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与共

出自专栏《福运娇妻:古代青云之路》

庆功宴上,皇上说要赏赐我,给我赐婚。

「朕的皇子任你挑。」

我柔柔弱弱地问:「只能选皇子吗?」

「爱卿难道还有别的选择?或者还有比朕的皇儿们更优秀的人选?」

「臣,可不可以选……皇上?」

1

我爹是云朝前任大将军,他临死的时候,把兵符交给我,让我造反。

「芷儿啊,爹活着的时候皇上就三番四次暗示我送你入宫,可我沈家家规有一条,男子不纳妾,女子不为妾,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行。所以我才执意带你上战场,让你受苦了。这次攻打西月,我是立了军令状的,赢了,他就不能再为难你。可……我要死了,你怎么办啊?西月阴险不好对付,不如反了吧!」

反?沈家世代为将,忠君爱国,要不是亲耳听到,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父亲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母亲去后就未曾再娶,把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只是他军务繁忙,又要经常与皇帝商议国家大事,不得空闲陪我,我曾怨父亲心中只有君王国家,没有我。原来父亲爱我胜过一切!

我还在自责之中,父亲就咽气了。

「爹啊,我定为你报仇,踏平西月!」

五年过去,我终于打败了西月,才开始思考,要不要造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战乱带给平民百姓的流离失所有多惨痛,我实在狠不下心将枪尖对准自己的同胞。

原本我可以归隐山林苟且过活,可那些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一身风霜,喋血沙场,为的是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他们有亲人,有梦想,有大好的前途……

我不能反也不能躲,我要带着弟兄们回去做那人上人,享一享荣华富贵,过几天舒适安逸的日子。

但京中那位九五之尊会怎么对待我?一切都还未可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荣耀归来,皇上亲自出城十里相迎,大宴群臣为我庆功。

此时皇上说要为我赐婚,我才惊觉自己已是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而这赐婚,让我骑虎难下。

一来,人们眼中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杀人不眨眼,一般人不敢肖想,怕我一个不高兴要了他小命。

二来,皇帝都要礼敬三分的大将军,别说娶了,就是多跟我说两句话,也怕皇上一个猜忌送了人头。

皇上倒是遵守约定,没有提让我入宫的话,但是成亲对象,只能在他两个儿子中选,这让我不得不多想。

皇上才三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的两个儿子,大的也才十六岁,小的十四岁,在我看来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何况,不管我选谁,都会助长其野心,最后给定个包藏祸心、企图谋反的罪名,我就完了。

我敢肯定,皇上是在给我下套。西月已平,卧榻之侧岂容我安睡?留着我始终是个祸患。但我此时意气风发,功勋卓著,一时又没法子除掉,便想舍个儿子让我上套。

此刻面对看似浩荡的皇恩,却暗藏杀机的局面,我只能一狠心,一咬牙,豁出去了。

「臣,可不可以选……皇上?」

我想我爹的棺材板可能要压不住了,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皇上显然没料到我不按套路出牌,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忘了吞,最后呛咳了许久,才红着脸问我:「爱卿是不是醉了?」

「臣很清醒,皇上,臣并非想攀龙附凤,而是真心仰慕您,您气吞山河,才华蔽天,雄姿英发,俊逸无双,除了您,臣实在看不上别人!臣虽姿色平庸,无一长处,但臣对皇上是一片真心!臣保证,进宫后绝不争宠吃醋,惹是生非,只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做您背后的小女子!」

一口气说完这番真情表白,我差点上不来气。

文武百官、男女老少皆倒吸一口凉气,御史赵守和斥道:「大胆沈令芷,你竟敢肖想皇上?」

「我不肖想皇上难道肖想你呀?就算我敢嫁,你有那个胆娶吗?再说了,你都把你女儿送进宫了,怎么我不能送自己进宫?」

赵守和被噎得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其他准备帮腔的官员也都闭上了嘴。

先皇后宾天多年,后位一直空悬,文武百官便一个劲把家中女儿往宫里塞。可皇上何其精明?人虽收进去了,只让她们斗来斗去,愣是没给她们出头的机会。

妃嫔们唰唰地向我甩眼刀,她们一个个都是宫斗小能手,我要不是久经沙场,练就了一身钢精铁骨,就被她们的眼刀戳得满身窟窿了。

想到我和父亲为皇上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上却想夺我兵权、要我命,现在我还要在这里与他虚与委蛇,不由涌上一阵委屈,看向皇上的目光带着水光。

以往我并不敢如此大胆直视天子,那是冒犯,会被降罪。现在才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那是一张英俊、魅惑,又危险的脸。

深邃的眉眼,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沉稳又威严的气势,唇角轻勾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将那摄人的气势减轻了些许,幽黑的桃花眼像一泓看不见底的潭水,波光粼粼,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越是看不透,越想要深入探究,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是一场强者之间的较量。

他在揣测得失,权衡利弊,探究真假。

我在试探,他的下一步棋会如何走?

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这种威压,准备请他看在我立下大功的份上,留我一命,放我解甲归田的时候,他的嘴角裂开,神情变幻,似是乌金破云铺开的满天霞光,眩目耀眼,我却舍不得移开眼睛。

我听到他发出轻快的笑声,「既如此,便如卿所愿。」

「皇上,不可啊!」

要不是丞相苏牧这一嗓子,我差点就沦陷了!

