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高甜预警,这个男主不对劲》
我代替妹妹,嫁给了她忽然失明的未婚夫。
婚后,我们很融洽。
他一直以为,陪伴他的人是我妹妹,也因此待我细腻温柔,深情入骨。
如果一切顺利,这辈子本该顺顺利利,风平浪静地过去。
直到有一天,这个原本被认为会一辈子失明的男人……
忽然又能看见了。
1
第一次见到魏玉西,是在一家私人疗养院。
足有一百平的豪华病卧,里面没有病房特有的药水味,只有丝丝高级的檀木清香。
然而满室回荡的,却是格格不入的,激越跌宕的……交响乐。
令人如置身风卷海浪的汹涌中,连心脏都在怦怦急跳。
病房角落,一个人坐在窗下,着宽松的条纹病号服,双眼垂着,沉在黯淡的睫毛阴影里。
冷得像冰,又透得似水。
音乐声震耳欲聋,带我进来的医师不得不俯下身子,凑到那白皙的耳郭旁说话。
眼前的男人不知从何处摸索到遥控器,随意一按。
满室喧嚣,忽然静止。
一道好听却无起伏的声音,从那淡色的唇里吐出:「徐曳?」
徐曳,是我那悔婚的妹妹的名字。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魏家人勉强同意我嫁过来,但同时也提了个条件,那就是直接顶着徐曳的身份过来结婚,避免伤害魏玉西脆弱的心灵。
反正他和我妹也不过见过两次面,是不是正主有何要紧?
思及至此,我索性开门见山:
「你好,结婚。」
2
我十岁上,亲妈死了。
我爸不得已把我接到身边,虽然他已经再婚,现任老婆还是个强势的白富美,但他还是非常努力地让我在徐家过了十几年透明人的日子。
与之相反的,是我的继妹。
她是徐家唯一的继承人,标准的白富美,二十岁考入哥大读书,又找了个英俊多金,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两家人宣布订婚时,企业股票都连夜涨停,可谓春风得意。
直到某天,这桩金玉良缘中的男主角,忽然在一场剪彩会上晕倒。
再次醒来,他瞎了。
以为凭借国外先进的医疗条件,魏玉西的眼睛很快会好,徐家人耐着性子等了他一年。
然而很可惜,快两年过去了,这位准女婿依旧兢兢业业地瞎着。
这下子,两家人都坐不住了。
眼看我继妹闹着退婚,而我继母舍不下联姻那点好处,这几天忽然找上我谈话。
我明白她的企图,因此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摇头。
见我油盐不进,对方温柔地拍拍我手背:「小叶,你不用有抵触心理,这个家里没有人强迫你。
「甚至,你还可以提条件,不是吗?」
她总是这样,扔掉自己不要的东西,还要别人承她的情。
我哑然失笑:「不。」
「你不愿意?」
另一头,我爸还在安抚哭泣的妹妹,我继母瞥他一眼,扬声道:「放心,我和你爸又不会害你。」
一转眼,却又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
「只要你答应,你妈妈的事,我会帮你摆平。」
「……」
闻言,我骤然抬头。
见我死死盯着她,双手都掐出了青筋,她从容不迫地将一个年轻男人的相片放在我面前:
「你好好考虑。」
3
一夜没睡的我,咬牙切齿地撕碎了那陌生男人的相片,然而到了半夜,又默默将碎片捡了回来。
我应该拒绝的……然而我继母实在是个厉害的女人。
她拿捏了我的死穴。
4
听我求婚,眼前人麻木的表情裂开了一瞬:「我们订婚前才见了两面,你确定?」
「确定啊。」
听出我话语中的催促之意,对方摇摇头:「可我已经瞎了一年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好了。
「你要是嫁给我,这辈子就完了。」
想不到两人连拒婚的说词都如此雷同,我叹了口气:「不至于吧,结个婚就完了?」
「两家股价同时跌停,那才是真完了。」
魏玉西沉默。
见他神情郁郁,一旁的医生不停朝我使眼色,两手都快摇出重影了,我只好放轻声音:「你要是不愿意,等过两年一切淡出公众视野了,再低调离婚就行。」
许久。
对方微微点头:「不愧是哥大高才生。」
听出那口吻中淡淡的嘲讽,我丝毫不在意:「那,这周结婚?」
「你这么急?」
「早结早离。」
「……」
魏玉西站起身,我这才发现他很高,几乎胜过我半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低头「看」着我,浑不似盲人死板:「好。」
「还有别的话要说?」
「你比照片上好看。」
话音未落,他笑了。
只是那笑容浅淡而苍白,像风吹开的涟漪,很快便淡去了。
重新恢复冷淡的魏玉西抬手,往大门的方向指了指——那是一个不太友好的送客方式。
医生连忙把我拉走,澎湃而浩大的交响乐随即在背后响起,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
壮烈的、悲剧的,却又无可阻挡的。
贝多芬,《命运》。
5
婚礼在一周后举行。
因为赶时间,从场地到仪式一切从简,我的婚纱是继母临时买的成衣,因为裙幅太大,差点在走道时滚下台去。
场上顿时涌起阵阵哄笑。
除了婚纱,我还戴着纯白的蕾丝眼罩,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
反观魏玉西一身米色高定礼服,冷白面孔,漆黑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司仪身旁,简直是标准新郎模板。
我承认,他还是有点美貌在身上的。
让人很难讨厌。
被我爸送到对方手里后,下一秒,我便紧紧抓住他胳膊:「麻烦扶一下。」
「嗯?」
「裙子太长了,容易摔跤。」
魏玉西转向我,压低声:「让一个盲人扶你?你确定?」
头顶上,那对清澈的眸子完全虚焦,但从外人的角度看,真的很像一个含情脉脉的凝视。
