!」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地关在铁笼子里。
灵力施展不开,一看手心的印记我就明白了。
他娘的臭小子敢算计我!
「你就是女娲后人?」
风风火火闯进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女,两条黑色的麻花辫垂至腰际。
「呵,也不过如此。想要嫁给我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尿黄,照不清。」
和闻渊待了这么些年,我的修为没涨多少,嘴皮子倒是非常顺溜。
「你哥?你哥又是哪来的小瘪三?」
少女对我不屑的语气很不爽,抬手就想给我一个大嘴巴子。
一只纤长白净的手扼住了她的腕子。
「哥!」
「氿花,别胡闹。」
氿花提裙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恨恨剜我一眼。
「夫人,目前住得还习惯吗?」
言业,哦不,应该是大魔头颜烨,掐住我的下巴,笑眯眯地对我说。
习惯,当然习惯。
这大铁笼子,能不习惯吗。
我爹曾告诉我,我娘是被一伙邪人带走的,他很快也会被抓走。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以防惹上无妄之灾。
多年来,就连闻渊也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我是条努力修炼成仙的小白蛇。
眼下被一语道破,看来,魔族和那伙邪人脱不了干系。
「在为夫面前,还敢走神?」
手心的魔印开始发烫,痛得我手指蜷缩。
他好油腻,可是我还要强装笑脸。
颜烨高兴,临走前说我不用住铁笼子了,改住金笼子。
8
葫芦传音被屏蔽了,北圣地很远,闻渊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我尝试过变回本体,但也没法出去,颜烨那小瘪三给笼子另外加了结界。
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一日三餐也没短着我。
除了怼一怼那个氿花妹妹,其他时候我就掏出随身携带的木鱼,原地打坐,敲一次就默念颜烨的功德减一。
姑奶奶祝你下地狱。
这几日侍女们开始张灯结彩,还把我从笼中放了出来,替我梳洗打扮。
直到给我套上红嫁衣戴上金步摇,我才明白大难临头。
一路被押着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颜烨用玉如意挑开盖头的时候,我咬牙切齿地瞪他。
他也不恼,原地一转,变成鹿角少年的模样。
「姐姐是不是更喜欢这样的我?」
有病。
等姑奶奶自由了,非锯了你的魔角炖汤不可!
「不喜欢?」
颜烨苦恼地自言自语,突然想到什么,摇身一变。
一身雪衣的闻渊静立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有些失神。
「闻渊」贴近我,开口如同湖中浸月,干净清冷。
「我和他,你分得清么?」
他吃吃地笑,温热的呼吸洒在我颈侧。
我偏头,闭眼不看。
「你到底想要什么?」
「据说女娲后人天生充沛灵力,若是作为炉鼎,日日索取。有朝一日,本座岂不是能成为至尊强者,一统天下?」
思及此,他又笑起来。
早知道当时碰到倒在路边装作奄奄一息的他,就应该一榔头敲破他的脑壳。
他顶着闻渊的脸,欲行不轨之事。
我直犯恶心。
却动弹不得,只能由他一件又一件剥落身上的衣服。
他娘的,快随便来个人救救我。
我与闻渊结侣多年,他从未强迫过我。是以飞升之后,就再未经人事。
眼下我内心害怕得紧。
9
「嘭!颜烨小儿,快出来拜见你爷爷!」
「嘭!嘭!嘭!」
外头不断地传来挑衅以及魔物的惨叫声。
颜烨化回原身,一把推开我,满脸怒容地转身离去。
少顷,氿花趾高气扬地出现了。
「呦,井妹妹,又见面啦。」
氿花皱眉,脚步一顿。
「什么井妹妹?谁是你井妹妹?」
「我是说氿花姑娘如同井水,清澈甘甜,惹人喜爱。」
横竖都是二,可不就是井妹妹。
氿花骄傲地挺胸,小手状若无意地抚了抚脸蛋。
我赶紧继续拍马屁:「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没发现井妹妹天生丽质,国色天香,就连九天玄女看了都要自卑。」
紫真和氿花,我仔细想了想,还是紫真比较可爱。
「哼!别以为你说了几句实话,我就会放过你!我哥是叫我来看住你的!」
那可真是叫对人了。
我暗自偷笑。
「井妹妹,你和你哥……不是亲生的吧?」
「关,关你屁事!」
「井妹妹,你看你貌美如花,你哥英俊潇洒,你们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见氿花面露娇羞,我话头一转。
