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难回头

沈长暮把车钥匙丢给我:「我受伤了,开不了车。」

我看向他完好无损的两只手,接过钥匙:「收到。」

「我家没有药。」

「……我有。」

就这样,我把沈长暮带到我家。

下车时,我看到一辆熟悉的车被拦在小区外。

我扒拉药箱时收到陌生号码的一条短信,一猜就是徐若松。

——你买房了?

——嗯,两年前买的。

回完消息我抱着药箱出去,沈长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外套被脱下叠放在旁边。

他坐得笔直,像一座雕像。

倒没必要这么拘束。

我拿着跌打药坐到他面前:「擦擦药吧。」

他把脸凑过来:「嗯。」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擦。

我认命地承担起这份工作,不得不承认,沈长暮这张脸越凑近看越好看。

眉目浓黑,清远疏淡。

跟徐若松不同,徐若松的长相更偏向精致,笑起来是花花公子那一挂的。

就是他眼角的青紫有点碍眼,我对着那一处使劲按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对上沈长暮略带疑惑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尴尬地笑笑,换了个地,沈长暮嘴角勾了勾,垂下眸。

擦完药,我收拾好东西,对他说:「谢谢你啊。」

他还真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今天他主动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要去徐若松那收拾东西。

他说担心徐若松不愿意让我走,如果方便的话,他可以陪我去。

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幸好今天他在外面等着。

沈长暮眉目含笑:「我饿了。」

12

我想早点吃完好收拾东西,就点了外卖,加钱让外卖员带几瓶啤酒上来。

我酒量不好,太久没喝,想浅尝几口,哪知道心情郁闷,一喝就没管住嘴。

沈长暮来拦我时,我已经醉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徐若松那个渣男!他真把我当傻子了,对那个女生没点心思会把画室给锁了吗?不就是怕我知道跟他翻脸吗!花心大萝卜!」

「呜呜呜,这两年他跟我求过好几次婚,我都没答应,我想生日那天他要是再求婚,我就答应了的,结果呢,狗改不了吃屎!」

沈长暮拿纸巾要帮我擦眼泪,我一把抓过他的手,埋头在他的手背上蹭。

蹭到一半我意识到这是我的上司,哭得更大声了。

「我是不是要被炒了!不要啊,我还有二十多年的房贷呢,不要炒了我。」

一只大手放在我的脑袋上,揉了揉。

我心如死灰地抬头,他一贯冷漠的脸上浮现几丝笑意,似冰雪初融。

「我不会炒了你。」

他笑起来太好看了。

我一时失了神,喃喃道:「经理你真好。」

他笑意更深:「我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我浑浊的大脑忽地有着片刻的清醒。

我倒抽一口凉气,偏着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愣了愣,郑重地点头:「我确实对你有意思,我想等你从失恋状态中恢复再追求你的。」

「我今年二十八岁,因为我们现在同一家公司,所以薪资暂时保密。我名下有市中心两套房,只在大学谈过一段恋爱,因为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后面没有任何联系,父母恩爱,没有复杂的家庭伦理纠纷……」

我一脸懵逼地看他做详尽的自我介绍,一时以为是在相亲现场,与此同时腹中翻江倒海,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最后我忍不住哕的一声,尽数呕在他身上。

醉倒前,我只看得见沈长暮震惊的表情,欲哭无泪。

完了,我要失业了。

13

我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时,满脑子都是:完了。

客厅已被收拾干净,整洁如新。

我一整天都不敢去看手机,生怕有消息让我明天别去上班。

傍晚有电话过来,我远远看一眼,发现是我妈的。

我跟她几乎没有联系,逢年过节都不发消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真的?」

「好,我明天请假回去。」

挂断电话我还有些懵,她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晕忽忽的,总担心没有几天好活,想见我。

我对她没感情,她在我心里仅是一个名为「妈妈」的符号,也没对我尽过半分做母亲的义务,但在生死面前,这些似乎一下子没那么重要了。

加上我有点畏惧上班,所以第二天我请假去看望她。

一进去,我就感觉到不对劲。

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吴瑞文笑容满面地接过我手里的营养品,将我迎进来。

这种不对劲在看到坐在沙发上面色红润的女人,以及她对面的男人时,达到巅峰。

「小熙。」

徐若松站起来,有点激动,又有点心虚。

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小熙啊,怎么交了这么好的男朋友,也不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女人热情洋溢地将我拉到她身边:「要不是若松找上门,我都不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要我说,你也不年轻了,早点结婚,也让妈早点抱上孙子。」