长长的花道两边,顿时哄声四起。
我远远看见了我爸和继母的脸,他们满面笑容,仿佛在欣慰于我的懂事,而我继妹则低头玩着手机,一脸无聊和事不关己。
台上的司仪还在走流程:「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结婚戒指。」
婚礼此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没有人顾及到魏玉西是个盲人。
他接了戒指,本想来抓我的手,却偏离了一些,紧紧抓住了站在中间的司仪……
台下,顿时一片寂静。
我连忙轻掐他手心。
魏玉西很快反应过来,反而紧握司仪的手,优雅而有度:「谢谢你先生,但希望你换个地方,毕竟我不希望和爱人之间还有第三人。」
闻言,司仪连忙识趣地挪开。
短暂的停滞过后,宾客席立时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原先僵苦的气氛顿时被化解。
成功交换了戒指后,我们应着流程向前走,到了尽头,我再次掐掐他手心。
「往前三步下台阶。」
魏玉西停下脚步,将头颅轻轻侧来,好似一个温情的低语:「所以,你让我扶你,其实是为了帮我?」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嗯。」
淡淡的笑涡,浮现在那张先前还满是漠然的面孔。
许是我们偎依的时间有点长了,花台下渐渐传来要我们接吻的起哄声,而我早已笑到满脸僵硬,恨不得立即离场。
魏玉西却扶住了我。
两根微凉的手指扶上我面颊,仔细地描摹着我的面庞,那对阗黑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在仔细「观察」我的容貌。
良久,他精准捕捉到了我的唇,低头轻轻碰了一下。
「谢谢你嫁给我。」
6
魏家给我们准备的婚房,是当地郊区的一个双拼别墅,里面非常宽敞,随便一个卫生间都比我在徐家住的保姆房大。
到了夜里,宾客散去,魏玉西站在大双开的扶梯下面,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他拄着一根温润的鸡翅木手杖,却只是摇头,站在阶下不动。
我忽然就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
这婚房的确很气派,为了设计出层次感,空间错落,阶梯很多,但明明知道住的人眼睛瞎了,魏家人却压根没有考虑他的需求。
我试探道:「要不,你陪我逛逛?」
「陪你逛逛?」
男人重复了我的话,平光眼镜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
「是啊,这么大的房子就两个人住,我有点怕呢。」
「……」
魏玉西的神情变得柔软了,半晌,他移开手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好,一起逛逛。」
这之后,我们手牵手把上下两层来回逛了几遍。
对我反复强调的阶梯位置,男人一路安静地听着,看着真的很难让人讨厌。
不得不说,这个别墅真的很大,客房也很多。
倒是方便了我们。
毕竟没有感情基础,睡一起是不可能的。
魏玉西温和地向我道了晚安,便拄着他的手杖进了最大的主卧,很快,隔壁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
我正躺在床头刷手机,忽然听到墙沿一声沉闷的摔打声。
听着很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魏玉西?」
我喊了声,隔壁却并没有回应。
心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我拿着手机推开了主卧室的门,只听卫生间里水流声不断,门里的人却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
「……我没事。」
「你怎么了?」
对方又不说话了。
我谨慎地敲了下门:「别担心,要是不方便,我也不会仔细看你的。」
许久,门里传来魏玉西压低的一声「嗯」。
得到他允许,我这才开门进去,只见人靠坐在浴缸外沿,额上微有血印,衬衫已经全部湿透,微微透明地黏在身上,身下还穿着条同样湿透了的短裤。
我瞅了一眼,连忙移开眼睛,将人从地面扶了起来。
「我把沐浴液弄洒了……」
听他微微失神的低语,再踩一踩脚下滑溜溜的地砖,我这才明白他额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还伤到了其他地方吗?」
对我颇有分寸的关心,魏玉西的反应是连忙推拒:「我没事,谢谢了。」
然而,透过肩头半透明的布料,我还是看到了他肩背上那一大块红印子:「你后背也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不用,真的不用……」
他实在太要强,导致我有些不耐烦了,两手直接摁住了他肩膀:「听话。
「如果连带手臂也伤得很严重的话,会影响你用手杖的。」
许是我实在太强势,魏玉西听了,竟然真的不动了,任凭我把他湿透的衬衫轻手轻脚地剥下来,不出所料,右边肩膀连带手臂都已经摔得红肿了。
我也顾不得多看,连忙去楼下拿了急救包,用加热的棉棒给伤处涂上红花油,再用虎口做简单的推拿按摩,过程中,呼出的热气不断喷在对方的脖颈、后背……
即便是个男人,但这个姿势还是让魏玉西白皙的面色浮上一抹羞和欲。
像是被人用羊毫洗满了淡色的胭脂水,从眼角一直抹到了耳鬓,对方带着些隐约的羞耻,还在尽力地找着话题:「徐曳,你,你学过护理?」
「叫我小叶子。」
「小叶子,你手法好像挺熟练的。」
