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笔

她说:「护工姐姐,这几天你费心了呀,我昨晚睡得不错。」

护工没说话。

「姐姐,我今天状态也还好,可以配合打针,你们以后可以不用绑我了吗?」

护工戴着黑框眼镜,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理也不理她。

只是抓住她的手腕粗鲁地绑在床头。

左手绑完绑右手。

然后是双脚。

罗佳神情有些紧张:「我说话你没听见吗?我说我状态很好,根本不用绑。」

「姐姐,真的不用绑我,待会我帮你订奶茶喝呀,我知道有一家……」

护工绑好了她最后一只脚,缓缓抬头。

她慢慢摘掉脸上的黑框眼镜,又将医用口罩拉了下来。

罗佳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恐。

在看清我的整张脸时,尖叫声响彻整个病房。

我只需要阴恻恻地冲她笑一笑,她就吓得魂不附体。

她语无伦次,她说我要杀她。

她拼命挣扎,绑带将手腕勒出红痕,一只脚生生挣脱绳索,狠命蹬在床脚上,刮出了长长一道口子。

正午休的值班医护人员匆忙赶来,情况紧急,来不及细问,七手八脚地给她按住,打了一针镇静。

估计剂量不小,她的声音很快弱了下去。

11

这一觉睡到了午夜。

对罗佳来说,没有什么比午夜醒来就对上我的笑脸更可怕的事情。

我食指放在唇边,温柔地让她噤声。

「佳佳,再叫,只能再给你打一针镇静喽!」

罗佳摇晃着被固定的双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的手缓缓覆上输液器:「听说,要是进点空气,人会没命的。」

罗佳压抑的哭声终于抑制不住,她痛哭出声。

崩溃大叫。

她喊救命!

走廊里传来病患的骂声:「护工干什么吃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喊拿袜子把她嘴堵上!」

罗佳绝望地哀求着我,口水眼泪齐流。

「昭昭,求你放过我,昭昭,你再考一年就好了呀,你再考一年啊。」

「昭昭,求求你,阿姨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她本来就活不长了,她病重了啊昭昭,不能全怪我,再说我只是换了你几个笔芯,谁知道那么巧你正好用上了啊。」

「昭昭,求你放过我,我会让我爸继续资助你,我会把邵明煦还给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昭昭,求你放过我吧。」

…………

历时一百多天,我终于拿到了罗佳的罪证。

我叫来护士,她又被打了一针镇静。

在她昏睡之前,我告诉她安心睡吧。

你的好闺蜜路昭,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路昭,无处不在!」

罗佳疯了。

她爸爸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亲自陪护治疗。

疾病总有一天会痊愈,我期待着那一天。

因为她痊愈之时,就是入狱之日。

12

我辞掉了医院的工作,请滕浩吃了碗面,身上剩了不到 100 块钱。

滕浩问我,要是当时没有他帮我办工作,我怎么办。

我说我早就想好了,穿着破烂的衣裳到桥洞子里发一次疯就会被免费送到定点精神病院。

多发几次疯,怎么也会碰到罗佳一次。

他笑我真是够疯的。

一把钥匙被扔到我面前,滕浩说要出趟远门,让我帮他看下房子。

许是面汤太热,熏掉了我几颗泪疙瘩。

我搅和几下两口喝掉。

我说我虽然没上过大学,但是学习能力还可以,人也能豁得出去。

如果需要,愿意效劳。

没承想,滕浩居然掏出个律师资格证来。

持证人:滕浩。

我那点悲伤的小情绪瞬间被惊没了。

「这年头,当混混也很卷的。」滕浩一边潇洒地跨上机车一边冲我挑着眉笑。

他说要想跟他混可不那么容易,必须名牌大学毕业且无不良嗜好。

虽然许久之后我才知道他那律师资格证早被吊销,但当时我的确被他装到了。

一个恣意潇洒、不按套路出牌的混混律师形象,在我的脑海深深扎根。

带着某种隐隐的期待,我抛开一切杂念,憋着一股劲重新投入到学习中。

除了一份能维持生计的兼职,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

只是偶尔,滕浩会有「要烂掉」的食物,让我帮忙吃掉。

也会有前女友留下的「旧衣服」请我帮忙处理掉。

我告诉他,大可不必,要帮忙就光明正大地帮。

我大丈夫能屈能伸,落难时接受点接济铭记于心就行了。

总有一天双倍奉还。

他一巴掌拍我后脑上,说好特么没面子。

第二年夏天,我迎来了第二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一次换我笔芯的人可能还没痊愈。

我改了志愿,学术研究没什么意思,哪有做个有血有肉的律师来得痛快。

我走进政法大学的那天,滕浩在帮我打官司。

没错,罗佳痊愈了。

该到了送她进监狱的时候了。

13

多年后,路建成出狱。

我正在陋巷里亲手拆卸办公室的大门。

那时,我考了律师资格证,和滕浩一起租了间小破屋。

路建成找来时颇有些意外。

他憔悴不已,却显然比我和妈妈当年要好上一些。

我把破门板扔在他脚下。

「陋室容不下大佛,您这么义气的人,不该来我这里,该上梁山争个一席之位。」

路建成老泪纵横,滕浩饶有兴致地叼着烟看戏。

末了提醒一句:

「我们路大律师财迷,你要是有委托的话,就是世仇,她也能给您请进去。」

路建成颤抖着老手从包里掏出一沓资料。

「有、有,有委托,就是不知道十多年前的旧案还能不能办?」

路建成终于在酿成大祸后才幡然悔悟。

他要将他忘恩负义的发小告上法庭。

十几年前的旧案很难深究,可有滕浩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

后来,在我无数次和滕浩飞车历险,行走在危险边缘时,路建成悔恨不已。

他说他当时只是失去我的联系,想让滕浩帮忙带个话,怎么就把我推入了火坑。

他说滕浩身世复杂,还是不要深交的好。

我听过之后立马找滕浩对质。

「路建成说他并没有让你照顾我。」

「你自作主张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就说,别跟个怂包似的。」

滕浩一口烟喷了我满脸,让我别往脸上贴金。

再后来,邵明煦开着豪车将我拦在了下班路上,反复絮叨着高中帮我打架那点事儿。

滕浩机车停在一旁,明目张胆地打量那辆豪车。

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他那个级别,开这个车?我们下个案子有着落了!」

邵明煦仓皇而逃。

滕浩转身面对我,第一次对我正了神色。

他说:「路昭,等我一年,手里的事儿了了,我金盆洗手娶你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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