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陈贵太妃生出了这样一个野心勃勃、脑子却又不太好用的好女儿,也算是倒了大霉,因着姬令月有造反之意,所以皇帝已经把陈贵太妃软禁到皇家宗庙里去了。
在得知陈贵太妃自身都难保之后,姬令月出去的梦被彻底打碎了。
她开始不断地指责系统,与系统吵架,到了最后,系统干脆不怎么理她了,只有被逼急了才会同姬令月说话。
我正揣测着那个系统的身份,元凰在宗人府安插的人手突然走了过来,看了我一眼。
「陆若若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元凰出言解释。
「狱卒监听到,那一位又说疯话了。」姬令月的行为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发疯之举,元凰安排监听的人手也不例外。
我断然开口:「我要去听姬令月说了什么。」
在姬令月旁边的监牢里刚刚站定,我就听到了姬令月撕心裂肺的吼声:「系统,你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来到了我身旁,如今也有六年了,即使是养一条狗,六年也养出感情了吧?为什么这样狠心?我死了,难道你能讨到好?」
诡异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多了几分气急败坏:「我正在想办法,你不要着急。」
「不着急?本宫怎么不着急?」
「是你告诉本宫,元凰将来会率兵马与皇弟对峙,把皇弟逼得忧愤而死,然后攻破夏国一统天下!」
「也是你告诉本宫,陆嫁嫁不能留,她的才华会越发耀眼并会偶遇元凰受到赏识,成为西魏女相!」
「你利用本宫害怕成为亡国公主的恐惧,对本宫说陆嫁嫁不能留,所以本宫才动了杀心,勾引了顾瞬卿,让他追逐陆嫁嫁,成功地把她留在了后宅。」
「你说陆嫁嫁的穿越女光环在镇北侯府后宅越发消磨,已经不再有威胁,本宫这才放心灌了她毒酒!」
「你说时机成熟可以把顾瞬卿收到麾下,让他支持本宫称帝对抗元凰,本宫这才与他通信的!」
「如今陆嫁嫁的妹妹找上门来报复我,那封信成了催命符,本宫眼看就要死了,你现在告诉本宫,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姬令月声嘶力竭地大吼。
我惊呆了。
姬令月的话远远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之内。
她的意思我消化了半天才弄明白。
系统是个术士巫师一样的存在,他预言到,在不久的将来,元凰会提拔嫡姐为西魏女相,然后对大夏用兵,逼得皇帝一病而死,让姬令月成为亡国公主。
系统害怕这种事情发生,于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联系上了姬令月,告诉了她这个预言。
所以姬令月先是勾引了顾瞬卿,然后授意他去追逐嫡姐,把嫡姐留在后宅里。
见嫡姐没有威胁之后,又一杯毒酒让嫡姐小产血崩而亡。
这就是姬令月杀我嫡姐的原因?
嫡姐就是死于这样的一个预言之下?
眼见姬令月再怎么嘶吼,系统都不再出现,元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她离开。
悄悄退出了牢狱,我震惊地望着元凰,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哪个帝王不想一统天下呢?」见我望向她,元凰默认了她将来会对大夏动刀兵的事情。
那么系统嘴里的这个预言是真的?
嫡姐若是活着,元凰真的会让她做西魏女相?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元凰。
元凰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陆嫁嫁的很多事情我都听说过,她很有才华,打磨调教后必定可为我所用,可惜当我抵达夏国之前,她便死了。」
我还想要再说什么,里面看守姬令月的狱卒,突然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冲着元纯低声禀报,「长公主刚刚突然心口绞痛,暴毙在狱中。」
姬令月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
我和元凰谁都没动手,她怎么就死了?
正在吃惊的关口,我的胸口却传来了一阵绞痛,这痛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让我不得不弯下了腰。
脑海里同时出现了系统那诡异古怪的声音:「你好,陆三。」
什么情况?!这个鬼东西,为什么能出现在我身上?!
「你杀了我的宿主,那你便成为我的宿主吧。」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亡魂大冒。
虽然不知道宿主是什么东西,但是姬令月的下场很明显不是太好,而且就是这个鬼东西忽悠姬令月,杀了我的嫡姐。
我怎么会和它合作?