「小时候给我妈做过,」我笑道,「她不是经常做活嘛,有时会损伤到筋骨……」
「做活?」
对方下意识的一句反问,让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哦,办公多的人,都会有腰肌劳损什么的……」
「嗯。」
魏玉西没有再问,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浴缸里,忍受着我的大力输出。
在我做完推拿,满头大汗离开时,还不忘轻声细语地对我说「谢谢」。
不得不说。
徐家这个新女婿,就怪怪的……怪讨人喜欢的。
这也导致我被折腾一天居然心情不错,连之前被逼嫁的屈辱也冲淡了。
7
一夜无梦。
翌日我醒来,却见对方早已下楼,在客厅里用最低音量听着《财经早报》。
我喊了声「早」,那双眼睛立即转向我的方向,露出征询的神色,差点给我搞迷糊了:「那啥,你能看到我?」
「一点轮廓。」
待我走下楼,男人上前牵住我,将我带到落地窗下:「只要站在光里,我就能看到你的轮廓。」
「所以,你也不是全看不见?」
他没说话,而是扯了几重轻纱的窗帘,遮在我眼上:「我的世界更像透着不清晰的幕布,遮住了细节。」
「怎么样,这感觉?」
模糊的纱帘背后,魏玉西正扬着唇角,一脸笑意地望着我。
「嗯……」
我正要找词形容,不远处的大门忽然开了。
门外站着我西装革履的爸,还有一身小香套装的妹,两人身后还跟着些魏家亲戚。
将两人亲近的景色撞个正着,众人神色都有些精彩。
我连忙推开魏玉西。
「爸,你怎么来了?」
「你妈给你办了回门宴,我们接你回去吃。」
「现在?」
听出我口吻里的犹疑,我继妹微微一笑:「是啊,结婚三天回门,姐姐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
毕竟你亲妈通知了所有人,只除了当事人。
我还没反驳,魏玉西已经望向了我继妹,那双眼平静而深邃:「你是谁?」
徐曳一愣:「我?我是她妹妹……」
「哦,没听说过。」
魏玉西淡淡回复了,便牵住我的手:「不过,你们的声音倒是很像。」
我继妹有些尴尬:「是吗?」
「嗯,虽然我老婆的更好听。」
众人:「……」
忙忙碌碌半个小时后,我们坐上了徐家的加长林肯,前往位于城市另一个方向的徐宅,徐曳直接坐在了前面的副驾上,「姐姐姐夫」地叫着,别提多亲热了。
「姐姐第三天回门,我妈说让司机来接你,是我要亲自来的。」
「谢谢你啊。」
见我不咸不淡,她有点不快:「和姐夫结婚,你好像挺开心的呀?」
「是啊,你不开心吗?」
她不吱声了。
一双眼睛时不时瞟向后视镜里安静的魏玉西。
8
宴会上,我继母换了身大红色香云纱旗袍,打扮得比我还隆重,再看我妹也换了身及地小礼服,两人花枝招展地在酒会上应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主角。
我乐得清闲,还穿着白天的 T 恤短裙,坐在主宾席上啃排骨。
魏玉西握着筷箸,却温和地问我:「爱吃虾吗?」
「还行。」
对方点了点头,便要身边的魏家人,帮他端了盘虾,正剥得不亦乐乎,我妹提着裙摆过来了,手里拿着茅台,带来阵阵香风:「姐夫,我帮你倒酒。」
「谢谢。」
见他道了谢却并不喝,我凑过去小声:「我俩的声音真的很像?」
「是有点。」
哈,明明一个御姐一个甜妹,哪里像了?
我忍不住吐槽:「…….你少听点重金属,听力说不定更好。」
谁知对方完全没脾气,反倒笑眯眯地将剥了半碗的虾仁递给我。
「好,都听你的。」
我:「……」
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伺候过,我捧着碗沉默了。
头顶,我继妹也呆呆地盯着这一幕。
我继母正在不远处,听了个正着:「原来小叶也喜欢吃虾?在家不见你吃,这么多年都省给妹妹吃啦?」
她说话总是如此。
听着慈祥,细品又饱含深意。
「吃虾还要省?」
魏玉西拿起湿巾擦了擦手,口吻淡淡:「我们这样的家庭,又不是吃不起。
「不要说剥虾,能为小叶做的一切,我都愿意去做的。」
闻言,众人纷纷附和。
我继母也想笑,却只是尴尬地扯了扯嘴唇。
而我继妹一会看他,一会看我,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9
按规矩,闺女回门当天,要在娘家睡一夜。
我继母再怎么亏待我,也不会亏待魏家人,她甚至收拾出了一个朝南的大客房,用来让我们这对新夫妇过夜。
夜深了,我给魏玉西铺好床,他却睁着一双吗,蒙眬的眼睛望着我。
「小叶子?」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
「为什么这么说?」
他怅惘地叹了口气:「我爸妈去世得早,都是爷爷把我带大。」
「自从我眼睛看不见了,几个叔伯软硬兼施,让我把执行总的位置让出来……」
「或许,我这辈子的运气已经用完了。」
我也许会怼人。
但实在不会安慰人。
憋了半天,也不过憋了俩字:
「瞎说。」
很显然,魏玉西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他卷着被子,侧身朝里,幽幽叹了口气,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你也不是最可怜的,我有一个朋友……」
不知在哪里看过这段话:当你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就讲给他一个更加悲惨的故事,这样对方自然就会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
于是我坐在床脚继续讲述:「就说我朋友他爸,在城里勾搭上了白富美,她妈想不开喝药死了,她只好跟着爸爸,在后妈手里讨生活。
「后妈你知道吧?
