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兔子

但晓晴为了省钱,总是只搭乘一半的路程,这样只用花费一元的车费。剩下的路程,晓晴就会走路回家。

只是那晚,程奶奶等了好久,都没见晓晴回家。

程奶奶没有手机,联系不上马洪义,只好自己出去寻找。

她走了好久,才在进镇口的小树林旁,看到了晓晴散落一地的衣服。

几个男孩正鬼鬼祟祟,准备将晓晴继续往林子深处拉拽时,程奶奶喝住了他们。

他们扔下晓晴,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程奶奶颤颤巍巍地走过去,确认了地上的人是晓晴。

更准确地说,是晓晴的尸体。

刺骨的冬夜里,晓晴的身体早已僵硬冰冷,发丝都开始挂上冰霜。

程奶奶心疼地抚摸着晓晴的脸庞,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晓晴怎么都醒不过来了。

她用残破的衣服裹上晓晴的身体,拖着她几步一停,直到快天亮才走回了家中。

程奶奶安置好晓晴,就敲开对面邻居的大门,请他们帮忙联系马洪义,将晓晴的事告诉了儿子。

马洪义不敢相信程奶奶的话,可回到家看到毫无生气的晓晴,他差点晕厥过去。

案子很快就被侦破,有个男孩将学生卡遗落在现场,是和晓晴同校的学生。

警察找到他后,他也很快就把另外两个男孩招供出来了。

但难题也随之而来,三个男孩都只有十三岁,而法医的鉴定结果,也说女孩的死因是低温症。

几个男孩的家长给出了一个不小的数字,只希望马洪义能同意私下和解。

但倔强的马洪义只想给晓晴讨个公道,他坚持想让凶手付出代价。

但几年下来,几个凶手一年年长大,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那为什么他会因为敲诈勒索进了监狱呢?」我好奇地打断了安妮的讲述。

「奇怪的是,据说几年前他突然主动找到那几个家长,想要赔偿金。但他们谈得不是很顺利,最后因为敲诈勒索被抓起来了。」

「这不是欺负人吗?明明是他们自己想要私了,怎么又成了马洪义敲诈勒索了?」我愤愤不平,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会因为程奶奶的死这么偏激。

「可是为什么他又接受和解了,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我问李安妮。

她摇了摇头,说具体的自己也不清楚,这些事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

院长和黄霞似乎已经有了决定,黄霞一个电话叫进来一个人,跟他交代几句就让他出去了。

院长拨通了马洪义的电话,告诉他已经安排人出去取钱。

但电话那头的马洪义似乎很不满意,让院长告诉他的人不要在门口停留。

我好奇地朝窗外看去,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见到有人出来就小跑着凑了上去,焦急地问着什么。

「我妈!」我惊呼一声,回头看向了屋子里的人。

李安妮应声站了起来,也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我再也抑制不住这些天的恐惧,捂住嘴哭了起来。

「你冷静一下,是晓禾的家属到了。如果你不想我们让她进来,我可以立刻通知保安让她离开。」

「那就让晓禾马上下来,只能她一个人。」他再次挂断了电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放我出去。

院长几人紧跟着我,他们试图跟着我一起离开。

只是刚走出楼门口,警笛声从远处传来,黄霞一下子慌张起来。

「谁报的警,是不是你?」她用力抓住我的肩膀质问。

「我手机早让你拿走了,这里又不止我一个人。」

她又将矛头指向了李安妮,可得到的还是否定的回答。

院长的手机响起,马洪义质问他为什么找来了警察,院长却称自己根本不知道警察会来。

这次院长主动挂断了电话,他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让我快点往外走。

就在和妈妈一门之隔时,因为我的出现,妈妈显得异常激动:「晓禾,你没事吧?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原来是妈妈报了警。她说虽然安妮没有多说,可她从安妮的语气里察觉到我似乎陷入了险境,放心不下就报了警。

「谁都不准离开!」马洪义突然出现,拦在了所有人的前方。

他双手展开自己的外套,露出了绑在身上的东西。

「只要有人敢多走一步,我就摁下去!」

所有人都后退了几步,只有妈妈挺身护在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

在马洪义的步步紧逼下,我们又回到了那间办公室。楼道大门和办公室门都被马洪义用锁锁住,钥匙也放进了靠近炸药开关的内兜。

楼道里人来人往,没人意识到他们正面临着什么样的险境。

当警察踏入大门的一刻,马洪义站在窗户边,露出了自己身上的炸药。

「想要所有人死在这,你们就尽管进来。不想的话,就立刻退出去!」

警察显然并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严重的案件,他们急忙安抚马洪义的情绪,谨慎地回到警车旁,看样子是去呼叫增援。

马洪义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提醒院长只剩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刚才说的放我出去的话还算不算数。

可他仿佛换了一个人,看我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和善。

「那是在她出现之前的事了。」说完他转身看向了我的妈妈。

「看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8

我没想到,妈妈和马洪义竟然认识。

起初妈妈也很茫然,她并没有想起什么时候曾和面前的男人产生过纠葛。

但在马洪义的提示下,妈妈的脸色变得煞白。

我急切地询问妈妈到底想起了什么,她已经是热泪盈眶。

妈妈问我还记不记得,几年前遇到的那场车祸。

我盯着马洪义的面庞,难道当年那个人,是他?