「什么宿主?我不会成为你的宿主的,你杀了我的嫡姐……」我心里是那么想的,嘴上也是那么说的。
「是么?」系统诡异古怪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宿主拒绝系统任务,自愿遭受电击惩罚五分钟。」
什么是自愿电击惩罚五分钟?
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一阵剧烈的疼痛就传遍了浑身上下。
像是无数根针扎入了我的脑袋,又像是有人拿着利器把我整个人戳了好几个洞,几乎是一瞬间,我就摔倒在地上打滚儿,无可抑制的惨叫声从我嘴里传来,甚至吓了面前的元凰一跳。
「陆若若,你怎么了?」元凰吃惊,伸手想要碰我,又怕我出什么问题,果断缩回手来。
我在地上打了半天滚儿,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这才熬过了无孔不入的疼痛。
好不容易熬了过去,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愿意接受任务吗?」
「任务是什么?」我被系统搞得嘴唇都开始打哆嗦,反问系统。
系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元凰身上的气运太强,我需要她的气运弥补自己的能量,你作为我的宿主,代替元凰成为女帝就行。」
「对付元凰?我做不到。」我摇了摇头。
且不说是我先负了元纯,不能再出手对付他的妹妹,就单说元凰的能力之强,心机之深,我就取代不了她。
这些日子我也逐渐回过神来了。
元纯当年是西魏的皇子,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身边必定是重重守卫,宫变的时候,为什么会走丢?
被我母亲收养之后,元纯为何只字不提回西魏的事情和自己的身份?
而西魏女帝和元凰,那么久的时间不可能找不到元纯的消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他?
这些事情的背后,如果没有元凰插手,我是不信的。
还有裴钱。
裴钱到我身边来,究竟是为了监视我本人,还是监视元纯的?
在得知了元纯和我的感情之后,元凰为何一意孤行地帮我为嫡姐复仇?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将自己在夏国的探子们暴露得一清二楚?
她撮合我与元纯,究竟是单纯地为了哥哥好,还是想让元纯最后放弃西魏帝位,同我双双离去,寄情山水?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元凰最起码做了几件事。
弄丢元纯,以形式逼迫他不敢回西魏。
以我和元纯的感情束缚着他不敢回西魏。
在得知我嫁人无法顾及元纯之后飞速赶到了大夏,以帮我复仇的名义,让我重新以二嫁之身牵制住元纯。
都说衣服越粉人越狠,元凰几乎是完美地印证了这个道理。
我跟她争帝位,掠夺她的气运?
那还不如抹脖子来得更干脆利落。
听到我说我做不到,系统顿时大怒,它冷冷地威胁道:「宿主拒绝了系统任务,一分钟后抹杀宿主,宿主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顿了顿,它又轻蔑地说道:「一个蝼蚁一样的小世界土著,竟敢违逆本系统,陆三,你死定了。」
我没有听懂系统的大部分话,但我听懂了抹杀和蝼蚁这两个词。
「就是我这个你眼中蝼蚁一样的东西,亲手毁了你的计划,送姬令月上了路。」我冷笑着嘲讽系统,「几年时间,功亏一篑,滋味如何?」
我们不是蝼蚁。
我不是蝼蚁,嫡姐陆嫁嫁也不是蝼蚁。
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比起你们这些看似高贵的鬼东西来,我们更有作为人的尊严。
鬼东西,哪怕你今天杀了我,我也不会松口帮你对付元凰的。
「抹杀程序启动。」面对我的反抗,系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撂下一句。
稍后,一阵大力从虚空中传来,我只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大力,似乎是震断了什么,身子也轻得出奇,像是一片秋日落叶,被风一打就从枝头坠落。
四周传来纷繁杂乱的脚步和喊声。
「陆若若,你的心脉怎么断了?」
「快,快拿我的固元丹来,人要断气了!」这是元凰的声音。
嘴里甚至被喂了什么。
「若若——」这是元纯的声音。
「哥,对不起,固元丹可保她三个月性命,你……你带着她离开这里,陪她最后一程吧。」
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脸上。
是天空下起了暖洋洋的雨?还是谁的眼泪为我而流?
13.