「我貌丑无盐,呆头呆脑的,哪里配得上你哥。要不这样,我俩交换衣服,你来当新娘怎么样?我保证不逃跑!」
「当真?」
「当真!」
把氿花五花大绑再用喜被蒙住的时候,我拍拍屁股正要开溜。
没成想歪打正着,误入他俩打架斗殴的场地。
转眼我又被颜烨拿捏住了。
「君衍救我!否则,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大魔头出手招招致命,本处于弱势的君衍闻言突然爆发,将我从桎梏中解救出来。
颜烨挂起欠揍的笑,意有所指。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被内涵「沟渠」的君衍表情难看,搂着我腰身的手骤然发紧。
10
君衍原身是一头蛟龙,度劫后化真为烛龙,赤色鳞片,身长千里。
据说他有开眼为昼,闭眼为夜的能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此刻我正骑着龙头,感觉比腾云驾雾还奇妙。
「君衍,你真好,祝你火化必爆舍利子。」
「……」
他的龙角让我想起某个瘪三的鹿角,顿时怒气横生,我一把握住。
「嗯……别碰那!」
大概意识到自己语气怪异,君衍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知你有难?」
我捧场地问为什么。
「姻缘线,会有感应。」
「哦……原来如此。」
我夸张地恍然大悟,内心庆幸还好当初没强硬逼月老剪掉红线。
君衍受了伤,不能飞行太久。
我们决定先落地休息一下。
夜里,君衍发起高热,身上的伤口被残留的魔气侵蚀恶化。
我见他神志不清的模样,咬咬牙,设下结界,运转起灵力替他疗伤。
「你是……女娲后人?」
君衍与我面对面,挨得极近,长睫如羽,鹰眸低垂,大概是清醒了些,干裂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我轻声回应。
「梁玉。」
他突然唤起我当梁国公主时的名讳。
「凡间的时候,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
啧,还是被发现了。
当初我看齐国小将军长着和君衍一模一样的脸,莫名愧疚。明面上与他白头偕老,背地里给他加寿命。
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是君衍,自己也偷偷用法术变老,骗了我两百年。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君衍,我已经和闻渊上神结侣了。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有……」
瓜葛。
话没说完,我感到结界正被一股力量破坏。
我制止住君衍起身的动作,他的伤势虽有好转,但仍然虚弱,贸然送死不是明智之举。
颜烨身上的喜服还未换下,大红的袍子沾着暗红的血。
「你杀了氿花?」
他嗤笑一声。
「那个蠢货,若不是之前需要拉拢她父亲的势力,我怎么会留她到今日,还擅自放走了我的小娘子?」
如此短的时间内,颜烨就能通过魔印寻找到我们,君衍也无力应战,我想对策想得头疼。
没办法,我只好一鼓作气和他对打。
借着女娲灵力施压,颜烨渐渐落于下风。
「夫人还挺野,和本座好配。凡人说得对,强扭的瓜巨甜还解渴。」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我正要凝聚力量给他最后一击,耳边突然响起闻渊的声音:「不可!」
我没做梦。
闻渊真的来救我了。
他一来,我的心终于不再紧绷,放松下来,两眼一黑,我就晕了过去。
11
果然这女娲灵力不能轻易使用,每次消耗了点,就得躺上十天半个月恢复元气。
我拍了拍卷在腰上的青色蛇尾,想让闻渊给我倒杯茶水润润嗓子。
闻渊懒懒看了我一眼,蛇芯子故意扫在我脸上,又慢慢地卧回去。
……真是比我还懒的蛇。
那日他击退颜烨后,本就负伤,又给我灌了一大半的修为才把我的小命拉回来,如今他连人形也维持不住,变回了青蛇。
即使拥有女娲灵力,我也无数次怀疑过自己女娲后人的身份。
虽说上古大神的神力在轮回传承之中肯定有损耗,但我实在太弱了点。
「成了!成了!」
童颜鹤发的月老手舞足蹈地进屋,被打扰清梦的闻渊不爽地看过去。
月老立刻缩成了一只鸳鸯。
凡间修炼的人,被七情六欲影响,很难得道成仙。反倒是动物,无情无义,无欲无求,一心只为飞升。所以九天中,神仙多数是灵物所化。
就好比月老是一只鸳鸯,嫦娥是一只垂耳兔,天蓬元帅是一头猪,弼马温是一只猴。玉帝王母皆是上古龙族血脉,所以君衍一飞升就封为尊贵的帝君。
不过飞升后,大家情绪似乎很多变。
闻渊从北圣地赶回来,一个月的路程缩为七天,也是费了不少心力,此刻火气颇盛。
我忙安抚住他,叫他收收那寒冰利箭的眼刀。
「什么成了?」
「姻缘一线牵,剪了!没了!」
我和君衍的情缘终于断了?