回忆涌入心头,我想起那个暑假里的日子。

学校因为需要整修所以提前放假,我没能打通妈妈的电话,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家。

只是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了车的我行走异常困难。

出站时公交车正好刚走,我不想在炎热的天气里再等三十分钟,于是我决定直接去马路对面打个出租回家。

刚走到路中间,我挂在拉杆箱上的背包就掉了下去。

就在我弯腰捡包的时候,意外到来了。

远处连续的喇叭声吓得我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被一股力量冲击到了路的右侧。

我的头直直地撞上了坚硬的马路牙子,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入目便是眼已经哭得红肿的妈妈,见我醒来她又哭又笑,眼泪沿着憔悴的面容滑下。

缴费回来的爸爸,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手里紧紧抓着一沓单据,看见我和妈妈哭成一团,走过来笨拙地安慰了几句。

事故的原因是一辆小货车刹车失灵,恰巧我在路中央停下,两边都是行人,司机已经没有缓冲的时间。

但幸运的是,有人从背后出现推了我一把,让我从鬼门关逃了出来。

只是直到我出院,父母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不管我怎么问,他们都说是我太多疑。

我想去感谢一下救过我命的人,但父母却总是推三阻四,说早已经感谢过救命恩人,我不用再记挂这件事了。

我问过几次,可在他们的坚持下我也只好作罢。

「难道,他就是当年救了我的人?」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纵然我期盼着有一天能亲自和他道谢,但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氛围下见面。

「这些年我真的老了很多吧,你们才会认不出我来。」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当年是你说过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现在你不会是想反悔吧。」妈妈的声音颤抖起来。

追究责任?我一头雾水,难道马洪义因为救我受了伤?

我仔细看着他,除了有些瘦,脸上的皱纹数量比他的年龄还要大以外,看不出来曾经受过很重的伤。

「不要跟我说当年!」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就因为我像只哑巴兔子,一次次忍让,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越说越激动,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的右手,生怕他一冲动就会摁下那个红色的按钮。

「我的孩子们何辜,我的母亲又何辜!你们谁也来做个好人,让他们都活过来......」马洪义已经满头大汗,他的脸涨得通红。

孩子……们?我猜到了什么,看向了妈妈,问她是不是向我隐瞒了什么。

「那年,又一次败诉,我带着儿子正要回家。」马洪义低下头,隐隐地出现了哭腔,「路上看到你就快要被车撞上,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推开了你。可我忘了儿子还在身边。」

他痛苦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儿子以为我要扔下他,哭着跟着跑了起来。我救了你,却丢了儿子的命......」

可就算这样,他都没有想要我妈妈赔偿。

只是肇事司机还没找到,他儿子的生命危在旦夕,急需做手术的费用。

马洪义想到了庭上对方律师的话,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他同意了和解方案,要求对方立即支付赔偿金。

签下和解协议时,对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因为着急拿钱给儿子交费,他并没在意。

可他还没到医院,就被一辆警车拦下。

因为敲诈勒索,害死女儿的凶手的家长们将他起诉。连那份和解协议里都是满满的猫腻。

他苦苦哀求,说自己愿意认罪,只要让自己先把儿子救活。

警察并没有那么仁慈,那笔钱作为不正当得益,他一分钱都不能挪用。

但警察还是允许他在被抓之前,去医院看孩子一眼。虽然有医院的垫付资金,可因为没有及时手术,他的儿子还是离他而去了。

儿子火化那天,警方特别允许他去送了一程。心灰意冷的他已经哭得麻木,触摸着孩子冰冷的脸庞,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死死抱住了孩子的尸体。

旁边的人想将他拉开,几番拉扯下孩子身上的白布被拉开,他无意中看到孩子的身上有道整齐的伤口,并不是车祸造成的。

他向医院寻求答案,起初医院试图隐瞒,但孩子身上的伤口太过明显,他们只好承认是用了马洪义儿子的器官,移植给了另外一个孩子。

「如果他们事先问过我,我肯定不会拒绝救下另外一个孩子的生命。但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在意我的想法,哪怕是我亲生孩子的身体!」