苏牧的女儿苏柔嘉如今是宫中四妃之首的贤妃,正在努力冲刺后位。

苏牧自然担心我入宫会对他女儿造成威胁。

皇上眉头一蹙,「苏爱卿,有何不可?」

「回皇上,臣是担心,沈将军号令三军惯了,不懂宫中规矩,伺候不好皇上。」

苏牧这个老狐狸,这是在给我使绊子啊,他在提醒皇上,我能号令三军,会威胁到皇位的安稳,不懂规矩,会威胁到皇上的生命。

这两样对于帝王来说最为看重的东西,自然不可轻视。

皇上眉峰一挑看向我,我心中一跳,他不会是想现在就逼我交出兵权吧?

「苏相多虑了!沈爱卿忠肝义胆,沈家世代忠良,朕怎可以小人之心度之?」

称呼都从「苏爱卿」变成「苏相」了,还说他是小人之心,苏牧脸都黑了,但又不能顶撞皇上,只唯唯道:「是……是臣多虑了。可沈将军终日与将士们混作一处,恐怕不符合入宫女子须贤良贞静这条规矩……」

这话可真让我怒了,这坏老头子竟敢污蔑我的清白。

「苏牧!你满嘴喷粪是何居心?本将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整日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打胜仗,可不像你在朝中风光安逸,整日满脑子想着男盗女娼,贪污受贿,欺上瞒下!皇上,臣清清白白,将士们规规矩矩,请明察!」

苏牧脸黑了红,红了黑,想要辩驳什么,皇上却抬手阻止了他。

「沈爱卿历经千辛万苦,踏遍山川河流,身染风沙污血,不畏艰难险阻向朕奔来,朕,信你,也必不负你!」

皇上的声音真好听啊,低沉、醇厚、洪亮,听进耳里,像汩汩的清泉浇灌在干涸的大地上。

但,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吗?未必。

我磕了三个响头,「谢皇上信臣!谢皇上成全!谢皇上隆恩!」

百官们虽然满腹不甘,但皇上态度坚决,我入宫的事已成定局,他们恐再劝惹皇上不快,只得作罢,却用吃人的眼神看着我。

「沈爱卿,朕该给你什么位分?」

「皇上,沈家有训,女子不得为妾。但给臣什么位分,还凭皇上做主!」

我不过表明我的立场,又有人忍不住跳出来,礼部尚书陈进金气呼呼地指责:「沈将军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你还肖想皇后之位不成?」

「陈大人的女儿是后宫的珍嫔吧,你难道没有肖想过当国丈?陈大人在位数年无所建树都敢肖想,本将军又有何不可?」

「你!」陈进金气得呼吸急促,深吸了两口气又道,「沈将军只知行军打仗,未曾学过管理后宅,和睦姐妹,亦不知女德女诫为何物,如何当得后宫之主?」

「本将三军都能管理得服服帖帖、规规矩矩,区区后宫,有何难的?」我眼尾一挑,转头看向皇上,「但是皇上,臣并无那样的野心,臣怕麻烦,只想清静度日,并不看重位分,您斟酌着给一个便是。」

皇上曾以先后贤德,与他鹣鲽情深,又救过他的命,他不忍负了先后,让她泉下伤心,拒绝了以苏牧为首的封后进言。

我自是不敢冒犯先后,便主动退让一步。

2

皇上封我为德妃,贤良淑德,四妃之末。

御史赵守和又跳出来了,「皇上三思!沈家虽世代忠良,可如今已零落,既无人才再为朝廷效忠,又无雄厚资财助皇上安邦定国,给个嫔位已是恩泽深厚,大可不必拿妃位……」

呵!好个赵守和,公然说我娘家无人好欺负?

「赵御史是不是忘了,本将乃朝中一品大将军,即使不封后,当个贵妃也是绰绰有余的。你说本将娘家无人才,三军够不够?你说本将无资财,西月城池够不够?」

皇上之所以处处相让,正是因为他不想跟我撕破脸,硬碰硬,若我真的反了,他的损失不可估量!这些话,也是我故意说给皇上听的。

「赵御史,放肆!朕的后宫,朕给谁什么位分,还用得着你来多嘴!不如这皇位让你来坐?」

赵守和吓得磕头如捣蒜,「臣不敢,臣知罪……」

「将良妃贬为良嫔,再有人敢小瞧德妃,朕可不会留情面!」

良妃正是赵守和的女儿赵妍,因她爹一句话,她就被降了位分,难怪人说后宫前朝息息相关呢!

「皇上英明!」赵守和怄得要死,还得说一句「皇上英明」。

我封妃的事已尘埃落定,半个月后入宫。官员们有再多不满、不甘,也不敢透露半句。

宫宴结束后,皇上竟要亲自送我回府。

一众人又大跌眼镜,只有我心里呵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禁军护卫,加上我的将士随从,浩浩荡荡,无比壮观。

