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很虐心的文,虐到眼泪停不下来的那种?

我绕开他,打开门,淡淡道:「本宫倦了,陛下请回。」

屋门啪一声被合上,萧景承一手扣上门阀,一手拽着我往内室走。

他的力道那样大,我疯了一样踢在他身上,猛地挣开他,扬起巴掌还被碰到,又被他擒住,只觉得手腕都要被他箍断了。他看着我挣扎,眸中有浓重欲念闪过。

「当初爬龙床求庇护是你,现在立牌坊也是你,祝永宁,你把朕当成什么了?」

萧景承把我两只手拧在一起,衣襟被扯开,头发散落,那支步摇簪不稳,摇晃几下,从松松垮垮的发髻上直直掉下来。

漂亮的金黄色,像凤鸟陨落。

一道暗黑色迅疾的风掠过,步摇于落地之前被截住。

许久不见的火焰重新燃烧在眼前,宋骁静静握着步摇站在那里。他带着银色面具,神情样貌,全然看不出来,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双眼。

我见宋骁对照顾我的哑奴出过剑,那时他剑气纵横,杀气四逸。而此时他垂着手,悄无声息站在那里,我却觉得害怕。这种平静之下是汹涌的、磅礴的、能撕碎一切的杀意。

原来他做暗卫是这个样子。

萧景承察觉身后有劲风,到底没有慌乱,他拢好衣服慢慢往回转,见到来人,似有惊异。

「龙七?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骁淡淡的,一字一顿:「她不愿意。」

「什么?」

萧景承似有一瞬间迷茫,他看看宋骁,又回头看看我,忽而恍然大悟,掐住我下颌哈哈大笑:「祝永宁,朕还真是小看你了。朕不过派个龙卫照看你几天,他就对你死心塌地,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骁出现在这里,我既难堪又感动。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恐惧。

他怎么能……他不要命了?

宋骁好似全然不知我心中所想,他冷冷静静地对当今圣上说:「放手。」

萧景承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挑衅地在我脖颈处印下一吻:「敢动朕的人,你是第一个。」

屋里不知何时又多出几道人影,隐藏在暗处的龙卫都出来了,他们与宋骁戴一样的面具,一样的火焰护腕。

我瞧见宋骁拔出了剑。

小暗卫的武艺原来这样好,他一个打赢好几个,屋里穿着黑衣服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我伏在他背上时,摸到他肩膀一片潮湿。

我们又一次奔走在屋脊上,时空倒转,这一次换他的血沾湿我衣裙。

我搂紧他,感受着月儿如钩,星野辽阔。

「宋骁,你这个大傻子,这一回,我们两要死在一处啦。」

他抿紧嘴把我往上颠了颠,「我送公主出宫。」

出宫……出得去吗?

我这样不习武的人,都能看到,远处,有弓箭手埋伏。

「宋骁,虽然我身子脏了,可是我的感情很干净的,你要是不嫌弃……」

——「公主金枝玉叶。」

——「脏的是他们。」

我怔住,灼热滚烫的液体慢慢从眼眶流出来,热辣辣一片,我用力地,抱住了他。

宋骁,要是有来生就好了。

我们……我们……不要生在帝王家。

回廊尽头,弓箭手严阵以待。

宋骁将我放下来,又撕下一片内衬,俯身蒙在我眼上。

不远处箭镞泛着冰冷冷的青光,我直觉宋骁一去就是诀别,拽住他袖子道:「你……凑过来些。」

他的睫毛又密又浓,滚在手心,像两把小毛刷,这一回,我真真切切摸到了。

宋骁,宋骁,你要是出了事情,我殉你。

我们到地府下面,做一对快活夫妻。

弓箭手迟迟没有放箭,两厢僵持下,那边渐渐起了嘈杂,一个石青色身影被禁军簇拥着走上前来。

是萧景承。

他眉间结着化不开的寒霜,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森,相比之下,从前他对我的那些态度几可算做和颜悦色。

「祝永宁,过来。」

过来?过哪去?到他身边去吗?