徐若松腼腆一笑:「我都听小熙的。」

我应该生气的,可此时此刻,我只觉得有一盆凉水从我的头上浇下,浑身冰凉。

他也面目可憎起来。

「你配吗?」

我认真地跟那个女人说:「初中我来找你,说冬天我没厚衣服穿,很冷,书房也很冷,我晚上睡不着。你跟我说什么?你说我矫情,说我已经被判给我爸了,你没义务给我钱,让我也别叫你妈了。」

女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站起来,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是以为你快死了,才过来的,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以后也别联系了,真想找我,就通过法院吧。」

吴瑞文黑着脸吼我:「阮熙,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我看着他,冷笑道:「吴瑞文,你是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你难道忘了你当时对我做了什么?」

我找到那个女人家时,天已经黑了,她怕赶我回去半路上我出事会连累她,所以留我住一晚上。

「你往我饭里吐口水,说我不配吃你家的饭,我半夜睡沙发,你抽走我的被子,我第二天就发了高烧,你们给我喝了一碗感冒冲剂就把我赶走了。」

「你们凭什么觉得你们对我做了这些,还有资格用血缘关系压我?」

吴瑞文涨红脸,说不出话。

我扫一眼表情僵硬的徐若松,带着我带来的东西,大步离开。

里头爆发一阵争吵声,随后徐若松追出来,从后面拉住我的手。

「小熙,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对你这么过分。」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你答应给他们什么好处。」

他的眼里流露出悲伤:「小熙,别这么想我。」

我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

他低下头,垂头丧气地说:「我跟他们说我有一家公司,结婚后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

我嘲讽一笑:「他们可不在意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好的生活,他们是盼着把我卖给你,能给吴瑞文一个好前途。」

我跟徐若松说过我很想念我的爷爷奶奶,这或许给他一种我很重视亲人的错觉,他以为我会听那个女人的话。

「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再认我爸,却没跟你提过我妈,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他身体微微发颤:「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看到他跟你进去,很晚才出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不再心疼了,这是个好征兆,说明我慢慢不喜欢他了。

我一点点抽出我的手:「我喜欢你很久了,从高二你越过全班人朝我走来,我就喜欢你了。可是这份喜欢,就到此为止了,徐若松,你今天真让我恶心。」

他的脸一点点没了血色。

14

那天过后,徐若松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烦人的消息也没再发过来。

我乐得清闲,干脆把年假也修了,好好布置新家。

我绝对不会承认是害怕看到沈长暮。

这天我正拎着一大袋零食打算填满冰箱,在小区门口被人堵住了,还是个老熟人。

不过不是我的老熟人,是徐若松的老熟人——林旭。

他把烟头往地上一丢,一踩,朝我走了过来,笑得吊儿郎当的:「阮熙姐,好久不见啊。」

我袋子往地上一放:「有何贵干?」

「你真为了陈眠要跟老徐一拍两散啊?他这几天喝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天天抱着我喊你的名字,也不让我们打电话给你,你可怜可怜我,收了他吧,我也需要夜生活呢。」

我嗤笑道:「你可怜他,你收了他呗。」

他敛了笑:「阮熙,没必要吧?陈眠跟老徐真没什么,不就画了一幅画,买了一套衣服吗?老徐最听你的话,你要是不喜欢,他保证屁都不敢放。」

我冷冷看着他,他跟徐若松都是一类人,长得好看,家里有钱玩得花,前女友能组成一个连。

「在你们看来,不就是背着女朋友跟其他女生玩一下暧昧吗?又不是真枪实弹,反正女朋友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用一句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也能搪塞过去,这不比整天守着一个没有情趣的闷葫芦有趣多了。」

「你知道为什么棠昭把你甩了吗?就是因为你脏,担心你管不住裤腰带。」

我跟徐若松交往后,也带着舍友跟徐若松的几个发小一起出去玩过,一来二去棠昭跟林旭居然看对眼了。

我一开始不放心,再三警告过林旭,他都说自己是认真的,对棠昭是真爱。

他对棠昭也实在是体贴,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我也就放心了。

没想到我刷朋友圈看到参加国赛认识的一个漂亮女生发的视频,是她的生日聚会。

世界真是小,我在里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林旭给那个女生送了一大束玫瑰花。

我把视频转发给棠昭,棠昭立马把他给甩了,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林旭事后解释那个女生是他认识的一个妹妹,生日了不知道买什么就送了花。

棠昭表示:老娘在你忌日给你一大束白菊花送行,你看行不行?