月老说完就着急忙慌地夺门而出,闻渊将蛇头搁置在我颈侧,气息逐渐平稳。他从来不过问什么,全心相信我。
就如同当初毫不犹豫闪婚,他对我总有一种莫名的包容。
良久,趁闻渊熟睡,我蹑手蹑脚下榻,慢步走至后庭。
树杈上揣手手的猫儿一见我就轻轻喵,跳下化为猫耳长尾的小姑娘。
闻渊绝对想不到,我捡回来的小家伙,都被我偷偷用法术培养成了灵宠。
她娇滴滴地唤声主人,将近几日的情报一五一十地汇报。
她身量轻,体格小巧,来去悄无声息,我派她潜入魔域打探我爹的消息。
「什么!他还活着!」
「啪!」
屋内突然传出茶杯摔碎的响动。
12
听了猫的描述,我爹不仅没死,还被关押在魔域的地牢中。
我忍不住惊呼,与此同时,屋内的闻渊也醒了过来。
抬脚正欲进去,一声鹤唳响彻云霄。
「魔族下来战书,玉帝急招二位仙人!」
宫娥传完消息,又急匆匆地奔走相告其他宫殿。
我们到达凌霄宝殿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各路神仙,无一不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玉帝看我孑然一人,悠悠的嗓音自带回声:
「闻渊呢?」
我举起缠在右手手腕的小青蛇示意他看。
「……」
满座静默。
玉帝点兵,紫真玄女竟然也在名单内。
神魔交战并非儿戏,虽然紫真长年勤学苦练,闭关修行,但她年仅一千三百八十五岁零六个月,作为储君人选,饶是再缺乏真刀真枪的历练,也不该轻易涉险。
「姐姐,言言怎么没和你一起?啊瞧我这记性,他已经回青松岭了吧?」
少女柔软的双臂环住我的腰,馨香徐徐地略过鼻尖。
我不知怎么回答。
你好不容易喜欢上的小子竟然是魔族的小瘪三?
他不仅不是可爱小鹿少年而且还是个身高八尺声音低沉醇厚的穷凶极恶大魔头?
