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刺青

论白月光的杀伤力有多强的提问下,我看到了男朋友的回答。

「杀伤力太强了,所以我跟她妹妹求婚了,是因为我想以家人的名义守护她。」

我就是那个妹妹。

可我也没有想象中难过。

因为这个提问下的最高赞回答是我写的。

我也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门铃响了。

门口是我喝的烂醉如泥的男朋友兼未婚夫。

上周他和我求婚,我答应了。

此时此刻他眼睛通红,酒气冲天。

看起来像是哭过,他兄弟扶着他进来。

「嫂子,旭哥他就是觉着能娶到你不容易,激动哭了,一高兴也就喝多了。」

「好,谢谢你们送他回来。」

门刚关上,顾明旭拉住我,把我扯到他怀里:「终于可以和你成为一家人了。」

把他扶到沙发躺下后,我留意到他手机不停有点赞和评论的消息弹出。

我用他的指纹解了锁。

发现他在知乎上回答了一个问题——论白月光的杀伤力有多强。

他回答说:「杀伤力太强了。一开始追她的妹妹,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和她见面,还能叫她一声姐姐。

现在她妹妹很爱我,对我很温柔,可我并不是很爱她。或者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爱不爱她。

白月光在我心中永远只能是她姐姐,没人可以替代。跟她妹妹求婚,其实是想以家人的名义守护她。」

我想起第一次带他和姐姐见面时的场景。

我明明还没有跟他介绍姐姐,他却很上道地说了声「姐姐好。」

我当时没留意太多。

现在想想姐姐当时的惊讶和发愣,以及顾明旭颇具深意的表情。

那气氛真是暧昧到了极致。

其实姐姐何玟不是我亲姐姐,她是我后妈的女儿。

我刚上高中是她来到了我家,比我高一年级。

爸爸很喜欢她。

后妈得宠,仗着这些何玟处处同我争,还抢走了爸爸对我的爱,只要在家我们就会起冲突。

长大后我们的关系才有所缓解,表面上很和睦,其实暗中还是会较劲。

现在看来,她算是彻底赢过我了。

我捡了她曾经不要的男人,偏偏这男人还对他情根深重,把她当成是白月光。

我突然想起了顾明旭求婚成功时发的朋友圈。

我会变成你的家人,一直守护你。

姐姐还在底下评论,恭喜你们。

再看这个回答,我才知道还有这种含义。

里面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在写他分手后,有多么放不下姐姐,在某次跟踪姐姐时发现她还有个妹妹,就是我。

于是他开始追求我。

原来是这样啊。

沙发上的顾明旭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姐姐,你别丢下我……」

我面无表情地挣开他。

顾明旭其实不知道,不止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底下那个最高赞是我写的,两万人点赞。

可我当年随手回答完就再也没管了。

其实我的梦早就该醒了,顾明旭本来就是不是他。

但是我不能离开,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第二天顾明旭醒来时。

我做好了早餐,可他早餐都没吃就火急火燎地穿鞋子拿车钥匙要出门。

我叫住他:「不是说上午去看婚纱?」

他丢下一句:「下午再去看也不迟,我现在有点事。」

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谁给他发了消息。

多年前,姐姐如愿以偿嫁入了豪门。

可是姐夫对她并不好,玩得很花还有暴力倾向,可她爱钱也爱面子,所以一直拖着没有离婚。

她早上发了一条朋友圈。

「宿醉的感觉真难受,头都要痛炸了。」

看这个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顾明旭这么着急关心谁去了。

下午的时候。

顾明旭打电话叫我下来。

拉开车门,姐姐坐在副驾驶上。

顾明旭说:「我在楼下刚好碰到了你姐姐,她说来给你做参谋。」

他唇上莫名破了一小块。

姐姐的嘴也很红,口红隐约有些斑驳。

她说:「对啊,我帮你挑挑,这方面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我淡淡点头:「好啊,你经验丰富。」

见我反应出奇地淡,她又道:「我一直都有点晕车的毛病,坐副驾驶会比较好受一点,你应该不介意吧?」

我还没说话。

顾明旭先开了口:「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坐哪里不是坐,对吧贺萱。」

「嗯。」

中途姐姐忽然说:

「对了,跟你们分享个好消息,我离婚了。」

车子忽然一个急刹,我猛的往前一倾。

顾明旭嗓音有些发哑:「你离婚了?」

姐姐勾唇笑了笑:「对呀离婚了,过不下去了,想有个新的开始。」

顾明旭漫长地注视着她,两个人跟演电视剧似的,我只好开口打断:「在等什么,怎么还不走?」

一路上车内暗流涌动,好不容易到了婚纱店。

我试穿了第一件婚纱,从试衣间出来时。

顾明旭还在和姐姐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直到导购出声夸奖我,他才转过头注视我。

我面带微笑地望着他的眼睛。

「好看好看,很好看,就这个吧。」

我握了握拳:「就这个?」

姐姐撩了撩头发说:「拜托,你这也太敷衍了吧,再试试别的呗。」

谁知这时姐姐的前夫宋瑞杰突然闯了进来。

宋瑞杰抓住姐姐的手腕,暴躁地瞪着她:「昨晚我喝醉了你竟然骗我签离婚协议书,你他妈怎么敢的?」

姐姐一下子躲到了顾明旭身后,「你自己签的,别缠着我。」

顾明旭冲过去给他来了两拳。

「都离婚了你怎么还敢再纠缠她,死远点行不行?」

姐夫被他揍翻在地。

却撞到身后穿高跟鞋的我,我一下重心不稳摔坐在地,脚一扭传来刺痛。

顾明旭揪住宋瑞杰的衣领,让他滚出去。

进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跑到姐姐身边:「姐姐,你没事吧?」

导购神色复杂地扶我站起来。

「顾先生,贺小姐脚好像扭伤了。」

他这才跑过来看我。

可下一秒,姐姐晕倒了。

他毫不犹豫转身去找姐姐,抱起她说:「贺萱,我先送你姐去医院,你先自己试着先。」

「好,你要记得回来。」

我的脚有点痛,但站起来后感觉还好,还能走路。

导购神色复杂地问我:「那贺小姐,咱们还要不要试一试别的婚纱?」

「不用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果不其然,这一整天顾明旭都没来婚纱店找我。

他让我先回家休息,还说姐姐现在很虚弱,要住院,他在医院照顾她。

夜深人静时,我拆开手机壳,拿出一张照片。

周希延,你看见了吗,今天我穿婚纱了。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无尽的夜色。

隔天,我独自驾车来到了郊外的墓地。

周希延墓碑前,站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小男孩。

我有些惊讶:「请问你们是?」

夫妻二人看到我后很是激动:「周希延是我们的恩人,你应该是我们恩人的女朋友吧?」

我茫然地点头。

「你男朋友当年把眼角膜捐给了我儿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他的亲人好,这张银行卡你收下……」

我心中一震,低头看着眼前葡萄大眼的小男孩,眼眶一下就蓄满了眼泪:

「小朋友,你叫顾明旭?」

小男孩点点头。

「对,姐姐,我叫顾明旭。」

原来我一直都搞错了。

我找错人了,拥有周希延眼睛的从来都不是我一直认识的那个顾明旭。

夫妻还在说着什么,可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笑着摸摸小男孩的脑袋:「顾明旭,很高兴认识你,你要好好长大。」

小男孩点点头,仰头问我道:

「姐姐,大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他是一个很酷又很温柔的人,会把欺负我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小男孩把手里的伞递给我:「姐姐你别难过,这把伞送给你,大哥哥一定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我摸了下他的头:「谢谢你啊。」

银行卡我没收,等他们走后,我缓缓蹲下,抚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希延哥,你会不会怪我认错人了。」

我找到的那个顾明旭,并不是我要找的顾明旭,他只是个无关要紧的人而已。

我正想着要如何和他认识,没想到他反而先来接近我,于是我和他在一起了。

每次看着他的眼睛,我都会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可当他闭上眼睛时,我连笑都没有丝毫的力气。

此时此刻,这么久以来的执念,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顾明旭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想都没想就挂了。

风声在耳边猎猎,雨幕低沉。

墓碑上的男人轮廓冷厉,漆黑眼睫柔软垂着,眼神亦是温柔似水。

这是我给他拍的照片。

可拍的时候,我从未想过它会变成黑白色贴在冰冷的墓碑上。

我轻声对他说:「周希延,你什么时候穿西装给我看啊?」

「你说这些会不会是一场梦,会不会第二天醒来,你就活过来了?」

「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让雨不要再下了,好不好?」

这时,雨点忽然变小了。

伞面上的噼里啪啦声慢慢消失不见。

雨,真的停了。

远处的风吹起我的头发。

也吹干了我眼角的泪,真的好温柔好温柔。

发丝轻抚我的脸颊,就好像他在抚摸我的脸庞,「别哭,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夏天。

那天我和姐姐吵了架,她擅自把东西搬进了我的房间,霸占了我的房间。

我和她打架,后妈怎么拉都拉不开。

我爸回来后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把我的头都打偏到一边,「你看你姐姐的脸都被你抓花了。」

我摔门而去,跑去找周希延。

在他的纹身店里,我一直低着头。

可他走过来揉揉我的脑袋:「眼睛怎么这么红,跟谁打架了?」

「没有,就是摔了一跤。」

他却拎了药箱过来,用缠绕着刺青的修长手指,温柔地帮我上药。

「谁欺负你,你跟我说。」

我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了他的怀中哭个不停。

把他身上那件黑色单衣都濡湿了。

他平时都与我保持礼貌距离,可那次没有推开我,而是轻轻拍着我的背。

最后我在他怀里睡着了。

那是自从我妈妈离开后,最温暖的怀抱。

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当然,是暗恋。

他的外表很酷很冷漠,但其实他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温柔。

另一边,姐姐发了条朋友圈。

她拍的照片是病床上放着一锅咸骨粥和鸡汤,配文:「有你在的感觉永远让我安心。」

图片中不经意入境的,还有顾明旭的一只手。

他在医院陪了她两天。

我不想再管这些,默默回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等我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顾明旭回来了。

