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教各个嫔妃如何宫斗。当然这些都不会让谦谦知道,毕竟皇后怎么可能允许宫斗?必定要严惩她的。
于是,她的生活基本上构成了两点一线。要么教导嫔妃宫斗,要么到司天台占卜。只有在太后和皇上传召她的时候,她才会取消今天的安排。
皇上今日又传召她了。
皇上真奇怪,每次传召她,都要问她一大堆问题。
她终于也忍不住发问:「皇上,当年阮家大女儿才名远播,艳绝天下,你为何选了皇后娘娘?」
没想到,他听了这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他才缓缓开口:「那日你们在宫宴上斗嘴,自以为谁都不知道,因此说话越发肆无忌惮,但是朕看着,却觉得十分有趣。」
「朕看着你们谁也不让谁,当时就在想,若是你们俩入宫,这宫中也不会太沉闷了。谦谦……她比较伶俐,性子直率,看到什么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但是毕竟是小女儿家,弯弯绕绕心思一大堆,朕有时也觉得头疼。可是每次看她气起来伶牙俐齿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朕就觉得想要留下她。」
应该是想到了很美好的画面吧?她从未见过皇上笑得如此温柔。
「皇上是不是爱皇后娘娘呢?」她懵懵懂懂地想,可是,这样一听,又感觉皇上只是把皇后娘娘当作无话不谈的挚交。
在她最初的设定里,皇上应该是先因为愧疚和青梅竹马的情意喜欢惠贵妃,后来日久生情爱上了皇后娘娘。
可是具体在什么时候,她还在修改着,莫名其妙就送到这里来了。
也许是要她自己体会一遍?
才不!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白若思当机立断杀去了司天台,决定立刻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卜卦,看看他们要多久才能心意相通。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只写了他们的生辰八字,问了一些方法,就开始自己试着占卜,然后由司天监解卦象。
司天监的人效率很高,不到一天就告诉白若思,他们之间本是良缘,但是女子多半活不过近几年,至于男子,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自己的心意。
于是她又把皇上和惠贵妃的生辰八字算了一遍,拿到卦象给司天监的人解。
只得到了四个字,白头到老。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是她可以预见到,皇后娘娘注定凄凉的情思。
她觉得惋惜,虽然皇后很可怜,但是这也没办法,命中注定。
发现避子药是她意料之中,但是要不要告诉皇上真相她却一直在犹豫。
要不要告诉他呢?谦谦从小被算出会遭受产厄之灾,所以不想让自己有孕。她想着等小妹长大了,让小妹进宫生子,给她抚养,以此稳固中宫之位。
皇上会同意吗?
会吧。
她让宫女在门口守着,皇上一来就赶紧进来通报,故意给皇上演了这么一出。
皇上见了,果然怒中火烧,打算等皇后娘娘醒来再问罪。
白若思立马提出,这其中有隐情,请皇上三思之后再决断。
在后半夜,未央宫只留了他们三人,白若思终于肯把那些事缓缓说来。
然而,听完这些,皇上却只是冷笑一声:「司天监的话就能当真?一派胡言,妖言惑众。」
白若思暗暗咂舌,古代人不都是很迷信的吗?怎么这个皇帝好像不太一样?
倏忽间,她灵光一闪,又连忙补充道:「皇上,您再不信,那也是皇后娘娘的一条命,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难不成您就置此于不顾了吗?」
她是在赌。
司天监的人说,只有真正失去后,皇上才会懂得这份心意。那如今还未失去,皇上会为了皇后娘娘的命,选择相信吗?
空气中的沉默弥漫着,渐渐扩散到夜晚的寒风和繁星……
「朕不想听这些荒唐之言,以后你不必再提了。」
只说了这句话,皇上便离开了。
虽然不信,好在他没有怪罪谦谦。这让白若思松了一口气,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
只不过是药三分毒,避子药毕竟也会损伤凤体。皇上最近估计是不会停下给谦谦补身体的药了。
希望谦谦能好好听话,安心走完结局。白若思一心想着,结局到了,她就可以回去了吧?
