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不会再爱你

出自专栏《喜欢你:你是我的可遇不可求》

订婚那天,男朋友丢下我,去找白月光。

她得意发微博:「知道你会来视奸,在我们之间,他永远都会选择我,你说你可不可怜?」

她不知道,再也不会有人跟她争了。

因为,我死了。

01

我死的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

那天是我和霍温舟的订婚宴,他迟迟没来,电话打不通,留我一个人面对满堂的亲朋好友。

我爸脾气急,砸了东西,骂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丢人现眼!」

他妈妈叹了口气,说:「小月,不是阿姨说你,你明知道温舟工作忙,还非要弄什么订婚宴,你看看,现在可怎么办啊。」

明明是他们家提议要办得隆重一些,说这是一辈子只办一次的仪式,不能马虎怠慢。

现在,怎么又变成我的错。

我刚想说什么,我爸就又骂我:「打小就这样,丢三落四,爱出风头,亲家,小月嫁过去之后,你多担待啊。」

我低着头,攥住白色毛衣边,指尖拧到泛白,一个字也没说。

我已经习惯了。

从小到大,不管是不是我的错,我爸都只会骂我,他不敢得罪别人,就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我一人身上。

他不护着我,别人又怎么会护着我。

听到我爸这样说,霍温舟妈妈一直凝着的神色放松下来不少,还劝我爸别生气了。

霍温舟爸爸叹了口气,说:「等下我一定要说说他,工作再忙,这么大的事,也不能迟到啊。」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工作不忙,是个闲人,一直要靠他家里养活一样。

我知道,霍温舟一定不会出现的,只好随便撒了个谎,说他临时出差,来不了了。

话音刚落,我看到他们放下心来的表情,突然觉得很讽刺。

他们知道这是假话,我也知道这是假话,但我们都劝自己信了。

这就是我和霍温舟的爱情。

没有爱,全是虚情假意。

02

回到家后,我睡了一觉,霍温舟还没回来。

而我小号仅关心的一个人发了条动态:「知道你会来视奸,在我们之间,他永远都会选择我,你说你可不可怜?」

配图,是霍温舟喝咖啡的侧影。

这个咖啡馆,就在我们举办订婚宴的酒店对面。

只隔了一条马路,他都不肯上来看看我。

照片上的阳光正好,他们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温柔又暧昧。

我想起我和霍温舟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很害羞,不好意思主动去牵他的手,只敢用手指去勾他的影子。

仿佛这样,我们就是十指相扣了。

那天下午,霍温舟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他好像很高兴,主动牵起我的手,说:「这种事,应该男朋友主动。」

指尖传来他的温度,那是他第一次承认是我的男朋友。

我以为那是爱情的开始。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下午白悦回国了。

所以他才会那么高兴,高兴到愿意施舍给我一点点喜欢。

我却把他的施舍捧在掌心,当作珍宝。

每当怀疑他爱不爱我的时候,都要把这些细碎的「珍宝」拼在一起,拿出来骗自己。

这一次,我不会再自欺欺人了。

霍温舟很快就回来了,我没跟他吵架,平静地对他说:「霍温舟,我们分手吧。」

霍温舟很生气,抓住我的手,说:「不是答应我再也不提分手?」

我把手机扔给他,说:「既然你不想娶我,那我们就好聚好散。」

「谁说我不想娶你?」

霍温舟扔了手机,把我拽进他怀里,低下头,就要亲我。

我被他的温度灼伤了,用手肘顶着他的胸口,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爱我吗?」

霍温舟没有回答,因为他接了个电话,神色大变,说:「月月,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说。」

我拽住他的衣角,眼眶发红,问:「是她吗?」

霍温舟没说话,只是一点点掰开我的手,我看着他的背影,说:「霍温舟,你再往前走一步,咱们就彻底完了。」

他脚步一顿,还是出去了。

外面在下雨,我犹豫了好久,跟着他跑了出去。

我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刺眼的车灯,还有被撞飞的痛感。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霍温舟离开的方向看去。

他早就走了。

没有背影。

没有回头。

03

我的灵魂跟着霍温舟走了一路,才发现他来找她了。

也对,只有她,会让他一次次抛下我。

我看到白悦打开门,笑着对他说:「你来了。」

霍温舟一把抓过她的肩膀,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她没受伤后,神色敛下来半分,语气沉沉:

「你不是说有小偷吗,人呢?」

「骗你的。」

白悦笑容明媚,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说:「如果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来找我。」