不,不要。

我要和我的小暗卫在一起。

萧景承抬起了手,自他口中漠然吐出「放箭」两个字,霎时箭雨铺天盖地,围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宋骁背着我站起来,他低低道:「公主,别看。」

我不看……我不看……

耳边尽是兵器交接声、血肉碰撞声、人声,我掌心一片黏糯,宋骁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重重颤抖起来。

他中箭了。

我立时掀开了蒙眼的黑布,又一道利箭破空而来,我当即反手抱住宋骁。

「祝永宁——!」好像是萧景承的声音。

天地间的一切动作都放缓下来了,记忆走马观花从眼前回溯,原来中箭是这种感觉,我轻飘飘抚上宋骁的脸,断断续续问:「你……疼不疼?我们一起……」

14

我不知道再醒来是几日后,只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座京郊别院。

我发了疯似地问所有人宋骁在哪里,可他们都不会说话。

一个侍女端着汤药走进来,「锦卿娘子,喝药了。」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喃喃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原来永宁公主死了。

太后寿宴当晚,有刺客入宫,永宁公主以身护驾。

我死了?

可我明明活的得好好的,为什么变成了锦卿娘子。

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身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紧紧地抓住这个小侍女问:「那宋骁呢……我是说……龙七?」

她被我抓得生疼,脸上有痛色,神情怯怯的,「龙卫听说是死了好几个,侍卫也死了一些,奴婢、奴婢也只是听说……」

什么叫「死了好几个」?

那到底……我的小暗卫……他是死是活?

吃喝皆用木碗,钗环尽去,一切可以伤人的东西都被收了,我被萧景承软禁在这方天地,只有这个叫小莲的侍女陪着我。

伤口被包扎妥当,背上缠着厚厚一层白纱布,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疼。我坚持着要下地,小莲拗不过我,只好掺着我走路,大门口守了带刀侍卫。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不让我出去,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他们都不为所动。最后我以死相逼,一个侍卫终于朝我看了过来,我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结果他朝我劈了一记致人晕厥的手刀。

往后几日,我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从来觉浅的人,却能一觉入梦十数个时辰,我疑心是小莲送来的汤药有问题,就偷偷把药汁倒进花盆。

果然,这夜小莲在外间沉沉入睡,我却没有半分睡意。我轻手轻脚绕开她,来到院子里。

哑奴已经换了一批,做饭的嬷嬷也不在了,龙七生死难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物是人非,只有院里那棵大树还在。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我爬树,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后背的伤口重新撕裂,我分明感到有血珠滚落,却丝毫不觉疼痛,仍然不知疲倦地往上爬。

宋骁,宋骁……

你的公主又在爬树了,这一回,你会接住她吗?

或许上天终于听见我的祈祷,坠落瞬间余光瞥见一缕火焰,我以为是幻觉,可紧紧抱着我的手臂触感又如此真实。

我惊喜地回勾住来人脖颈,「你来了?」

可是很快察觉出不对,这个人比宋骁更强壮结实。

「你是谁?」

「属下龙三。」

龙三……龙三……

「那、那大人一定认识龙七吧,他在何处,他还活着吗?」

银面具下,那人点了点头。

还活着,还活着,我的小暗卫还活着!

喜悦的泪水迫不及待涌出来,这些天强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我双腿一软,正打算坐下好好休息,就听得银面具道:「属下冒死前来,公主慈悲,还是让陛下下旨赐死龙七吧。」

赐……死……

赐死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还是让陛下下旨赐死吧。」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怎么这句话连到一起,我就听不懂了。

脑海空空荡荡,我抬起头,对上他哀戚不忍的眼。

嘴唇张开又合上,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我忽然止不住地趴在地上呕吐。

他们对他用刑了是吗?

