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就当我没跟你说过。」
我看着斯夜的眼睛，我有点贪心，我太喜欢此刻的氛围了，我不想把事情挑明，至少不要是现在。
「好不好？「
死神点点头，伸手把我的手拿下来。
晚上我还是回到了客厅睡，斯夜犹豫了很久也没有说什么，黄昏时的情意缱绻仿佛做梦一般，晚上我没有看电视，躺在沙发上，脑海里都是昨天一天的光怪陆离。
斯夜耐心的牵我的手的时候，保护我的时候，强势的亲吻我的时候，拥我入怀的时候，每一个瞬间都让我沦陷，可他是神，我这样孤单飘零的小鬼，怎么能，染指神呢。
可是我又怎么能轻易地消除我的喜欢呢，还是我，第一次的喜欢。
「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我半撑起身子回头，斯夜在我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窗外的月光洒在他袍角上，他从暗处走进月光里，然后坐在我身侧。
我不知不觉的开口：
「在想你。」
斯夜伸手把我滑落的肩带挂回肩上。
「我也是，贺遥。」
我看着他温柔又清冷的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么？」
斯夜手撑在我颈侧，俯身贴近我。
「我说，我也在想你，贺遥。」
我沉默了一会，抬头靠近斯夜。
「神也会想我的吗？」
斯夜的鼻尖与我的鼻尖相触。
「对。」
神好像在诱惑我，可是在这个时候，我莫名的有些害怕，有些抗拒，我猛地偏过头。
「你该去睡觉了。」
斯夜还维持着贴近我的状态，长发落在我胳膊上，凉凉的，软软的。
「贺遥……」
「斯夜——」
我扭过头打断死神的话。
「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好吗，我暂时，不想许第三个愿望，你再收留我一段时间，我想好了就走。」
斯夜的表情凝固住。
我看到神的无措。
他起身，不发一语的回了楼上。
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第二天裹好袍子就跟着斯夜出了门，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但是斯夜在出门的时候还是牵起了我的手。
今天的办公楼比以往要喧闹些，不像以前的秩序井然，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向斯夜问好，斯夜带我走进一个大厅，将我安排到座席上。
「这是证人席，能做证的待会都会跟你坐在一起，很快就会结束的，不要害怕，乖。」
斯夜摸了摸我的头，起身走向厅首之位。
外面的人陆陆续续的进来落座，过了一会有工作人员带着一群看起来很虚弱的鬼坐到我身边，我想这就应该是，被亦柘囚禁的那些小鬼，粗略一看有二三十个，亦柘真的丧心病狂。
「审判神到——」
我闻声抬头，斯夜已经起身，门口有个穿着一身华丽白色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一头金发，容貌姣好，浑身散发着温和耀眼的光芒。
她走进来时目光落在我身上，对我微微一笑。
我愣愣的看着她，也回了一个笑容。
她从容的与斯夜打过招呼后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神到齐后，亦柘很快就被押上来。
他已经不复往日的俊美，整个神看起来极其憔悴，衣衫褴褛浑身是伤，连开口都成困难的模样，看来，神也会受罚。
死神宣布审判开始后，那位审判神就展开案卷开始宣读亦柘的罪行。
然后我和身边的小鬼依次作证。
整场宣判非常安静顺利，我的注意力却都在那位审判神身上，她看起来，好像认识我的样子，而且，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要接近她。
亦柘最后认罪的时候还是被斯夜虚虚抬手扶了一下才有劲开口。
「我认罪，但我不后悔。」
「我只是喜欢这些各异的生命，他们的差异性让我流连忘返，我这些年的修为，全都用来供养他们了，为他们提供好的外在条件，恢复感官，她们都乐意的！」
「就比如说贺遥，难道她会喜欢斯夜你？你能给她带来什么？她拥有三个愿望，你能给她同等代价的什么？」
整场审判都很平静的斯夜开了口。
「他们是真的乐意，还是被你逼的？」
我看到斯夜抬眼，目光凉薄，锁定亦柘。
「你怎么养那些鬼？你这些年有好好的送走一个鬼吗？你身上的那些修为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在你手里灰飞烟灭的鬼有多少你记得清楚吗？」
「至于贺遥，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不劳你这个罪神费心。」
亦柘再想说什么已经说不出来了。
审判神宣读最后的判决。
废除神籍，永不超生。
而我因为斯夜说的那句话，还坐在下面看着他出神，直到亦柘被带走，人群散去，斯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朝我招手。
工作人员随即把我带到他和审判神身边。
「你好呀，贺遥。」
审判神温柔的冲我打招呼。
我局促的点点头。
「您好。」
「这次被吓坏了吧？」
审判神感觉太温暖了，像妈妈一样，我止不住的想贴近她。
「还好，斯夜有好好安慰我。」
审判神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她的手好温暖。
