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我踩着那张四条腿参差不齐的凳子做饭时,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扎进锅里。
是陈渡寒一手揪住了我的后领子,我才幸免于难。
从那之后,他就替我站在灶前头,黑着脸搅动锅里的东西,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想给里头撒两把砒霜进去。
但是当常晓梅进来时,他又会消失不见。
我笃定。
他一定是只有我知道的神仙。
陈渡寒陪伴我一天天长大,从总角之年到二八年华。
我出落得愈发动人,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见过我的人都说好看,上门提亲说媒的更是踏破了门槛。
常晓梅一直没有答应,她盘算着把我卖个好价钱。
但我一直郁郁不乐。
因为陈渡寒。
我早就喜欢上了他,他看我的眼神虽然日渐痴迷,但目光深处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哀伤。
他好像在透过我缅怀故人。
我很难过。
县老爷上门提亲,要纳我作小妾。彩礼给得晃花了常晓梅的眼。
她当即连声答应,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门。
我靠在一棵树下,看着她不言语。
三岁小儿都知道,那县主是的肥头大耳花甲之年的老头。
上个厕所都一步三摇,气喘吁吁随时可能断气。
嫁给他。
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那个屡试不中的秀才爹,探出头瞅了眼明晃晃的黄白之物,嘴里嚷着「之乎者也」摇着头背着手,嘟嘟囔囔地走了。
江生生拍着手幸灾乐祸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
他哭着找他妈去了。
我冷笑一声,常晓梅还指望着我发财呢,这会她肯定不敢动我。
陈渡寒突然消失了一阵子。
直到我穿着大红织金的婚服,被架进迎亲的轿子里,他都没有出现。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地一路向县老爷的府邸走去。
我被人搀下了轿子,走进偏门,直到要跨火盆那一刻,我感到一股劲风扫过,垂在胸口的盖头都被掀了起来。
我看到一条修长有力的腿,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火盆。
耳边突然乍起尖叫和哭喊,县府乱成一团,一片混乱中,我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陈渡寒。
我紧紧地揪着他胸口的布料,眼前是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我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
但我异常的安心。
没过多久,他停了下来,但并没有把我放下来,而是继续抱着我走进了什么地方,直到把我放在一个类似于床的地方。
我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红着眼睛就凶巴巴地问他:「你早干嘛去了!
「我差点就嫁给别人了!」
他垂着眼帘,半跪在我面前,拢着我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想到……我是想给你准备一个更好的婚礼。」
我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恨恨地捶了他几下,他肩头很硬,砸得我手疼。
气得我半天没理他。
他反倒是笑吟吟地替我揉捏手。
陈渡寒没骗我,他确实在为我准备婚礼。
与他成婚那日,我穿着绣红霞云纹连珠瑞鸟纹锦鲜红长裙,头上是玳瑁鏻凤凰展翅红珊瑚雕六面镶玉嵌红翡滴珠步摇簪,红如火的滴珠垂在额前摇曳生姿,犹如凤鸾衔珠。
身上加了蕊红绣缂丝瑞草云雁深衣,随着步履优雅而散开,瑞草像是迎风摇曳舒展一般风姿绮秀。
他牵着我的手一同走进高高的大殿中。
那时我才知道,陈渡寒从来不是什么神仙,他是传言中生啖血肉的魔界之主。
但我所知道的陈渡寒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他不伤人不作恶,反倒是对魔界治理有加。
与他成婚后,他对我愈发宠溺,称得上百依百顺,但我心底始终有一道坎儿。
就是那个曾经在他眼底驻足的故人。
但我实在没勇气问出口。
直到有一日,我在他的大殿里翻出了一幅画像,画上是个漂亮的神仙姐姐,但我纳闷,这仙女眉眼和我好像有些相似。
画卷的一侧有一行笔走龙蛇的字迹:「霜司神使江皎皎」
我大惊,这仙女竟然和我同名?
我拿着画卷找到了陈渡寒,和他当面对质,红着眼眶质问他是不是把我当作画中人的替身。
他只是愣了愣,旋即把我抱进怀里,轻声哄道:「不是替身,你就是江皎皎。」
我不解地看着他。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专注地看着我,亲了亲我泛红的眼,低声道:「你不必记得……只用知道从始至终我爱的都是江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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