什么样生不如死的极刑,能让百里挑一的龙卫情愿去死。

「好……好……」,我回复银面具,「本宫知道了。」

我不记得那一天到底是怎么走回去的,我只知道我麻木地摇醒了小莲。

「娘子?」她睡意朦胧,又很快清醒,「娘子怎么在这里?啊,您的伤——」

我止住她的惊呼。

「告诉皇上,我要见他。」

萧景承叫我好等,第二天傍晚他才姗姗来迟,他到的时候,酒菜都已经凉了,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他不会吃。

我换上往日他最爱的织金挑线纱裙,跪在门口等他。

一只手挑起我的下颌,「祝永宁,听说你有事找朕?」

「求求你……赐死他……」

「赐死谁?」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残破如风箱。

「赐死龙七……赐死……宋骁……」

萧景承心满意足放开手,我看见他的衣摆打了个转,到椅子上坐下。

「你用什么同朕做交易?」

「全部,我的全部。」

上方传来茶盖碰撞声,我猜他在喝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朕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赐温泉汤浴,七日后进宫,封嫔位。」

此刻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有了「锦卿娘子」这个身份,原来他早就在为我入宫铺路。我俯首在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砖石上,「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绣着金线的玄靴停在我身前,他的声音带着上位者威压。

「你哭什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死死咬着牙,尽量把句子说完整,「臣妾……喜不自胜。」

他快踏出门槛时,我问他:「为什么?」

「朕说过,你是朕的人。」

当天夜里我乖乖吃了药,却依然被一阵心悸惊醒,好像心房里一根骨头断了,我晓得那个地方原是没有骨头的,却仍然止不住地疼。

一颗心生生被剖成两半,小莲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病症惊到,提着裙子就出去叫侍卫。恍惚里我好像看见了宋骁,他眼里满是疼惜,冲我摇摇头,口型好像是「别哭」。我伸手碰他,却只穿过一道虚影。

世上再无他!

世上再无他!

我的小暗卫,这一回真的飞走了。

他再也飞不回来。

15

似乎知道我不会再逃,又似乎知道我即便逃也去不了哪里,门口的护卫被萧景承撤走了。汤药里没有再添让人昏睡的药材,可我吃不下任何东西。

「娘子,多少吃点吧。」小莲端着汤碗劝我。

我木木看着后院那棵歪脖子老树,涩然道:「我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为什么妓子从良这么难,她只是……想把脱掉的衣裳再穿回去而已……」

「娘子,您、您别这样,您要是有个万一,奴婢怎生是好?」

我看她急得要哭出来的模样,问道:「如果我不吃,皇上会治你的罪,对吗?」

她唯唯诺诺的,我心下了然,接过碗一饮而尽。强忍胃里的翻江倒海,我把空碗放到案上,待她走后,飞快跑到花盆边吐得天昏地暗,吐到最后,黄色的胃液竟然中夹杂血丝。

晚上睡不着,我把宋骁用过的被子找了出来。被子里头有淡淡松香,拥在身上,像他的体温那样温暖。

我想给他写点东西烧过去,提笔再三,惊觉自己竟然不晓得他名字里的「骁」究竟是哪个字。

是「潇洒」的「潇」,「云霄」的「霄」?

还是「骁勇」的「骁」?

最后我写:「小暗卫,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火舌细细舔舐着字条,青烟冒起,小莲急急跑进来,「锦卿娘子,奴婢闻见火烟味……你没事吧?」

我伸手烤着烛台跳动的火焰,笑道:「没事,写了一封家书而已。」

她看着地上的灰烬没敢说话。

我猜我大抵是吓到她了。

「小莲,你不是担心我不吃饭熬坏身子吗?明天我们出去买包子吧。你去问问皇上,我现在能不能上街?」

我这边沧海桑田,坊市依旧十数年如一日的热闹,人声鼎沸,包子铺刚蒸出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店外排起长队。

前面一个穿深绿色锦袍的男子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他皮肤白,跟块美玉似的,挤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我绕到他背后,给他打了个招呼。

他吓了一大跳,活见鬼一般,「宫……宫……龚姑娘,你不是……你怎的瘦了这样多?」

再见季淮安大概是这些日子唯一一件好事,我捂着嘴咯咯笑了一阵,同他道:「季大人,好巧。」

提及此事他面有喜色,把手上提满的东西举起来,「我家夫人有孕,胃口刁得很,一大早就摔了枕头叫我出来给她买东西吃。」

「真是恭喜啊。季大人,有个问题,想问你许久了,今日得见,不知大人可有空闲?」

「宫……姑娘请讲。」

「倘若皇上派大人去岭南做书吏,大人是否愿意?」

闻言他笑起来,眉目舒朗,一派清风明月。「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季某读书二十载,为的就是这个。」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我低咳两声,笑道:「季大人,咱们有缘,这一顿我请尊夫人吃吧,她爱吃什么味的?老板,老板……」