「这几天，是不是有困惑的事情？」
我疑惑。
「您怎么知道？」
审判神笑意浅浅。
「因为我是神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点害羞。
审判神又继续说：
「要不要到我那住几天，我可以带你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
我睁大眼，是爸爸妈妈……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正要答应，斯夜按着我的肩把我拉到他身边。
「她是我的，她哪里都不去。」
审判神看了斯夜一眼。
「这个问题交给贺遥自己决定，」审判神俯身看向我。
「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想起这两天跟斯夜在一起时的凝滞与尴尬，还有审判神跟我提的……我握紧了拳。
「我愿意。」
8
审判神对着斯夜礼貌一笑就欲带走我。
斯夜却拉住我。
「等等。」
我回头看着他，他伸手切断自己一束头发，绕过我手腕，片刻那束头发就化成一个银黑色的环戴在我手腕上。
「想回家的时候把它扯断就可以，只有你才能扯断。」
我看着斯夜垂眸凝视着我手腕的模样，心底万千情绪翻涌，但是我知道，我俩现在，都需要一定的空间来冷静一下。
「那我走了。」
我缓缓抽回手。
斯夜看着我的眼睛。
「早点回来。」
「……好。」
审判神带我走出大厅的瞬间我看到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在飞速的变化重叠，直至组成一个新的空间，我们站在一栋白色的小房子前。
「贺遥，我们到了。」
审判神带着我走进房子。
跟斯夜的房子一样简单，但是更温馨更可爱一些，家具和摆设都是暖色系的，房间里的味道像是在阳光下曝晒的甜甜的曲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童话里的糖果屋的感觉。
「我走之前烤了饼干，现在应该好了，你来。」
审判神的衣服进入房间就变成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裙，我跟着她走进厨房打开烤箱，真的是曲奇。
「神还可以烤饼干吗？」
审判神笑着把饼干夹出来放到盘子里。
「神的娱乐活动有很多，比如说我喜欢下厨，斯夜喜欢看剧。」
我点点头。
「斯夜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很好的神。」
我睁大眼睛错愕的看着审判神。
「我们神不喜欢说自己的年龄，不过斯夜的确还小，就一百来岁，所以他才会那么心软，你很幸运，遇到他。」
「我叫芙兰，你可以叫我……姐姐？」
我看着芙兰的表情，写满了我就是在装嫩但是你不能嫌弃我哦，我点点头。
「姐姐。」
芙兰端着饼干带我到客厅坐下，我接过芙兰递给我的饼干。
「我进来就闻到这个味道，没想到真的是饼干。」
「不是啊。」
芙兰笑着否定我。
我疑惑。
「嗯？」
「其实你也是闻不到味道的，你所感知到的被你称为味道的东西，其实是你的感觉。」
「比如说，你会觉得斯夜身边很好闻，是因为你依靠他所存在，你第一次见到他联想到的东西应该就是你一直以来感觉到的他的味道。而我，是因为你觉得我很亲切，看到我和我的房子就联想到了曲奇对不对？」
「在亦柘身边不到一天就那么虚弱是因为亦柘的气息跟斯夜的相悖，才会对你的伤害那么大。」
「所以，在我这可以多呆几天，而且斯夜还给你了这个手环，你会很安全。」
「哦对了，我刚刚恢复了你的感官，你可以尝尝这个饼干，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我消化着芙兰告诉我的信息，将饼干送入嘴里的时候，我在想，我第一次见到斯夜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呢。
下午的时间芙兰带我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晚上芙兰竟然还邀请我跟她一起睡，神怎么这么热情，让我感觉受宠若惊。
「我一个人呆了太久啦，难得有小孩过来，快上来吧。」
芙兰站在楼梯口笑眯眯的看着我，让我感觉浑身都暖暖的。
「好～」
躺在床上我明显感觉到芙兰也睡不着，跟我一样老是翻身。
想了想，我还是问出口。
「您今天，进来的时候对我笑，您好像认识我？」
芙兰停下翻身的动作。
「这个啊，其实前几次在工作中见到斯夜我就发现他有一些变化，他的气息掺了一些甜，再联想到这段时间递交上去三个愿望的小鬼清单，只剩你一个没有去投胎，我就知道了。」
「后来我问了问他，就知道你了，他那段时间的状态积极了很多，其实，斯夜为你做了很多，你知道吗？」
我有点愣，芙兰的意思是，还有我不知道的部分是吗？
芙兰打开了床头灯，靠在床头上。
「那天你被那个怨灵攻击，他第二天不顾自己的伤势发动了全部力量把怨灵抓到并且加重了惩罚，还提前下班回去看你，我听他说还好回去的及时。」
「斯夜是个很古板的神，他从来不会迟到早退，你是他第一个例外。」
我想起那天斯夜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匆忙的脚步，那天，他好像真的比以前要着急很多。
「现在所有的怨灵他都改变了约束方式让他们永远不可能逃脱，具体的方式，我相信你不会愿意知道的。」
「还有中转处的事情，很好笑。」
我也坐了起来，好奇心越来越重。
「斯夜成为神以来基本上没去过中转处，每隔一段时期清理的时候会有小神拿去一点东西问他要不要，他偶尔会要一点日用品。」