他看向了院长,院长不知道为什么也惊慌起来,他一直躲避着马洪义的目光。

此时喇叭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是警察们在呼叫马洪义。

我们朝外看去,是刚才出去取钱的人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个重重的黑袋子,正和警察一起朝我们的窗户张望着。

「叫他上来!」马洪义朝外面大喊着。

得到了他的「允许」,那个人拎着袋子小跑着就上来了。

马洪义打开办公室的门放他进来。看到马洪义身上的炸弹,来人大惊失色,手里的袋子也掉在了地上。

可他没有机会出去了,马洪义又将门锁上,拉起地上的袋子拖到屋子中央。

「有没有打火机?」马洪义叫了叫被吓呆的男人。

门口的小弟反应了半天,才颤颤巍巍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了马洪义。

看着马洪义打开了袋子,一沓沓崭新的钞票露了出来,我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下一秒,他摁下打火机,点燃了包里的钱。

「你疯了?」院长大叫起来,他试图扑上来救下那袋钱,可马洪义却拦在了他面前。

「我不需要你的臭钱。我就要让你看着,希望在眼前一点点消失的样子。」

「我听说你当年给了主治医师五十万,让他给你儿子找一个合适的肝源。怎么样,这些年我儿子的肝,用得还好吗?」

9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院长和他亲自见面。

原来移植他儿子的器官,是为了救院长的孩子。

「李安妮找到我,说起你们养老院的名字时,我就知道这是老天看我可怜,终于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原来这一切,真的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可你怎么能,用程奶奶的命来......」我一时语塞,既替程奶奶觉得生气,又不知道该不该责备马洪义。

「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我没料到她能撑到我出狱。」他指了指院长和黄霞,甚至还有缩在一旁的李安妮,「你,你,还有你。你们都该死。」

他将目光最后停留在我身上,沉默了几秒又转过头去:「至于你们,要怪就怪自己,跑过来陪葬。」

「所以你让我来,真的只是一个诱饵,你趁机在外面布置炸药。」我咬着牙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

「没错。我本来是要放你走的,是你自己蠢没能脱身。」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有没有想过这养老院里其他的人,就算要报复,为什么还要拉上这么多无辜的人陪葬。

明明是个善良的人,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听到我的话,他却又笑了起来。

「善良?这种词不是给我们这种人的。」他声音变得低沉,盯着外面正在高度戒备的警察,又缓缓开口,「一辈子都过得舒心的人,想要善良很容易。像我们这样的,做了好事别人也只会觉得我们老实。兔子只有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会发出几声惨叫,可还是会被别人嘲笑。」

可几分钟后,他还是决定,将养老院的老人和其他护工都疏散出去。

为了不被警察先射杀,他将我当成人质,挡在身前完成了疏散工作。

黄霞和李安妮不断地求饶,空空的大楼里满是她们哭泣的回声。院长瘫坐在地上,盯着那包钱的灰烬发呆。

「还有两分钟,外面的炸药就会全部爆炸。还是我现在就摁下这个按钮,替你们解决痛苦?」

他一脸坦然,看起来已经准备好和屋子里的人同归于尽。

墙上时钟的秒针声此刻格外刺耳,我的喉咙越来越紧,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黄霞扑到马洪义的脚下,胡乱地喊着无用的废话。

院长则准备跳窗,但马洪义紧紧抱住他,右手大拇指和按钮的距离近到已经看不出缝隙。

生死迫在眉睫,窗户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偷偷瞟了一眼,是正在向上攀爬的特警。

距离两分钟不过几秒的时间,我闭紧双眼死死和妈妈拥抱在一起,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可分针转动的那一刻,马洪义大笑了起来:

「一帮蠢货,外面根本没有炸药,我骗你们的!」他一脸得逞后的蔑视。

「对不起晓禾,那天把你拖进着火房间的,是我。我早就潜进了他们四楼的房间,那样做是想把你救出去。因为你知道他们虐待老人的事,我想你能为他们作证。我知道你一定会救他们的。」

听到这番话,我愣了一下。

「我会的。」我坚定地看着他。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时,他突然主动抱紧院长,从窗户翻了出去。

「我终于也能做一次坏人了。」这是马洪义的最后一句话。

一声巨响后,外面响起阵阵尖叫。

他身上的炸药,却是真的。

他还是只报复了院长一个人。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那么多人的命。

因为发生了恶性事件,养老院受到了空前的关注。

虐待老人和逼迫老人直播的事进入大家视线中,他们头上的伞再也遮不住如此强烈的曝光,所有参与人员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我嘛,看来是要重新找份工作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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