「使不得使不得,还是下官请姑娘……」

包子买回来,一只红糖,一只豆沙。我把红糖的那个推到桌子另一边。

小暗卫,以前都是你给我买,这回我给你买。你尝尝呀,我记得你喜欢的。

夜半时分,小莲被屋子里的响动惊醒。她惊惧地冲进来,抱住我双腿就往下拽。

「娘子,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安抚道:「没什么,没想做傻事,就是……想试试睡在梁上是什么感觉。」

小莲依言往上看了一眼,自言自语:「这么高这么窄的地方,怎么能睡人?」

是啊,这么高这么窄的地方……

他当暗卫,一睡就是好多年。

他的武功这样好,听说龙卫选拔极其严苛,他有这样一身好轻功,不晓得吃了多少苦。我忽然觉得一个红糖馅包子而已,与那些苦楚相比,又算得什么甜?

倘若不做暗卫,在他这个年纪,应当是明媚如骄阳的少年,偏生做了一道影子,藏匿于暗处。他做了我的光,却短暂如流星,我没有把他保护好。

宋骁,你怨我吗?

想到这里我喉头一甜,念及小莲在场,我又咬紧牙生生咽下去,口腔里满是熏人的铁锈味。

第六日,宫里派人送来了晋封用得到的吉服。小莲打开锦盒时惊呼出声,「娘子,这头簪是点翠的呢!宫里面,只有皇后太后才有,皇上多看中您呀!」

点翠,拔了翠鸟羽毛做出来的东西,萧景承总喜欢这些沾血的美丽。

我一眼也没看,径直站在窗口吹风。小莲听见我咳嗽声,一面念着「娘子,您可禁不住风吹」,一面把外袍披到我身上,这件外袍是上回来时留下的,如今穿在身上,腰身已空出三指。

她伸手要关窗,被我拦住。

「嘘——你听。」

「听什么?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

「风声。」

「风声?风声有什么好听?奴婢听着并没有什么特殊。」

好听啊,风声还不好听吗?

宋骁抱着我疾驰在屋檐上的时候,风声也是这样呼啸,多好听呐。

进宫那日,我被小莲一大早叫醒,好一通打扮。我气色差,她垫了整整三层胭脂,上妆上了将近两个时辰,照镜时,我被镜中人吓了一跳。

「娘子真是容貌倾城呢,怪不得皇上如此大费周折要你进宫。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替我再描一描花钿吧,今天是好日子,我想见他的时候再好看些。」

起得太早,进宫的马车摇摇晃晃,即便我已经用簪子划破手,还是被颠得昏昏欲睡。

恍惚我瞧见宋骁,他身后还乌压压跟着一群不知道什么人,他抱着我,拇指顺着眼角往下擦,温柔得一塌糊涂,「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都不吃饭吗?」

「我不吃,你不在,吃不下。」

「吃不下就不吃了,我来接你。」

「小暗卫,我今天好看吗?」

「好看。」

「那我嫁给你,你一定要接住我呀。」

他笑着点点头。

「嗯。」

番外 1

萧景承记忆里,幼时,母后温柔,经常打着团扇哄他入睡,父皇威严,却也会把他抱在腿上看书。

这种美好幸福是什么时候开始被打破的呢?

好像是他在御花园里遇见越来越多的娘娘妃子。

好像是他不只一次撞见他母后在深夜垂泪。

又好像是,从他母后开始逼着他读书习字开始。

「承儿,你是太子,将来要做皇帝的。」

「太子?什么是太子?」

「太子就是以后接替你父皇的人。」

那他做了皇帝,他的父皇要去哪里?

