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今晚的僵尸终

我摇头,「谢陛下隆恩,民女一个奸臣之女,罪臣之妻,陛下不赐罪就好,其余没什么想求的,也没资格求。」

他挑眉,语气看似真诚地说:「若是赐婚也可的,朕看得出先生他很心悦沈姐姐你。」

话没什么差错,只是这一个多月姜冶的气质都变了,像个正儿八经的皇帝了。

我是罪臣之女,他容不下我。但他尚且根基不稳,他离不开李燕生。

我笑笑,「民女前半生高楼起高楼塌,如今苟活于世,哪还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民女只想游历四方,看看风土人情,赏赏大好风光。李大人只是一时兴起,他终究心系天下,与民女不是同道之人。陛下,您也该劝劝他,他这还病着就日日处理公文,这般不讲究,病都好得极慢。」

他笑了,「原来如此,朕还以为先生…是朕多此一举了。沈姐姐,你莫怪。」

谁敢怪啊真的是。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他便走了。

李燕生开始避着我不见。他如今能下地了,就日日窝在书房,要不就在自个儿房间。嘿,同个屋檐下居然还能碰不着他。

我忍无可忍,挑了个时机躲在他房里,等傍晚他进来了,我一把拽住了他。

「李大人您这是想躲我躲到何时啊?」我凑近他,看他昏暗下有些愣神的表情。

他想挣开,奈何还在病中没甚力气,只好任由我拽着他衣袖。我俩在昏暗中沉默了许久,等房间都快彻底黑了,我才听到他哑着嗓子说:「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我松开他,他没逃走,走过去点了盏灯,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他颓然地坐在床沿上,像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我走过去抱住他,他的脸埋在我怀里,双手环住了我的腰。

「吃药了吗?会不会太冷。」

他闷声说吃了。一点也不冷。他说:「你一定要走吗?姜垣走了,陆晚舟走了,如今你也要走了吗?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但是你都说你不怪我了。我以后都乖乖喝药,不和你抬杠,你别走好不好?」

腹部的衣裳好像湿了。我顺着他的头发,叹气说:「我是个死人,李燕生,别人会看出来的。」

他环着我的手紧了紧,声音变调,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死人又怎样,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曾是当今圣上的教书先生,谁敢说你的不是。再大不了我做个摄政王。」

我笑了,「你要做个贤臣啊,可别走我爹的路。」他轻哼一声。

我拉开他,低头捧起他的脸,擦拭上面的泪。「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不是吗?不要去管旁的原因,更主要是我自己想出去看看,好吗?你在城墙上的时候可和我描述过你心中的太平盛世,我很想看到的。你在这里做好你的丞相,我去外面看你心中的天下,如何?」

他垂眸不语,嘴唇抿成一条线,腮帮子紧绷。

我吻了下他的额头,「我以后每半个月给你写信,给你讲我看到的听到的,好不好?你放心,我又不是一般人,出不了意外。」

他又默然许久,随后终于缓慢地点了下头,抬眼看我,眼眶通红,「不要半个月,三天一封。」

「行行行,就怕你看腻了。」

他又抱住我,「不可能腻的。顿了一下又说,你明日就走罢。」

我挑眉,「行啊这么想我走。」

他吸吸鼻子,「我怕我到时候改变主意,把你关起来。」

走的那日已经是初冬了,我一身单薄衣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好装模作样地在外面披了件大氅。李燕生在门口送我,他昨晚已经抱着我一晚上没撒手了,今日还抱着,真不嫌冷得慌。

「好啦,你不会一晚上就改变主意了吧。」

他亮着眼睛,「可以吗?」

「不可以。」

他转眼眼角就要耷拉下去,被我眼疾手快地按住,我捏了捏他的脸,「不准委屈。」

他点点头,我一松开手又被拽住。「记得写信给我,三天一封。」他说。说完就松开了。

我嗯了一声,丢了句我走啦拎着包袱就转身启程,努力忽视背后那道胶着的目光。

我想起昨晚我看着他的睡颜,小声说对不起又是一场空欢喜。

他突然睁开眼,黑暗中那双眸子还是亮晶晶的。他把我搂紧了些,在我耳边说:「才不是空欢喜,我知你心里有我,这欢喜便是真真切切的。」

他又把我的手贴到他的胸膛,我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沈嘉,这颗心曾经被欺瞒过,被抛弃过,是你找回来的。它现在因你而跳动。只要我知道你还在这世间的某一个角落,它就会一直跳动下去。哪怕它会因为你不在我身边而疼痛,它也会一直跳动下去。」

我不知说什么,因着我的心脏已经不会跳了,我没法模仿他对他倾诉衷肠。左思右想,只好说:「你大半夜的居然还不睡,病还没好呢。」

他笑了一声,「睡不着,想多看你一会儿。」

黑灯瞎火的,他视力挺好…

路没个尽头,师父曾经教过我一首歌,我决定用这首歌壮壮士气。

走四方 路迢迢水长长

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刚唱了两句,身边就冒出来一人,莫离。

「姐姐,这歌挺好听的。」他说。

彼时我已经快出城了,皱眉看向他,「你来干嘛?我可养不起你啊。不会是李燕生那家伙让你来保护我的吧?」

「是也不是。王府待着也闷。钱财你不必担心,我自个儿有工资。」

嘿还挺得意。我劝不动他,只好说:「那行,要不要我教你唱。」

他弯弯眼睛,「好。」

走四方 路迢迢水长长

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斜阳 落下去又回来

地不老天不荒 岁月长又长

一路走 一路望

一路黄昏依然

一个人走在荒野上

默默地向远方

不知道走到哪里

有我的梦想

一路摇 一路唱

一路茫茫山岗

许多人走过这地方

止不住回头望

梦想刻在远方

一路走 一路望

一路想

THE END

番外

我叫赵淼淼,今年十一岁了。我父母双亡,曾经在街头做小乞丐,后来八岁的时候遇到了先生。

我当时为了抢一个馒头和别人打了起来,正好他路过。他把我带回府上,问我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我想了想说我想念书,想当官,这样别人就不会欺负我了。他微微一笑,说那以后就住我这里吧,我教你念书。