那以后,白若思不想再赌,而是就此看开了,宫里的其他人与她何干?无论其他人如何,她都能在后宫中混得风生水起。
当然,她也想同凌才人搞好关系一点,让她多多动笔,毕竟凌才人的画与自己脑海里后宫嫔妃的模样非常一致。就连她最喜欢的美工都画不出这么相似的。
直到谦谦的生辰快到时,皇上忽然又开始传召她。原来之前谦谦生辰的时候,他按部就班地举办,谦谦却都不是很开心。白若思和谦谦一起长大,他想让白若思帮忙出点主意。
这可让她犯了难,白若思着实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了解阮谦谦与懂得讨她欢心也是两回事。
她只好闭着眼瞎掰,唱歌舞蹈弹吉他……啊不,弹琴表白,最好再加上浪漫的烛光。
「皇上,你是不是爱上皇后娘娘了,如果爱上了,就让她的小妹进宫吧。」白若思在心里暗暗想着,又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
还是不要妨碍故事线,她的任务是尽快回去!尽快回去!回去!
她没想到,谦谦居然主动来找她了,还是有事相求,求她在自己生日那日找个借口请皇帝回宫。
白若思看着一脸真诚的谦谦,心里纳闷得不行,为什么谦谦觉得皇上会听自己的呢?明明在原剧情里,她找的是卢妃,那个刚刚解除禁足的女子。
不过在原剧情里,白若思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现在被她自己改了人设,剧情发生变化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于是她答应了,考虑到这次是皇上用心准备的盛宴,还嘱咐了谦谦要过得开心。然而谦谦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脸上的表情凝重而严肃。
她是皇后,自己是贵妃,级别差两级,事儿却多了不少。白若思觉得很满意,本来皇后忙不过来的话,把事情分给贵妃做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谦谦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做,让她清闲得很。
只有皇上这个大猪蹄子会看不下去,勒令她把这件事解决。
理由还特别义正辞严——「此事本就因你而起,谦谦如今还在吃药养身子,你怎么忍心让她一力承担?」
白贵妃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本来想说「真为她好就不要逼她有身孕」,但是考虑到故事好不容易快到结局了,冲撞皇上死了太可惜,不如三缄其口,安稳度日。
何况解决这件事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小菜一碟。
她解决完这件事,就彻底佛系了下来,日日都到不同嫔妃宫里蹭吃蹭喝,还以皇后和卢妃同时有孕为由向皇上进言大封六宫,这样她的伙食又可以提升一个档次。
其实呆了这么久,说不留恋是不可能的。奈何她不是女主角,这个故事里没有让她心心念念的人,也没有想要她留下的人。
哦,除了皇后。
她似乎是感觉到自己大限之日将至,总是像交代后事一般说很多话。
白若思听着听着,突然悲从中来,对面前这个女子产生了怜悯之心,她看不惯脏污纳垢之事,不愿为礼教所束缚,喜欢直言相告。但是她也深知自己的责任,明白自己的负担,从来没有恣意妄为过。
哪怕她爱皇上,也从来没有要求他不能宠幸其他妃子,哪怕她看不惯一些事情,也吞下委屈减轻惩罚。
她只能安分守己当个皇后,因为她深知家里为了她牺牲太多了。
真是哪个朝代所谓爱情都奢侈。
「对了,白若思,当时你是用了什么理由将皇上劝回宫的?」谦谦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闻言,白若思却愣住了:「说来也怪,那日妾没有见到皇上,还以为他不肯回来——」
「这样吗?」谦谦没有深究,「这样啊。」
白若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连忙赶到了司天台,司天监出来行礼,她却大手一挥,问他皇上最近是不是来过。
这么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朕想为皇后办一场让她满意的生辰。谦谦生得千伶百俐,巧捷万端,她一生都该如此,可惜谦谦当了皇后以后,朕再没看到过如少年时一般的她了。」
她当时听这话时,只觉得皇上虚情假意,现在想来,其中夹杂着七八分悲凉之意,倒有几分像如今的谦谦。
他的神情语气都充斥着浓浓的悔意,是明白了什么吗?又或许是相信了什么?