再次醒来时,鼻翼里只嗅到一股子清新淡雅的香气,我不认识这香,但能嗅出来,它极为珍贵。
睁开眼睛,头顶是层层叠叠却又轻柔飘逸的洁白纱帐,纱帐上方挂了一串黄金制作的风铃,在烛火下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
元纯坐在纱帐一旁,眼角微红,见到我醒了之后,连忙拿着碗和勺子给我灌下液体。
是参汤。
我活下来了?
「告诉元凰,系统想要杀她,掠夺她身上的气运……」喝下参汤后,我的胸腹间泛出些微的暖意。
「阿若,时至今日,你还惦念着别人?」元纯苦笑一声,泪水顺着他清俊的脸颊流下,「你知道吗?你快死了。」
啊,我快死了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醒了,但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元纯目光炯炯,凝视了我半晌,神情似怨似叹,「如今这个情况,你可满意了?」
「不满意。」见元纯如此,我的心里忽然生了一些人之将死的勇气,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口,「我已经活不长啦,你就不能像往常一样陪陪我么?」
元纯冷笑一声,伸手重重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现在知道冲着我服软了?早不还嘴硬说害怕落得你嫡姐一样的下场吗?继续硬气啊,陆若若。」
不硬气啦不硬气啦。
都快死啦,硬气不起来啦。
我眨巴着眼睛望着元纯,郑重其事地道歉:「对不起,欠你的情意,只能下辈子还了。」
元纯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凶更急,「阿若,你死了,我怎肯独活?」
我心中大震。
与元纯相知多年,我又如何看不出来,他为我殉情这句话是真的。
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元纯和顾瞬卿不同,和我父亲不同,和世间任何一个男人也不同。
他可以托付终身。
只是我们从前因着嫡姐的仇恨,之后因着我的疑心,如今隔着生死。
今生且休。
到底是要错过了。
元纯说完这句斩钉截铁的话,低下头,又喂了我一碗参汤,「喝吧,喝完了我出去找元凰告诉她这件事。」
我乖乖地喝完了元纯手里的参汤,见他关上门走远之后,立刻伸手摸索到袖子里的短剑,用短剑撑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想到吧?
我陆若若就算被鬼系统打断心脉,就算躺在床上快死了,也能接着硬气!
勉强路过房间里的梳妆台时,我瞥了一眼磨得锃光水滑的铜镜。
镜子里倒映出来一张年轻而憔悴的脸,五官依旧是昔日的五官,但是脸颊消瘦得厉害。
我嫁到镇北侯府这一年才十九,如今也不过是半年光景,就已经这样了呀。
好歹也是贵女出身,虽然比不上嫡姐风华绝代,但待字闺中的时候我也是个明媚的姑娘,死前竟然会这么丑。
我伸手戳了戳镜子里的自己,勉强提着一口气,用短剑在梳妆台上划拉了一句话。
「别殉情,忘记我,我走了。」
欠元纯的太多了,再欠他一条命,就更不厚道了。
不能死在他面前,找个地方过仅剩的三个月吧。
推开门,我软绵绵地走出了房间,这才发现自己身在熟悉的陆府。
咬着牙看了元纯离去的方向最后一眼,我扶着墙,一步一喘地向着大门走去。
然后迎面撞上了陆真真。
「三娘?」陆真真见了我,大吃一惊,「你不应该在我的房间里躺着么?」
原来是陆真真的闺房,难怪打扮得那么豪奢,想来她这些年弄到手的钱财,除了给姨娘赎身,就是开销到自己身上了。
「我不愿意让元纯看着我死,六娘,带着我走吧,去哪儿都行。」我抓住陆真真的手,只觉得说话都极为费力,「要是死在他面前,他会伤心的。」
陆真真面上流露出为难之色。
我心下一急,连找个清净地方死都不行吗?