以往和他那双眼睛对上,我总会露出温柔的笑。

可现在我头都懒得抬。

把他当成空气。

这时顾明旭忽然拉住我的手。

「贺萱,我们谈一谈……」

「谈什么?」

「那个婚纱你定了吗?」

「没有。」

「我们的婚礼……」

见他支支吾吾,我替他说完后面的话:「可以,我们不要结婚了,取消吧。」

我的干脆利落反而让他怔愣住了。

「取消?我也没说不结婚啊,我是说想说能不能推迟个把星期什么的……」

「你没说那我说好了,用不着推迟,这婚别结了,你好我也好。」

说完,我走进房间里,拖出我收拾好行李箱准备走人。

他眉头紧皱看向我的行李:「怎么还收拾起行李来了?」

「你别装了,」我笑笑说,「白月光的杀伤力确实挺强的。这个呢,我真的可以理解你,去找你的好姐姐吧。」

他瞳孔一震:「你……是不是看见我知乎上的回答了?」

「嗯,看见了,写的不错。」

但没有我写得好。

他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似的,张了张口,没说出话,继而在我注视中面带愧色地低头:

「抱歉,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的确忘不了你姐姐,你知道吗,她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第一个掏心掏肺爱到骨子里的人,可惜当时她觉得我年纪小不够成熟,既然你都知道了……」

我无意听他倾诉,打断道:「那她现在离婚了,你可以去找她再续前缘了,我赞成。」

我也懒得跟告诉他。

何玟当时并不是嫌他年纪小,而是嫌他家里没钱。

他比我幸运,至少他的白月光还活着。

说完我拖着行李箱出了家门。

顾明旭没有追上来,如我所愿。

要是追上来才麻烦呢。

此刻天色已经黯淡了。

我拉着行李箱出了小区门口。

「小萱,过来。」

我心头猛的一震,抬头望过去。

周希延站在树下,我鼻头霎时间一酸,忍不住加快脚步朝他走去:「希延哥。」

浅色街灯下,男人穿着单薄的黑色夹克,指尖燃着半明半灭的烟,身后是城市的大片霓虹,耀眼夺目。

他勾唇笑着:「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怕不怕我把你拐走?」

「我才不怕,你带我走吧。」

「行李箱给我。」

可这时一辆车呼啸而过,周希延的身影刹那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我的笑容凝固在唇角,茫然四顾,失魂落魄地寻找他的身影:「周希延……」

深秋的落叶飘零下来,哪里能寻见他的身影。

原来只是幻觉。

我还以为他真的来接我了……

这时路边停下一辆车,下来的正是是几天不见的姐姐,她看起来脸色红润了不少。

她看到我在哭,面露惊讶地走过来:「呦,哭得这么伤心,怎么了你这是?」

「小两口这都快结婚了还闹别扭啊?不会是因为我吧?」

我背过身抹了下眼角:

「别想太多,身体怎么样了?」

「我身体好了啊,多亏了妹夫这几天的悉心照顾,给我做各种营养餐,嫁给他啊你以后真的有福气了。」

我点点头:「嗯,这福气我送给你了。」

她脸色一变:「什么意思,明知道我刚离婚故意刺激我?」

「别想太多了,你是他白月光,他爱死你了,你们快点在一起吧。」

此时此刻把话说清楚,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免得被迫卷入他们的虐恋情深中。

我朝远处驶来的出租车招手。

「说真的,贺萱,你用不着故意讽刺我。」她忽然在我身后大声说。

我服了,她管我这叫讽刺?

「我也用不着你送什么福气给我,你明白吗?我只要站在那儿顾明旭他就会爱我,而我什么都不用做。」

我淡淡瞥她:「那做妹妹的,提前祝你二婚快乐。」

说完我朝她微微一笑,上了出租车。

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徒留原地哑口无言:「你………」

车窗外的风景不停倒退,光影交错。

出租车上播放着反方向的钟。

司机师傅可能看我情绪不对,主动跟我搭话道:

「姑娘,听说听一千遍反方向的钟,可以回到过去噢。」

「是嘛,师傅你也信这个?」

「我们人嘛,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信点什么,才有力量支撑我们活下去,不信你试试嘛。」

「好,回家立刻听。」

但其实。

这歌我早就听了快两千遍了。

我比任何人都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有周希延在的时空。

回到和他第一次的邂逅。

那时候,后妈来到我家后。

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放学后,我宁愿在外面瞎逛都不愿意回去。

也就是那时候我瞎逛,不小心进了周希延的纹身店,在很僻静的街角,店名叫「旧港」。

整整两面墙都是书架,摆满了厚厚的旧书,旧杂志,绘本之类的,还有几张木质小圆桌。

我一开始以为这儿是可以自习的那种小书店。

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练习册默默做题。

没过多久,里面出来个光着膀子胸前纹身的壮汉,我吓得腾地站了起来。

「妹子别怕!哥是好人。」见了我壮汉捂住了胸口。

「喂,完事儿了衣服穿上。」

清朗磁性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下一秒大哥头上被一件飞来的 T 恤盖上了。

后面出来的男人很高,黑色 T 恤罩着宽直的肩,模样冷淡却夺目。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扰……打扰你们办事的。」我立刻收拾书本准备跑路,却被男人挡住了去路。

「哎,小朋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不用解释。」

男人轻笑出声:「我这儿是正儿八经的纹身店,你想什么呢?」

和他对视的那一瞬,我心跳有些加速。

「好吧,是我想太多了,」我左右端详了下,真诚道,「那正好,老板你给我也纹一个吧,让我看起来不好惹一点的那种图案。」

「你?」他上下扫我,笑笑说,「抱歉,本店不接待未成年。」

「那好吧,我能在这儿待会儿吗?」

「随你。」

我那会还没什么跟社会人认识的经验,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叫贺萱,草字头下面一个宣布的萱。」