御用轿撵舒适稳当,可我却坐得很不安稳,只因为对面坐着的人,气场太过强大。

虽然他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笑,但我规规矩矩将双手放在膝上,专注地抠着指甲。

「怎么,怕我?」

他没有称「朕」,而是「我」。

「皇上天之骄子,臣满心敬畏。」坐得这样近,轿子这样小,我根本不敢抬眼看他。

「刚才宴上,你不是很厉害?」

「皇上说笑,臣那是被他们逼的。」

「看着我。」我鼓起勇气抬头,只见那张并无岁月痕迹的脸,越发英俊得令人窒息。

「承璟,我的名字,萧承璟。」

他的声音不如之前那般洪亮,低低柔柔,带着蛊惑之意。

我慌乱地垂下了眼,「臣记住了,皇上名讳,不可直呼……」

他叹了一口气,「自皇后故去,再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叫『承璟』。」

我不知如何接话,他便自顾自地说起来。

「那年宫宴,有个小姑娘擅闯南书房,对着我的画像叫着我的名字,说要找到画中人,嫁他为妻……」

在他低沉的述说声中,我想起了一件早已忘掉的事。

十五岁那年,我随父亲入宫赴宴,独自逛御花园的我,迷路闯进了一座宫殿,看见一幅俊男图,图上男子令我痴迷,我念着角落里「承璟」二字,竟生出要嫁给画中人的念头,后来,我还真的悄悄四处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承璟」的男子,谁知人人避而不答。为了画中人,我将上门说亲的人都打跑了,一直也没有定下一门亲事。后来上了战场,便将这事忘了。

「承璟!」我叫出了声,「是你?」

「嗯?嗯,正是我!」

我的脸烫得不行,我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对不起,臣那时并不知道……」

「我很开心,那时听到有人那样温柔地叫我的名字,你可知我沉寂多年的心底翻涌着巨浪?宫中虽然有各色美人,但她们皆为名利而来,我从未对谁动过心。你爹顽固,像防狼一样防着我,还把你带上了战场。我想我与你终究是隔得太远了,无法走到一起。谁知道,你回来了,说要选我……」

轿子突然一颠,僵坐的我不受控制地朝一边歪去,若是撞在轿壁上,额头定会起个大包,可我却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是他飞快地闪身过来,替我挡了一下,而我撞得他闷哼一声。

「你没事吧?」

我和他竟然同时开口。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没看到脚下有坑,请皇上恕罪!」抬轿的太监在轿外请罪,声音带了哭腔。

「仔细些,若是德妃有恙,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冷厉威严的声音让我打了个激灵。这是手握无数人生杀大权的帝王,怎么可能是与人柔情细语的承璟?

我立即正身坐好,将他刚刚营造的暧昧气氛挥散开去,「皇上,臣无妨。」

轿子继续前行,皇上又继续他的深情哄骗,「阿芷,这些年,你征战沙场,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为皇上守护江山、开疆辟土,是沈家世世代代的职责,不苦。」

「可我虽在宫中,却也时刻担心你的安危。我一直记得阿芷是想要嫁给承璟的,今天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他竟然来牵我的手,但我不敢躲,也不想躲,他的手细腻温暖,像一块暖玉,在我粗糙起茧的手心里轻轻摩挲,「今后,我定会好好护着你的。云朝的江山,沈家本就有一半,我们一起看遍这大好河山、风光万里,好不好?」

「皇上言重了,臣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大好河山、风光万里,都是皇上您的,而臣,愿陪着您,在您需要的时候,为您添上一抹色彩。」

「阿芷,你还要跟我分彼此吗?我的就是你的,皇后之位也是留给你的,如今有苏丞相和赵御史等人带头反对,我怕他们为难你,才暂时只给了你妃位,你信我,好不好?」

「好,我信你。」

一个英俊又威严的帝王,在我面前温柔又深情地讨好……

我酥了,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哄我的,是为了顺利从我手上收走兵权,可也不妨碍我这一刻沉浸在他刻意营造的虚假的美梦里。

他刚要伸手揽我的肩膀,轿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将军,到了!」

是我的副将赵悦。我立即起身下轿,皇上的手僵在半空。

轿外早有小太监趴着做脚凳,可我轻轻一跃落在地上,赵悦扶了我一把。

皇上随后下轿,看向赵悦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明日早朝论功行赏,赵将军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赵悦恭敬拱手回道:「末将不累!末将还有事与将军相商。」

我也躬身行礼,「臣谢皇上亲自相送,恭送皇上!」

谁知他笑着道:「朕进府看看,可有什么欠缺,也好让宫中送来,你是朕的德妃,朕可不许下人怠慢了你。」

「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天色已晚……」我好言劝道。

「天色已晚,德妃还许外男入府谈事,朕就不能进去参观参观?」他说完又打量了赵悦几眼。

我与赵悦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他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皇上,赵将军不是外人……」

「那朕是外人?」

赵悦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皇上转身自行进府。

我和赵悦走在后面,怕赵悦因此惹上麻烦,小声提醒他言行都小心些,皇上回头看了一眼,就站定在那里。

等我走近,发现他脸色很不好看,「皇上,怎么了?」

3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帮我披上,一边打着结一边皱眉说道:「夜里风寒,着凉了怎么办?」我呆呆地回不过神来,他长臂一伸,把我揽进怀里,「进去吧。」

「末将先告辞了。」赵悦闷闷地说完,扭头就走。

「哎……」不是有事吗?