「六娘,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未开口恳求过你什么,如今我求求你,看在姐妹情分上,带我走吧,我决不能让元纯看着我死。」见陆真真不答话,我扯着她的袖口。
陆真真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回看。
我扭过头来才发现。
黑着脸的元纯和面带一丝为难的元凰,就站在我后面。
啊,这。
元纯冷着一张脸,伸手打横抱起我,冲着陆真真微微颔首:「我带你姐回房。」
「姐夫,慢走,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再同我说。」陆真真从善如流地忽略了我求救的眼神,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元纯和生无可恋的我。
刚回了房间,元纯就似笑非笑地指着梳妆台:「走?你打算去哪儿?抛下我一个人跑去复仇也就算了,还想抛下我一个人去死?」
我正想开口解释,心脉间突然一阵刺痛,一口血就喷在了元纯衣襟上。
于是元纯的表情就瞬间变成了惊惶:「阿若,你怎么样?」
我想出言安抚元纯,一张嘴,更多的血液流了出来,打湿了元纯的白衣,在上面氤氲出暗红色的花。
元纯的神情更加急切慌乱,他手忙脚乱地擦着我嘴角流出的血,濒临崩溃地问身旁的元凰:「怎么办?」
元凰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她回国吧,哥哥。」
「她如今这个样子,如何能够舟车劳顿?」元纯开口。
「陆若若心脉俱断,本就该一命呜呼的,只是我拿着宫中秘药固元丹给她吃了,这才勉强救下了她,若想全好,除非……」元凰面上闪过一丝犹疑,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口,「除非有域外之人救她。」
「域外之人,如何联系?」元纯抱着我,把希望的眼神投到了元凰身上。
「涉及大魏秘辛,原本我是不愿意开口的,但情势迫人,且你与陆若若都不算外人,所以我便直说了,大魏肃宗元赤锦,所纳的杜皇夫,就是域外之人。」
「肃宗晚年间将皇位传给了襄宗元明月,同杜皇夫双双消失,显然是去了域外,又一百五十年,大魏盛极而衰,不得不丢弃大半国土保住国祚,才有了西魏。」
「大魏是西魏的前身,因此西魏宫廷宝库里,一直有联系域外的物件,只是祖训在此,若非是山穷水尽,绝不可轻易联系域外。」
元凰抿了抿嘴唇,脸上表情严肃。
「兄长,我可以开启宫内宝库,为你联系域外之人,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你需向我发下毒誓,无论域外之人能不能救回陆若若,今生今世,你都不得插手任何西魏政事。」
元纯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妹妹,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只要救回若若,我从此携她隐居,绝不威胁你的帝位。」
这一对兄妹啊。
不愧是一母同胞,都是一样的偏执,只是一个执迷于女帝的位置,一个执迷于我罢了。
再度昏迷之前,我苦笑不已。
14.
临出发去西魏,陆真真带着嫡母和陆英英一起送我。
陆英英性情柔懦不善言辞,即使是我奄奄一息,她也只是垂着头,轻声地对我说:「三娘,这个给你。」
元纯替我伸手接了,放在我的枕边,我才发现,是一只做工相当精细的布老虎,既可以枕在头下面,又可以抱在怀里。
「我若是不在了,要听六娘和嫡母的话。」我虚弱地伸出手来,拍了拍陆英英,「去吧。」
陆真真这才挤了过来,这个贪财鬼脸上难得出现了悲伤,「三娘,我按照你的嘱咐,把嫡姐和白姑娘的墓都迁到了山清水秀的地方。」
「若是我死了,就埋在她们两个人身边,」我表情淡淡地嘱咐了陆真真一句,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气,「你照顾好英英和嫡母,为防后患,父亲安安心心地疯下去,就好吃好喝地管着他,若是他再敢在祠堂里闹事,就干脆利落地勒死他。」
「好。」陆真真点了点头。
嫡母走了上来,她握着我的手垂泪,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孩子,好好保重……」
嫡母年纪大了,陆真真和陆英英没敢告诉她真相,只得骗她说,我得了怪病,需要出远门治疗。
她不知道,挺好的。
终于放下了自己的心事,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元纯抱进马车里,却意外地在马车里见到了裴钱,她这次依旧穿着大丫鬟的服饰,忙前忙后地为我铺了被子。
一如当年。
正准备出发,马车前传来一个声音:「陆若若,我跟你一起走。」
「舞阳长公主死得不明不白,有我的一份,即便是她死了,我也不敢再在大夏帝都待了,不知西魏的皇太女是否乐意收留在下。」
谢衔枝摇着轮椅,拦住了马车。
元凰骑在马上,眯着眼睛打量谢衔枝:「你会什么。」
「陆嫁嫁当年设置女子学堂,背后有我一半的手笔。」谢衔枝抬头望着元凰,声音清朗。
元凰二话没说,立刻跳下了马,吩咐人腾出一辆空马车,亲自将谢衔枝的轮椅搬上去了。
「阿若你看,妹妹确实比我适合做一个君主。」元纯示意我看这一幕。
是啊,我认识那么多人里,你妹妹是段位最高的那个。
为了不让你继位,威逼利诱安插眼线,甚至连西魏宝库都愿意给你开。
而你和我,被她卖了都还在帮她数钱。
不得不说,人与人的差别,比起人与狗都大。