「嗯,你好,贺草萱。」

「……」

他是故意那样的。

后面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周希延。

也知道了他比我大七岁,不仅是「旧港」纹身店的老板,也办过自己的画展,自嘲说自己是半吊子的艺术家。

每每想到与他初见的情景,我都忍不住发笑。

笑完之后,又是钻心的疼。

跟顾明旭分道扬镳后,我没回我爸那大别墅。

我爸知道了铁定会说我这个那个,我也懒得跟他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的东西。

反正何玟肯定会迫不及待告诉他的。

毕竟她认为自己离婚是丑事,自然也会迫不及待把我婚事取消大肆宣扬出去,让她不一个人丢脸。

我去了我闺蜜熊冉家。

她是我大学室友兼好友。

见了面,熊冉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萱萱,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放松,咱们不要想那些难过的事好不好?」

「我没事啊,我就是觉得这两年真浪费我时间,原来我一直都找错人了。」

「就是。」

之前熊冉还不知道我和顾明旭在一起的原因时,她觉得顾明旭没有多爱我,他对我一直都是忽冷忽热,没有作为男朋友的贴心。

可我也没有多爱顾明旭。

我爱的一直都是周希延。

我希望他能用那双眼睛,多看看我。

这样我会感觉,他还在我身边看着我,这样想我也会好受一些。

真是个疯子啊。

隔天晚上。

熊冉带我去了她家的酒吧。

灯红酒绿,光影变幻,音乐人声以及杯盏清脆碰撞声混在一块儿。

周希延不怎么愿意让我喝酒。

我一直都有好好听他的话,在他走后的这几年,我基本没怎么喝过酒。

但是现在我想喝一喝了。

那天傍晚让我尝到了幻觉的甜头。

过没多久,身后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

「贺萱,你别喝了。」

转过头,身后站的竟然是顾明旭,他眉头紧蹙地望着我。

我表情一淡,抽回手问他:「这和你有关系吗?」

「贺萱,我知道你看到我知乎上回答的那些东西心里难受,但你也没必要来这儿买醉吧?」

我越听越烦,本就对现在的他耐性全无。

「不是你管我干什么,我不是成全你和你的白月光了吗,别他妈来烦我。」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之前和他说话向来都是温声细语的,更别提说脏话了,他曾几何时见过这副模样。

但那温柔从来也不是为他。

只是我希望周希延的眼睛看到的我是温柔的,是有好好生活着的,快乐的。

「别喝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顾明旭夺过我酒杯,猛的放在桌上,「这一点都不像你。」

熊冉从舞池里挤出来。

站在我和顾明旭的中间。

这时,何玟也过来了,他挽住了顾明旭的胳膊,「明旭,你担心什么,萱萱高中就跟社会人一起混,酒量很好的。」

我笑了,但没有否认:「对。」

顾明旭叹气:「贺萱,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清楚好吗,没必要闹那么僵。」

我说:「我以后不会回那个地方了,祝你们幸福。」

熊冉接着道:「顾明旭,你白月光不都在你怀里了吗,你还来找萱萱干什么,她祝福你们两个成全你们两个还不好吗,我也希望你们锁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是你让我跟贺萱说话,我……」

姐姐抢过话头:「他是陪我来这儿玩,看到你这副堕落的样子顺便关心关心罢了,你不领情也就算了。」

说着,她试图从我表情里读取痛苦。

可我眼中只有一片冷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姐姐扶了扶额:「明旭,我头好痛啊,这里的音乐吵得我头疼。」

顾明旭叫她这模样心疼不已,顿时顾不上我了:「姐姐身体比较刚好没多久,我先送她回去,我们晚点再聊。」

看着他们的背影,熊冉说:

「真的是,估计是以为你爱他爱到来这里买醉,良心过意不去了吧。」

我拍拍熊冉肩膀:「问题不大,我也对他没有什么实际的感情。」

找错人罢了。

喜欢过他吗?

一丁点儿都没有。

这时,身旁的年轻女孩接了个电话,她对着电话那头娇嗔:「好,我知道了啦,我会早点回去的,你干嘛老担心我……」

我看着她,忽然记起大三那年放假。

我陪过生日的熊冉去她家酒吧,结果一不小心喝醉了。

后面是周希延来接的我。

他把我扛上车,再然后把我扛回家,惩罚似的压着我在床上吻了许久。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的嘴巴又红又肿,我问他我嘴巴怎么了。

周希延却很坏地忽悠我:「还不是你喝酒喝的,过敏了吧。」

「我不信。」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亲的,你这个野蛮的男人。」

他笑:「我野蛮?」

我捶他的胸口却被他反剪住两只手,搂进怀里,「野蛮?谁让你喝那么多酒,要是我不去接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那是熊冉家的酒吧,怎么可能危险……」

我话音刚落,又被他单手钳住下巴吻了下来。

「以后不许去喝酒,除非我在你身边。」

「……」

这时有人撞了下我的肩膀,我猛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他又不见了。

熊冉担心地问我:「萱萱,你没事吧?」

「噢我没事,我就是想到了一点过去的事。」

「都这么久过去了,是不是也得往前看了。」

我跟她碰了下杯:

「哈哈,我早就往前看了。」

熊冉没说话,叹了口气。

她昨晚半夜醒来喝水的时候,分明看到好友在睡梦中流眼泪。

「那……你生日想吃什么呀,我请你去搓一顿。」

我垂眼:「我没有生日,我石头里蹦出来的。」

没过多久,我爸电话打过来了。

上了年纪的他脾气没有以前火爆,还挺温声细语的。

「萱萱,你和顾明旭这是闹什么矛盾了?明旭的电话你也不接,还说要取消婚礼,不是都说好下星期办的吗?」

「何玟应该跟你说了吧,这婚我和顾明旭不结了。」

「不结了?请柬我们都发出去了,酒店什么的安排好了,怎么说取消就取消?」

「不是很好办吗,把新娘直接换成何玟的名字不就行了,毕竟他接近我就是为了和何玟成为一家人,以家人的名义守护她。」

我爸语气变得有些生气:

「明旭,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啊?」

我是想不到顾明旭就在我爸旁边。

「叔叔,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本来是打算萱萱结婚的,但是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

姐姐的声音忽然插入:「是我不好,明旭是我前男友,他一直没放下我,刚好我又离婚了。」

「你们……你们简直胡闹!你们怎么能对萱萱这样?!」

顾明旭声音也坚定了许多:「叔叔实在抱歉,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萱萱,希望你也能成全我们。」

听到他这话,我松了一口气。

我爸说:「随便你们,到时候我不会去!」

这时姐姐又说:「爸,您之前那套郊外的别墅……」

「你别叫我爸,我从来没有认可过你是我女儿,我女儿从来就只有萱萱一个!」我听到杯盏落地的声音,刚说完他脾气变好这会又暴躁了。

我爸发火了。

而且竟然是因为我。

我不合时宜地有些感动。

后妈前两年沉迷赌博,输了很多钱,我爸和她的感情早就不复当初,更别提何玟本就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可这时我爸又说:「那套别墅四年前我买的时候,就写的萱萱的名字,你们谁也别惦记!」

「爸,别生气了,他们是天作之合。」

我爸的声音柔和了些,「女儿啊,你在哪里,爸去找你。」

「不用,我现在挺好的,你别担心我。」

说完我挂了电话。

很快,顾明旭的婚礼对象换成了姐姐何玟。

八卦的亲戚们纷纷旁敲侧击给我发消息,问我怎么回事。

我一律回复:「别问,问就是他们是彼此的真爱。」

不知道后面我爸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纷纷表示说不会去参加婚礼。

我每天窝在熊冉家里画画。

某天她下班回到家问我:「你和顾明旭有没有联系过?」

「没有。」

「那你是不知道,顾明旭这几天每天都上我们家酒吧喝的烂醉如泥,好像比上一次跟你求婚之后喝的还凶呢。」

「他这八成是太高兴了,能娶到白月光了。」

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恐怕不是,我听到他喊你名字了。」

熊冉跑去看顾明旭那个知乎回答。

发现他昨天在那回答里更新了一段话。

「我未婚妻看到我的回答了,说不结婚了,说要成全我和她姐姐。其实我一开始有点愧疚,但随之而来的是兴奋,是惊喜,我终于可以和我心心念念的姐姐在一起了。

可是没过几天我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感觉姐姐好像和我以前认识的她不一样了,以前在我印象中的她是那样的善解人意,现在的她天天在我耳边说我未婚妻的坏话,样子怎么看怎么尖酸……

可是她越说我未婚妻不好,就越提醒我她对我是那么那么的好……我究竟是怎么了,我不应该很开心吗……」

网友已经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幸好你未婚妻发现得早才没能让你祸害她。」

「小说照进现实,原来真有这样的贱男人啊,果然男人的话信不得……」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这是白月光得到手了,又变成米饭粒了是吧?!」

「……」

这些和我无关,我也有点搞不懂顾明旭的想法,也不想去搞懂这些有的没的。

只希望我们互不打扰,因为我一个眼神都不会再给他。

然而晚上,手机忽然有个陌生来电。

「贺萱,是我,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不好意思,我们应该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吧。」

顾明旭:「那我可以跟你电话里聊聊吗,主要是我现在也挺纠结的,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我以为可以和她结婚我会很开心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情感博主。解决不了你的情感问题,你去找其他人吧。」

再回到「旧港」所在的老街。

那附近已经变样了,周围开了许多我没有见过的店铺。

我在附近走走逛逛,就是不敢踏入那条街。

我怕回忆会像潮水将我淹没。

我拍了一些照片。

发了个朋友圈:「第一次在这儿遇见你的时候,我能记一辈子,那年我十六岁。」

过没多久,顾明旭竟然评论了我这条朋友圈。

「你怎么知道我高中的时候住在这一片儿?」

我:「我不知道,碰巧而已。」

然后就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当年顾明旭的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了,从来没有去了解过他遥远的过去,也没兴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明天就是他和姐姐的婚礼举行的日子了。