我话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慢走,不送!」

赵悦的身影消失后,皇上才放开我。

「皇上,臣即将进宫,军务上的事我还得跟赵将军详细交待……」

「白天不可以吗?没必要晚上来打扰你。朕看他是别有用心。」

这人是不是入戏太深了?我看他才是别有用心。

「皇上,时间不早了,您回宫吧?」

「朕到了将军府,连杯茶都喝不上吗?」

他又板起了脸,我赶紧改口:「您的光临使寒舍蓬荜生辉,快请,我亲自为您烹茶,可行?」

他这才换上了笑脸。这人哪像个帝王?分明就像个讨糖吃的小孩,但这小孩不好对付。

烛火闪烁,我专注于烹茶,他就定定地看着我。

也不知是炭火太热,还是他目光灼人,我的脸发烫,但我暗自镇定,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皇上,请用些粗茶,比不得宫里的名贵贡品。」

「经你的手烹出的茶,其他的如何比得?甚好,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军中将士不是都好酒的吗?」

「我祖母好茶,小时看过她烹茶,略懂一二,不过我祖父和父亲皆好酒,烈酒才能驱散边关的苦寒寂寥。」

「那你呢?」

「我?靠杀人排遣心中苦闷,一刀一个,甚是畅快。」

我一边优雅地烹着茶,一边风轻云淡地说着残暴的杀敌过程,大概吓到他了吧,他一口喝完杯中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朕回宫了,你早点歇息。」

「恭送皇上!」

悠然地喝完最后一壶茶,我才歇下。

可是茶喝多了,后果就是难以入睡,萧承璟的脸不停地在脑子里晃,搞得我更加辗转难眠。

他有几句话是真的呢?

第二日的早朝,我顶着熊猫眼打着哈欠,又惹得看我不顺眼的一众官员纷纷指责,说我态度轻慢云云。

结果转眼就看到皇上也顶着熊猫眼来上朝了,他们立即联想到昨天皇上亲自送我回府,以为我霍霍了一朝明君,看我更加不顺眼了,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私底下却骂得很难听。

我做什么了我?还没进宫,就被说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

我手下的一众将士,皆被重赏,加官晋爵的不在少数,但对赵悦,皇上仅给了虚虚的几句口头表扬。

难道是我漏报了赵悦的功绩?赵悦倒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但我却不能看着他受委屈。

「皇上,在平西月一事上,赵将军功不可没,不畏艰险攻破城池,九死一生伤痕无数,几次冒死救臣性命,皇上厚此薄彼,岂不让人寒心?」

我给了赵悦一个安心的眼神,漏掉谁都不能漏掉他。但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股莫名的愁绪,好像一夜之间,他变了许多。

皇上声音冷清:「正因为赵将军功绩深厚,所以朕得好好想想怎么赏他。赵将军二十好几还未成亲,据说吴侍郎的女儿貌美如花,与赵将军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朕今日替你们赐婚,赵将军择吉日迎吴小姐过门吧。」

我有些惊讶,赏赐别人的无非是些金银宅院,赏赵悦美人倒显得格外恩重。

我一脸喜色地看向赵悦,他却把头磕得砰砰响,「谢皇上美意,臣不急着成亲。」

赵悦要抗旨?

「快谢恩吧!」生怕皇上治他的罪,我焦急地提醒他。

一向听我话的人,倔强地跪着,挺直脊背,「臣不想娶吴小姐!」

我飞快地上前,代他接旨谢恩:「多谢皇上为赵将军赐婚!英雄配美人,这赏赐甚好,皇上英明!」

赵悦转头看着我,仿佛有泼天的委屈,哽咽地开口:「将军,我……末将已有心上人!」

我只想赶紧把他劝走,省得他出丑丢我的人,这满殿的可都是想看我笑话的人。

「抗旨可是死罪,你先奉旨娶了吴小姐,再将你的心上人纳进门,两全其美不是?你先退下!」

可他跪在那就像是生了根一样,任我怎么拉也拉不动他。

「我要把正妻之位留给她!将军,我……」

「你要抗旨,可过你家中双亲,几个兄妹以后怎么办?」

他咬着牙不说话。皇上见我与他拉拉扯扯半天不耐烦了,「赵将军若执意不娶,那朕便封你为戍边将军,镇守南阳关!」

南阳关远在几千里之外,是流放罪人的地方,我心中一紧,替他求情:「皇上息怒,他只是一时糊涂,臣劝劝他。」

我带着赵悦避开众人视线,沉着脸问:「赵悦!你怎么回事?」

「将军,我做不到娶别的女人,我……」

「那你也得为家中亲人着想!你真想去南阳关那样荒芜偏远的地方,让父母兄弟跟着你受苦?我们为什么回来你忘了吗?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一起享受荣华富贵,永远不离不弃!你若真去了南阳关,我们这辈子就再难见面了!」

赵悦竟然哭了,堂堂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一起享受荣华富贵,永远不离不弃,可是将军你要进宫了!」

「我进宫也定不会弃你们不顾,还能保你们荣华富贵!」

「但末将做不到看着心爱的女子嫁与他人,与他人恩爱缠绵……」

「不就是个女人吗?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抢回来!」

没想到赵悦还是个痴情的,会为了女人伤心,大概是他从军以前就定下的哪家姑娘吧。

「可是她要进宫了,我怎么争得过皇上?」

我脑袋有些乱,难道萧承璟还同时让别的女人进宫?

呵呵!

昨天还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幸好我压根就不信!后宫美人那么多,非要夺人所爱就过分了!

