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欢喜冤家

想来李慕言是见不惯我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的,他双手扣住我的腰把我抱坐在桌子上,将我卡在他与桌子之间。

这个姿势着实不太妙,我抵住他的胸膛:「你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李慕言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我的耳朵上,我感觉十分的痒,耳朵也烫红了一片。他轻声道:「我不会乱来的,有郑嬷嬷回来收拾你。」

我脸色一变:「你又要乱告状!」

李慕言不置可否,轻佻地勾了勾我的下巴,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次,但却能换个人用。我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御书房,在圣上面前痛心疾首道:「父皇,太子殿下他不务正业,在东宫聚众赌博,还输了个精光。」

圣上勃然大怒,将李慕言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在一旁喝茶吃点心,自己跟自己下棋,好不惬意。

吃得差不多了,便分出耳朵去听他们说话。

我听到圣上说:「皇家的颜面都让你给丢尽了……你居然一局都没赢!」

我:「?」

李慕言道:「儿臣知罪。」

圣上又说:「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努努力,赶紧给朕造个小皇孙玩一玩儿。」

我:「咳咳咳……」

李慕言面不改色道:「清和她忙着将钱赢回来,没空理儿臣。」

我看情况不对,急忙开溜:「父皇,儿臣想起小厨房里有儿臣炖的银耳羹,现下恐怕只剩银耳了,儿臣得回去看看,可不能把银耳也烧没了。儿臣告退!」

李慕言这顿圣上的骂是挨了,我那顿郑嬷嬷的收拾估计也跑不了。我学乖了,自己取了剩下的账本在桌案前认真地看。

郑嬷嬷沉着脸色回来了,将两坛桃花酿放在我面前,我笑着伸手摸过去,被她拍开:「太子妃还是将账本看完再喝吧。」

于是我又苦哈哈看了一天的账本,本来用完晚膳想休息,望着郑嬷嬷犀利的眼神,我认怂地挑灯夜战。

就在我打了第十三个哈欠的时候,李慕言来了。

带着一身酒气。

郑嬷嬷与敛秀对视一眼,不顾我的阻拦将我面前的账本收得一干二净,抱着就往门外跑,还贴心地替我关上了门。

我追着大喊:「嬷嬷别走!把账本还我,我还能再看五本,不,十本!你陪陪我!」

经过李慕言身边的时候,他直接揽住我的腰从我身后抱住了我,下巴搁在我的肩上,闷声笑道:「我陪你好不好?我难道比不上账本好看么?」

我欲哭无泪:「你怎么又喝酒啊?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一喝酒就变流氓啊。

李慕言蹭着我的脖子,解释道:「这些天前朝事务繁重,西境那几股势力蠢蠢欲动,朝中某些人也坐不住了,父皇心烦,晚膳便拉着我多饮了几杯。」

我问:「你以前喝多了酒,都干些什么?」

李慕言答:「睡觉。」

我道:「很好,那殿下现在赶紧睡觉去吧,我就不打扰了。」

李慕言不肯松手:「我不要。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他说话如此直接,惹得我面红耳赤。我又想起郑嬷嬷说他喝多了反而会变得坦率,忽然不要命地起了几分玩心。

我在他的怀中艰难地转了个身,面对着他:「为什么想我?」

李慕言有些委屈:「我忙得都见不到你。」

「你委屈什么?搞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我不来找你,你也不知道来找我么?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好无情。」

我简直要被他逗笑了,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媳妇儿一般撒泼,这个男人还是李慕言,实在是太可爱了些。

我踮起脚在他泛红的俊脸上亲了一口。

李慕言将锋利的爪子一收,我便误把他当做一只撒娇的小奶狗,完全忘记了他根本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这下他仿佛得到了许可般,急切地吻住我的唇,在我没反应过来之时,竟直接将我压在了桌案上。

