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开了小号,顺着我的 ins 找了过来。
他这人不太会说好听的情话。
可是他说,他才发现他的世界早就习惯了我的存在。
我不显眼,我也不那么特别,需要他时时刻刻确认存在,可是一旦抽离,才会发现连呼吸都日渐衰竭。
我给了他太多安全感和被需要的感觉,所以他几乎习惯了,从未想过我会离开。
所以我对他的偏爱,成了他的资本,成了他理所应当将我排在其他东西后面的资本。
他迟迟地明白了,我为他付出的是喜欢和真心,而不是处处要求他哪里有仪式感哪里要注重细节。
他曾经觉得我在管着他,为难他,高要求他,就像是他出去玩的时候,也要时时刻刻回我的消息,所以他出去玩之前都不愿意提前说一声,宁可扯个谎说自己在加班。
他曾经觉得,最开始那样活泼的女孩子,为什么到后来只会不停地质问他,要求他呢?
后来他才明白,如果不是想要这段关系,那解决不了问题,解决人就好了。
当我真的这样做了,他反而像被丢下的小孩。
他说对不起,他不应该那么伤我的心,那么对待一个真心对他的人。
他说年年,他去了朋友的一家犬舍,发现一只很可爱的小边牧幼崽,要不要我们一起养?
他说年年,我们去旅行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这回都听你的。
……
我没有回复。
我释然的时候,再看他发来的话,其实没有多少波动。
与其说他顿悟迟迟而来的汹涌爱意,不如说他太过自私。
我自己熬过了那些他不曾参与过的委屈和心酸,就不期待什么了。
就比如说宋时偶尔也会和朋友出去玩放松一下吧。
我扪心自问,我和宋时在一起那三年,我从未让他自己等过一个又一个夜晚,让他看着我和别人笑闹玩乐,丢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很多人都会觉得,那为什么你一个人的时候,不也去找朋友玩呢?你没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吗?
他不在乎你,你也不在乎他就好了呀。
可是,那不是喜欢。
那是赌气。
那是博弈。
那是搭伙过日子,是勉强让自己在需要一份「感情」的时候,不会深夜独自一人的勉强。
可喜欢本来就该热烈坦荡,本就不该克制,本就是人类最浪漫的、最鲜明的特质。
失去了真心喜欢别人、以真心换真心的能力,是一种遗憾。
和人产生羁绊,本来就是要承担流眼泪的风险的。
宋时也算是我人生的过客了。
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我彻底放下他,这不是失败,不是丢人。
是勇敢。
下次碰见喜欢的人,我还敢。
我会修补好因为他受伤的心,等伤口都痊愈,再去勇敢地爱下一个人。
我永远敢,永远会有勇气等下一个对的人。
8
我并没有等很久,在我搬到另外一个城市后的半年,我邂逅了另外一个人。
我并不想将他的行为和习惯同宋时作对比,也并不想将他和宋时混为一谈。
在他刚对我表达好感的时候,我就跟坦诚地告诉他,我心里有一个人,我觉得放下了,可我不知道情绪会不会反扑。
我在这个时间并不想承担他的喜欢,因为这对他不公平。
我本来以为他会和这些日子里搭讪示好的人一样,看见我这样没趣,悻悻离开。
相反,他认认真真地听我讲完了那段很长的故事。
我以为他会就此放弃,他会想到我曾经那样喜欢别人就觉得有隔阂。
但他没有。
他笑着跟我说,同样眉眼弯弯:「年年,被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吧。他没有珍惜,应该感到抱歉的是他。」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老实说,那天晚上风很大,我缩在大衣里,漫无目的地晃着啤酒罐。
手冷也没关系。
但是我突然觉得,好像牵一牵他递过来的手也不错。
直到我们订婚,结婚,我再也没有想起来过宋时。
这是我和过去的告别,我并不想太多将新人掺杂进来,因为没人能替代自己和过去告别。
依靠新人去弥补旧人带来的伤害,本质上也是一种自私自利。
我想完完整整独自一人真正走出和宋时的回忆。
我想我确实做到了。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而我还没有病入膏肓。
只要还没有失去对喜欢的期待,没有人在感情里病入膏肓。
9
宋时在我订婚那天,好说赖说找了祝若芸,托她给我看个东西。
她拿了,本来没打算给我看的。
我也不知道的,但是在化妆间的时候,我看祝若芸坐立难安,鬼使神差地问:
「宋时让你跟我说什么吗?」
我很久没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祝若芸差点没绷住。
她烦躁不安地揉了把头发,后知后觉揉乱了好不容易做好的发型,难得当着姜明面前骂了句脏话。
「甭看。」她呸了一声道,「管他呢?」
我平静地看着她。
在我安静的注视下,她泄了那口气,叹了一声:「年年,我真不是非要在今天提的,他知道你老公也是 a 市的,会回来办婚礼,所以大早上堵我家门口,失魂落魄的。」
「我本来是想替你踹他两脚的,」她哼哼两声,浑身不痛快,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叠了几折的小纸片,「但是有些东西,或许让你知道……会更好呢?」
我展开就知道,祝若芸到底有多不情愿接过来收下给我看,才能将这一封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叠成那么小的纸片。