萧景承并不想做什么太子,他只想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消失,他们一家三口,还像从前一样,去亭台水榭玩。

可是再也不能了,宫里的妃子娘娘越来越多,他的课业也排得越来越紧。

母后亲自下厨,父皇吃两口,就被其他娘娘匆匆叫走。母后摆了棋局,一局棋他们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次,也没有下完。

再后来,母后收了残局,那些棋子,她叫人拿出去丢掉了。

母后虽然与往日化着一样的妆容,却总叫人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她接见那些妃子时虽然在笑,那笑容,却总让人觉得冰冷。

父亲下了一回江南,带回来一个貌美的丽嫔。

这回更离谱了,听说这个丽嫔以前是在青楼的,甚至还有孩子,母后听到消息后,不小心被刺绣的针扎破了手指,红色的血涌出来,落在白绸上,像一滴泪。

他第一回见那个女童,是在御花园,她正在被一群别的小孩欺负。她个子小,唯有一双大眼乌黑发亮,里头蓄了泪,嘴角撇了又撇,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女童仿佛找到主心骨,说:「哥哥,他们都不同我玩。」

宫里的人,要么叫他太子,要么叫他皇兄,第一次有人叫他哥哥,这样没有规矩,他晓得了,这个女童,就是丽嫔从宫外的那个孩子。

他讨厌这些破坏了他们一家三口的人,让母后不高兴的人,他自然也不喜欢,可是又觉得,他堂堂太子,何必犯得着跟一个女童过不去。

可他是太子,他既然已经表明不喜欢的态度,底下的人只会加倍为难她。所以他欺负她,他又只让自己欺负她。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行事给祝永宁造成了什么错觉,有一天,她居然跑来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可笑,于情,他们是皇兄皇妹;于理,她母妃也不知发什么疯,进宫没几个月就搅得天翻地覆,连累他母后挨了父皇好几次训斥,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旁边的太监宫女都在看着,想笑不敢笑,他落了面子,恼羞成怒。他一脚踢在她身上,「祝永宁,你也配?」

萧景承自然是有喜欢的人的。嘉云知书达理,娇羞可爱,真要说像什么,她像很多年前,那个温温柔柔的母后。

父皇犯过的错,他不会再犯。

等他继承皇位,他要娶她,以国为聘,跟她一生一世。

丽嫔得宠,却被人告发她一直给父皇点含有慢性毒的香料,事情败露,她被赐了死罪。

这告发的时节很巧妙,因为他听见太医私底下给他的母后汇报,说陛下毒已入骨,以后只能慢慢调养。

他暗想是否他的母后早就知道这件事,却又觉得不能细想,他不能接受他的母后也想要杀父皇。

那他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一家三口算什么?

不能怪母后,丽嫔也死了,兜兜转转,好像只能怪祝永宁。可是他派人查出来那桩血案,丽嫔母子是被强迫进宫,并不是广为人知的——妓女不择手段爬上龙床。

萧景承觉得愧疚、怜惜,他想对她好一点,然而祝永宁已经不像刚进宫时那样怯弱,她此时无依无靠,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冷眼望着他,脸绷得像只马蜂,用性命去蜇人——真是不讨人喜欢。

没过几年,父皇死了,他继承皇位。母后筹谋隐忍多年,终于当上太后,她抱着她哭泣:「承儿,承儿,我们母子好不容易……我们好不容易……」

他依着誓言娶了嘉云,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而祝永宁,听说,太后要派她去和亲。

祝永宁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那个部落听到后高兴坏了,进贡了好些牛羊。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些牛羊,突然想起给嘉云的聘礼,都是他费尽心思收集起来的稀世珍宝。

祝永宁只配这些牛羊畜生。

他心里隐隐有些恼怒,在御书房宿醉,门一开一合,祝永宁系着个金铃赤脚走进来。

他脑子轰的一声,有些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她毫不顺从,像块顽石,总能轻易激起他身上那些最原始的征服欲望。

他还是走上了他父皇那条路,他对不起嘉云,他更讨厌祝永宁了。

再后来,他们有了孩子。

萧景承是有些高兴的,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她给那个孩子取名「芊芊」,她希望是个女孩是吗?女孩……也挺好的。