桌案上的东西随之滚落,我惊呼:「我的桃花酿!」

来不及了,其中一坛已经掉落在地「啪」地碎了。李慕言长臂一伸,拿住了另一坛,他笑着问我:「想喝吗?」

他笑得明媚,我看呆了,木然地点点头。

他取下那酒坛的封口,自顾自地饮了一口,然后随手一扔,坛子四分五裂。他俯下身来吻住我,将酒渡到我口中,酒香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经此一役,我算是发现了,只要我在东宫折腾,李慕言就会跑来折腾我。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慕言望着面前一盅不可名状的焦色羹汤,薄唇紧抿,眉头蹙起。

我把玩着从他手中抽走的奏折,十分诚恳道:「殿下,这可是臣妾亲自下厨炖了许久的银耳羹,您要是不赏脸尝上一口,臣妾会伤心的。」

李慕言毫不留情:「瞧这羹汤的成色,你是炖了一天一夜?」

我捂住胸口作痛心状:「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臣妾的一番心意,殿下怎能这般讽刺于它?」

他抬眼看我,我也挑眉看向他。我俩大眼瞪小眼半晌,他身旁观望许久的瞿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银针,就要往那汤里探。

我怒道:「你什么意思!」

瞿风瑟瑟发抖:「回太子妃,这羹汤的颜色着实像是有毒,属下这也是以防万一……」

我张牙舞爪地将瞿风赶了出去。

李慕言失笑,舀起一勺银耳艰难地吃下后,朝我伸手:「我吃了,可以将你手里的折子还我了罢?」

我扬了扬手中的折子,正要再耍赖几句,却发现那折子上写得是与春猎相关的事宜,我眼前一亮,将折子恭敬地放在李慕言面前的桌案上,自己则乖巧地将汤盅收拾好,坐在他旁边。

李慕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无奈道:「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我厚着脸皮道:「殿下怎么这般无情,说翻脸就翻脸?昨夜明明是你要我多陪陪你的。」

「……」

李慕言的耳尖又红了。

我也懒得兜圈子了,兴致勃勃直言道:「殿下会带我去春猎的吧,我许久不曾骑马了,也不知骑射技术退步了没有。」

「不行,」李慕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次不行。」

「为何不行?我都忍了半个多月没出宫了,就等着春猎去玩呢!」

李慕言道:「待我忙完了这些事,就陪你出宫去玩。」

「我不要。」

李慕言又道:「那秋猎之时定带你去。」

我正色道:「殿下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李慕言转头看我,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趁我不在好去勾引各家世族小姐,到时候带几个小美人儿回来给我找不痛快!」

李慕言忍俊不禁:「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管,你昨夜说了,无论我要什么都答应我,难不成都是假话?都是为了骗我……那什么,哄我的?」

李慕言不承认:「我何时说过?」

我索性豁出去了:「我且问你,昨夜你说想我可是真的?」

李慕言没想到我会将这事拿出来说,这下连耳根都红了,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良久他才轻声道:「是。」

「你说你很喜欢我可是真的?」

「……是。」

「你喝多了说的话都是真的?」

「是。」

「那你说我要什么都答应可是真的?」

「是……嗯?」

奸计得逞。

我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看来殿下是不得不带我去了。」

李慕言冷淡地吐出四个字:「色令智昏。」

我大抵是算不上一个聪明人的,因为我的反应太过迟钝,但是我闲来无事爱琢磨,很多事在事后都能品出七八分味儿来。

比如,让我嫁给李慕言其实是圣上早有打算,不过在等一个契机。毕竟我的外祖父曾是镇守边疆的骠骑大将军,我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定远侯,我作为他们唯一的后人,嫁入皇家是最稳妥的选择。

比如,圣上和我爹的关系并不像表面那般水火不容,他们整日里吵来吵去,倒更像是在争吵的掩护下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西境之乱后,定远侯府注定再不能置身事外。