「就那种私下里特别狠毒,表面还要做好人的那种女人,她对我朋友就是,表面和和气气,背地里却连肉都不给她吃。」
说着说着,我眼眶微微湿润了。
「而且,因为后妈也有一个女儿,她不管怎样都不能出头,只能处处低调,这样别人才会去夸那个孩子优秀。
「所以说,有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许久没有得到爱,我已经忘记了被爱的感觉。
眼泪猝不及防从眼眶滑落,我连忙悄悄擦去,一边清清嗓子:「喂,魏玉西,你还在听吗?」
床里没有回应。
起身一看,对方紧闭眼睛,呼吸绵长。
不知何时早已睡着了。
……
果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10
第二天一早,我出了房门,见我爸在小花园门口朝我鬼鬼祟祟地扬手。
我走过去,他悄悄塞了张卡在我手里。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你拿去当嫁妆。」
我爸是当年村里有名的帅哥,如今五十多岁了,看起来依旧英俊儒雅,妥妥的上层人士风范,我拿了钱,内心却毫无波澜。
「谢谢爸。」
我爸刚给了钱,下一秒又犹犹豫豫:「要不,你把嫁妆放在爸这,爸帮你保管?」
区区十万块,不过徐家人出去玩一趟的钱,他还得藏藏掖掖,生怕被我继母抓住把柄。
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不用,我自己拿着。」
「哦。」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神色局促,面上浮起惭色。
我摆了摆手,转身往花园深处走,我继母穿着丝绸晨衣,正在不远处照料着她名贵的兰花,见我素面朝天地走来,她心情很好:「早啊小叶。」
我有些沉不住气:「阿姨,之前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办?」
「又不急。」
「不急是什么意思?」
我继母搁了水壶,笑容含蓄:「小叶啊,你都嫁人了,这么大的姑娘怎么没城府……在这之前,你好歹要向我保证,你在魏家会一直待下去呀?」
「你想要我待多久?」
我继母刚要说话,徐曳从花园另一边走来:「姐姐,姐夫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想走?」
瞧她们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心下不爽:
「我想不想走,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笑道:「可是姐夫真的很好啊!他人长得帅,性格又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瞎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满意是吧?」
我扬一扬唇:「那要不,我们现在换过来?」
闻言,对方面上闪过一丝狼狈。
「……我不是这意思。」
懒得和她们扯皮,我冷冷环视面前的母女:「不管怎样,最多三个月。
「我等着你们。」
说罢,我转身就走,下一秒,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门廊下。
「什么三个月?」
11
我被问得张口结舌。
幸而对方没有追问下去,反倒摸索着过来牵我的手。
「陪我上班去吧,嗯?」
「上班?」
「嗯。」对方亲亲热热地挽住我,完全不顾身后那对布景板一样的母女,「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去公司了,今天要开会,还要整理文件,全都要靠你帮忙了!」
我见那两人面色不约而同变得难看,心下忽然泛起一阵隐秘的快乐。
「……好。」
一个小时后,魏玉西带着我,来到了魏家嘉行大厦顶楼。
这是一间全开放的会议厅,穿着细高跟的秘书小姐将我们安顿在会议桌主位,又轻声细语地请示:
「魏总,这位是?」
桌下,魏玉西握住我的手,似乎心情很好。
「她是我的眼睛。」
「哦哦。」
秘书小姐打量我一眼,端来了两杯香气扑鼻的热茶,我端起碰了碰,差点失手打翻。
这也太烫了吧!
瞥一眼那神色如常的女秘书,我直接将两杯茶推远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魏玉西抬抬手腕,下一刻又反射性地放下去,我连忙道:「快两点了。」
「嗯。」他又问,「人都来齐了?」
明明提前通知了会议,要求各部门经理及所有董事出席,在会议上做统一的叙职报告,此刻的会议厅却是寥寥几人。
身后的秘书更是口吻淡淡:
「没呢魏总。」
良久,魏玉西点头。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焦虑,两指轻轻敲击桌面:「小叶子,麻烦你帮我打一份 email,群发到工作群。」
「现在?」
「现在。」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拿过面前的笔电开始打字。
「各位同仁,本人因视力受损,上个月经过医院会诊,已取得一定突破性进展……」
打字的我震惊了:「真的假的?」
「继续。」
「……考虑到病因是视觉区病变,近期已经预约手术,复明概率在 85%,届时将对公司进行比较大的人事调整,望悉知。
「——执行董事魏玉西,敬上。」
说完,面前的男人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虽然,那茶水依旧很烫嘴。
但他一口气灌了下去,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个狠人。
环顾四周,不光秘书小姐面色铁青,与会的众人同样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魏玉西随即宣布会议开始。
在场的众高管一个个上台叙职,气氛十分压抑。
很显然,这些人也没有完全架空他的底气,不一会,就有几个中年男女鬼鬼祟祟溜进会议室,我甚至在那群人里看见了他大伯。
魏玉西并不在意:「小董,从现在开始,记录每一位董事和高管到场的时间。」
听他口吻漠然而威仪,小董一颤:
「好,好的魏总。」
「这之后,你也去财务部交接一下。」
12
不得不说,我被魏玉西展露的狠辣一面震撼到了。
本以为他是个狼人,谁知他出了办公楼,突然就软绵绵地倒在了我肩上:
「好像头有点晕。」
我:「……」
借口不舒服,他几乎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一张好脸靠在我肩头,看着的确有点虚弱,我摸了摸他脸颊:「那,现在回家?」
「不要。」男人在我肩上微微挣扎了一下,口吻有点任性,「他们没有用我指定的婚房,我不喜欢。」
「那,去我那?」
魏玉西从不会拒绝我,这次也一样,于是,我把他带到了我的小出租屋里。
这里很狭窄,一进门,便害他磕在了柜子上。
「磕到你了?」
见对方疼得失去表情管理,我连忙佯装打柜子:「都怪这柜子不好!