我哭笑不得地想说什么,又一阵疲倦袭来,缓缓地将头埋进元纯的怀抱,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入了西魏境内。
西魏多平原山峦,此时正是初秋,一望无际的土地上几乎都是金灿灿的麦穗,间或有短衣打扮的农人夹杂在麦穗中间劳作。
看来又是一个丰收的年份。
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下一次丰收……
「附近的水利都是妹妹命人修的,为的就是增产粮食,有了粮食就有了兵员。」元纯见我痴痴地望着麦田,冲我解释道。
我想夸赞一下元凰,一张开嘴,又是一口血喷在了元纯身上,顿时把他骇得够呛。
「别,」见元纯想要去叫人,我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口,「别去叫人……不好意思让她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冷,你抱抱我。」
「好。」元纯死死地抱着我,不肯放手,声音在我头顶渐渐哽咽,「我不撒手了,这辈子都不会撒手了。」
我想要伸手去摸摸元纯的脸,手伸到半途,失了力气,又颓然垂下,再度昏迷不醒。
此后,我几乎一大半路程都在半梦半醒中度过。
元纯知道女孩子都是爱美的,怕我见到镜子里憔悴的自己黯然心伤,一路上央求所有姑娘都收起镜子,不肯给我看一眼。
其实他不让我看我现在的样子,我也知道自己有多么难看。
醒来的时候伸手往脸上摸了摸,颧骨高耸,脸上只剩下薄薄的皮肉包裹,想来往昔的明媚容颜,早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
但我为了安元纯的心,也假装不知道自己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这一日的傍晚,我难得梦到了嫡姐。
那时候嫡姐还活着,同几位交好的贵女,在帝都办女学和广济院,忙得脚都不沾地,每次夕阳西下的时候,都是我亲自给她去送饭,她才肯回家。
我提着食盒去找嫡姐,却刚好看到她站在广济院门口的杨树下,同顾瞬卿在说着什么,心里一急,连忙丢下食盒去拉她:「姐姐,他不是好人。」
嫡姐被我一拉,身上顿时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她缓缓地转过头来,七窍流下长长的血迹,「若若,我知道的,谢谢你为我报仇。」
我一惊,醒来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裴钱把我扶了起来,打开车帘,元凰站在马车前面,指着西方空际处对我说:「到了,西魏皇城。」
我顺着元凰手指的地方,只见落日跳跃下地平线,一座依山而建的高大城池,深深竖立在广袤大地上。
元凰连夜带着我们入了西魏皇城,连女帝都没有拜见,就带我和元纯来到了西魏宝库。
从琳琅满目的珠宝深处,元凰费力扒拉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面放着淡红色的一枚丹丸。
她犹豫了一下,神情中有很大的不舍,咬牙思索了一会儿,才将丹丸放入元纯手中:「这是最后一枚剑丸了,里面储藏着威力极大的剑气,将它用内力激发扔到半空中,就能召唤来域外之人。」
元纯接了剑丸,难得地展露了一丝笑意,正色对元凰说:「多谢妹妹。」
元凰难得翻了个白眼:「我只求你带着你的王妃赶紧消失在我面前,永远也别回来。」
元纯哈哈一笑,抱着我来到了西魏皇城宫殿前的广场处,将内力灌注到剑丸之中,朝天上用力一扔。
随着剑丸消失,一阵极为刺眼的光芒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我们周围。
等到光芒散去,我勉力抬头,才看到个半透明的半圆形硬壳,突然出现在殿前的广场上。
想来刚刚的光芒就是硬壳出现时发出的。
「呀,是渊哥的剑丸,怎么了?需要什么帮助么?」一个活泼的少年声音从硬壳里传来,「嘿,望舒,打开舱门。」
「舱门已开,请出舱。」一个女声回答道。
少年缓缓地向我和元纯走来。
当他站定在我们面前时,我才发现,这个少年虽然留着古怪的短发,穿着露出大半胳膊和腿的服饰,但五官俊秀到灿烂,比起元纯都要胜上三分。
「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人民之子,东方古国的初升朝阳,九年义务教育之徒,马克思与恩格斯的信士,召唤师峡谷的钻石召唤师,真香定律实践家,躺平之王,卧室守护者,『常年缺钱』非遗传统技艺唯一指定继承人,时空旅行冕下,知星·程!」
少年一口气说完,见我和元纯都一脸茫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古代世界,看来没有人能懂得我这段话了,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时空研究所二级研究员,程知星,检测到异常波动,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元纯和我一样,只听懂了程知星的名字和最后一句话,对程知星说:「她快死了,求你救她。」
程知星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我,然后眼神一变。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我身上一个透明金色光团突然腾空而起,就要飞向半空逃跑!