「上次为了你去中转处拿东西，那么多，小神还到处给斯夜找麻袋，最后斯夜扛着麻袋走的，我们这一片的神都知道了，斯夜被笑了好一阵。」
我紧紧攥着手里的被角，想着那天斯夜略显狼狈的扛回来我的包裹，鼻子酸酸的，有点忍不住的想哭。
「其实这些事情，都还好，让我惊讶的是这次你被亦柘掳走之后，斯夜简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芙兰好像在回忆那天的事情，表情很不好。
而我，听到芙兰提到那天，浑身都紧张起来。
「简直，快要入魔的样子，他找了他认识的所有的神想办法找你，但是亦柘藏的太好了，我们没有办法，还是另外一个资历较深的神说，只能等你求救召唤他。」
「斯夜的状态很紧绷，难得发了脾气，严厉处置了当天的鬼。」
「直到找到你。」
「亦柘被关押的时候，斯夜授意用了私刑，不然亦柘不会是……那天你看到的那样，你被亦柘掳走，斯夜真的非常生气。」
「斯夜还提前跟我说，不用对亦柘心软，照最狠的审判来。」
「斯夜真的很重视你。」
「所以……」
芙兰伸手拍拍我的肩。
「你心里的困惑，有解开一点吗？」
我咬唇。
「重视……也不等于是喜欢。」
「神爱世人，我只是一个小鬼。」
芙兰笑了起来。
「这样的重视，不叫做喜欢都说过不去。」
「第二天的审判，我可是看到他唇瓣被磨破了喔。」
我猛地抬头，又心虚的低下了头。
「斯夜吻你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难道没有，占有欲吗？」
我呼吸有点乱了。
「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你和斯夜都太年轻了。」
芙兰抱着臂，一脸的得意。
片刻后，芙兰又说：
「但我想，你和斯夜都是第一次，正因为是第一次，斯夜这个古板的神，才会畏首畏尾，他也会有顾虑。」
「但是，」
「你拥有三个愿望的同时，你也就拥有了跟他并肩的权利，留或不留，都在你。」
「好了，太晚了，睡吧。」
我点点头，满怀心事的躺下。
审判神家里的氛围很温暖，在这朦胧的暖意间，我和斯夜的相处在我脑中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我想起我们的初见。
想起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知道我是谁吗？」
我终于记起我见到斯夜时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东西。
是毕业典礼那天去学校前跟同学一起去花店，在花店里见到的黑玫瑰，孤独，神秘，却又芬芳，让人想要接近。
我想起花架旁边展示的黑玫瑰的话语：
「温柔真心独一无二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9
「您是永久的恢复了我作为鬼的感官吗？」
我第二天一下楼就闻到了蛋糕的香气，我确定这不是我的感觉，我走到芙兰跟前紧张的看着她。
芙兰眉眼弯弯。
「是呀，算是亦柘吓到你我给你的补偿。」
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谢谢您。」
芙兰伸手摸摸我的头。
「尝尝蛋糕吧，我刚做好。」
我接过芙兰递给我的叉子开始品尝。
「真的很好吃！」
芙兰又给我切了一块。
「那就多吃点，斯夜可不会做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吞咽下嘴里的蛋糕，迟疑了一下还是问。
「那我能跟您学吗？」
「做给斯夜吃？」
「嗯嗯。」
芙兰靠在橱柜上，笑着看我。
「贺遥，你是不是喜欢斯夜？」
我手里的叉子落到台面上，一声清脆的响，芙兰好像已经把我看透了，我默默的垂下头。
「我们这种小鬼，是不能跟神在一起的吧。」
芙兰走近了几步。
「只要神愿意而且不逾矩就可以啊。」
芙兰抬起我的下巴，我望进她温柔的眼睛里。
「而且斯夜，可是掌管所有鬼的神哦。」
接下来在芙兰家待的几天，我都有点心不在焉，不过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做甜点的天赋，学的还不错。
芙兰去上班我一个人在家里练习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芙兰告诉我有关于斯夜的那些事情。
还有她说，只要神愿意就可以。
每每想到这里，我总会想到我剩余的最后一个愿望。
我可以许愿让斯夜爱我吗。
我能成为神的偏爱吗。
在芙兰身边第五天的时候，芙兰下班回家就牵起我的手，微笑着跟我说：
「我带你去看你爸妈吧，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完全没想到这么突然，浑身开始轻微的颤抖，无措的眨眨眼问芙兰。
「现在就去吗？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芙兰摇摇头。
「你只能看见他们，他们看不到你的，什么都不用准备，走吧。」
芙兰伸手覆盖上我的眼睛。
「好了，睁眼吧。」
睁开眼的一瞬间我的泪意便止不住的上涌，是即将进入夜晚的时刻，我们站在我家小区门口，熟悉的大门，保安，路灯，旁边我经常去的小超市店里的狗狗正趴在台阶上打盹。
这熟悉的烟火气让我难受的浑身都痛起来。
芙兰握紧我的手。
「你带我进去看看好不好？」
我点点头，带着芙兰走进小区。
现在好像是春天，虽然感觉不到冷意，但我看到了新绿的草木，听到了一些悦耳的鸟鸣。
我往我们家的方向走去，忽然想到一个事情：