「你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你!」

我心中莫名地有些烦躁,可赵悦却还顽固不化。

「将军!」

「不要再说了,这是军令!」

赵悦最终接了旨,只是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下朝后,官员们都走了,我还在宫中逗留。问过太监,皇上这会儿在用午膳,之后去御书房批阅奏折,我便提前到御书房外等候,答应了帮赵悦抢回心上人,我想早一点解决这事,也让赵悦早点安下心来。

不多时便看到皇上往这边行来,还没走近,就被一个穿着华丽、妆容艳丽的女子拦住了。

「皇上,您政务繁忙,都累瘦了,臣妾花了三个时辰炖了这十全大补汤……」

「珍嫔,朕刚用过膳,你自己喝吧!」

「皇上,这是臣妾的一番心意,您多少喝一点吧……」

皇上被纠缠得没办法,接过汤盅递给了身后的大太监刘得柱,「赏你了。」

「谢皇上。」

珍嫔一脸不高兴,使劲绞着帕子。

刘得柱接过汤盅,左右为难,这往哪补啊?

看到这幅景象,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皇上和珍嫔都朝我看过来。

「臣有事求见皇上。」我拱手行礼。

4

皇上还没开口,珍嫔冲上前来,指着我道:「哦,沈令芷,你是想来御书房勾引皇上对不对?不过皇上有令,御书房后宫妃嫔不准进。」

所以她就在外面截人?

「臣是大将军,要与皇上商议要事!」

「是吗?」她上下打量我,然后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就算你用这个借口进去了也没用,貌不惊人,毫无姿色可言,皇上的眼光可没那么差!」说着她骄傲地挺了挺胸,伸手就挽住了皇上的胳膊,拿胸往他胳膊上蹭。

皇上虽然敏捷地躲开了,但我还是觉得辣眼睛!

「既然皇上要陪珍嫔,那臣换个时候再来。」

刚转身,胳膊被他抓住了,他低声道:「不是有事吗?进去说。」

他边拉着我进御书房,边吩咐刘得柱:「珍嫔擅闯御书房,顶撞朝中重臣,罚十板子,禁足三月!以后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

珍嫔哭喊着认错求饶,可皇上头也没回,进了御书房,还转身关上了门。

我面无表情,不知如何开口,女人再多他也不嫌多啊。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皇上,臣妾是来向您求个恩典的。」

「有事直说,别把我当外人。」他又笑了,还是那样温柔惑人。

但我却没有心情跟他演戏,「皇上还要让别的女子入宫吗?」

「何出此言?」他一脸不解,「朕后宫里的人够多了,除了你,谁都不许再动这样的心思,否则会跟吴侍郎的女儿一样,被朕赐给别人。」

原来吴侍郎想送女儿进宫啊,怪不得呢!可赵悦喜欢的人明显不是吴小姐,要不然他该欢喜才是。

确认没有别的女人进宫,我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说道:「可是我,貌不惊人,毫无姿色,怎么入得了皇上的眼呢?」

「朕心里有你,你就是最好的,那些庸脂俗粉懂什么呢?」

简单几句话,竟让我烦乱心安定下来。

他捉住我的手,认真道:「我的德妃娘娘,朕向你保证,绝对没有别的女子入宫,以后也绝对不会有别的女子入宫!」

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他却狭促地嘲道:「还没进宫呢,就管得这么严,不过这说明你在乎我,我很高兴!阿芷,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小醋精。」

我脸一红,垂眸小声狡辩:「谁醋了……」

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我的心头一慌,捂住了他的唇,「皇上,不可……」

他吻了一下我的手心,酥麻的温热感,电得我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宠溺地看着我笑,半晌才退开,正了神色,「不是说找我有要事?」

我悄悄吐了口气,稳定心神,尽量淡定,「没事了!我是……」想帮赵悦阻止你抢他的心上人。

话到嘴边,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收了声。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赵悦这家伙,我把他当兄弟,他竟然……

「我看你就是专门跑来给朕定规矩的,还说不是小醋精?」

看他有些洋洋自得的样子,我也不想拆穿,「是,我怕皇上喜欢别人不喜欢我,皇上说过的话,我记住了,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若做不到呢?」

「做不到,哼,家法伺候!」

「朕好怕,朕不敢,朕只喜欢阿芷一个人。」

说归说,笑归笑,我犯傻才会去探究其中真假,他一个皇帝,难不成还能为了我拒绝别人?

替他磨了会墨,我识趣地告退,虽然他一副并不设防的样子,但政务机要,我还是不看的好。

他让刘得柱安排轿撵送我,一直目送我出了宫门。

我去找赵悦,有些事得说清楚,省得留下心结,耽误他一辈子。

赵悦喝着酒,一脸潦倒漠然,「将军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赵悦,我陪你喝最后一次吧!」我拿起一壶酒,仰头就灌。

辛辣的烈酒,灼得喉咙发痛,「好酒!来!」

我与赵悦像是比赛似的猛灌,最后他求饶,「将军,我不行了,再喝就醉了。」

「我已经醉了,我要进宫了,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现在就说吧,就算大逆不道,等我酒醒了也不会记得了,不怪罪你。」

赵悦眼圈一红,「将军,早知道是这样,我们不该回来的。将军,你非得进宫吗?」

「嗯。」我头有些晕,舌头有些大,但绝对清醒,「是我主动要进宫的。」

「将军对我,可有过情义?」

「你是我的将士,我信任你;你是我的师友,我依赖你;你是我的兄长,我想保护你。我对你怎么会没有情义?不过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刻在骨子里、流在血液中难以割舍的情义,是最亲的亲人!赵悦,我希望你能幸福。」