眼看它就要逃离成功,程知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张网,兜头罩了过去,将金色的光团罩得严严实实。
「我让你跑了么?」程知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严肃起来还是蛮吓人的,他打量着这个光团半天,终于嗤笑出声,「呦,这不是长年累月汲取各个小世界气运,占据时空通缉榜前世的系统么,恭喜,你被捕了。」
「嗨,望舒,看牢他,能不能升到一级研究员就靠这件大功了。」程知星嘴上嘲笑系统,手里却十分小心翼翼地将系统丢进了半圆形的硬壳里。
一切都办完,程知星这才来到了我面前,想要抱起我,却被元纯警惕地打开了手:「你做什么?」
程知星愣了一下,讪讪地说:「古人规矩真多……跟我来,把她放在医疗舱里,什么伤都能治好。」
我被元纯抱进了医疗舱里,浸泡在暖洋洋的药液里,很快就再度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脚又有力气了。
从床上爬起来推门出去,刚好遇到了元凰。
元凰依旧是一袭粉衣,见了我也并不惊讶,只是挑了挑眉,一脸看好戏的神色,「陆若若,你醒了?」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醒了就快去追吧,」元凰耸了耸肩膀,「太医说你没事之后,我哥就开始收拾行李预备离开皇城了,我问他为啥不带你,他说,他追逐你的时间太长了,现在换你追他了,加油哦,嫂子!」
我拔腿就往元凰指的方向跑。
气喘吁吁地跑了半天,终于在西魏皇城外的长亭处见到了骑着马的元纯。
听到了声音,他扭转过头看我,对着我伸出手来,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慢吞吞的,还不快跟上我?」
我拽住他的手,翻身上马。
想与元纯在天地间张扬流浪,把我毕生所见到的月光,往他眼睛里藏。
一直到传奇的最后,我也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跌跌撞撞走了多少路途,要与君白头。
(完)
陆嫁嫁番外 安排
腊月的时候,我就已经病得很重了。
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最后在我的肚子里化成了一抹血水。
小产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可我还是怕,我不知道哪儿得罪了舞阳长公主姬令月,以至于她不顾一切地要给我赐一杯慢性毒酒。
我死不足惜,但嫡母呢?南姐儿呢?几个庶妹呢?她们会不会因为舞阳长公主对我的莫名恨意,而遭到牵连?
顾瞬卿的母亲今日又来带着贵女们探望我了,各个都巴不得我立即伸腿闭眼,给她们嫁进来镇北侯府让位置。
不,不可以。
让她们嫁进来,陆府一干人等和镇北侯府就没有关系了,单凭陆府,是扛不住皇室公主雷霆之怒的。
而且南姐儿也会死。
无奈之下,我只得将顾瞬卿叫到了我床前。
尽管早就看透了这个男人的薄情寡义和自私虚伪,我还是趁着自己未死之前,向他提议,让他纳了我的庶妹。
作为代价,我手里最后的几个赚钱的铺子,也被顾瞬卿和他的母亲拿走了。
我趴伏在榻上,只觉得身下的血越流越凶。
我死,庶妹嫁过来之后,看在镇北侯府的面子上,舞阳长公主顶多是会在贵女雅集或者宫宴上给一些难堪,绝不可能再有理由降罪陆府了。
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要嫁哪个庶妹呢?