比如,朝中某些人食君之禄却未行忠君之事,手长得伸进前朝后宫,甚至胆敢与外族勾结。

再比如,我爹护得我娘成功当了小半辈子废物点心,李慕言显然是想效仿。其实,他也是有点儿在意我的……

这天傍晚,我终于逮住机会得意洋洋地告诉敛秀:「秀儿啊,李慕言夸我长得好。」

敛秀很惊奇:「太子殿下瞧着不像是会夸人的人呐,他是如何说的?」

我手中的木剑直指她的心脏,她轻松地闪身躲开,同时用她那把木剑接下一个杀招:「郡主,打不过就想分散我的注意力,这可不行。」

我反手握住木剑一个迅疾回身绕到她身后,剑柄扣向她的后脖颈,道:「我只是想同你分享一下夫妻间的情趣罢了,毕竟我们秀儿连个中意的男子都没有。」

敛秀气急,一个旋身抬手将我的木剑挑飞,我没来得及防备,她的木剑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倒是无妨,只是被挑飞的那柄木剑差点砸中刚进庭院的李慕言,被他身后的瞿风凌空劈成两半。

我看见李慕言脸色不善,拳头也握紧了些。

「……秀儿快跑。」

一回头,哪还有敛秀的身影。我也拔腿欲跑,被疾步上前的李慕言提住了后衣襟扣在原地。

我赔着笑:「殿下怎么得空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李慕言面无表情道:「来跟你聊聊夫妻间的情趣。」

「……」

李慕言不知为何心情不大好,命人将折子搬来我的寝殿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看。

我将瞿风拉去了外间,问他出了什么事。

瞿风小声道:「今日殿下出宫办事,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我一头雾水。

瞿风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话本子塞给我:「您看了就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书名,顿时满头黑线——《风流郡主俏郎君》,什么玩意儿。

翻开简介,果然,这女主人公的原型正是大名鼎鼎不才在下本郡主,而男主人公的原型,却不是李慕言,而是沈浔安。

简介大意是——郡主和她的贴身护卫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连郡主花拳绣腿的功夫都是护卫手把手教的。可惜郡主太过花心爱美男,更是秦楼楚馆的常客,频频惹得护卫黯然神伤,两人身份地位也是悬殊,故到了两人嫁娶的年纪,护卫退却了。郡主一怒之下向圣上求了一纸婚约,转身另嫁他人,最终两人隔着鸿沟遥遥相望……

还是个悲剧的虐恋故事。

我将那话本子扔到地上,怒道:「胡说八道!」

沈浔安于我而言,是护卫更是兄长。他是我外祖父在西境带回来的遗孤,他的武功也是我外祖父教的。后来外祖父告老还乡,就把浔安留在了侯府,他长着一张显小的脸,其实大了我八岁,我爹看他虽不善言辞,但做事稳妥,就让他在我身边看护我。仅此而已。

「我才多久没出宫,坊间竟敢如此编排我和浔安,是何人所为?」

瞿风道:「太子妃息怒,殿下已经派人去查源头了,不日定能找出幕后主使。」

我让瞿风先出去,捡起话本子走到李慕言面前,问他:「你信了?」

李慕言神色淡淡地继续翻折子:「浔安……叫得真是亲密。你可从未这样亲昵地称呼过我。」

我突然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沉声道:「李慕言你什么意思?」

李慕言自嘲一笑:「没什么,你不必在意。」

「我只当浔安是兄长,再无其他——我只说这一次,信不信由你。」

「嗯,知道了。」

我酝酿好的情绪还没爆发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怒火是灭了,但感觉哪哪都提不上劲。李慕言总是有这个能力让我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又跺了跺脚,干脆拿了那话本子去看。

别的不说,写这话本子的人文笔是相当好,故事讲得引人入胜。我估摸着背后得有侯府的人提供素材,其中有些事确实发生过,有些是添油加醋,有些纯粹就是子虚乌有了,真真假假,难辨虚实。

用晚膳的时候我也没闲着,边吃边看,还问坐我对面的李慕言:「哎,殿下,这故事你看完了没?我觉得甚是有趣。」

李慕言的脸黑了一下:「只是粗略翻了翻。」

我道:「那你闲来无事可以看一看,正好打发时间。我同你说,这里有几处写得可有意思……」

李慕言道:「闭嘴。」

我点点头:「那我等会儿拿笔给你标记好。」

看样子李慕言是打算留宿了,不过我也懒得搭理他,正看到精彩之处,我索性取了些糕点和茶水到床边去看。

不知不觉就该就寝了,李慕言宽了衣走到我旁边,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投在书页上,我摆摆手:「殿下让一让,挡着光了。」