脑筋转了半天,我决定以一种委婉的方式粉碎她的芳心。
脑海反复回想此生最倒霉的事情,才挤出几滴悲痛的眼泪。
「言业他……自宫了。」
「啊?!」
紫真玄女一脸天塌地陷的绝望。
「别灰心,世上男人千千万,实在不行咱就换。」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指尖被什么轻咬了一下。
13
九天之上,风云变幻,电闪雷鸣,大战一触即发。
「喂,你俩能不能找点正经事做?」
二郎神轰走了气氛组的雷公电母,刹那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只不过这风裹挟着一股子咸味。
朝源头看去,原来四海龙王率领的一群虾兵蟹将刚好处于上风口。
底下黑压压间错闪着刀光剑影的一片,是魔族。
颜烨的武器是火凰羽箭,恰好我的流星锤可以远攻无数丈之外,也可近战于咫尺之间。
在风师的助攻下,我与颜烨勉强打成平手。
闻渊在暗中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给我维持状态。每一次的危险,他都会帮我预判。
只要击败颜烨,我就可以找到我爹和我娘。
这一刻,我等了好久。
谁知对方竟躲开了我的致命一击。
「言业!」
紫真玄女突破重围杀进来,瞪着眼睛看我和魔头打得你死我活。
她怔愣片刻,一声不响地提起剑。
气势汹汹,但只能来几个回合。
为了防止打击小孩自信心,我挥舞着流星锤顶上,灵力消耗太多,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紫真快速扯掉腰间的玉牌,默念咒语。
原本劲头满满的颜烨突然间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早就看出你不对劲了!」
紫真冷哼一声,叉着腰得意地绕着一动不动的颜烨上下打量。
「我们上古神龙族对灵物可是非常敏感的,当初就怀疑你身上的仙气有问题!还好我留了一手,在给你的玉牌上注入了神力。」
我惊讶地瞥她一眼。
血脉压制吗这是,投胎果然是门技术活。
自古神魔共生,但不共存。
至纯的神力可以压制魔族血脉,相反,魔力也可以抑制神仙法术。但两者互不相触时,各自无敌。
颜烨打死也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然葬送在一块小小的传音玉牌上吧。
「是没想到,但那又怎样,惨烈的死亡就能提高身价吗?」
弥留之际,他还朝我邪邪地勾嘴角。
「夫人,能不能放为夫一马?」
「放你一马?你当我是弼马温呢。」
隔壁突然传来某猴子震耳欲聋的喷嚏声。
14
等我赶到地牢的时候,正看见闻渊把刀架在我爹脖子上。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我抬手一巴掌。
不痛。
我在做梦?
「你打的是你爹我,我痛!」
「老头!不好意思,太久没见着您了,我有点激动,手不听使唤。」
我疑惑地盯着闻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躲避我的眼神,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刀口渐渐逼近老头的命门。
「啊呀!乖女,救我干嘛,愣着啊!!」
他叽里呱啦地挣扎着,说话也糊里糊涂,没有一点老年人的成熟稳重和冷静自持。
我招招用劲,闻渊处处退让。
我火气腾地上来了。
又不道明缘由,又不和我打,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着实讨厌。
我一动怒,流星锤摆弄得毫无章法,势不可挡,闻渊被逼得节节败退。
他临走前,轻轻叹了口气。
老头原地活动着关节,一边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张嘴就问他:
「我已经把邪人都灭了,我娘呢?」
找了他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当初他说自己也会被抢我娘的人给抓走。可眼下千辛万苦就只寻到了他一个糟老头子,我娘还是不知所终。
自从我爹离开后,我总是心慌意乱,一刻也没踏实过。
老头捋了捋胡子,眼珠骨碌碌地转。
「诶这个这个……」
「又想说她被毒人带走了?」
老头两眼放光,手掌一拍。
「哎呀,乖女你怎么知道!」
「爹,我娘到底是在哪儿?」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恍然有一种和幼时的自己重叠的感觉。
「唉!你去问你那位小夫君吧!」
15
回到仙府,发现闻渊喝得烂醉,化成青蛇在床上卷着被子翻滚,很不正常。
我拿起酒杯一闻。
妈的,谁这么缺德,给他放的雄黄酒啊。
我走近的时候,闻渊突然化为人身,将我压在榻上。
他那张微红的俊脸贴上来,猛然放大。
我仿佛尝到了一丝苦酒的味道,可不待我辨明清楚,他就愈加放肆。
我微微一颤,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摁住我的脑袋,面上流露出一点恼羞来:
「不许躲!」
我正有些期待,他突然脑袋一歪,就趴下呼呼大睡。
次日醒来,闻渊什么也不记得,带着我去到一处无名仙山。
这里灵力充沛,百花齐齐盛放,幽静的谷中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上面躺着一位身穿蓝紫布衣,戴满银饰的苗疆女子。
「阿娘!」
我大呼一声,向前扑去。
她的左胸处塌陷,嘴角却挂着恬静的微笑。
我泪眼蒙眬地望向闻渊,发现他也同我一样无助地红着眼眶。
从前我多想有人能仔细地将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可当真出现这么个人,我又有些畏怯。
上古创世大神,伏羲、女娲本是一对兄妹。
伏羲鳞身,女娲蛇躯。
我娘身为女娲后人,当时人间已是盛世太平,她本可以在天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但她多次隐匿身份入世济民,渐渐与一书生暗生情愫,互通心意后却被背叛,泄露了行踪被妖魔捉住剜了心脏。
那个书生……
「是不着调的老头?」
「是。」
闻渊咬牙切齿。
「我寻他多年,谁知竟躲到了魔域!」
好巧,我也寻他多年。
这个老瘪三!