「这边，距离我死后，已经过了多久了？」
芙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
「快两年了。」
「我们那边的时间，比人间的时间要漫长一些。」
我点点头。
竟然都两年了。
走到熟悉的单元门门口，我还是握紧了芙兰的手，芙兰主动迈步带我上楼。
当记忆中的家门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我的眼泪，我有点害怕了，我担心爸爸妈妈，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吗，可是到了跟前，我还是胆怯了，我害怕他们过得不好，但是我更害怕，他们过得不好我却无能为力。
芙兰伸手摸摸我的头。
「不用那么担心，神不会让你看到太坏的结果。」
芙兰蒙上我的眼睛，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就出现在了家里，我站在门边，鞋柜旁边立着行李箱，我急切的抬头在客厅里扫视，没有人，但是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
我毫无意识的松开芙兰的手，缓缓走进客厅，一切都熟悉的让我感觉时间好像从未流逝，玻璃柜里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还有我获的奖和证书还在那里，电视柜上我初中毕业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小猪也还在它原来的位置，阳台上我养的多肉还跟爸爸妈妈养的吊兰并肩挨着，沙发上我最爱的那个毛绒抱枕也还在。
我好像从未离去。
从卧室的方向传来声音，我回头，脚步缓慢的往我的卧室走。
门半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
我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偷偷进去就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挤开门从门里钻出来，白色的毛发穿过我的身体站在我身前，鼻子对着我的方向在空气中用力的嗅闻。
是我的小狗。
是我的小狗啊。
她是不是感觉到我，是不是看到我了，才这样……
我想低身去摸一摸她，却在俯身的瞬间听到房间里妈妈的声音：
「点点？出去干嘛，进来呀。」
在那一刻，我感觉到门被完全拉开，有灯光大片大片的洒在我身上，我心心念念想见的妈妈就在我面前，我却连抬头都不敢，我浑身发抖，看着在我身边打转的焦急的点点，眼眶模糊的厉害。
芙兰的手掌轻轻抚摸过我后背，我逐渐有力气站直，妈妈逐渐出现在我视野里。
妈妈老了好多啊，这才两年……妈妈的头发都白了好多啊……还有眼尾的皱纹，只有那种温柔，还留存在妈妈的眉眼里。
妈妈伸手拍拍自己的大腿。
「来，点点，进来，还要拍照呢。」
这个熟悉的动作更让我泣不成声，这个动作是我教点点的，拍拍腿她就会跟着你，高兴的时候还会上来抱大腿。
点点走到妈妈身边，最后还回了一下头，我看见她眼睛里思念的神色。
「老婆，快来拍照了。」
是爸爸的声音，感觉也…苍老了许多。
我跟着妈妈和点点一起走进我的卧室。
爸爸正坐在我卧室的床尾，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妈妈过去，妈妈坐下，然后跟爸爸一起抱起点点，点点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坐在爸爸妈妈中间乖乖的。
然后我看到爸爸拿起拍立得，熟练的找好角度，妈妈还比了耶，拍好后爸爸放下点点，等待了一会拿出相纸甩了甩，我还想着爸爸真 fashion，然后爸爸拉起墙前的一道帘子。
全都是照片。
我站在原地僵住，妈妈却已经扯好胶带把照片贴在一个位置。
然后我看见爸爸妈妈轻轻抚摸着照片。
「遥遥啊，今天是你离开爸爸妈妈的第六百天，爸爸妈妈在这边很好，你在那边好吗？」
「你不要担心我们，我们已经慢慢振作起来了。」
「遥遥，爸爸记得你说要做一个勇敢的人，你做到了，虽然爸爸有点怪你，但是爸爸妈妈仍然为你感到骄傲，你是一个勇敢的好孩子。」
「不过如果再来一世，你如果还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就不要那么勇敢了好不好？」
我跌坐在地上，点点从妈妈脚边蹭过来贴着我。
「遥遥，妈妈很想你……」
「为什么当时没有陪你一起去呢，出事的是我就好了……」
爸爸推了一下又开始掉眼泪的妈妈。
「爸爸妈妈已经决定每年去两个地方，代你去看看这世界的美好，就像你以前跟我们说的一样。」
「上一次去的是西藏，这一次是三亚，我记得你说你想去呼吸高原的空气，也想去海边看看。」
「爸爸妈妈替你看了，是你想的那样，很美。」
「我们一路上也都带了点点，我记得你说去哪里都要带上她，她也是你的家人是不是？」
「爸爸妈妈都有听你的。」
「只要爸爸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还有人思念着你，你不要担心，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 one and only。」
…………
我忘了爸爸妈妈还说什么了，只记得他们带走了点点，熄灭了灯，掩上了门。
我感受到悲伤的味道，像是大雨过后被浸泡的树木草叶，潮湿的让我浑身都痛。
9
我回到芙兰家里什么都没说就上楼了。