先生是大庆的丞相,人人都称颂他是贤臣。他捡到我的时候已经四十了,却没有娶妻,府里空荡荡的,仆从也不多。先生长得很好看,虽然不太爱笑。他有时候会整日待在书房里不出来,我偷偷去看过,他书房里挂着好多画像,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姐姐。他就一动不动地看着画像,神情很哀伤。

先生每年都要出一趟远门,一去两三个月,不知道做什么去,往年也不会带我,这次夏天,他问我想不想去一趟江南,我自然是愿意的。

到了江南,他带我去了一个茶馆,径直就坐在了一个大姐姐的边上。

我想起来了,这个大姐姐长得和先生书房里画像上的人特别像!

姐姐说她叫沈嘉,我说沈嘉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她揉着我的脸说淼淼可真可爱啊。她的手特别凉,在夏天特别舒服。

姐姐点了两盘糕点,说这糕点她以前可爱吃了,很好吃的让我尝尝。

我拿了一块说姐姐你先吃。她揉揉我的头说她不吃,我吃就行。

我看了眼先生,他竟然在笑,冲我点了点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我边吃边竖着小耳朵听八卦。

姐姐说:「老来得女啊李大人。」

先生说:「你不都知道吗?还是你信里说想见她我才带过来,如今又拿这浑话调侃我。」

姐姐吐了吐舌头,特别可爱,我好喜欢她!!

姐姐说:「莫离那家伙啊,现在都有两娃了,还叫我姐姐,臊得慌。」

先生一下子笑了,弹了下姐姐的额头,「还不是你当初一定要拜把子。」

姐姐哎哟一声,转而看向我,「淼淼你先生打我,他可凶啦。」

我刚想认同凶这点,就感受到了一道杀人的目光,转而低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吃东西。

「你这每年旷工几个月真没事啊?」

先生哼了一声,「那小子当年这么好本事威胁你我,如今少了我几个月又能如何?倒是你,到一个地方不是摆摊算命就是天桥说书,真有你的。」

姐姐笑嘻嘻地说:「那是自然,我除了这美丽的皮囊,就剩一张厉害的嘴了。」

先生与姐姐又聊了好久,姐姐去过好多地方,知道好多有意思的事,听得我津津有味。我更喜欢她啦!

末了姐姐问:「你这回住哪儿?」

先生喝了口茶,神色淡淡,「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姐姐无语地说:「行吧到时候钱你来付啊。」

我看到先生笑得像个狡猾的老狐狸。

唔,我有些吃撑了。

到了客栈,师父让我先在房间里休息,他有些要事。

还能什么要事,肯定是去找沈嘉姐姐了,先生这老狐狸。

我打算出门消消食,顺便听听墙角。

我偷偷摸摸地摸到隔壁沈嘉姐姐的房门外,悄悄戳了个洞往里看,就看到先生抱着沈嘉姐姐,还说什么天气太热了抱着凉快。

噫,不知羞。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还是溜回了房间。

晚上先生还是回来了,一脸不悦,估计是被沈嘉姐姐赶出来了。我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疼。不过半夜先生又偷偷出去了。啧,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小孩子。

先生日日都围着沈嘉姐姐转,我从没见过情绪这么丰富的先生。先生笑起来是很好看的。

这样逗留了二十日,先生说我们要回去了。

临走沈嘉姐姐抱了我一下,啊,真的很凉快!难怪先生这么喜欢。她说淼淼是想做官嘛。我点点头。她说那要成为像你先生一样的哦,当个好官。我说嗯,还想抱一下她,结果被先生拦住。

小气鬼。

回去的路上,先生又回到了以前不苟言笑的样子,他看起来很难过。

我说:「先生,为什么沈嘉姐姐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呢?」

他说:「还记得我和你讲的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记得,您讲到王子吻醒了公主就没讲了。」

「白雪公主醒了以后,好多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因为白雪公主与大多数人不一样。后来白雪公主拒绝了王子的求婚,说去你娘的,我要周游世界去。」

我觉得先生讲的没头没尾的,奇怪得很。

可能这就是大人吧,搞不懂。

后记

李燕生,京城人士,生于庆元五年。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庆元二十三年,入仕。庆元二十九年,为大皇子老师。庆元三十三年,饥荒,为丞相。同年庆元帝驾崩,宫变,李燕生拥大皇子姜冶上位,称庆历帝。同年李燕生提出改革,允女子入学与为官,提议僵持半年,最终实行。庆历二年,异邦再次来朝,其王子亲自前来,称心悦公主,同时带来诸多新奇之武器,在李燕生的推动下,两国开始文化交流。

李燕生在位期间,为官清廉,一心为民,推行利国利民措施不下二十条,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无一不称颂其为贤臣。庆历三十年,旧疾复发,谢世。享年五十八。

李燕生终生未娶,有一学生,名为赵淼淼,后成大庆第一位女丞相。民间有一传闻,称李燕生逝世时,身边有一女子,似是暴晒而亡,容貌与其书房中画像一致。二人十指交缠,难以分离,后同棺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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