「坏柜子!坏柜子!」
就像我小时候磕碰到了,我妈对我做的那样。
谁知,眼前的男人顿住了。
下一刻,他忽然伸长手臂,紧紧抱住了我!
他抱得那样紧,紧到我大气都不敢喘,神情自厌,羞愧,绝望到了极致:「答应我,不要离好不好?」
一开始,我没听懂他的意思,直到对方重复数遍才明白……他是求我不要离婚。
我犹豫了。
就这样和他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但内心涌动的愧疚感,却让我始终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对方却以为我是拒绝,那玫瑰色的唇开开合合,仿佛含着朝露:「我会为了你去做手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对上那泛红迷离的眼神,我咽了口口水:「做做做做做什么手术?」
「就那个微创手术啊。」
「我以为你编的……」
「怎么会编?」魏玉西抬起我手掌,轻轻贴自己滚烫的面颊,「前阵子我去照 ct,瘤块已经在变小,医生说有 85% 的可能复明呢。」
「你说真的?」
闻言,说不清是惊诧还是高兴,我勉强笑道:「那很好啊,什么时候去做?」
「我也在犹豫。」
「嗯?」
「因为囊块靠近脑血管,所以临床风险很大。」他语气轻松,说的话却可怕得很,「医生打个喷嚏,你说不定就成寡妇了。」
我:「……」
「算了,那还是别做了。」
「那怎么行?」魏玉西说着,还不忘打趣我,「你想想,我要是死了,你说不定能分到更多!」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图钱,主要是喜欢瞎子。」
「……傻啊。」
他还要笑我,一不小心,却摸到了我湿润的眼睛。
两个人,忽然就沉默了。
入夜,我将唯一的小床让给魏玉西,自己则打算在沙发上苟一苟,他扯住我:「那你呢?」
「我睡另一张床。」
谁知对方闷不吭声,拄着手杖去客厅转了圈。
「你骗我,这里根本没有第二张床。」
我:「……」
刚想把他从身上抖搂下去,对方忽然捂住胸口,眼角湿红,喘得厉害:「我病了,病得这么厉害,你都不管我的?」
声音是沙哑的,语气是迷离的。
我一愣神,已经被对方轻轻按在了衾枕间:「来嘛,一起睡嘛。」
从未见过对方这么黏人的样子,我尴尬又僵硬地躺下了,男人忽然轻轻咬我耳垂:「小叶子,你那天说的那个朋友,是你自己吧?」
闻言,我脊背一刺,释放出一身冷汗。
「那天?那天你不是睡着了吗?」
「呵。」
对我胆战心惊的回应,对方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若有似无地撩拨了一会,魏玉西很快困了,一颗头埋在我胸口闷闷地低语:「小叶子……」
「嗯?」
「你怎么这么好?」
我不明白自己哪里好,值得他如此心满意足的评价。
但得到了这样的赞美的我,恍惚间,竟也有了幸福的错觉。
13
许是一种默契。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不再提做手术的事,但却更亲近了。
平日里,我会替他擦身、浴发,准备日常的衣服,为他做很多妻子会做的事。
魏玉西偶尔会去公司,但更多的时间,是带着他的小手杖待在厨房,再出来,就会端一锅口味奇怪的汤给我。
往日里,他总是那个居家的模样,冷白面孔和手腕,被深色的长衣长裤衬得像块美玉,即便早已习惯,我依旧会被他站在厨房,坐在沙发,或在卧室走动的模样触动。
只要对方在身边,就会觉得隐约欢喜。
欢喜中,又潜藏恐惧。
这已然是一段美丽的梦。
而我在小心地做着梦,如同行窃的盗贼,藏起一颗璀璨发光的夜明珠。
14
日子颇为平缓地滑过。
几周后,魏玉西在一个清晨向我道别。
我心里为他高兴,却也忍不住长吁短叹,而对方从后面抱着我,下巴枕在我肩头。
「很快我就真的能看到你了。」
闻言,我勉强笑道:「订婚前不是见了两次吗?」
「其实不止哦。」他柔声,「你小时候,我也见过你一面的。」
「印象里,你穿着公主裙,是很可爱的小女孩。」
「是吗?」
我脸上在笑,内心却泛起苦汁——想也知道,他说的是我妹妹。
索然无味的我转移了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晚点吧。」魏玉西清凉的手指摸索着我的脸,「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之后,他带我去了一家珠宝展厅,这里占地足有两千多方,是本市最大的拍卖型会所。
「我在这里寄存了一些东西。」
说话间,工作人员从库房的几重保险箱里,取出一个丝绒托盘,上面固定着颗颗晶莹剔透的彩宝,昏暗处依旧散发着精纯的荧光。
对方拿起底托,将彩宝围绕在我胸口处:「这是很久以前,我用几年时间收集的,总价累计超过八位数。」
我:「……」
联想到魏家是做珠宝起家的,这么壕倒也正常,但是把一栋别墅戴在脖子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对方优美的唇角上勾,流露出一抹颠倒人心的笑意:「所以,你想要什么样的项链?」
闻言我惊了:「给我的么?」
对方一侧目,一扬首,显得那样温柔细腻,而又理所当然:「当然,我们结婚这么久了,还没送过你一个像样的礼物呢。
「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给未来的妻子准备的。」
低头望着那摸索着帮我整理项链的修长手指,我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对形容词。
骨秀神清,温润如玉。
……如果不是瞎了,这么美好的人,我是没资格嫁给他的。
而他复明那天,也是我们结束之时,如同归还偷来的光阴。
胸臆中,阵阵阴暗的情绪在翻滚。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希望他可以就这么瞎下去……
似乎感知到了我的情绪,魏玉西忽然从身后抱住我:「小叶子……你要是实在害怕,我也可以不做手术的。」
那一刻,我想了很多。
最终还是低声:「去吧。」
去拿回你的人生,别像我一样。
身后,男人轻轻吻了我的面颊,他将那串彩宝围绕在我的脖颈,将我牵到光源强烈的落地窗下。
「请你站在光里。」
这之后,他站在昏暗的角落,静静欣赏了许久。
「真美。」
15
魏玉西本想邀我一起走,却被我拒绝了。
我想等他睁开眼,若发现我不是徐曳,怕不是要在手术台上当场血崩?