芙兰是个很好的神，她什么都没有问我，也没有进来安慰我，她让我一个人在卧室里呆着，给了我足够的空间。
爸爸妈妈离开房间后我平复了很久才能起身去看那面照片墙。
上面有很多我的自拍，很久以前用爸爸妈妈手机自拍的，爸爸妈妈挑了好看的都洗出来了，我的毕业照，在同学手机里的自拍，我和点点的合照，跟爸爸妈妈的合照。
还有爸爸妈妈去西藏和三亚的照片。
每一张合照都有留我的位置，爸爸妈妈中间，点点上面的位置，都有留给我。
我扶着墙感觉又要开始哭了，忽然爸爸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起急匆匆的传过来。
「……相机好像忘在遥遥房间里了，我找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躲一下爸爸就已经走过来擦着我肩膀，弯身拿过旁边置物架上的相机。
我好像被假性拥抱了一下，眼眶滚烫的我好像都能感觉到爸爸身上的温度，我想起上一次被爸爸拥抱，还是网上录取通知出来的那一天，我们一家三口轮流拥抱庆祝，点点在我们身边兴奋的转圈。
那时候的我，还那么鲜活。
爸爸已经拿着相机出去了好一会了，我却保持着姿势在原地僵硬了很久。
芙兰走过来担心的看着我。
「贺遥……」
我转过身，泪如雨下。
「……我没事」
「姐姐，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就一会。」
「……好。」
房间里什么都没变，甚至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我的小熊也安安静静的靠在我的床头。
我坐在床边靠着我的小熊，眼眶的酸涩不断滚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被挤开。
我抬眼。
是点点。
她在空气中嗅闻了很久，最后来到我腿边，毛茸茸的身子穿过我的腿靠在床边。
我伸手，好想抚摸我的小狗。
却是徒劳，我径直穿了过去。
一个恍惚，我的手搭在了点点脑袋上。
我抬头看向门外的芙兰，芙兰对我温柔的微笑，伸手点了点手腕。
我明白了，是有时效的。
我颤抖着手抚摸点点毛茸茸的大脑袋，点点好像回来就洗了澡，身上是熟悉的香波味道，她身上好热，好软。
我跪坐在地上抱住我的小狗。
点点温热的鼻息落在我肩颈，热情的舔我脸颊。
「是我，点点……」
「是姐姐……」
手边的触感开始消失。
我快速的看着点点开口。
「帮姐姐照顾好爸爸妈妈。」
我又变成了点点看不到的样子，点点焦急的在原地打转，嗅着我的气息在床边哀声叫唤。
我趴在床上哭泣，听到爸爸妈妈被吵醒，进来带走了点点，关上了门。
芙兰走进来坐在我旁边抚摸着我的脑袋。
「贺遥，你真的是一个很勇敢也很优秀的小姑娘。」
我捂着脸，声音断断续续。
「可是……可是……我不孝顺。」
我听到芙兰难过的叹息。
「回去吧。」
「……好。」
在房中失神着坐了很久，芙兰还是敲敲门走进来。
「还好吗？」
我看着芙兰有些疲惫的神色，我这一趟好像耗费了她很多力量，我点点头，脸贴在膝盖上，想起上次情绪崩溃的时候斯夜温柔的安慰我的时候。
「今天谢谢您，辛苦了。」
芙兰温柔的摇头。
「毕竟这是斯夜做不到的事情，我带你去，也是想让你放心一点。」
「其实你爸爸妈妈除了去旅行完成你生前的愿望之外，也经常参与公益活动，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
心脏剧烈的疼痛。
「所以我当时才会想去救人，爸爸妈妈从小就是这样教我的，温和，善良，勇敢。」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芙兰点头。
「你说。」
我抬起头。
「为什么点点可以发现我？」
芙兰抚摸着我的长发。
「因为她很爱你，失去你她也很痛苦，她一直记着你的味道，而且狗狗，能看到一些人类看不见的事物。」
我靠着床头痛的浑身蜷缩起来。
「……我也很爱她，我一直当她是我的家人。」
「她是很可爱很漂亮的小狗，我也很喜欢她。」
「谢谢您。」
在这段对话后，我真正觉得我是孑然一身的了，我飘荡在这里，无所依归。
我好希望，我身边，哪怕有一个就好，一个永远坚定在我这边的，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
我希望这个人是我的神，是斯夜。
斯夜，可以吗。
我看着芙兰，声音还带着一些颤抖。
「我明天，想回家了。」
芙兰愣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
「回斯夜那里是吗？」
我点点头。
「你想清楚就好，那先休息吧，你今天哭太久了，再这样伤神下去，我可要叫斯夜来接你了。」
「谢谢您。」
「好啦，快睡吧。」
「好。」
第二天我带着审判神给我装的好大一兜甜品跟她告别。
「其实不想让你这么早走的，不过听说斯夜最近办公越来越严厉，你还是先回去比较好。」
芙兰依旧笑眯眯的。
「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的照顾，还带我了了我的心愿，真的非常感谢您。」
我躬身，被她扶起。
「你来的这段时间我也很高兴，不过我也知道你很想斯夜，快去吧。」
我点点头，伸手扯断了手上的环。
视线清明的时候，我已经出现在了斯夜的家门口。
我上前，伸手正欲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你回来了。」
斯夜注视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清的情绪。