「可是,我是怎么来的呢?……舅舅?」
听到这个称呼,闻渊的身体不自觉紧绷,耳根也有些发烫。
「我到底,是不是女娲后人?」
「你是。」
闻渊眨了眨眼,斩钉截铁地说道。
16
真没想到,前两天我还心心念念要找到的亲爹,今天就成了我的追杀对象。
每日我挥舞着流星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追着老头砸,结果这个老滑头还能从我手底下溜走。
「大义灭亲呀——」
「孝死人啦——」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你就用暴力回报你老子——」
七七四十九天。
我整整折腾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把老头擒拿住。
恰好又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远处山头凄凉的狼嚎,我阴恻恻地朝他一笑。
「把你的心也挖出来喂狼怎么样?」
「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乖女!」
落叶被踩的窸窣声格外清晰,我警惕扭头,右后方的树干跳下一位黑色劲装少女,正诡异地笑着。
「井妹妹,你没死?」
「呵呵,谁告诉你我们会死?哥,快出来吧。」
颜烨不紧不慢地踱着步,一边摇头惋惜道:
「还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呢。」
阴暗的周围突然涌现出一群魔物,龇牙咧嘴地看着颜烨脸色,不敢靠近。
「多亏了这老头啊,先是告诉我谁是女娲后人,现在又带我找到她。」
我火冒三丈。
老头手忙脚乱地比划:
「我没有啊,真不是我!」
知道没有胜算,走投无路,我丢开流星锤,干脆原地坐下,掏出木鱼猛敲,阴魂不散的狗颜烨,早点下地狱吧!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颜烨笑眯眯地朝我伸手:
「夫人,请吧。」
我无视他起身往前走,几步之后,感觉不对劲。
「老头呢,怎么没跟上来。」
氿花挠了挠头,下意识地回应:
「被你刚才丢的流星锤砸晕了。」
「……」
到了魔宫,我自觉地爬进金笼子里,面无表情,双臂抱膝,生无可恋。
娘没了,人渣爹,我这么多年来努力是为了什么。
颜烨大概是觉得我的模样很搞笑,因为他笑得很大声。
垃圾。
一点魔君的矜持也没有。
「怎么?你这么喜欢住笼子?」
我不予回应。
「以后有好地方住,只要你乖一点。」
我报以笑容。
左右手的中指缓缓摇起。
17
在魔宫一直也没被找麻烦,或者说压根没人理我,不知他兄妹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莫名其妙的,我感觉体内的女娲灵力突然很充沛,全身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甚至可以偷偷溜出大殿,匿着气息到处乱逛。
只是还不足够逃离魔域。
眼下颜烨就在我三米外。
他翻着案台上的谏本,一边抚额一边低咒:
「这么蠢,怪不得被杀……」
我留意到他的右手虎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疤。
看起来并不像是新的,反倒像陈年旧疤。
这么明显,以前不应该注意不到啊。
突然我感觉一股视线射过来。
颜烨直勾勾地盯着我藏身的方向。
猜猜人间油物会说什么?
说我迫不及待投怀送抱?