「属下明白了。」

看他仿佛真的悟了,我起身准备离开,听到他问:「将军,你是对他动真心了吗?」

「也许吧。但若他对我的亲人不好,我对他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皇上对我自是体贴入微,御轿成了我的专用座驾,不忙的时候皇上还会亲自相送,这样独一份的恩宠,放眼云朝,前所未有。

或许是我太过招摇,或许是有人存心针对,不知什么时候,一首关于我的童谣流传开来。

女将军,夜罗刹,杀人如麻人人怕。

沈家女,骑战马,女德女诫全抛下。

一朝归,难出嫁,心怀不轨卧龙榻。

媚君心,夺天下,江山社稷落谁家?

我心里一惊: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我并不在意名声,可说我心怀不轨,图谋江山,真是居心叵测。即便皇上一直说信我,但我也担心这样的流言会让他起猜忌之心。

我马不停蹄地进宫,准备先给皇上打上一剂预防针。

没想到御书房这么热闹,苏丞相、赵御史、陈尚书都在。

他们一个个幸灾乐祸,还阴阳怪气地跟我打招呼:「大将军也来了?」

皇上那张好看的脸,此刻阴冷得像是结了冰。

定是这几个人借着谣言,告了我的黑状。

我忐忑地请安:「皇上,臣……来请罪!」

皇上眉头皱了皱,「你有何罪?」

「皇上因臣清誉有损,是臣之过。」

「朕的清誉?」

「臣得皇上眷顾,惹得有心人不满,造谣臣媚惑皇上。可皇上是一代明君,睿智英明,外面这样传,岂不是说皇上昏庸?有心之人往臣身上泼脏水无甚紧要,可这般抹黑您,臣有愧,也气愤!」

我说完悄悄打量皇上,脸色不见缓和。

「你气愤的是这个?」

「当然,皇上您在臣心中有如天上皎月,臣不愿任何阴霾污染了您的圣洁!」

皇上嘴角扯了一下,还没开口,苏牧不阴不阳地插话了:「沈将军扯远了,如今人人皆称沈将军有不臣之心,你做何解释?」

「呵呵!苏牧,凡事得讲证据,本将军可没做过什么不臣之事!要是谣言就可以给人定罪,那本将军说你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你现在是不是就得在大牢里去待着了?」

苏牧被噎得翻白眼的时候,赵守和跳出来帮腔:「沈将军既无不臣之心,何不将兵权交出来?」

我瞧见皇上眼底闪过一瞬精光。

草率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5

「赵御史说的什么话,兵权我当然会交给皇上。」

我话头一转,对着皇上道:「皇上是君,我是皇上的臣子,也将是皇上的妃子,一切自当以皇上为主。但皇上可还记得,您说,您的就是臣的,那这兵权,先借臣仗仗势可行?」

皇上嘴角抿着,整个脸都紧绷着,大概是真的想收回兵权吧。

我只得以退为进,一脸委屈道:「我沈家虽世代良将,可如今只剩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无人相护,又处处被人刁难,这才暂时握着兵权以求自保。本就有人小瞧我娘家无人,若皇上信不过我,不如准我拿兵权换个自由身,放我解甲归田……」

陈进金立即笑得一脸畅快,语带讥讽:「如此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拿兵权换自由,远离京城,找个人嫁了……」

「朕不准!」

皇上突然暴喝一声,我心惊肉跳。

不准?他要是真准了,那我可就要真反了。

「谁再敢乱传沈将军的谣言,直接杖毙!」

传我的谣言是在毁他一世英明,但谣言已经满天飞了,那得杖毙多少人啊,也不怕人们说他是个暴君?

「苏相,朕命你三日内查出造谣之人,严惩不贷!赵御史,你替朕留意着百官,若是有人再说沈将军的闲言,直接关进大牢!陈尚书,你当着朕的面都敢侮辱一品大臣,朕看你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既然你觉得远离京城好,那你就给朕滚去南阳当县令吧!」

陈进金惊慌失措,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一下子又给打回去了,他哭丧着脸想要求皇上网开一面,皇上不耐烦地喝了一声:「都滚!」

苏牧和赵守和知道求情无用,架着陈进金离开。

我也赶紧往外退,省得他再在兵权一事上纠缠。

「沈卿留下!」他话音一落,禁军侍卫就堵住了门。

看到禁军,我心里一惊:这不会是要留下我的命吧?

「皇上不是让臣等都滚吗?」

他起身朝我走来,我挤出个从未有过媚笑,娇声道:「皇上,单独留下臣,是想干吗?」

故意上挑的尾音,听得我自己都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果然很上道,面无表情地命宫人都退下。

刘得柱带着宫女、太监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爱卿怎么在发抖?」他朝我走来。

「有点冷!」我堂堂大将军,会说我是害怕?

但这个借口太假了,殿里温暖如春,甚至还有些热。

他以为我有病,「要不要宣御医来瞧瞧?」

说完还伸手探上我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让我有些留念,但我还是退开了。

「多谢皇上体恤,臣回府睡一觉就好了。」

「朕让刘公公安排轿撵送你回去。至于兵权……」

果然是惦记我手上的兵权!