李慕言从我手上抢过话本子随手扔出去,威胁我道:「再看,就不带你去春猎。」

我只好作罢。反正我也知道结局了。

我起身脱了外衣,大大咧咧地滚到了床里面裹上被子。李慕言试图从我这分走一半被子未果,只好命人又取了一床来。

烛火被熄灭了,幔帐里陷入昏暗,一片沉寂。我阖上眼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李慕言忽然开口问道:「那话本子里说的,有几分真事?」

我含糊回答:「四五分吧。」

「比如?」

「他手把手教我武功,小时候总背我去街上玩,给我做糖人……」

「你同他的关系,当真那么好?」

「算是吧。」

李慕言沉默了。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他伸手将我搂进怀中,我已经没有精力思考他是怎么扯开我的被子的,只能任由他贴近我亲吻我的额头。

后来好像又听见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只是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断断续续记了几句,他说——

「那我呢?」

「你小时候就爱同我吵架。」

「我也给你做过兔子灯的。」

「罢了,你总是这般没心没肺……」

我做了一个梦,关于吵架,关于兔子灯。

我跟李慕言从小就不对付。

我小时候,不是我吹嘘,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人见人爱,哪怕圣上不待见我爹,看见我都会忍不住把我抱进怀中捏捏我肉嘟嘟的小脸。

而李慕言,从小就爱冷着脸。我在圣上怀里撒娇讨要东西时,身为太子的他在一旁温书不屑一顾。

我何时受过这种冷眼?于是只剩我们两个时我就问他:「你干嘛这么看我,是不是陛下宠我不宠你,你吃味了?」

李慕言冷哼一声:「不学无术一事无成,你只会靠撒娇讨得你想要的东西吗?」

他长得俊,我本来很喜欢他想同他一起玩耍,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与他大吵了一架。圣上回来之后,把他骂了一顿,但我还是没消气。

回家之后,我跟我爹说我要读书,我爹震惊又欢喜,当即给我请了京中有名的夫子来教我。可是舞文弄墨我实在提不起兴趣,那些之乎者也绕得我头疼,没过多久,我把笔扔了告诉我爹我要习武。

这就更简单了,我外祖父和我爹手下人才济济,我的老师其实不止浔安一个。后来我慢慢发现,只会拳脚功夫并不够,我又将书房里的兵法找来读,由于识字不全,我主动去找夫子将他请了回来。

当我自觉学有所成的时候,我跑到李慕言面前炫耀了一番,李慕言依旧冷脸相待:「夜郎自大,不过如此。」

我气得摔了他不少东西,其中一个锦盒里装着先皇后的凤头钗,我当时不知,见李慕言脸色极差,梗着脖子跟他吵了一架跑了。

后来我跟我娘描述了一下那金钗的模样,我娘就给我讲了先皇后的事,我自知理亏,总想着跟李慕言道歉,但又拉不下脸来。

偏偏这时徐太傅家的熊孩子撞了上来。徐子骞一直看不惯李慕言,一是太傅总在他面前夸赞李慕言,二是他好像喜欢赵明若。他气昏了头竟在宫中胡言乱语,说李慕言克母,先皇后自怀上他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后来更是难产而死。

我看着他那副愚昧无知的样子,冲上去把他按在地上胖揍了一顿,边揍边骂:「我叫你胡说!谁克母?你看老子克你不!你再敢说他一句试试!」

旁边的宫人根本拦不住我,还是李慕言赶来把我拉开了,他说我胡闹,身为女子不该如此粗鲁无礼。我气懵了,狠狠推开他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就大步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我就不跟着我爹去宫中玩了。