「哥!还有五天,他们就可以从『那边』过来了!」
氿花从我身后跑来,我赶紧往旁边一躲。
颜烨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但嘴角的弯曲和眼底的兴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女娲石,补天之石。有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之妙效。」
我心下疑虑。
他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氿花狡黠一笑:
「多年前被生剜心脏的女娲后人还一直处于沉睡状态,还需最后一枚至纯至净的女娲石才能填补空缺。」
「哥,这次我们一定能一统三界。」
我感觉眼前的井妹妹突然有点陌生,虽然还是二,但二的不太一样。
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都是恍惚的。
正值魔域庆典,各种妖魔鬼怪都涌进来凑热闹,我意外顺利地得以脱身。
临走前,我还捞了一把在地牢呼呼大睡的老头。
……
这随遇而安的性格,是遗传吗。
18
回天庭的路上,老头幽幽转醒。
一看自己正处在半空中,牙齿止不住打起寒颤。
「老头,我到底是谁。不说就把你扔下去。」
为了不被摔成肉泥,他终于和我说了一次实话。
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位白面书生。
进京赶考路上饿晕了,被一苗疆女子所救。
她不谙世事,他便借着风花雪月展开追求。
接二连三的麻烦开始找上身,后来有一伙人将他的老母和幼妹都绑了起来,威胁他说出女娲后人的下落。
他哪知道女娲后人在哪儿。
就装作信誓旦旦,随便报了个当时正处涝灾的泓州。
本是想恶人自有天收,谁知女娲后人肩负拯救苍生责任,确确实实在泓州。
等他听闻有一苗疆女子在泓州济世救人却惨遭杀害赶过去时,只看见一雪衣公子抱起她的尸身,一步一摊血。
从她的手里,掉下一颗小石头,滚进泥地里。
「所以,我其实……」
是女娲石。
不记得这条路行了多久,我只觉得心中好似空了一块,整个人悬着落不到实处,生出万事皆了然的感觉。
「这么多年,你一直诫我修行,是为了将女娲石炼至纯至净,用以复活女娲后人?」
「是……」
「炼石需混沌之气,神魔之力合为混沌,与魔族合伙设计让我入魔域的,也是你?」
「是……」
「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看我傻傻地跳进火坑,为他人做嫁衣?」
……
我不知是怎么找到闻渊的,也不避讳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跪坐在花丛,紧握着玉石上女子的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回音反反复复:
「自始至终,你也一直在骗我吗?」
闻渊别过眼,没有看我。
他也应是无话可说。
心里头荒芜又茫然,兜兜转转,我还是回了仙府。
「完了!完了!」
月老火急火燎地闯进来,口齿不清地比划。
「剪戳了!」
「把闻渊上神的给剪了!错了!」
怪不得呢,我之后再怎么遇险,他也感应不到,都是我独自化解的。
19
不光是人的心乱,三界也乱。
撑四极的神鳖足之一被毁,天柱折,九州裂。
同时还出现不断往外涌出妖魔猛兽的天窟。
万灵难以安居,让女娲后人炼石补天的呼声越来越高。
夜晚,从摘星台望下去,一片火光,人间宛如炼狱。
闻渊静立在我对面,我看着他,他亦望着我。
不知是星光作祟,还是我眼目不清,只觉得他眼里暖意极盛,柔情缱绻。
我率先败下阵来。
前一天还是恩爱道侣,再次见面,他却想要我的性命。
现在想来,初见时闪婚大概也是他计划之中。
他这样一个九天神祇,伏羲转世,怎么会委身一个刚飞升的无名小仙。
我的命运,自存在起,就已经定了。
好不甘心啊。
「你别急。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
天庭已经下了禁令,明日我便会被押送,用于复活女娲后人。
闻渊好似微微怔住,眼神中闪过什么,只是粉饰得极快,朝我微微一颔首。
我离开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他没再看过来。
是啊,本该如此。
夜里。
有人潜入关押我的宫殿,一把将我从床上揪了起来。
君衍怒发冲冠地将天界的神仙都问候了一遍。
「走!私奔!」
我推开他的手,问他怎么会来。
「感应啊!莫名心慌了半夜,我才想到是你出了事情。」
我捂住胸膛,感受心跳仍如擂鼓。
我是女娲石,要辅助女娲后人拯救苍生的。
「管你是石头还是什么后人,在我面前,你有血有肉,就不该被他人摆布送命。拯救苍生没有你就不行吗,要玉帝老儿天兵天将干什么吃的?