于是我承诺了,等他下了飞机,我会去接机。
陪同手术的还有几个他信得过的魏家人,倒也不用太担心,去国外的第一天,魏玉西还给我打了个长长的越洋电话。
据同行的魏家人说,手术很成功,但人还要在无菌室观察几十个小时,让我不要急于一时。
终于在一周后,我接到了魏家人的电话,让我去萍花机场接人。
难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好像胸腔里有小鸟。
好像我就是小鸟。
就连接到继母的电话,也并不觉得生气,甚至觉得有几分亲切。
电话里,她说事情已经办妥了,让我到萍花机场大厅拿她承诺的东西——我妈的骨灰。
我妈临死前的遗愿,就是不想进罗家祖坟。
可我奶奶那边说会影响风水,不让把她的坟迁出来,直到今天。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也在同一个机场,我仍然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挎着包就出发了。
一路到机场。
魏家人给我发了班机时间表,我匆匆忙忙来到大厅,却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年轻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通道口大步走来。
下一秒,他的目光扫了过来。
如一束光照亮了白玉兰,清澈而隽永。
然而,不等我出声,我继母手里拎着个半尺见方的盒子,将我拦在了不远处:「你就别去了。
「你妹妹已经先去接他了。」
徐家人深不可测的底线,令人难以想象!
我既惊且怒:「不,我要去!」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
我继母将手里的小盒子塞到我手里,神情颇不耐烦:「这是你妈的骨灰。
「我花了很大的代价,从你老家的祠堂赎出来的,你自己选吧,男人重要还是妈妈重要……」
「……」
这是个什么样的选择题?
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
「你们怎么能这样!」
「我怎样了?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
杀人诛心,我继母一字字、一句句,专门往我心上捅:「再说了,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向他介绍自己?
「说你是骗婚?还是你为了你妈,强占你妹妹的姻缘?」
闻言,我哑口无话,心如刀绞。
眼前的魏家人越走越近,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间的男人,而在他身边,还陪伴着一个美丽大方,一身高定的年轻姑娘。
无论是外表上、学历上,还是和我天差地别的出身背景上。
他们都是如此地美丽而般配。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有面前的景色在迅速模糊,极度虚化的背景里,路过的魏玉西漠然地扫过我。
一步不停地,他离去了。
16
小偷、盗贼与骗子。
这是家里的保姆对我私下的称呼。
小时候,不过是捡了徐曳扔在桌子上的牛肉吃,或者偷偷摸一下她的名牌公主裙,她们便会窃窃私语我偷东西了,以为我听不见,甚至会私下里向继母打报告。
殊不知,小孩子的听觉是最灵敏的。
我知道继母常常对徐曳说要离我远一点,她总是用心地教导自己的女儿,让她遇事多思考,说人的灵魂往往在思考中形成。
她们学习交流的时候,只要看到我,便会立即转移话题,直到我消失在视野里。
后来我懂了。
她们好像不希望我有灵魂。
久而久之,我爸也受了徐家人的影响,认为我虚荣、好强,满口谎言,为了逃避这种指责,我不得不表现得木讷、迟钝,甚至呆傻。
所以,我这个没有灵魂的人,自然是听凭她们安排的。
直到今天。
我终于对这样受人摆布的命运,感到了彻底的厌倦。
什么徐家、什么魏家,我是一个早就被放弃的人,完成了我妈的遗愿,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牵制到我?