不等他说完,我赶紧打断,「皇上信不过臣?「

他笑得清风朗月,「朕信你,所以想说,兵权你拿着,谁要敢欺负你,你就狠狠地欺负回去,朕给你撑腰!」

看他的样子,不似说假话,我松了一口气,大咧咧地问:「皇上不怕我造反吗?」

「你造反?让谁当皇帝?」

是啊,我无家族兄弟,想造反都没个正当理由!

但他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好气哦。

他竟然还刮我鼻子,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嘲笑,好像在说:你能拿朕如何,咬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昏了头,我扑上去,就咬了他一口。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是狗吗?」

你才是,谁都没你狗!

可是他根本不给我还嘴的机会。

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中,「朕不想任何人……毁你名声,也不准你嫁给别的人,兵权给你,但你……是朕的!」

兵权给我?我松了一口气,任他攻城略池。

如果取悦他,能让他不再惦记我手里的兵权,又有何不可?

我想好好表现,可用力过猛,齿间有了血腥味。

他「嘶」了一声,放开了我,似笑非笑道:「朕知大将军勇猛,但也不必如此……」

被嘲笑了!

我红着脸低着头,「对……对不起,皇上……」

「你可以直接喊朕的名字,喊一声来听听,朕就原谅你。」

「承……承璟。」

他这才满意,吩咐刘得柱送我回府。

一路上刘得柱不停地在我耳边帮他主子说话,什么皇宫女人虽多,但皇上从来不亲近哪一个,只是对我另眼相待云云。

我能信才怪!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手上的兵权?没有哪个皇帝不想把所有权力握在自己手上的!

为了兄弟们都过上好日子,我还得继续与他逢场作戏,讨好他。

可是我真不懂如何取悦男人。

以防下次再被人嘲笑,回府我就没收了丫鬟的话本子,自己关在房里偷偷学习。

没想到啊没想到,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还真是让人无法自拔。

男女之情原来是这样?

一不留神,就到了上朝时间。

我顶着黑眼圈去上朝,本以为又会被苏牧等人嘲讽,没想到他们竟然都老实了。

也不奇怪,皇上让苏牧去查造谣的人,让赵守和监管,若没猜错,背后主谋就是他们,他们动作倒是快,随便找了个人背锅,要是还为难我,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官员们无视我的存在,如此正好,我也能清净清净。

皇上还有一会儿才来,我席地而坐,靠着盘龙柱打瞌睡。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什么时候退朝的我也不知。美美地一觉醒来,入眼的是金色霞光,宛如梦境。

「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入耳,我才发现,我还在金銮殿里,身下躺的是龙椅,身上盖的是龙袍,皇上就坐在我旁边看折子,殿里一个宫人都没有,安静极了。

我惊慌地起身跪下,「臣,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完了,我怎么睡到龙椅上来了?苏牧等人本就说我心怀不轨,这下可证据确凿了。

好在皇上只是笑道:「敢到大殿上来睡大觉的你是头一个,鼾声吵得早朝根本进行不下去,只得早早散了。」

社死,死得透透的!

不知道满朝官员又有多少不满,还在他面前打鼾,我跪俯在地上,恨不得钻进地里去,「请皇上恕罪!」

「昨天不是说了,没人的时候叫我名字?别动不动就恕罪恕罪,我有那么可怕吗?倒是说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想到昨晚看的话本子,我脸一红,「臣……臣挑灯夜读……」

「多读点书是好事,但不要熬夜,伤身子。」他扶我起来,「过几日就要进宫了,这几天就不用辛苦来上早朝了,嗯?」

这是要将我赶出朝堂?

6

但是我自己有错在先,有什么办法能挽回?话本子里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虽然我不是大美人,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扑了上去。

「你别闹……」

话虽这样说,他也没推开我啊。

看他变得危险的眼神,我赶紧放开他,「我不是故意的,皇上恕罪!」

他揶揄笑道:「不是故意的?那故意的又是怎样?」

看来美人计又失败了,我睁着无辜的双眼,使劲想挤出点泪水却没成功,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是我长得不够美,皇上要罚就罚吧。」

「罚你安心待嫁,准备好做朕的女人,嗯?」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络绎不绝地送进了将军府。

平日里我都是素面朝天,一身劲装或朝服,还真不习惯涂脂抹粉,更是嫌姑娘家裙裾麻烦,不过等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呆住了。

这样一打扮,就是站在英俊的皇上身边,也毫不逊色吧?

刘得柱亲自送来了几个大箱子,竟是整套的头面和大红的嫁衣。

「这可是皇上亲自让宫中绣娘花了半个月赶制出来的,赶得上娶正妻的规格了,皇上对娘娘可是费了心思的!」

我给了刘得柱一个沉甸甸的红包。看着大红嫁衣,心底生出丝丝期待来。

进宫前一天,我在府里宴请了跟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们。他们有人加官封爵,在不同的地方任不同的军职。还有一些是和赵悦一样,跟随我许久的人。

看到他们都得偿所愿,意气风发,我真的很开心。

酒酣之际,赵悦再次问我:「将军非得进宫吗?」

「是,为了兄弟们,我必须进宫。」

我向他们保证:「等我入了宫,必让大家更上一层楼,功名官爵,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人人也都像打了胜仗一样,热血澎湃。

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有了啊,不过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这就足够了。