「人间供奉的是玉帝王母各路神仙,出了事,他们反倒让你一个小石头来顶着。来,我问你,你收到过香火么?」
我摇摇头。
「那就别犹豫了,来,上龙!」
君衍摇身一变,化为烛龙匍匐在我脚下。
他带我腾云驾雾,时而扶摇直上九万里,迅疾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人生恣意,不过如此。
东方天既白,我抱住龙角,笑得眼角泛泪。
「送我回去吧。」
君衍不理。
「众生没有罪责可怪,无故受苦,我身为神仙,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
天兵天将押住我的时候,君衍也被打入了天牢。
我欠他的,真是太多了。
20
许多年后,仍流传这么一个故事。
天塌地陷之际,一苗疆女子横空出世。
以轩辕鼎,盛四海之水,五岳之石,辅红莲业火,九九八十一天,炼出光芒奇异的五色石。
补天之后,平洪水杀猛兽,通阴阳除逆气,万灵始得以安居。
「乖女,你不会傻了吧?」
「完了,脑子坏了?」
「乖女?乖女!」
老头的枯手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我发现自己置身于花谷中,躺的正是一方白玉。
我不是死了吗?
「那家伙怎么舍得让你死?」
温柔的女音如清泉流水,空灵好听。
「谁?」
我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
舍不得?
「还能有谁,你的小夫君啊!」
老头眼疾手快地掏出一个小陶罐,往我怀中一送。
「喏,他在这儿呢。」
「他可是不惜用禁术,以魂为注,也要把你的小命赌回来呦!」
顿时,感觉全身上下血液凝固,我心里凉了一片,颤抖着手揭开陶罐的蒙布。
里面装着一把白灰。
「哎!全尸都没得呦!」
老头在一旁添油加醋,我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女娲后人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扛着聒噪的老头离开。
我怔愣了许久,一直到天黑,点点萤虫在半空中浮动,发出幽冷的绿光。
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整日过得行尸走肉一般。
君衍一出狱,就又半夜翻我窗户。
「干什么?」
「私奔啊。」
「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如今世道竟然还能看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惊喜地朝声源看去。
有一雪衣人,披星戴月,如期归来。
(完)
番外一
我叫梅留卿, 是一个贫苦书生。
家中老母和幼妹都盼着我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我爹早死,唯一留下的老黄牛变卖了银两,给我做进京赶考的盘缠。
念及家中米缸见底,我便把钱压在了老母枕巾下。
京城遥远,我磨破了九双草鞋也未能到达。
四日不曾进食,头昏脑涨,全身乏力,我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却被眼前女子惊得忘了呼吸。
她如同仙女一样,全身发着光芒,温柔地把湿布巾搭在我额头。
「哎呀,你的脸怎么更红了!」
她蹙起柳叶眉,语气温柔又担忧。
我支支吾吾,一时间竟成了哑巴。
「男女授受不亲……!」
好不容易吐出的话,还咬破了舌头。
她又是轻轻地笑,并不反驳,眼神倒是流露出一点……慈爱?
恢复力气后,我正想拜别救命恩人,她已不知所终。
幸运的是,一路上,我们又遇见许多次。
每次她都在对别人施以援手。
当我发现我的目光已经离不开她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的心,已然上交别处了。
她说我俩有缘,总是见面。却不知是我偷偷制造偶遇。
她对民间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我便带她逛花灯节,赏春日宴。
我始终坚信她是我的贵人。
不负寒窗苦读,我取得殿试第一。
宰相想把千金嫁与我,我心里想的都是她,婉拒了。
策马归家,第一次感觉路途也没有那么远。
想把喜讯告知老母幼妹,却看见一伙邪人将刀架在她们脖子上,让我说出女娲后人的下落。
我哪里晓得什么是女娲后人?