他秘密送他出宫,可是被太后知道了,她派人除掉了那个孩子。

「一个野种,留着做什么?」

「那不是野种,那是皇嗣,它是我的骨肉!」

「哼,名不正言不顺,生下来也养不大,难道你还想给祝永宁位份?」

「有何不可?!」

「你……你这个逆子!你忘了我们母子从前怎么过来的吗?」

「母后,您老了,多休息休息吧。朕的事,朕自己会做主。」

他第一次顶撞母后,为了祝永宁。

没了孩子,她看他的眼神像寂灭的灰,可是里头又分明燃烧恨意。虽然他们的关系从小到大都不融洽,可是这一回,像是中间隔了跨不过去的隔阂。

过了一段时间,也不知祝永宁想通了什么,居然愿意在寿宴上跳舞。她肯定不会给太后跳的,那么这支舞,定然是为他所跳。

萧景承很高兴,他半夜去寻她,想着重归旧好,结果得知,那支舞,她为一个暗卫而作。

他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怒不可遏,只觉得什么私藏多年的东西被人偷窃,下令当场斩杀,可是看见她被箭矢射中,他居然惊惧到极点,不管不顾扑过去。

「祝永宁——!」

他用了些手段,原本宁死不屈的人,终于跪倒在他脚边,这才对嘛。

他原谅她的不贞,给她嫔位,甚至力排众议给她逾制的宫殿。

七日后进宫,这一回,他们重新开始,他们会再有孩子的。

番外 2

宋骁不知道为什么永宁公主总是觉得自己脏。

那他经常接了任务暗杀人,脏不脏?

那皇室做尽龌龊事,脏不脏?

宫里头谁手上没有血,主子都把暗卫当成一件趁手的兵器,只有永宁,会问他冷不冷,约着他一起吃包子。

公主爱美,话又多,经常穿红着绿,再戴些花里胡哨的首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小暗卫,我好不好看?」

「小暗卫,你说我戴哪个好?」

他哪里知道哪个好?那些闪着金光的钗环,他看上去都一样。

「右边那个。」

「为什么呀?」

「小,方便藏匿。」

他随口胡诌,公主也生起气来,「你什么眼光呀,一点审美都没有。本宫非要戴个大的。」

她把夸张的步摇簪上去,又在额间画上红梅花钿,裙摆荡漾,柔柔飘进他的心海。

祝永宁总是在夜里偷哭,她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就以为他不知道。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敞开了哭,有时候,他坐在梁上,凌空描绘她的眉,一阵阵心疼。

别哭了。

我陪着你呢。

宋骁知道这种日子定然不会长久,她只是他接下的一个任务,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他被人调虎离山,再回来时,她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他抱着她一路狂奔疾驰。

她的血最开始那么滚烫,走了一阵,粘粘稠稠,血不再流了,她只有那么多血,流完了,就没有了。

夜风中,他能感觉到公主的身体变得冰凉,再一抬头,他看见了一些提着铁链的「人」逐渐走过来。

他们飘在空中,这些人大概是地府的押魂使吧。

宋骁惊讶于自己居然能看见阴物。

阴物却好似比他更惊讶,说话哆哆嗦嗦的:「鬼、鬼、鬼使大人,您……能看见小的?」

他不愿和这些鬼怪多言,只横了剑冷冷道:「不准拘她的魂。」

「可是……命簿上写了,祝永宁阳寿已尽……大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可有别的办法?」

他眼一横,那些鬼差双脚打颤,为难道:「有是有,只是……」

「说。」

「换命的话,鬼使大人不仅要承受剧痛,而且大人在凡界这一世……不得好死。」

原来只是不得好死,他还以为是要凑什么天材地宝。

他就这样和她换了命。

箭雨铺天盖地,他想过他们会死在一起,可是看到公主中箭,他瞬间后悔了。

她金枝玉叶,怎么禁得住?

他不得好死,又何必累她。

一圈凛凛的刀光围上来,他被人押下去,处以极刑,骨头一根一根被抽去,很疼,疼得他神志不清,不知道怎么,折磨他几天,又愿意给他个痛快了。

可是想来那些鬼差既然叫他鬼使大人,那他们会在地府相遇的吧。

那他到时候去接她。

接住了,再也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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