除了魏玉西。
我对得起所有人。
当晚,我给我妈在殡葬一条街买了块墓地,据说环境很好,叫价三十万,把我爸给的十万嫁妆和自己的所有积蓄添进去,全身只剩下五十二块三毛三。
穷得左支右绌的我,甚至连话费都交不起了。
17
我在出租屋里躲了两天。
其间除了出去扔了趟垃圾,这之后都像个鸵鸟一样,深深钻进被子里发呆。
我知道自己不正常了,但我没办法。
也只有在梦里,我还能见到那张玉白的面孔,听到那温柔细腻的呼唤,那个人修长的手指摸索我的脖颈,再轻声夸赞我:
「真美。」
如果能溺死在美梦里,我将在今天死去。
但我依旧活着。
甚至在冲动的驱使下,一次次偷偷跑去魏家的嘉行大厦瞎逛,甚至有那么一次两次,在大堂看到了类似的、熟悉的身影,虽然更像思念过度的错觉。
就在我终于积攒足了勇气,打算去找魏玉西道歉的时候。
有关两家人的新闻,忽然上热搜了。
本省本城各大平台,同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词条,后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火把。
「魏氏长子突发失明,药业千金当场悔婚」
哪怕我不想看,楼下便利店的屏幕上也在反复地播放,中间还穿插着我继母和妹妹的冷漠脸,魏玉西几乎没有出镜。
可他的手术不是已经成功了?
为什么还会「再次失明」?
我百思不得其解,担忧到一夜没睡。
第二天起床,手机上居然收到了一通来电,备注是「魏」。
怎么回事,魏玉西给我打电话了?
可我明明记得,手机前两天就欠话费停机了。
这之后,我攥着手机魂不守舍地发了会呆,有心想给他拨回去,却又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你好,虽然我骗了你,但请你别怪我?」
「对不起,骗你是我不得已,下次还干?」
「现在赶紧和好,别不识抬举?」
……这也太狗了吧。
纠结的当口,手机忽然又振动了起来,我满心欢喜地接起来,夹着声音说了声「喂」。
对面,却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小叶,是爸爸。」
「?」
「是这样的,你妈问你有空不,有空回家吃顿饭……」
「没空!」
满心晦气的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18
又是纠结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蓬头垢面地出了门。
不管怎样,还是打算找魏玉西当面说清楚。
刚到嘉行大厦门口,便见一辆漆黑的长轴汽车在广场上停下。
一个拄着手杖的年轻男人下了车,只是他没有立即进入灯火通明的大厦,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往反方向走去。
先过马路,走过两个红绿灯,再右拐。
情不自禁地,我跟在了他身后。
眼看他摸索着拐进巷子,眼看他来到我出租屋的楼下,眼看他手在墙上摸电梯……
我一瞬间泪崩了。
似乎被我隐忍的哭声吓到了,魏玉西微微侧头对我,神情惊讶:「你是谁?」
「……一位路过的辣妹。」
唏唏嘘嘘地抹着眼泪,我伸手替他按了向上的电梯按钮。
男人闻言,伸过一只手摸索着我的脸。
「小叶子,是你么?」
当他的眼睛「看」向我。
这一瞬间。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消散了。
19
事实上,我和魏玉西的相认并不像苦情剧里那样,冰释前嫌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他拄着手杖,立在原地,无声地看向我,眼神中太多的情绪无处宣泄,像潮汐冲刷理智,像洪水中的堤坝彻底崩塌:「为什么失联了?」
「没钱,手机欠费了。」
「扯谎。」他甩开我伸过来的手,一对清水似的眼眸流露出冷漠,「如果只是没钱,为什么不去魏家找我?」
「不是的……」
不是的……我单纯就是没脸见你。
见我整个人丧得说不出话,魏玉西轻轻叹了口气:「我要知道你嫁给我,又偷偷离开我的原因。
「说一个理由,我就原谅你。」
「…….没什么理由。」
「那就随便说一个。」
我抹了把脸,支支吾吾:「其、其实,我是外星人。」
对方瞥了我一眼,无惊亦无喜。
「好,原谅你了。」
「?」
我呆住了。
甚至怀疑自己是幻听。
然而魏玉西依旧云淡风轻,他的原谅来得如此潦草而轻易,仿佛我们之间的伤害从未发生。
不得不说,我忽然有点想笑,可还没笑出声来,两道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泉涌而出,下一刻已经哭到泣不成声。
我已经二十五了。
我妈不爱我,只是因为男人不爱她,她就抛弃了我。
我爸也不爱我,他只爱那个能让他过奢靡的上流社会生活的女人,爱他们那精致利己的小女儿。
至于我,从没有被选择过,一次都没有。
除了此时,此刻。
魏玉西就在咫尺处,默不作声地瞧着我抹眼泪,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更多的表示。
我哭了一会,自己觉得没意思,渐渐就没声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彼此却又有些生疏和拘束,直到我先开口:「你的眼睛,没治好吗?」
「你不知道,病情是会反复的么?」他捧着茶,口吻淡淡,「说不定今天瞎了,明天又好了,谁知道呢?」
「哦哦。」
默了半晌,我小声问:「那徐曳他们……」
听到那个名字,对方脸色一沉。
见他不愿提,我也没再问。
打开客厅的小冰箱,发现里面还冻了点水饺馅,不由得有点高兴:「马上中午了,我包饺子给你吃?」
「好。」
听他应声,我将冻得硬邦邦的馅料拿出来解冻。
窗户开着通风,正对着一面落地镜,我低头和着面,无意间抬头,却见原先还坐在椅子上的魏玉西,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
阳光里,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
正偷偷抚摸着我飞扬的发丝。
我瞬间福至心灵,猛然转身,撒了魏玉西一身面粉。
「你没瞎——」
然而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对方狠狠捧住了脸,一瞬间吻得透不过气来!