心生一计,便给他们指了泓州的路。
泓州正发洪涝,这伙邪人去了也是送命,正好替天行道。
我寻了她好久,终于才有了点消息。
可却是她已殒身的噩耗。
原来她就是女娲后人。
她的哥哥闻渊,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但最终只留下一枚石子,和一本炼物之书。
回家后,亲人已被折返的邪人杀害。
从那时起,我放弃仕途,成了一名散修。
按照书上所说,辗转集天地灵气的圣地,终于有一天,石子变成了一枚女婴。
我唤她「乖女」,教她打坐运气,嘱咐她不要暴露自己女娲后人的身份,甚至自导自演一场绑架自己的戏。暗地里偷偷化身山野仙人,忽悠她去夺取蛟龙的气运。
快点,再快点成长。
我勾结魔族,骗他们将乖女带来,汲取魔气。
怎料天空出现了天窟,死掉的魔君等人从另一个时空钻了过来,还故意在乖女面前道出了真相。
他们以为乖女会反抗,天窟便能一直涌出魔物,这样他们就能一统三界了。
我的乖女,我最了解不过了。
她在女娲后人身边这么久,怎么可能不对众生怀有怜悯之心?
她骂我臭老头,总是在骗她。
唉。
不只她那位小郎君,我也是为她付出了很多的。
仅凭闻渊一人的本事,怎能让我乖女完好无损地回来?
禁术我不太熟,把自己的魂魄也下注后遭到反噬,我将生生世世以这副怪老头模样存留,不死不灭。
要我看着心爱之人轮回转世,这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老头!你又耍我!!」
这不,乖女的小郎君从北圣地疗伤回来了,她就找我兴师问罪了。
女孩子家家怎么就喜欢玩流星锤这种粗糙之物?
算了算了。
跑路要紧。
番外二
玉湖里生活惬意,鱼虾美味。
我作为湖中霸主,只需开口,仙草仙药便会自动送上门来。
直到一条小白蛇扰乱了我的心绪。
「君衍,你为何不敢看我!」
她不知从何处学,又听谁人说,只把鲜花插满了头,偏又穿着绿裙子。
「你是不是喜欢我!害羞对不对?」
我忙不迭地点头。
小姑奶奶可太能折腾了。
若是我不回应,她就在我的玉湖炸鱼。
湖底的大闸蟹老被打搅睡觉,和我抱怨:
「你把她揍一顿不就消停了吗。」
我没吭声。
她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
才不是因为上次想偷袭却被她揪着耳朵骂了一天。
鲤鱼精说,喜欢一个人,就要给她最好的。
她这么拼命练功,我就为她寻来天材地宝,好更快提升修为。
后来又听狐狸精说,爱他就要吸干他精气。
鉴于狐狸精是雌性,对我来说,反过来就是让她吸我精气。
想通这个好主意的我简直是天才。
我提出双修时,她有点犹豫。
「你真的没关系吗?」
「完全没有!」
事实证明,这话说得太早了。
妖界双修和人类双修不同。
妖界双修还要通过神识交流,更加耗费精力。
后来她的修为越来越高,突然有一天,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一脚把我给踹了。
痛,太痛了。
听说她在九天之上当仙女,我也潜心修炼,要上去讨个说法。
飞升后,又听说她下凡历劫,我也赶紧报名。
满脑子都想着再次遇见她,我应该说些什么,竟然忘记拒绝喝孟婆汤。
转世后,我成了齐国将军之子,天生神力,子承父业,战场杀敌无数。
梁国兵弱,送来九公主和亲。
我虽然没有记忆,但心里一直有个人存在,就把九公主放一边晾着。
谁知她竟然散播我不举的谣言,这我能忍?
见到她第一眼,我就栽了。
我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
冥冥中,我感觉到,她就是那个对的人。
不惑之年,我恢复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