竟然跑到这儿点评我的朋友圈。

也真有够闲的。

通往「旧港」的每一个路口,转角都能触发我的回忆。

就连路口那个灰蒙蒙的黑色街灯,都残留着与他的回忆碎片。

我一直有叫人来定期打扫旧港,维持着原样。

在他刚走后的那个冬天,我坐在我和他一起买的沙发上,整晚整晚地哭,哭累了就睡觉,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希望醒来的时候那一切都是噩梦。

他还会把我抱在怀里。

此时此刻我站在街口,迟迟没有走进去。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叫我名字。

「贺萱!」

顾明旭气喘吁吁地站在我身后,「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皱眉,「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你朋友圈发的我看到了,我没想到,没想到你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关注我了。」

「??」

「刚才宣誓的时候,我才彻底醒悟过来,我喜欢的人是你,你现在跟我回去结婚好不好?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证明我的爱。」

我笑了。

「我关注你?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我以前也是在这附近住的,你说的第一次遇见,不是说在这里遇见我吗?」

「不是,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跟你在一起也只是因为……」

这时候身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姐姐头纱都歪了,光着脚模样分外狼狈:

「顾明旭,我为了你都离婚了,你为什么还要丢下我来找她?」

「姐姐,你前夫昨晚还告诉我,你当着你那些朋友的面吹嘘着当初你嫌我穷把我甩了,而我仍然对你死心塌地这件事,我才知道你甩了我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苦衷……」

「不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前夫,他那种人说的话你也信?」

「他发的是录像,那就是你。」

姐姐脸上失去了血色。

我冷冷地抱着臂,看着眼前闹剧一般的场景。

而顾明旭说完看向我:「贺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我对顾明旭说:「这么着吧,你把手机给我。」

他立刻拿出手机。

「你放心,知乎那个回答我已经删了。」

「你删了你的回答不要紧,我只想告诉你,那个问题下面的最高赞回答,是我写的,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最高赞的那个?」

「嗯。」

顾明旭急切地接过手机浏览,瞳孔慢慢放大。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接受了你死去的男朋友的眼角膜移植的那个人,你把我当替身完成他没完成的心愿才和我在一起的,怎么可能……我是出过车祸,但是我根本接受过眼角膜移植……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没骗你,只不过我前几天才知道,我找错人了。」

「不可能的,你对我那么温柔。」

他似乎不愿接受事实,还想过来抱我。

我躲开了。

我摇摇头,转身往前走去。

打开那个尘封的「旧港」的门锁,走了进去。

光与尘混在一块,墙面上的贴的旧照片映入眼帘。

那是我和周希延的照片。

有些就是在家里拿拍着玩的,也有些是他和我一块去旅行的时候拍的,男人嘴上说不喜欢拍照,但还是在我说拍合照的时候自动自觉地站好,把手搭在我肩上。

还把照片贴在旧港的墙上。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存在。

他的手总是搭在我肩膀上,眼神总是温柔地垂落在我身上。

身后虽然有闲杂人等。

我依旧看着这些照片出了神。

「她高中的时候就和这个纹身店老板混在一块了,她爱的根本不是你,」何玟说,「你被这女人耍了,明旭,快点回去和我结婚,你不是一直都放不下我吗?」

顾明旭目眦欲裂,看着那些照片他额头青筋暴起,嘴里喃喃着「所以从始至终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我却只是平静道:「现在信了是吗,看完就走吧。」

何玟却忽然嗓音尖利:

「这男人说是什么纹身师,其实就是个不三不四的混子,怎么有资格和顾明旭相提并论!」

我走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

左右开弓各甩了她一巴掌,「带着你的这张臭嘴滚出去。」

何玟想冲上来,被顾明旭拦住了。

「你先出去,我单独和她说。」

「难怪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却从来不让我碰你,都是因为墙上这个男人是吗,所以你爱过我吗……」

「没爱过。够了,别说了。希延哥最讨厌别人在他的店里大吵大闹了。」

「就像我在那个回答里写的,我从没想过和你真的去领证,只是希望能让周希延看见我穿婚纱的模样。」

其他的我真的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可能真的和顾明旭结婚。

「出去吧。」

最后的最后,我赶走了他们。

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四周围安静得可怕,时钟的滴滴答答的声都会清晰可闻。

那些在这儿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清清楚楚的在我眼前开始回放。

「希延哥,我们换一个沙发吧,这个沙发的颜色好土啊。」

「可以,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天蓝色。」

「有点土。」

「……」

他说着土,却还是给我弄来了天蓝色的沙发,尽管这颜色和旧港原本暗黑风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

我把行李都搬了进来。

想着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我以前和顾明旭的共同朋友跟我说,顾明旭逃婚后没回去,何玟却在婚礼前请了很多很多人,反而让更多人看了她的笑话。

何玟的前夫还跑来大闹。

现场混乱无比。

这些男人我都不想关心,他们半点都比不上我的周希延。

今天天气很好,我蜷在沙发上。

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窗帘随风起伏,时针在墙上滴滴答答。

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那年盛夏。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宝藏,再也不用流浪了,天天跑去周希延的旧港。