我嗯了一声，走进门。
刚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子上就被斯夜从背后拥住，我终于闻到他身上那种清浅却十分好闻的气味。
我在他怀里转过身，扯住他的衣襟。
「斯夜？」
「嗯？」
「我想许我的最后一个愿望了。」
斯夜的身子僵硬了一瞬。
「……好，你说。」
我抬眼注视着斯夜。
「你可以永远爱我吗？」
斯夜愣住了。
过了一会，他扬起一个笑容，低头，鼻尖与我的鼻尖相触。
「如果是这个愿望的话，那你就不用许了。」
我懵，我又被拒绝了吗。
「我已经爱上你了，小鬼。」
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他闭眼的样子也好好看。
他给我留出空隙来喘息的时候，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爱上你了。」
我沉浸在不可置信的状态里，楞楞地看着斯夜。
「小鬼，你之前说的喜欢我，还算数吗？」
我咬唇，点点头。
「那你的愿望给自己留着吧，做我的爱人好吗，死神的爱人。」
有一些热意涌到眼眶边。
「那我有什么特权吗？」
斯夜把我抱到柜子上，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温柔禁欲的气息逐渐漫过来。
「可以睡神的床？可以偶尔指挥一下神？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神？」
我伸手搂上斯夜的脖颈。
「那敢情好。」
耳鬓厮磨间，斯夜的吻将我温柔淹没。
10
「斯夜，你把家里改变了很多诶。」
我走进客厅，看着那边橱柜上多出的一些厨具，沙发上多出的抱枕，窗台上摆放的几盆花，感觉很新奇。
斯夜清清嗓子坐在我旁边。
「审判神说你做甜品做的很好，你还很喜欢生命力顽强的东西，还喜欢柔软的东西。」
我愣了一下，那天的记忆涌上心头，我还是笑着点点头。
「姐姐心好细喔。」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嗯？」
我扭头看他，斯夜竟然会给我准备礼物，是庆祝我回家吗，莫名的有点期待。
斯夜手放在背后，表情有点紧张。
「先说好，你不许哭。」
我有点迷惑，收礼物为什么要哭。
「快拿出来吧。」
斯夜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递给我，我拿过，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很像斯夜的手笔。
我深呼吸了一下。
「那我拆啦。」
斯夜伸手摸摸我的头。
「好。」
我拉开丝带打开纸盒，动作凝滞在半空。
是我们一家三口还有点点在我生前的最后一张合照，被斯夜装在木制相框里，朴实又温柔的，很斯夜的礼物。
我没有哭，而且觉得浑身都很温暖。
现在，我在这边，也有可以一直念着爸爸妈妈的东西了。
我抬眼看向斯夜。
「谢谢，其实，之前我还在想，如果时间过得太久，我忘记了爸爸妈妈怎么办，现在好了，有照片的话，我就能一直记住他们的样子了。」
斯夜伸手把我抱进怀里。
「审判神说你去人间那一趟很是伤神，贺遥，你难过，我也很心疼。」
「其实爸爸妈妈也都有振作起来，我只是难过我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觉得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
斯夜搂住我的劲大了些。
我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
斯夜轻轻扯了扯我的头发。
「我给你的由我发丝制成的环，不仅可以代替我给你补气，而且还能感受到你的情绪，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你的喜怒哀乐，我都知道。」
「那我扯断了岂不是很可惜。」
我推开斯夜睁大眼看着他。
斯夜笑着捏我的脸。
「你以后还想离开我吗？」
我撅嘴。
「那可说不准，万一你以后对我不好。」
斯夜立马就皱了眉。
「你这小鬼，还想着离开我，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对你不好，你可别想着跑，你们小鬼都归我管。」
我笑着被斯夜搂进怀里。
「但是神归我管呀。」
「……部分归你管。」
「那也是归我管。」
斯夜给我的安全感很强烈，我从回到他身边开始，就觉得很安定，很想倾诉，很想睡觉。
于是我把回去的经历都跟他说了。
带着眼泪，事无巨细。
我跟他说我喜欢的那家小超市，说温柔的超市阿姨，说那个憨憨的喜欢疯玩的超市小狗，说起我的小区，我的邻居，我的同学，说起我的家，说起爸爸，说起妈妈，说起我的点点。
斯夜一直温柔的听，温柔的给我擦眼泪。
「斯夜，我曾经看过一个问题，叫做你什么时候觉得你的狗狗也是爱着你的。」
「嗯。」
「我很喜欢点点，我十岁的时候爸爸妈妈买把她带回家的，她是个很聪明很懂事的女孩，也很贪吃，长的胖胖的，不过……这次回去，有感觉她瘦了……」
说到这里，我意识到什么，鼻子再一次酸了。
「点点是爱着我的，点点还保护过我，她是像我一样勇敢的小女孩。」
「她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我有点语无伦次了，我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了，因为我忽然意识到，点点快十岁了，那是不是……
「别想了。」