「将军,明天我代表将军的娘家人,送你出嫁。」赵悦目光精亮。

「好!」也许只有亲眼看我进宫,他才能死心吧。

我进宫的日子,是个风轻云淡的艳阳天。

将军府到皇宫的那条路已经戒严,禁军层层把守着。

皇上早早地散了朝,亲自驾着四驱马车来到了将军府。

我在祖宗灵前上了香,正跪在蒲团上,请求父亲不要怪我,保佑我进宫后顺顺利利,就看到一个明黄的身影站在我身旁。

他也上了一炷香,还说:「沈远勋,你个老顽固,耽误我和阿芷这么些年,好在我还是得偿所愿了,我会好好对阿芷的,你就放心吧!」

然后他看向盛装的我,一脸满意,一潭柔情蜜水能溺死人,「回宫吧,朕的德妃。」

皇上牵着我的手,肩并肩朝马车走去,他看我的眼神能拉出丝来。

还真会演!我配合着他,含羞带怯,情意绵绵。

怎么也没想到,在府门口目送我们的赵悦,会突然拔剑,刺向皇上!

好在我反应够快,眼疾手快握住了剑刃,另一手揽过皇上护在身后。

「赵悦!退下!」我的手心在流血。

赵悦松了剑,一脸决绝,「既然将军非要入宫,那不如换我来做这皇帝!」

他打了个暗号,埋伏在将军府附近的士兵涌出来,与禁军打了起来。

「你疯了?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做皇帝哪那么简单?他懂如何治理国家,平衡朝堂吗?

何况禁军如此之多,萧承璟也不容易对付,他哪来的自信?

「不需要将军动手,你让开,让我杀了他,等我功成,封你为后!」

「你快收手!我会向皇上求情,饶你不死!让他们住手,都住手!」

可是没人听我的,我目光森寒地看向赵悦。

我让他代我处理军务,他到底做了什么?

是了,他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士们心中他才是将军,怎么会听命于我一个小丫头?不过是看在赵悦的份上,才对我恭敬有加。

我心中悲痛,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找死?我说了会护着他们的,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让开!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他眼里透着倔强,定定地看着我,好像在赌我不会杀他,可我一剑捅进了他的胸膛,鲜血溅在大红嫁衣上。

赵悦的眼里写满不甘,他不明白,为什么同生共死数载,我却狠得下心,将剑刺向他。但他应该知道,我给他的那一剑,并不致命,只会让他休克,但会元气大伤,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这是我与他在战场上研究出来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脱险方法。

他瞪着血红的眼,嘴里流出鲜血,最后倒在地上。

「赵悦已伏诛!都给我住手,否则杀无赦!」

我这么做,是想留住他们的性命。

刺杀皇上,是诛九族的死罪,但我可用兵权,来求皇上,换他们一线生机。

见大势已去,许多将士仓皇而逃。

我转身看向皇上,他脸色难看至极,「没事了,皇上,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既然刺客已诛,就不要耽搁进宫的时辰了,好吗?」

他看看地上没有声息的赵悦,点了点头,牵着我继续朝马车走。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有大刀向我砍来,是禁军!

我用力将皇上推进轿子,一手夺过那把刀,开始大杀四方。

可我没想到,杀手越来越多。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我!

我看了一眼马车,皇上已被内侍团团护在车里。

解决了面前的杀手,我飞跨上了马车,「驾!」

一路上不停地有杀手冲向我,都被我砍翻,马儿跑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苏牧带着大臣们拦在那里。

我用剑指着他,「苏牧,好大的狗胆!」

苏牧吓得后退一步,硬着脖子狡辩:「明明是你造反,想要刺杀皇上!本相是让禁军去救驾!」

然后他朝着马车一拜,「皇上,臣救驾来迟,请恕罪!如今贼首在此,还请皇上下旨捉拿!」

「贼喊捉贼?皇上亲眼看着我杀了刺客……」

我话没说完,车厢里传出凛冽的声音:「拿下。」

拿下苏牧?不,禁军朝我来了,是要拿下我!

我不敢相信,明明我亲手杀了赵悦,皇上他为何不信我?

我发射了信号弹,可我知道不会有人来救我,因为他们眼里,我杀了赵悦。

何况,他们现在自身难保!

缠斗许久,皇上都没有让禁军退下,我已经没有力气了,禁军却在增多。

我被拿下了,嫁衣已经染成了深红色,苏牧和官员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像看落水狗一样看着狼狈不堪的我。

「反贼头目已拿下,请皇上下旨斩杀!」

「还有一些同党未清,先关进大牢。」

我朝马车看去,那人眉眼冷峻,真是天生的帝王啊。

前脚还满眼柔情,在我爹的牌位前,说会好好对我,现在,竟如此陌生。

7

我被关押起来。

我知道我的下场——谋反行刺,砍头还算是好的。

还好我爹早死了,我孤身一人,连累不到九族。

也不知这是哪里的天牢,只关押了我一个囚犯,像我这样的重刑犯,当然不能给我任何与外界联系的机会。

我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赵悦有没有带着家人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更不知道萧承璟打算什么时候处决我。

天牢昏暗又阴冷,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我的那些兄弟们,他们虽然听命于赵悦,但几年的出生入死,我不想他们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想得更多的,是我与萧承璟相处的点滴,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可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一句是真的呢?

当日我为什么就一定认为赵悦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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