以病重为由,我终于见到了三娘,四娘和六娘。
四娘怯懦,绝对应付不了镇北侯府那么复杂的后宅情况。
剩余的人选就只有六娘和三娘了。
六娘机灵,但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爱财;三娘刚毅,但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偏执。
而且三娘还有个山盟海誓过的青梅竹马……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六娘忽然拿着屋里的花瓶:「嫡姐嫡姐,这个值钱,我可以带走么?」
一口血气涌上来,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在三个庶妹面前当场吐血。
陆真真啊陆真真,你,唉……
排除了六娘,我抓着三娘的手,哀哀地求她:「三娘,照顾南姐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三娘的身体轻轻抖了两下。
我看着她,心里泛起巨大的悲哀。
她才只有十九岁,换到二十一世纪,也不过上大一大二的年纪。
镇北侯府是个火坑。
可若是不借着镇北侯府的势力结成联盟,陆府很难熬过姬令月的政治迫害,到时候就是嫡母、三娘、四娘、六娘一起倒霉了。
我陆嫁嫁一生行善积德,一件坏事都没做过,为什么临终前要面对如此迫人的形势?
以至于无奈之下,让自己的妹妹面对这些豺狼虎豹?
心情激荡的情况下,我张开嘴,又吐了一口血。
三娘见状,脸色一白,低声抱住我,悄悄在我耳边说:「好,嫡姐,我答应你。」
我得到了三娘的许诺,终于放下了心结。
心结一去,我就熬不住了。
外面开始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了红梅上。
我凝视了许久,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睡吧,陆嫁嫁,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到的一切了,你该休息了,不是么?
或许大梦一场之后,你还能回到二十一世纪。
元凰番外 女帝
孤与哥哥一母同胞,奈何他早出生一年。
从嫡上,我们一模一样,从长上,他比我大一岁,再加上他为男儿身,所以母亲和朝臣们的期待眼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孤不服。
因此宫变的时候,孤趁乱偷了禁军的令牌,将保护他的人带走大半。
果不其然,宫变之后,哥哥失踪。
孤心里既有微微的罪恶感滑过,又有一丝如释重负。
失去了他之后,母亲和朝臣们终于肯把昔日放在哥哥身上的眼神,放在了孤身上。
孤也向所有人证明了,从内政到开疆拓土,比起哥哥来,孤强得多。
毕竟,这世道,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总会被人看出来。
不是吗?
被册封为皇太女的当天,十一岁的孤在喜悦的同时,接到了一个很不好的密报。
这些年安插在夏国的探子们传回消息来,说是哥哥找到了。孤的手不为人知地抖了一下。
但随后,孤很快整理好了心态,叫来与自己同龄的暗卫裴钱:「你,去一趟夏国,若是哥哥无意于皇位,那就保护好他。」
「若是有意于呢?」裴钱犹豫了半天,还是对孤开了口。
话真多。
不说话会变成哑巴吗?
孤抿着嘴唇,用一句诗回答了裴钱:「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若是哥哥对皇位有兴趣,那就杀了他,一切罪名由孤承担。」
在孤的惴惴不安中,裴钱终于传回了信息。
哥哥在夏国遇到了一个女孩,想要陪伴在那个女孩身边。
孤松了一口气。
年幼时哥哥对孤极好,几乎是事事维护。
如果不是因为皇位,孤绝对不会对他如此狠毒的。
「裴钱,留在那女孩和哥哥身边,保护好他们。」思虑再三,孤写了封信给裴钱。
如此八年时光过去,孤在皇太女的位置上兢兢业业,朝野之上也只知道皇太女,不知道还有个皇子元纯了。
但这个时候,裴钱却突然向孤传话,说哥哥要回西魏。
孤问为什么。
裴钱说,哥哥喜欢的那个陆若若,她嫡姐死了,陆若若为了替嫡姐复仇,嫁到了镇北侯府。
不,不行,哥哥一定不能回来。
孤捂着额头,杀气腾腾地组织了使团,立刻出使了夏国。
无论如何,孤是爱我哥哥的。
虽然这份爱泥沙俱下,掺杂着许多扭曲的苛求,但孤最起码希望他能够幸福。
当然,这幸福最好离孤远远的。
出使只有一个目的,杀镇北侯,帮哥哥夺回他的王妃。
很快,孤就在探子的帮助下,得知了真凶究竟是谁。
舞阳长公主姬令月。
她神神叨叨的,说自己将来会打败孤,会成为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女帝。
打败我?她配吗?