带着我的作业本,我的练习册,在他店里的小桌子上趴着写作业。

而我和这周围极具艺术氛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可我在不在乎。

来这儿的人鱼龙混杂。

有一回我过去,有个男人调侃道:「呦,这是周老板养的的小老婆不,天天来。」

下一秒,周希延一脚踹掉了那人的凳子。

「没看人小朋友穿着校服?」

「调侃一下嘛。」

「再瞎几把说我轰你出去。」

我赶紧配合道:「希延哥我帮你一起轰他。」

周希延笑说:「真乖。」

那时候我真的很快乐。

后来也就是我跟何玟打架,被我爸打了一巴掌的事被他知道了,周希延第一次抱我,安慰我。

那事儿之后没多久。

何玟和她高中横行霸道的男朋友被社会上的人教训了,在学校是一点都横不起来了。

她再没有像之前那样,故意带着人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扰乱我学习了,我也不用再在家和她对骂。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不用想也知道。

周希延肯定帮我出头了。

后来有一天,姐姐对我态度变了。

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想到她偷偷跟着我来到了「旧港」。

故意挽着我的胳膊仿佛和我很亲密的样子。

「哎,你能不能让你朋友帮我在大腿根纹个独一无二的纹身呗。」

我把胳膊从她那儿抽出来,心里别提多膈应。

「他这儿不接待未成年人。」

姐姐却迫不及待地说:「我留级过,已经十八岁成年了。」

周希延没说话,冷淡地掀起眼皮瞧她。

「你的话,成没成年都不接待。」

姐姐不肯善罢甘休:「我加钱,出三倍的价格总行了吧?」

周希延只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说完便将她轰出门外。

那一刻周希延在我眼中帅炸了。

何玟故意大声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贺萱睡过,你对她那么好……」

下一秒,她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是周希延的亲姐来了。

「我弟不方便打女人,我打。」

她姐姐也认识我,虽然她不经常出现,但她对我也很好。

何玟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溜了。

有一回我太累了,做着题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周希延的外套,天色黯淡。

他给我煮了一碗面,右手捏着碗沿,青筋微起,冷白皮肤的刺青显得性感异常。

「好香啊,谢谢希延哥。」

「吃面,吃完赶紧回家。」

我在旁边索面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画着画,灯光昏暗,我悄悄扭头看他的侧脸。

光是看着,我心中便小鹿乱撞。

吃完后我问他:「我能不能在你这里睡一晚?」

他危险地眯起眼。

「我,我可以付钱。」

我爸那天打了我之后,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什么,给我卡里打了很多钱。

我已经好些天没有下楼和他们「一家人」一块吃饭了。

「付钱也不行,我差你这点钱?」

他无情拒绝了我。

我不走:「上次我跟我姐吵架了都可以在你家睡一晚,为什么这次不行。」

「上次情况特殊,」他把我提起来,「你一小姑娘,不能养成在陌生男人家里留宿的习惯,不知道?」

最后,他还是把我送回家。

临走前拍拍我的头说:「放心,她要是还欺负你,跟我说。」

等我上了小区,我发现他还在小区楼下。

修长身形笼在暗处,指尖明灭,说不出的落寞。

我偷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时不时就翻出来看着傻乐。

何玟之所以这么好心不告诉我爸,我经常去周希延那儿,是因为她觉得周希延会带坏我。

但周希延压根没给我变坏的机会。

高三我十八岁生日,他还给我送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非常的不解风情。

再后面由于学业过于繁重,我去他店里的次数也变少了。

某次大考之后我再去。

发现纹身店里多了好多打扮新潮的美女,我忽然后悔没有换身衣服再来了。

原来是某个探店博主来了之后,有好多人跑来他的店里。

有的是真想来纹身。

还有很多是因为他真的太酷了,穿最简单的黑 T 往那儿一杵就让人移不开眼。

看见我,其他人纷纷道:「这是周老板妹妹吧。」

从来没像那一刻那样,这么讨厌妹妹这两个字。

「希延哥呢?」

周希延出来了,他头发长长了些,零碎地盖住好看的眉尾。淡薄的眼皮撩起,斜斜瞧我,勾唇一笑,那痞劲儿立刻出来了。

「呦这谁啊?」

「姓贺名萱。」

他说:「我还以为大学霸把我给忘了呢。」

「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没想到这么滋润啊。」

「是啊。」

他没否认。

我心里气得牙痒痒。

在店里的时候,有几个美女好奇地过来跟我套近乎。

「你是他妹妹啊?能不能帮我要一下你哥微信?成功了给你发一百红包哦。」

我心虚道:「不行的,哥哥说过他三十岁前不谈恋爱的。」

她们消停了一些,还是要撩。

最后一个个都跑来面色惆怅:「你哥这也太冷漠了吧,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我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他平常对我还挺温柔的啊。」

「那没办法,你不一样啊,他都跟我们说了,你是他妹妹。」

「我不是他妹妹,我是……」

可我一转头,却发现周希延似笑非笑地站在我身后,我突然说不出话了,立刻假装做题,笔尖在纸面上划拉着。

心跳慌乱,不敢抬头。

他停在我旁边。

「哎,写英语练习册你在草稿纸写什么数学公式?」

我虚张声势:「你管我啊。」

夜色晚了,旧港也变得安静了,风铃轻摇,伶仃脆响仿佛敲在了我心上。

玻璃变成了镜子,我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只能假装看外面风景,偷偷张望镜子里的他。

等到客人都走了后,我深呼吸了下问他:

「周希延,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没怎么想过这个,看对眼就行。」

我鼓起勇气盯住他的眼睛,红着脸,厚着脸皮使劲看他,他略略挑眉,戏谑地回望着我,暧昧灼得我耳根发烫。

「现在你觉得……有没有一点点和我看对眼?」

周希延瞬间气笑了。

「不是你一高中生,你懂什么是爱情?」

「懂啊,我怎么不懂。」

「那又是谁到处跟人说,我三十岁之前不谈恋爱来着?」

「那还不是因为怕你,」我越说越小声,「怕你被别人抢走啊。」

「别喜欢我,要是不好好学你的习的话,以后别来了。」

我半天只憋出一句,「你这老古板。」

「不来就不来,以后我就真的来了。」我赌气地收拾书本放进包里,使劲地忍,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周希延脸上难得出现慌乱,他抽了纸巾给我擦眼泪。

「祖宗,别哭,这些事儿等你高考完再说这事行不行?」

有了他这句话,我埋头忙高考的事,每一天都充满了动力。

拿到心仪大学的通知书,我立马迫不及待地去找他。

等到他忙完了,夜幕已然降临。

在他家的天台烧烤,周希延给我庆祝,但还是不准我喝酒,可我非要喝,喝了半罐啤酒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然后装醉,强行跟他告白第二次。

「周希延,你再不做我男朋友,我上大学就被别的男生拐走了,你怕不怕?」

他在我靠近的时候摁灭了烟,脖颈后仰。

「你敢找试试?」

「那你到底,要不要喜不喜欢我?」

他牵住我的手腕,一阵眩晕后,我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心跳砰砰不停。

「你想清楚了吗。」

「你以后要去上大学,愿意和男朋友隔个十万八千里远?面都见不了几面。」

我暗恋了他这么久。

怎么可能没有想清楚:「我不管,我就要你,就喜欢你。」

他抵在我肩头轻笑着,指腹轻捏了下我的耳垂,「耳朵好红。」

「好可爱。」

我难为情极了:「别说这些,你到底答应……」

周希延垂首凑近,在我唇上吻了下,「我答应你。」

那天的吻,那天的星光。

我能记一辈子。

我们有了第一张合照。

高三后的那年的暑假,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

我们在旧港看晚霞舒卷,去旁边的小店里找老电影的碟片,开车去附近的海边,他背着我追逐奔跑的浪潮。

沁甜的西瓜,永不疲倦的蝉鸣。

还有温柔的他,组成了我最绚烂的盛夏。

我都做好了上大学之后,经常坐车回 C 城去看他的觉悟了,反正也才两个钟头。

可真的谈了恋爱才发现。根本用不着我回去。

周希延会主动开车来找我,我们一个月可以见好几次,重要的时候他从来不曾缺席。

我太爱他的怀抱了。

那么温暖,那么安全。

有时候放小长假,或者寒暑假他还会带我去想去的地方旅行。

我朋友刚看到他的时候,都说他样子看着样子好像个渣男。

可几年过去了。

他们对他的评价变成了绝世好男人。

有一次,我生病半夜去医院,他连夜开车来医院找我,第二天赶到的时候,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紧紧握着我的手。

也就是那时候,我爸知道了我和他的事。

刚开始我爸看到他手上的刺青,再加上他独一无二的气质,还偷偷教训我。

可后面周希延单独找他聊了后,我爸也没再说什么反对了。

走的时候,甚至一反往常地跟我说了句对不起,为我青春期是他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巴掌。

他说他是怕后妈在家针对我,那一巴掌是做给她们看的,让我不要记恨他。

周希延在他左边胸口处,纹着一把漂亮潇洒的弓,缠绕着我的英文名。

我的是一支漂亮利箭,他亲手设计的,寓意着这我射中了他的心。

我的周希延,就是最最好的。

可是……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可是了……

如果没有这个可是那该多好。

我大四那年的生日。

那一天不是周末,我还要去实习。

但周希延已经从 C 市千里迢迢开车过来了,早上我穿好衣服下楼就看到了宿舍楼下的他了。

初冬清晨的宿舍楼下,周希延在等我。

下过雪的校园,路面铺着稀稀碎碎的雪。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他系着我织的白色毛巾,末尾我特意绣了个「萱」字。

见了我,他淡漠的脸庞漾起了温柔笑意。

他吻了吻我的额。

他把揣在怀里热腾腾的早餐塞给我:「乖乖的,今天实习不要分心。」

他说等我下午我下课后带我去吃饭,帮我庆祝生日。

我那一整天都特别兴奋,干劲十足的同时,还不时还摸鱼偷偷给周希延发消息。

他说叫我的朋友们和我一起庆祝,他承包所有费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我开心。

下班前,我收到周希延的消息。

「我去蛋糕店取蛋糕,你在公司楼下等我。」

可我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他。

冬天的夜降临得很快。

街边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我朝着手心哈暖气,我给他发消息他也没有回复。

「是不是蛋糕还没做好呀?」

「你在哪个蛋糕店呀,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

许久未有回复。

我只能搜了离我这儿最近的蛋糕店,跟着地图指示走。

却在路上与我反方向的行人口中听到,附近好像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

醉驾的人闯红灯后失控装上路边行人,再撞进了一家蛋糕店,玻璃碎裂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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