20
这是我初吻。
一吻既毕,如被狂风席卷过脑壳的我惊魂未定。
「你骗我!」
「你不也骗了我?」
魏玉西一笑,长指在我唇上滑动,无声而暧昧。
「现在我们扯平了。」
「你怎么能这样?」
下一秒,魏玉西忽然揽住了我,鼻尖在我面上游移:「我不可以这样,那你就可以先欺骗,然后失联?」
「罗叶,不要忘记你对我犯下的罪。」
「我……」
不知不觉,人已经被他按在了沙发上,又一个吻呼之欲出,像剥开壳的青柑子,轻轻一碰,就要挤出香艳迷离的汁液。
接下来我只要试图辩解,就会被他如此这般,狠狠压榨……
可恶,审判就审判,这过程能不能圣洁一点啊!
直到我整个人不停摇头抗拒,魏玉西才停下来,一手撑在我上方,整个人沐浴在冬末暖融融的阳光下,皮肤好像会发光。
「告诉我,你嫁给我真正的理由是?」
生怕他又来,我小声交代了所有来龙去脉。
「所以,是为了给妈妈迁坟?」
「嗯。」
许久,他哼笑一声:「好在不是为了旁人。」
闻言,我小心翼翼。
「那,你原谅我了吗?」
男人垂眼望了我一会,神情自若:「还不够。
「从今天起,我要一样一样,督促你履行所有妻子的义务。」
「?」
他似乎很喜欢玩这种游戏。
要我和之前一样耐心地牵着他,贴身照顾他,甚至细致到帮他沐浴,拿着我那条洗得发白的浴巾,擦过那一身玉做的外皮。
而我擦着擦着,便会措手不及,直接被对方拖进了水里……
从未听过哪首交响乐,比人生的风吹雨打更加壮烈,而这妩媚多情,眼波流转的夜,也同样让我喉咙颤抖,几乎要溺毙其中。
人生荒芜,美梦难寻。
没人知道,两个曾经被全世界放弃的人,于今夜紧紧相拥。
21
几天后,我和魏玉西去领了证。
因为和徐家人不在一个户口本,我的手续都在身边。
没有鲜花西服,也没有好友亲朋,他在外滩最好的饭店订了个顶楼,约我享受一顿清净而愉悦的烛光晚餐,再旁听一曲德彪西悠扬的《月光》,这便是另一道美好序章的开始。
用完晚餐,我们没有回那个拼墅,而是搬去了另一处婚房。
这里是他一开始就指定的大平层,空间果然很合适,既不会过于宽阔回迂,又不会狭小逼仄,刚好是四口之家的规格。
他选的,我果然也很喜欢。
我们生活在一起后,一切都像以前融洽,虽然他最近的确很忙(忙着把公司里人心不齐的货色清理出去),但有空余的时间,依旧会回家和我一起吃饭散步。
工作闲暇,我也偶尔会去嘉行大厦,陪他一起办公。
之前的秘书小姐已经不在了,换成了几个生面孔的年轻助理,每个人态度都很友好,也很谨慎。
但私下里,我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偷偷议论。
说魏玉西一直在做裁员和业务重组,砍掉了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不良资产,其中不乏一些老资历高管和部门,可谓心狠手辣,铁血手腕。
听我偷偷打这些人的小报告,魏玉西一手轻抚我后背,颇有自得:「对啊,我就是心狠手辣的人。
「就拿你的事说吧,这里附近都有监控,要不是我知道你曾经偷偷来找我,我也不可能轻轻放过你的。」
我被他说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那你会怎样?」
对方的回应是斯文一笑,眼神深邃。
「那原谅就不是轻轻的,而是重重的。」
我:「……...」
他这么儒雅的人,一定是我想歪了。
22
和魏玉西结婚的第三个月。
徐家忽然被主流媒体爆出行贿丑闻,股票直接暴跌二十个点。
这件事本来和我没关系,直到我爸又开始给我打电话,不管我接不接,他每天都要换着号码打给我,可以说是非常执着了。
见我数次摁掉手机,魏玉西淡淡:「接啊,怕什么?」
我支支吾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架势哪里是找我啊,明显就是找他啊!
「那我要是接了,不会牵扯到你吗?」
对方微微一笑:「之前我直接爆出毁婚,早就提前撇清关系了。」
「哦。」
「早点割席,未必没好处,」男人扫我一眼,一手在纸上涂涂画画,不知在描摹着什么,「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掉转头,又要反咬我一口?」
「你说得对。」
见我点头,魏玉西搁下笔,笑眯眯地去厨房里端来了一锅汤:「喝吧,都是你的,我煲了整整一夜呢。」
不知为何,虽然他眼睛好了,做的汤却还是那么难喝。
导致我喝了两口,两眼就湿了。
甚至还回忆起小时候,因为好奇,偷尝了一口和牛的往事。
那时徐家还没有现在这么有钱,我继母托人从外国带的牛肉,全家人就紧着徐曳吃。
然而徐曳胃口小,那盆和牛她没吃几口,剩下的肉也不肯留给我,放了两天酸了,最后都倒给狗吃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她们同桌吃过饭。
见我喝得双目泛红,魏玉西怪怪地盯了我两眼:「怎么,想家了?」
「没。」
「听我的,回家一趟吧。」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轻抚我头顶。
「不想让他们一直缠着你,就做个了结也好。」
23
思前想后,我接了我爸的电话,他高兴极了。
到了下午,徐家还亲自派车来接,小小一个家宴,安排得隆重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