再见到李慕言已是年后的上元节,我跟敛秀浔安出门看花灯,碰上了出宫游玩的李慕言。

他身着玄衣狐裘,身姿已是十分挺拔,灯火映照下显得眉目如画,站在人群里很是亮眼。但是我直接越过了他,连声招呼也没打,他也不说话,远远地缀在我身后。

我看中了一盏兔子花灯,拉着敛秀浔安同我一起猜灯谜,然而我们仨实在是才疏学浅,花灯被别人赢走了。我又一连逛了许多摊位,都没有兔子的花灯了,眼看时辰也不早了,我只好败兴而归。

正脱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时,我娘又拿大氅将我裹好,说李慕言来侯府找我。我莫名其妙地去了前厅,李慕言递了一盏奇怪的兔子灯给我,我裹紧了大氅接过,看了一眼道:「好丑,你在哪里找到的?」

一直沉默的李慕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同我拌了几句嘴后,心情不佳地离开了。我困得不行,将花灯给了我娘后就睡觉去了。

不过后来,占了上风的我又时不时地跑去宫中继续闹腾了。

此次春猎来了许多达官显贵和其家眷,望着热闹非凡的营地,闷了许多天的我摩拳擦掌,十分兴奋。

我还特意找出了我许久未穿的骑装,将头发用发带束成马尾。远远看见我爹娘,我挣开李慕言扣住我的手,欢快地跑了过去。

浔安也来了,看着有些憔悴。我同爹娘聊了会儿天,便忍不住问他是怎么了。

浔安道:「郡主若是听到某些风言风语,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笑道:「浔安,你还不了解我?」

浔安朝我淡淡地笑。

我又道:「我爹是不是扣了你的钱还给你安排脏活累活?怎么看着又瘦了些?」

我爹闻言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什么呢?你爹是那样的人吗?」

我道:「那我哪知道,毕竟我跟浔安瓜分了你的私房钱还出卖了你,你趁我不在报复浔安也是有可能的。」

我爹还欲说些什么,这时李慕言走过来牵住了我的手。见过礼后,他突然塞了颗帐中拿的樱桃到我嘴里,我感到莫名其妙,在他的眼神威胁下还是吃了。

「嘶……这樱桃好酸!」我掩嘴吐了樱桃核,忍不住抱怨。

李慕言面无表情道:「是啊,好酸。」

「……」

我娘在旁边笑得欢快,连我爹故作深沉的脸色都快绷不住了。

我对李慕言道:「你幼稚不幼稚?」

李慕言不语。

我娘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殿下快和小女回去吧,狩猎快开始了。」

春猎的开场稀松平常,与往年并无差别,只是圣上露了个面便说身体不适回了龙帐,让太子主持大局。倒是难得见到了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赵贵妃,不过小皇子并没有来。

李慕言一身劲装,骑坐在一匹汗血宝马上,面容俊朗,宽肩窄腰,身姿潇洒,着实惹眼得紧。我见一些尚未婚嫁的女眷们看红了脸,气得直往嘴里塞樱桃。

李慕言回头看我一眼,黑眸中染上了笑意:「想要什么?我给你猎一头回来。」

「不用,」我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吐出来的樱桃核,撇过头去,「我想要可以自己猎。」

李慕言笑意更甚,随着一声号角,带着一群人出发了。我将敛秀叫来帮我挑马,敛秀看着心事重重:「郡主,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道:「放心吧秀儿,这才第一日,不会有事的,你就让我好好玩一天。」

敛秀无奈,只好再挑一匹马跟着我。

冤家路窄,我才骑着马进入猎场没多久,便见到了徐子骞。这熊孩子如今也长大了,眉目清俊,倒像个文人模样。

儿时那顿毒打估计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看见我之后脸色一僵:「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营帐待着,跑这来做什么?」

我举起手中的弓,并未搭箭,朝他做了一个虚晃的动作:「当然是来打猎啊,看不出来么?」

他朝我身后看了一眼,「你也不知道多带些人,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很迷惑:「你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怎么还来关心我?瞧你那小身板,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徐子骞瞪我一眼,却坚持要和我同行,说他为防不测带了几个侍卫。