难道是信了司天台的传言?
「娘娘慧根清灵,臣只告诉娘娘,命格虽不能破,但生死命数万物平衡,臣倒是懂一点,哈哈哈哈哈……」
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老头,白若思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创造过他们,为什么她一点都看不懂这里的人呢……
也看不懂这个世界。
比如现在。白若思看见娘娘闭上眼睛时,以为她已经逝去,一脸沉痛地走出来。
一句话还未讲完,后面便有个宫女兴冲冲地赶过来,边跑边喊道:「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真的吗?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仿若刚刚被雷电击中一般,精神停滞在了半痴呆的状态,面前的土地仿佛在脚下裂开,她甚至感觉有些头晕。
故事结局还是改变了吗?
面前的皇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映入眼帘,联想起刚刚司天台的话,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能明白。
还未等她想明白,皇上便开口了:「朕也不愿拿谦谦的命去赌,司天监又整日神神道道,告诉朕,万物皆有平衡,倘若破了这个平衡,便要另一种平衡去弥补。」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朕只求谦谦一个平安,哪怕赌上朕的命。」
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他了解自己的皇后就像了解他自己。
那个女子原本还是明媚活泼的模样,谁知后来越来越小心翼翼,懂得忍气吞声,懂得委曲求全。只有偶尔生气的时候,才会出言不逊几句。
他何尝不知道原因,他也明白阮谦谦非常珍惜皇后这个位子,一言一行都是为了守护它,因为那是她家里人用命换来的。
他告诉她,朕会护着你当这个皇后。他以为她会因为这句话变回原来那个模样,甚至是恃宠而骄都可以。但是阮谦谦依旧是谨言慎行,努力维持好一国皇后的形象。
直到白若思到来,他发觉自己又能看到过去那个偶尔争风吃醋闹脾气的谦谦,便经常唤白若思,问她皇后如何。
白若思问他,你想拿皇后的命去赌吗?
他一直以为只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呢?好端端一个人,会这么容易香消玉殒吗?司天台说的话就一定准确吗?
可是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时常在想,如果他的生命中没了谦谦,会是什么样?
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谦谦的命,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因为在他命悬一线时,是卢岚歆将他救了下来,他们又是青梅竹马,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命许给她了。
可是在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之时,才发现,有些事情,真的不可以太早下定论。
谦谦嫁进东宫以后便压抑着自己,一心当好太子妃,虽然有时候还是比较直率,但是已经不同往日了。她被卷入一次又一次的漩涡之中,她受了委屈也只能靠自己,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还要力求正义与清白。
她当了皇后以后更甚,哪怕知道自己被陷害了,也甘愿吞下一口气,只因为她觉得不能让他伤心动怒,所以不愿苛责惠贵妃。她不愿对嫔妃袖手旁观,凡事都想管,哪怕自己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她也愿意去拼一把。
他很想告诉她,她做得已经很好了,她真是他见过最棒的皇后。他能安安心心当太子当皇上,谦谦的功劳不可没。
他的生命不能没有她。
这一路走来的情意,世间没有一个词,一句诗能够与之相配。
他只知道,这是自己可以一命换一命的女子,他唯一觉得乐意且值得的事情。
司天台说的话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不重要了。
如果是真的,他愿意把自己的命给她;如果是假的,他愿意护她一世平安。
司天监说,万物有平衡,只能以命换命。他也同意。
他不知道自己能分给谦谦多少时光,只希望不多不少,刚刚好可以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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