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淮下巴紧绷，低头看了我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
我猜，我满脸是血的样子一定很恐怖，所以他不敢看。
我环住了他的腰，小声说：「阿淮，那天突然降温，我为了给你送这件衣服，烧了整整一个星期。」
贺北淮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我继续说：「你摔伤了腿，我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你一个月，你胃不好，我每天都从家里给你带米粥，你目光挑剔，我便想着法地打扮成你喜欢的样子，我以为，我这么努力，你多少会喜欢我一点……」
「别说了。」贺北淮声音有些颤抖。
我垂下眼睫，果然，他是有点愧疚的，只是自尊心作祟，他不能喜欢我这个乡下人。
出院后，我加倍对他好，一遍一遍重复曾经经历的种种。
他会暴躁地让我滚，却又会在其他人嘲笑我的时候动手让那人闭嘴。
他越来越无法拒绝我的示好，放在我身上的目光也多了起来，却依然嘴硬。
差不多了，我要在他面前死一次，逼他松口。
割腕，刀片划破手腕，不太疼，就是血流得很渗人，把我全身都染成了红色，像我喜欢的红色连衣裙，但我很久没穿过了，身上太多疤痕，穿上很丑。
在我意识逐渐模糊时，贺北淮来了，他脸上的惊恐慌张让我很满意，我放心地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贺北淮就守在我床前，眼里尽是红血丝，看到我睁眼，他连忙拉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人欺负我。
眼泪掉了我满手，原来，他这种恶人的眼泪也是热的。
我们又和好了，再没有人敢欺负我，甚至，从前霸凌过我的人都被他狠狠惩罚了一顿。
因为这件事，他休学了一年，被他爸爸打得半死，住进了医院。
我去看过他一次，他明明动一下都困难，还非要为我削个苹果，像我以前陪床一样。
他说：「晴晴，都结束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往后，我一定真心待你！」
结束了吗？
不！
还有你，你也是欺负我的一份子！
还有我的爸妈，他们冷眼旁观阿谀奉承，任由我被欺凌施暴，事后还用我的伤口跟这些施暴者换一个合作机会，让我从此不见天日。
我恨他们所有人！
我借着贺北淮的口，让他们投资，起初给了他们点甜头，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血本无归，然后我再死在他们面前，让贺北淮把他们送进监狱！
事情快要成功的时候，我姐姐居然要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着实恍惚了一下。
哦，对，我还有个姐姐，她比我幸运，有我最爱的奶奶陪着她。
而我只能面对爸妈无休止的谩骂教训。
爸妈从来不管我，只会让我乖一点，还想让我给他们钓个金龟婿。
奶奶才不会这样，她只会摸着我的脑袋，给我讲故事，帮我暖手，接我放学，把欺负我的人通通赶走！
宋言言抢了我的一切！
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过得这么苦！
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来了！
小时候，她对我也挺好的，我想把她变成同伴，但是，她居然对着爸妈露出那种讨好可怜的笑容。
恶心，太恶心了！
我绝对不会允许她破坏我的计划，我要把她逼走！
她不是想要父母的爱吗？那我就让她看看这对夫妻的真面目！
所以，我带头霸凌她，果然，爸妈不管她。
我让贺北淮接近她，像当初那样把她拉出黑暗，再狠狠踹她一脚！
出卖色相嘛，贺北淮做起来驾轻就熟，拿出当初对我一半的温柔，就把宋言言哄得晕头转向。
只不过，我有点心急，不想让她跟贺北淮纠缠太久，便主动让她听到我跟贺北淮的对话。
在楼顶，我找了个刁钻的位置，她看不到我，我却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她可真伤心呀！
就跟当初我被爸妈带走时那样。
后来，她居然跟贺北淮合作了，我知道她想报复我，正好，我也想报复贺北淮，就勉强跟她合作吧！
谁知，她居然又来找我，说要跟我好好谈谈！
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谈的？
我羞辱了她一顿，她气急败坏地走了，彻底死心了，把我编排成了一个勾引姐夫的婊子，拿着贺北淮给她的钱走得远远的。
正合我意，我诓骗爸妈借高利贷继续炒股，借了贺北淮的光，他们深信不疑，借了一个天价数字。
在他们越借越多的时候，我也要跟贺北淮结婚了。
那天，他手都在抖，激动得语无伦次，磕磕绊绊地说：「晴晴，你终于是我的了！」
我笑了一下，「说什么呢？」
他一愣，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我当着他的面拿过桌上的水果刀……
我明明很怕疼的，小时候磕破点皮都要跟姐姐哭上好久，但长大我就不怕了。
尖叫声、嘈杂声、推搡声一同响起，最后留在眼里的，是贺北淮绝望的眼，他抱着我，哭喊着让人叫救护车，眼泪大滴大滴砸在我脸上，温热的，被风一吹，起了凉意。
他让我坚持住，求我不要死，还说等我醒了，什么都给我。
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自己想要什么。
我的世界也模糊一片，只有满目的鲜红，混沌里，我好像看到了记忆里的小屋，小屋里有疼我爱我的人。
我终于想到我要什么了。
我要回家……
11
宋言言回了一趟家，父母人去楼空。
听说宋亦晴死后，宋父被追债的人打断了一条腿，他们东躲西藏地过日子，还想去找宋言言。
可惜，当初决裂的时候，他们就删除了宋言言相关的一切联系，他们甚至去想去求助电视台，又怕被催债的找到，只能作罢。
最后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宋母只能去找贺北淮帮忙。
宋亦晴在婚礼上自杀，让贺家成了整个城市的笑话，股票一跌再跌，自身都难保，哪里还会管她？直接把她扔了出去。
她坐在门口大声咒骂，说贺家杀了她的闺女，还不承认，如今还要逼死她这个老太婆，让大家评评理。
保安气不过，打了她一顿，她被打得头破血流，依旧死死抱着保安的腿，用尖厉的声音要着给爸爸治病的钱。
最后贺父实在看不下去了，撒了几张钱在她面前。
她连忙去捡，在地上留下蜿蜒的血迹，染红了那一片不大的地方，触目惊心。
她捡了钱，也不多留，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
那时，宋父正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看到她，眼睛一亮，目光又落在她手里那几张红票子上，顿时就怒了。
「没用的东西，你就要了这么点钱？」
他脾气一向不好，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她咽气了。
宋父以为她在装模作样，又补了几脚，嘴里还叫唤着让宋母扶他去医院。
他喊了半天，没有听到回答，这才发现宋母死了。
他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还想让别人帮忙找宋言言，他要出去躲一段日子。
人没找到，警察先发现了他，在追捕的过程中，失足摔下楼死了。
他们的骨灰，至今还放在殡仪馆。
至于贺北淮，他疯了，婚礼上闹出那么大事，贺家也濒临破产，个个忙得焦头烂额，贺北淮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疗养院。
宋言言去看他的时候，他正攥着一根头绳，目光茫然，神情呆滞，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在光滑如镜面的玻璃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跟宋亦晴四分相像的脸，因为眉骨那道疤，变成了七分像。
正如宋亦晴所说的，她一辈子都别想摆脱她的阴影……
（全文完）
作者：知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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