我对他道:「你如今倒是比从前懂事许多。」

徐子骞有些气恼,又瞪了我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忍了又忍,却没有开口。

我见不远处的草丛里窜出一只野兔,也不再废话,迅速从背后取了一支箭搭上弓,一击即中。

我嘚瑟道:「你丹阳姐姐厉害不?」

徐子骞不屑道:「不过是一只野兔,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跟着我,当心空手而归。」

「你尽管试试。」

试试就试试。为了验证我的话,接下来一路我连一只飞禽都没给徐子骞留,眼看着就要日沉西山,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心想毕竟他小我两岁,本来也是好心跟着我,不好让他丢了面子。正巧树后一只梅花鹿被这边动静惊到,撒腿跑开。

我道:「看在你好心护我的份上,我猎头梅花鹿送你。」

我策马去追,那梅花鹿跑得还挺快,但也跑不过我的良驹,不过一会儿我便有了把握,两支箭一齐射出,正中那鹿的腹部,它应声而倒。

我心情极好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却撞见了让我心肌梗塞的一幕——

我竟然看见李慕言将赵明若抱上了马!

抱!上!了!马!

我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当即气血上涌,七窍生烟,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过去。

勒停骏马,我居高临下地瞪着李慕言。想必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李慕言有一晃的愣神,竟忘了开口解释。我更是气急,跳下马就要去将赵明若拉下来。

李慕言拦住了我:「方才我差点误伤了她,害她扭了脚。」

我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那些人怒道:「她自己不是带了侍卫吗?为何你要去抱她!你是不是想纳侧妃了!」

李慕言又是一愣,而后有些哭笑不得,低声对我道:「别人一碰她她就哭闹,我总不好把她丢在这儿吧。」

赵明若泪痕未干,声音还有些哽咽:「太子妃莫要误会,明若只是有重要的事不得不与太子殿下商议,才会莽撞来此险些中了殿下的箭。」

我冷着脸道:「那说完了吗?说完了你自己回去吧,难不成还想要我的夫君替你牵马?」

赵明若不答也不动作。

我翻了个白眼,正好徐子骞赶到,我便如约将猎到的梅花鹿赠与他,打发他将赵明若送回去,说我今日成人之美这一回,也不管徐子骞为难的表情和赵明若哀怨的模样,强硬地将他们推走了。

李慕言静静地负手看着我闹腾完,敛秀十分有眼色地带着侍卫们站远了些,给我和他留了些空间。

我并不想理他,重新翻身上马就要离开。李慕言见状,也不管他的汗血宝马了,挡住我的去路非要与我同乘一匹,还伸手要我拉他。

我不肯,他就要给我牵马走回去。天色渐晚,我不想再同他纠缠,妥协了。他得逞后,直接伸手绕过我的腰牵过我手中的缰绳,将我圈进怀中。

「真傻。」李慕言在我耳边说。

我用手肘狠狠撞他,听他一声闷哼。

「你可知,徐子骞并不喜欢赵明若。」

「他喜欢的。小时候他偷偷摸摸藏了一支白玉簪子,被我发现了,他红着脸说要送给赵明若。」

「那他为何故意趁你在之时说我的坏话?那种话,你以为他敢到处说吗?」

我呆住了,怪不得他见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我岂不是既打了他的人又伤了他的心?他也太惨了些。」

李慕言笑道:「无碍,反正他一直觉得你喜欢我。」

我气恼:「我才不喜欢你。」

「是,」李慕言轻叹一声,「可我喜欢你。」

他的薄唇离我的耳朵极近,呼吸间轻吐几个字却重重地撞在我的心上,顿时心跳如擂鼓。我绷紧了身体,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脸、耳根一直到脖颈都在发烫。

「那……那我也喜欢你……」

李慕言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握着缰绳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闷笑出声,将我抱紧了些,偏过头在我泛红的脸上亲了一下。