斯夜把我抱到怀里。
我靠在他颈窝，想起那天见到的点点，想到她在空中嗅闻着我的味道，想到她凑过来安慰看不到的我，想到我俩短暂的拥抱，想到她热情的舔我，她那么热，那么软，像记忆里一样，像我怀念的一样。
我的点点。
「贺遥，你还有我。」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会永远爱你。」
「神从不食言。」
我还是忍不住哭泣，颤抖着搂紧了斯夜的脖颈。
「好。」
下午跟斯夜分享了带回来的甜品，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我洗完澡已经自觉的往斯夜的卧室走。
斯夜已经洗好澡靠在床头看书，看着我推门而入还有点惊诧的模样。
我关上门站在门口。
「你女朋友今晚要睡你卧室，快同意。」
「又不是第一次睡了，谁拦得住你。」
我看到斯夜明显的紧张，还有他的嘴硬，好可爱哈哈哈。
虽然不是第一次睡，但是是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睡。
我掀开被子滚到被窝里，抬头眨巴眨巴眼看着斯夜。
斯夜刚开始还很平静，后来喉结难耐的动了一下，在柔和的黄色灯光勾了下看起来格外性感，然后，他很久都没有翻下一页，明显是强行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书上，而不是我。
我还是忍不住戳了一下斯夜。
斯夜把目光挪向我。
「干嘛？」
「男朋友，要亲亲吗？」
我表情无辜。
斯夜喉结又动了一下。
「小鬼，别惹我。」
我支着头。
「真的不要吗？」
斯夜合上了书放到一旁，慢条斯理的撩了一下发。
「贺遥，今天是周六，明天周天我休息，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惹我？」
什么意思，我有点懵，他休不休息跟亲亲有什么关系？
视野陷入昏暗，是斯夜关掉了灯。
「遥遥，今晚别哭。」
？
斯夜叫我……叫我什么？
怎么忽然换了模式一样。
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斯夜反手按在床上，随之而来就是他像那天一样强势的吻。
「遥遥，今晚神教你点别的。」
？
什么东西？
斯夜在说什么东西？
后来我就明白了，我也发现芙兰给我恢复感官带来的弊端，那些疼痛我感受得更清晰，就更容易哭。
尽管斯夜频频将温柔的吻落在我眼角。
我终于明白斯夜为什么跟我说他明天休息的事情了。
原来温柔的神也有不顾小鬼求饶的时候。
我宣布这个神是假神！
宣布三分钟！
后来斯夜把我带到他身边做了他的小秘书，帮他整理整理文件跑跑腿倒倒茶水，也算是在这里有个一官半职。
然后在某一天，作息规律的斯夜难得的自己外出又晚归，还敲门。
我一边嚷嚷着怎么不知道自己进来一边过去开门。
然后……
我看到了牵着点点站在门外的斯夜。
我僵在门口。
点点已经凑上来亲热的抱我的腿。
我眼眶酸涩。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斯夜，你怎么……」
「你爸妈的事情我很难干涉，但是点点，我多跑几个办公室，多花点功夫，就能给你带回家了。」
斯夜笑着看着我。
「我知道你很喜欢她，我也很喜欢她。」
「从今以后，就有我们两个一直爱着你了。」
我扑进斯夜怀里。
「谢谢你。」
「我爱你。」
我的神，永远是温柔的化身。
希望每一个女孩子，都能遇到温柔的神。
【全文完】
番外点点视角
我只记得那天好像很漫长。
姐姐一直都没有回家，她明明阳光很好的时候出去的，走之前还笑眯眯的摸摸我亲亲我，跟我说回来给我带火腿肠。
爸爸妈妈那天也是，过了下班时间也没有回来。
我好憋，我想出去溜溜。
但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
夜很深的时候，我睡的正香，听到门口有熟悉的脚步声，我立马从窝里出来就是一个飞奔，在门前热切地等候。
我以为是爸爸妈妈和姐姐。
但是当门打开的时候。
没有姐姐，只有爸爸妈妈。
我凑到门边去找姐姐，被爸爸的关门动作阻隔，我抬头看妈妈，妈妈也没有摸我，我热情的扑她，她也没有反应。
我闻到他们身上有血的味道，我有点害怕。
爸爸妈妈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两个人都没有开灯。
我闻到人类悲伤的味道。
然后我听见爸爸压抑的哭声，然后是妈妈痛苦的抽泣声。
我不懂。
但是我小心翼翼的凑到妈妈跟前想逗她开心。
妈妈刚开始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她从沙发滑到地上，跌坐在地板上抱着我放声大哭，我有点害怕，妈妈从来没有这样过，但是我尽力舔着妈妈的脸，想让妈妈高兴起来。
他们没有受伤，那血的味道从哪里来的呢。
这好像是我狗生里无法解决的问题。
爸爸妈妈的痛苦持续了很长时间。
而且，姐姐从那天以后就没有回家。
姐姐没有这么久不回家还不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
我很想姐姐。
但是姐姐的房门被爸爸锁起来了，因为妈妈总是半夜在姐姐房间里哭。
日复一日。
姐姐的味道在家里慢慢淡去。
我很害怕姐姐太久不回家我就忘记了她的味道。
于是我开始趴在姐姐房门口睡觉。
我不知道姐姐去哪了，但是我愿意等姐姐回家，等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刚满月就被爸爸带回家了，我现在都记得姐姐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惊喜的眼神。