孤当了十几年皇太女,你一个长于深宫中的废物,竟然妄图挑战孤?
笑话。
孤在宫宴上「偶遇」了陆若若,并且在短暂的观察中,确定了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很不错,眼神虽然决绝倔强,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
比起皇城里那些巴不得哥哥回来,带着家族和隐秘野心贴上来的贵女强。
至于二嫁……
孤是西魏之主,这天下未来唯一的女帝,区区强夺人妻罢了,小事而已。
陆若若急于为嫡姐报仇,答应了孤。
报仇很顺利,甚至姬令月也死了。
但陆若若被姬令月身上的鬼东西附体了,命在旦夕。
哥哥为此垂泪,让孤看得暴躁不已。
孤想起皇宫宝库里还有西魏最后的一枚剑丸,有些不舍。
但陆若若人品还算可以,孤的哥哥又心系于她,甚至到了最后,裴钱偷偷地来到孤面前,求孤想想办法救救陆若若。
算了算了。
孤不情不愿地让哥哥立下了重誓,勉勉强强地将剑丸给了他。
陆若若被救回来之后,哥哥信守誓言,早早地在西魏皇城外的城郊等着她。
孤很满意,哥哥是个上道的人。
「愣着干吗,还不快去追。」我冷冷地对陆若若说了一句,她这才如梦初醒地狂奔而去。
孤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她和哥哥一齐纵马而去。
孤松了一口气。
终于解决了隐患。
裴钱在一旁开口:「殿下,您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不会再威胁到您了。」
会不会说话?
孤除了心系皇位之外,内心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吗?
把孤当成什么人了?
「走吧。」我看着裴钱,「去处理政务。」
「是。」裴钱恭恭敬敬地跟在我身后。
哥哥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孤也该操心一统天下的大事了。
孤瞟了一眼夏国的方向。
总有一天,孤会统一天下的。
到那时。
青树摧自铁蹄,诸侯屠于强弓。
且看九州谁不惧,划地指天亦从容。
千秋霸业新!
程知星番外 虞乱
我,人民之子,东方古国的初升朝阳,九年义务教育之徒,马克思与恩格斯的信士,召唤师峡谷的钻石召唤师,真香定律实践家,躺平之王,卧室守护者,「常年缺钱」非遗传统技艺唯一指定继承人,时空旅行冕下,知星·程。
终于凭借着自己得天独厚的运气,从某个气息剧烈波动的小世界,抓住了研究所通缉榜上的系统,并且借此,由二级研究员升为了一级研究员。
拿着奖金的我,决心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该利用虫洞技术,跳跃到哪个小世界玩玩呢?
有了,我记得有个星际未来世界挺有意思的,开着飞船过去逛逛,应该不违反时空法。
说干就干。
但兴许我的运气都在转角遇到系统上面用完了,跳跃虫洞的时候,遇到了时空乱流。
飞船失去了百分之六十的能量,不得不迫降在某个小世界。
下了飞船一看,一望无际的草原,除了绿色,还是绿色。
嘿呀,别说,空气还挺清新的。
正当我望着大草原发愣的时候,从远处缓缓地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生得很是英俊,肌肤更是比草原出产的牛乳胜上三分,抛去他那双淡绿色的眼眸,柔润的五官反倒更像是江南人士。
当然,帅不过我。
我才是最好看的。
「嗨,我叫程知星,这儿是什么地方,你叫什么?」我开口问那个穿着草原服饰的男人。
「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这儿是大虞边境的丁零部落,我是丁零部落的王,名叫迦南。」男人愣了一下,还是彬彬有礼地告诉了我。
大鱼?
国号有点奇怪啊,为什么不叫锅而叫鱼呢?
当时还在挠头的我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个小世界,我救下了一个女孩,还把自己的爱情和下半辈子都一并奉送给了她。
当然,这是之后的事情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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