老实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是有些恍惚的。
倒不是心动死灰复燃,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
命运兜兜转转,对的人会重逢,错的人终究要放下。
故事写到最后也要有一个结尾。
正如此刻,满室寂静里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
我接通了宋时的电话。
他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和欣喜:「年年,你看见了吗?」
我说:「还没。」
他小心翼翼道:「好,好。」
他说:「我等你看完。」
宋时这几年也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他真的养了那只小边牧;比如说他翻出来了很久之前我们在情侣空间里写过的日记;比如说他迟迟发现了我那些从明媚怒放到熄灭冰冷的爱意。
他字字句句写满了当年那些回忆,那些我以为他根本不会记得的回忆里的小细节。
原来被过去回忆折磨的人,真的会记着每一点细节,在时间里将自己磨得生疼。
我沉默着看完,说实话,和几年前看见宋时的小作文一样,心中并没有太大波动。
我只是垂着眼睛停顿了几分钟,然后沿着折叠的痕迹,再次将这封手写信还原成初见的模样。
抛向垃圾桶。
弧线还挺好看的,丢得也很准。
我不是那年看着宋时打篮球,被宋时嘲笑的筐口描边大师了。
我对着电话那头沉默却逐渐呼吸急促的宋时讲:「我看完了。」
他啊了一声,有点像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继续道:「我都要结婚了,宋时。」
「你别这样,过去了。」
那年夏天微燥的风,沙沙作响的树叶,和光影描摹出少年干净的模样,都渐渐远去了。
它们也在我的回忆里结成一封信,归宿不是衷肠倾诉,而是垃圾桶。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我刚刚会鬼使神差地认定宋时托付了祝若芸,有话要讲。
那应该是我和宋时之间最后一点缘分。
人和人马上要到这一生再无交集的时候,最后一搏大抵不过是时隔很久的第二次心动,或是挽留和祈求,或是告别和宽恕。
可惜大多数人都是后面两种。
宋时是挽留和祈求,而我是告别和宽恕。
他几乎是一瞬间的崩溃,刚刚还能维持住的体面一塌糊涂。
他想挽留。
他哽着说:「季宜年,为什么要开始的是你,要结束的也是你?」
「别离开我。」
他想祈求。
他说:「年年,对不起。」
「没有让你感受到我的喜欢,是我的不对。」
他说:「年年,我只想和你岁岁年年。」
宋时断字的地方停顿并不正常,听起来哽咽极了:「年年,」
「你再多对我心软一点,好不好?」
我在他的崩溃中沉默,就像他曾经一样。
我曾经在喝多了之后边吐边哭着给宋时打电话,我说,宋时,只要你跟我说一句,让我再对你多点包容和心软吧,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可他连电话都没接。
在我彻底放下之后,他却说着这些我以前很想听到的话。
是我拼命想得到的真心。
如果早一点,再早一点,我一定会很开心吧。
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他,一次又一次心软。
可是现在我不需要了。
真心总有先来后到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去的时候,近乎平静。
「宋时,真心总有先来后到,」
「你为什么总是来晚的那个?」
和人产生羁绊,是要做好流眼泪的准备的。
前提是,要值得。
我摁上挂断键前,轻轻道:
「下一次碰见喜欢的女孩子,你要改。
「不要让她们也一样难过了。
「我不怪你,你放过你自己吧。」
我一直觉得如果和喜欢的人打电话,电话挂断那一瞬间的声音很刺耳,所以我从来不会主动挂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宋时之间,我成了先走的那个。
手机屏幕熄灭下去,我看向祝若芸,冲她笑笑:「你说得对,是该听一听,老实说,挺爽的,报应吧。」
祝若芸摇头,紧紧抱住我:「你没那么恶劣,年年。」
我嗯了一声。
是的,我没有那么恶劣,也并没有觉得多爽。
高低位的调换和风水轮流转,并没有让我有一点报复的快感。
只有彻底放下往事、将过往封封存的释然。
我宽恕所有那些偏执、难过、委屈,和走到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喜欢。
我告别所有那些旧日记忆,把我和宋时的回忆倒退回最初遇见的那个夏天。
如果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会接过那支冰激凌,或者我不会问出口,不会心念一动想要被他拐回家。
我会温柔而坚定地对他说——
「太热啦,那我就,先回去了。」
然后转身。
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相遇之前,擦肩而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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