姐姐抱过我的时候瘦弱的手臂和她温暖的掌心我一直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像是甜牛奶，我好喜欢姐姐。
在长大的日子里，是姐姐给我买玩具磨牙，给我铲屎，给我收拾我弄出来的一片狼藉，带我遛弯，带我坐滑梯，带我吃好吃的。
她也欺负我，也捉弄我，但是我知道她爱我。
在我犯错的时候，姐姐总会跟爸爸妈妈说，我那么小就离开爸爸妈妈来到她身边，她很心疼我，希望爸爸妈妈也多一些耐心。
我知道她在维护我。
那时候她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爱。
姐姐把我当她的家人，我也想一辈子做姐姐的家人。
那时候我最喜欢爸爸开车带我们去兜风，爸爸妈妈坐在前面，姐姐抱着我小声的哼着歌，后来爸爸妈妈也加入进来，风从窗口灌进来，整个车厢里都是快乐的味道。
姐姐一直都没有回来，在漫长的等待中，我的时间变得很缓慢。
爸爸妈妈好像也是，两个人的话变得很少，偶尔还会吵架，然后又抱在一起落泪，我跟他们挨着，感觉也很想哭。
后来，慢慢到了冬天。
以前姐姐都会带我去雪厚的地方疯狂的玩，但是今年的冬天，姐姐不在，家里沉寂的可怕。
我贴着姐姐的门板做了个梦。
梦里都是姐姐，每次我们很久没见爸爸带我们去接她的时候，她远远的看到我叫我的名字，我挣脱绳子跑过去，拥抱的时候，真的好幸福。
后来姐姐住校，每次打电话都会问我吃的多不多，食欲好不好她说吃得多就证明身体好。
然后我又想起来姐姐放假回家嫌弃我胖，我们俩在地板上扭成一团，一起被爸爸训斥，妈妈在旁边无奈的笑。
门开了，爸爸妈妈回来了。
我听到他们叫我，然后奇怪的说我今天怎么没去门口等他们。
我凑过去跟爸爸妈妈贴贴。
我想，我只是太想姐姐了，所以我不想醒来。
时间缓慢的流逝，又到了一年中响声最多的那一天。
那一天，爸爸妈妈难得的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做了很多好吃的，在吃饭的时候，爸爸看着我，忽然跟妈妈说：
「我们是不是一直没有跟点点说过？」
「她是不是还一直在等遥遥回家？」
妈妈看了爸爸一会，也扭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悲伤。
爸爸弯下身子抚摸我的脑袋。
声音低低的。
「点点，姐姐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听不懂。
「姐姐，不会再回来了。」
「姐姐做了一件勇敢的事情，去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就不回来了。」
「不用再等姐姐了。」
我听不懂。
窗外有烟火绽放。
以前的每一次烟火，姐姐都会捂着我的耳朵带我趴在窗台上一起看。
她知道我喜欢但是有一点害怕。
可是今年，爸爸的一番话，让我连害怕都忘记了。
为什么……不用再等了。
我开始吃不下东西，虽然之前就已经吃的不太多了，但是新年过后，爸爸打开了姐姐的房间，我天天在姐姐的房间里躺着发呆。
以前姐姐在床上睡，我在床下睡。
她偶尔会伸手摸摸我，在宁静的晚上，然后轻声温柔的叫我名字。
我好想她。
那段时间爸爸妈妈有了新的计划，每天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但是我一直打不起来精神，爸爸妈妈就带我去了医院。
白大褂说的什么我记不得了，只是后来。
我们三个人开车踏上了旅途。
在旅行中，我和爸爸妈妈的精神都逐渐好起来，无论是在很冷还是很热的地方，我都会想，如果姐姐在的话呢。
我没有想过会再见到姐姐。
从很热的地方回来的那天，我们在姐姐卧室里准备拍照。
但是我清楚的闻到了姐姐的味道，离我很近，就在门口。
我挤开门冲出去。
什么都没有，但是姐姐的味道清晰的萦绕在我鼻尖。
我被妈妈叫进去，照完相以后我又闻到了姐姐的味道，我循着气味坐定，我知道，就是姐姐。
狗狗的直觉错不了的。
一切都沉静下来以后，我又偷偷来到了姐姐的卧室，这次她的味道在床边。
我贴着床边想要靠近她。
过了一会，姐姐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她好像跟离开我的那一天一模一样，又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她抱着我，低声哭泣。
我热情的舔她。
我就知道爸爸说错了，我就知道我等的到姐姐。
但是片刻后她就消失了。
她说照顾好爸爸妈妈。
我会的。
一年又一年，我完成了姐姐交给我的任务。
我有好好吃饭好好锻炼，照顾爸爸妈妈保护爸爸妈妈。
我闭眼于一个安静的早晨。
在爸爸妈妈的怀里。
打败我的，是衰老，而不是病痛。
我想我已经完成了一条狗的使命。
姐姐，我会见到你吗。
经过长久的黑暗，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好轻。
我循着熟悉的气味前行。
然后看到了一个很高大的人。
他身上有姐姐的味道，很重。
他跟我说：
「要不要跟我回家见遥遥？」
我满心欢喜。
门打开的那一刻。
我看着好像从未改变的姐姐，猛地扑了上去。
我就知道我等的到的。
狗狗永远跟爱他的主人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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