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划开了他的手臂,青黑色染进了伤口,好似活过来一般,血肉模糊的一团团蠕动起来,好像……是一堆细小的卵,迅速破壳而出青色的蠕虫,争先恐后朝着皮肉深处钻去。
我别过头去,胃中翻滚不止,干呕不止。
三七忙过来服侍我喝水:「这是下策,需要将他牢牢控制住。你身子不好,别看了。」
「我这是怎么了?近来总是困顿,恶心得厉害。」
「哈哈哈……」齐肃赤红着脸在地上翻滚挣扎,四肢狰狞,「莫不是怀了谁的孽种,狗杂种!」
「住口!」三七陡然暴怒起来,一脚将他踢出去老远。
我怔怔地盯着狂笑的齐肃:「叫太医来……快啊,我要诊脉,去叫太医!」
三七不为所动,牢牢抓着我的手臂。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呀?我有孕了?我有孩子了?咱们有孩子了?」
他任凭我推搡,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对,咱们有孩子了,你身体不好,所以不要激动,你坐下,我们先吃药。」
我喜极而泣,高兴得六神无主,主动去扒拉他的口袋:「对对对,我要把这寒症治好,万一,万一给孩子留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他……他多大了?三七你瞧我这当娘的,竟然什么都不曾察觉。」
他仔细温柔地喂我喝了药:「已有月余了,殿下月信不稳,又常病着,自然不知。」
「好啊……再有九个月,咱们就能和他见上面了……不对,这个孩子如何能在后宫里存活……没有人,没有人会允许他的存在。」
剧烈的狂喜之后,我渐渐平静下来,目光停留在寝宫里唯一的不速之客身上。
我终于开始思考孩子,三七,我们的未来。
时间过去良久,也许天都黑了,三七出门拒绝了两次膳房摆膳的请求,点上了蜡烛。
「三七,你过来。」我慢慢踱步到齐肃面前。
他正蛊毒发作,万虫噬心之痛竟能忍住不发出痛呼,也算是铮铮铁骨。
我对三七道:「你知道,皇帝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最擅长拐弯抹角,借刀杀人。你说齐肃求娶我,他为何那般武断认同?」
我环绕着齐肃踱步:「你刚刚说,齐肃身边有人知他得了军功,风头正盛,给他出主意来求娶我,想要成为皇亲国戚。你说……如此种种,皇帝会不知道吗?」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呢?」我凝视着三七的眼睛,我想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齐肃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刑部查了数月,皆没有头绪,只好作罢。
皇帝很难过,重金抚恤了他的家眷,转头就瓦解了他的军队,分而统之。
又是一年的春天,我站在春寒料峭的船头,回头看向愈发模糊的皇城围墙,像是横卧在大地上高大而苍老的巨人。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看到煦城的城墙,也会是此生最后一次。
三七从船舱里取了一件大氅为我系上:「仔细着凉,养病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我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难以想象里面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他会出生,会长大,会有他自己的人生和爱恨。
我靠着三七的肩膀,叹道:「利用也好,放过也好,我们为他做了这么多,想必他也会为我们留下一条退路的。」
他抚摸着我的小腹,轻吻我的额头:「会的,我们会有属于我们的未来。」
同年,禾华长公主暴病而亡,礼同国丧。
-完-
□沙舟 Ch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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