「再叫声夫君听听。」

我别过头去:「你怎么不喝酒也耍流氓。」

已经远远看见营地的篝火了,夜色笼罩下竟有几分诡异的安静。

李慕言没再闹我,他正色道:「明日就不要到处乱跑了,这段时日恐有一场硬仗要打。」

「赵明若同你说的便是这事吧。」我叹道,「赵宰辅也是年纪大糊涂了,我见赵贵妃也无甚意愿,怕只有西境以西壞为首的几国假意支持他吧,他却看不清形势。」

李慕言轻笑:「你倒是清楚得很。」

我道:「那是,本郡主出身将门,自当巾帼不让须眉。」

李慕言又在我的脸上烙下一吻,轻声道:「保护好自己,清和。」

事情发生得比想象中要快,赵黔应当是知晓了赵明若得了赵贵妃的授意去找李慕言的事,他怕夜长梦多,第二日晚便起兵围了龙帐。

他自以为擒贼先擒王,拿住了圣上其他便都好说,而他的外孙——二皇子李慕恒只需在宫中等一道禅位圣旨。

然而当他走进龙帐,却发现里头坐的根本不是圣上,而是一直待在自己封地的圣上同父异母的亲弟安贤王,真正的圣上早在春猎一开始露完面后就回了宫。

见形势不妙,赵黔的追随者替他杀出一条突围血路,叛兵与西壞人里应外合,掩护其撤退。我爹和李慕言带兵围剿,他们一路逃往西壞驻地。

当年西境之乱后,我爹和外祖父发现了蹊跷之处,不过是以西壞为首几个小国,何来的实力与我朝大军周旋三年之久。进而他们察觉到,朝中似乎有其势力渗透,腹背受敌才至此。

我坐在帐中沉思,怕不止一个赵宰辅吧,西壞野心勃勃,不会只押宝一人,该如何断其根基,也是一件难事。

外面的声音逐渐平稳,天色也泛起了鱼肚白。浔安是这时走进来的,我问他:「敛秀呢?」

突然身后多支冷箭穿过营帐,我反身躲避不及,一支箭划过我的手臂,浔安上前护我。我直觉箭上有药,一阵头晕,又感觉被人下重手劈了后脖颈,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时我还在营帐中,不过瞧这布置,像是西壞的异族风格。看样子我应该昏迷了很久。

挺想不通的,你要是想绑人,你去绑太子啊。

营帐中走进几个人,为首的打扮得挺华丽,见我醒了,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中原人的太子妃,长得确实美。」

我回道:「您中原话说得不错,三王子。」

索图罗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早听闻定远侯府的郡主不似一般女子,果真如此。」

「哪里哪里,毕竟你们手长得都伸进侯府了,我再当废物也不太合适。」我提了声音,「是吧,沈浔安?」

浔安从外面走进来,一言不发。

索图罗道:「你连他是谁都知道了?」

我想摆摆手,奈何被绑着不能动,只能扬了扬下巴:「西境带回去的遗孤,当然要查清身份才能留在身边,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索图罗眼中闪过杀意,手按上了身侧的腰刀:「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为何还要留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那看来,他是留不得了。」

「哎,等等。」我打断他,「你们抓我来,是何用意?」

「你是定远侯独女,又是太子妃,抓了你,在这场战争中自然是有益无害。」

我望着帐顶有些无语:「赵黔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原本若是赵黔成了,十数座城池归我西壞,其余好处更是不在话下;赵黔败了,可做我西壞军师,助我一臂之力。」索图罗扯过绑我的绳子,「还有你,你本不该放下戒心——要知道以你的身份,哪怕不打这场仗,用你换几座城池想必也是可以的。」

「从西壞王到你,同赵黔的交易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他一路高升官拜宰辅,许诺的可是一样都未曾实现。」我挣开他,「你竟然还信他?可笑。」

「也无甚损失不是吗?」索图罗直起身子,「正如你所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等大计,自然需要徐徐图之。」

「好了,我不想废话了。」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你既然留我有用处,烦请现在给我弄些吃的来,还有,把沈浔安留着照顾我,其他人我不习惯。当然如果三殿下不放心,再找个人监视就是了,我看你身后那个美人儿就不错,长得好看,我喜欢。」

战事吃紧,索图罗自然也不想再多与我废话。他身后的男人应是他的心腹,见我如此要求,也不再说什么,安排下去后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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