分手后林旭在宿舍楼下淋雨,图书馆门口眼巴巴守着送伞……什么都玩过,棠昭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林旭沉下脸:「阮熙,你说话是真 TND 难听。」

「谢谢认可。」

我微微一笑。

15

年假的最后一天是我的生日,棠昭去隔壁省参加重要讲座,只能在电话中给我传递祝福。

挂断她的电话,屏幕上又跳出一个电话,我连呼吸都不敢了,像个得了帕金森的病人,颤颤巍巍地接通。

隔着电话,他的声音比日常要来得低:「阮熙,生日快乐。」

我讷讷地说:「谢谢,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听其他同事提起过。」

「哦。」

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尴尬。

我的脚趾刚要动工,他轻声道:「你现在方便吗?」

是要安排我生日加班报复我了吗!

我准备好了:「方便,方便!」

「我顺路经过你的小区。」

我听说他住在市中心最好的学区房地段,是怎么跟这里顺路的?不过他的话停在这里,我却好像懂了他的意思,不确定地问:「你想上来坐坐吗?」

「如果你方便的话。」

在生日这天,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再说虽然在沈长暮面前社死这么多次,但也算是朋友吧?

没想到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请假是为了躲我吗?」

我真想摆烂地说一句: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然而成年人往往需要虚伪,我尴尬一笑:「哈哈,怎么会,工作太累了,我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他点点头:「我还以为是我的话太唐突,吓到你了。」

什么话?

我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一段被呕吐的社死记忆掩盖的记忆。

我脱口而出:「你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

他的表情坦坦荡荡。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们以前几乎只有公事上的交流,也就是近期私底下的交流才多起来,我想不出他为什么喜欢我。

他挑唇:「你一边哭一边加班的样子,很有意思。」

「啊?」

他说他刚来公司那会,因为要熟悉业务,所以加了几天班。

那几天我也在加班,而且状态很奇怪,一边哭一边处理数据,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他担心让我发现部门还有其他人,会尴尬,每次都偷偷从后门走。

他笑道:「我以为是工作量太大或是你效率太低,可下属和供应商,甚至总监对你的评价都很好,没几天我发现你不哭也不加班了,后来才知道你是跟男友复合了。」

我震惊道:「你喜欢我的恋爱脑?」

沈长暮愣住,随之轻笑出声:「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时只是多注意你一些,后来发现我提出的方案,你都能完美执行,开会时我随手画个点,你都能理解我的意思,这种感觉很美妙,你很优秀,像一个宝藏。」

我的脸有些热,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我小声地说:「我哪有那么好。」

他伸手过来揉揉我的头。

我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通电话解救我,我都来不及看是谁就接通了:「喂。」

「小熙,生日快乐,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昨天把胃喝坏了,医生不给我出去……」

沈长暮突然说话:「阮熙,生日蜡烛都点好了,来许愿吧。」

徐若松提高音量,嗓音显得有些尖锐:「他在你家是不是!你们什么关系!」

我没想到沈长暮会说话,但徐若松的话让我觉得刺耳。

我打断他:「徐若松,我会有新的生活,新的恋情,甚至会走进一段婚姻,这跟你都没有关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心里却没有一点波澜。

我平静地结束这次通话,再次丰富黑名单。

沈长暮关灯,站在点燃的生日蜡烛前,在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表情柔和而认真:「今天之后,我可以追你了吗?」

我不置可否:「看你的表现吧。」

一个优秀的女人有人追求很正常吧?

不过,我的追求可不是这个。

我闭眼许了一个愿望:今年升职加薪,提前把房贷给还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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