「霍温舟,我想你了。」

他们亲昵地脸贴脸,雨穿过我,砸在了地上。

好奇怪,明明已经感觉不到,但我还是浑身发寒。

你看,爱与不爱,还真是一目了然。

她一句话,哪怕是谎言,他也甘愿奔赴。

哪像我,之前在地铁上遇到了小偷,手机没了,借别人的手机给霍温舟打电话。

他根本就没听到我说什么,也没注意到我语气里的哽咽,甚至连我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机号,都没有察觉。

只回了一句:「在忙,等下说。」

嘟嘟的忙音,好似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可我偏要装傻,试图骗过自己。

大概是上天的惩罚,要在我死后将一切谎言血淋淋地揭开。

霍温舟抱着白悦,无奈叹了口气,近似于哄:「以后别再拿这种事骗我,我会担心。」

进屋后,白悦给他倒了杯水,想起什么,问:「她呢?就这么让你出来了?」

霍温舟的脸色一刹那变得很难看。

「吵架了?」白悦的语气难辨,「为了我?」

她拿起霍温舟的手机,看到我发来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她笑了下,在对话框里发出一个「好」,还没点发送,霍温舟就把手机夺过去:「白悦。」

他的语气里有警告,白悦一怔,问:「不想分?」

她把水杯砸在桌上,说:「那你来找我干什么?霍温舟,我不是她,我可没那个闲心当你伤心时的避风港。」

霍温舟看着她,眼神定定,说:「如果只是避风港,我为什么上午要去找你。

「白悦,那可是我的订婚宴。」

04

他不说,我还以为他忘了呢。

原来他也知道,那是我们的订婚宴啊。

知道,还要丢弃,这就是霍温舟做出的选择。

还真是一点都不爱我呢。

一点都不留恋我这个他失意时的避风港。

没错,白悦说得对,我就是他的避风港。

是我追的霍温舟。

他那时刚和白悦分手,拒绝了我好多次,但我一直不肯放弃,因为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我这人很执拗,小时候想拿第一,就拼了命地学习,哪怕同学嘲笑我没天赋,我也不会放弃。

就这样,我这个没天赋的笨学生,一路努力,一路扶摇直上,拿到了大学的保送名额。

对待霍温舟,我也是一样。

大家都劝我放弃,他也不给我好脸色,但我坚信,只要我坚持,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人心不是数学题,没有正确答案,也不是全靠努力和蛮劲就能拿到满分。

但我还是等到了这个结果,我以为的好结果。

白悦官宣新男友的那一晚,霍温舟喝醉了。

我去给他送醒酒汤,他红着眼,看着我忙来忙去。

突然,他说了句:「秦望月,我喜欢乖的。」

我一怔,转过头,朝他露出了我曾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的最完美的笑容。

「霍温舟,我可以很乖的。」

「好,那就试试吧。」

那时候的我,只沉浸在暗恋开花结果的喜悦中,却没发现他看我的眼神里根本没有爱。

不像现在,他的眼神炽烈,抓着白悦的手,质问她:「白悦,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我的耐心有限,不会陪你一直玩下去。」

霍温舟虽在发脾气,语气却近似于哀求,白悦回来后,一直频繁相亲,每一次,他都会及时赶去。

他们好像爱上了这种追逐战,而我,就是他们爱情的牺牲品。

我跟霍温舟闹过好几次,他总是对我说:「我只是担心她遇人不淑,等到她不再赌气,找到真心爱她的人,我就不会再管。」

「如果她找不到呢,或者根本就不想找,你难道要管她一辈子吗?」

霍温舟看着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盒,说:「我本来不想今天给你的。

「月月,如果你很不放心,就嫁给我吧。

「这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那一天,我抱着他哭了一夜。

我以为一切都好了,越过了这么多苦难,我终于能和他修成正果。

可是,他说的是承诺,那是责任,不是爱情。

「你明明爱我,为什么要娶她?」

白悦的话,把我从回忆拉了回来。

说爱我,爱我,说你爱我啊。

我乞求地望着霍温舟,希望能听到一句「爱我」,可他只是微微蹙眉,说:「爸妈喜欢她。」

我一怔,颓然蹲在地上,是啊,他都从未对我说出那一句「爱我」,又怎么会在他爱的人面前说他爱我。

二十七次。

不对,算上今晚,应该是二十八次。

霍温舟丢下我二十八次。

这一次,总算轮到我丢下他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丢下我。

因为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霍温舟永远地弄丢秦望月了。

05

白悦说她睡不着,要霍温舟哄她。

霍温舟叹了口气,无奈对她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一样。」

我就这么看着他靠在床头,伸出手臂,把她搂在了怀里,问:「想听什么?」

白悦把玩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收紧。

「讲讲你的爱情故事吧。」

「嗯?」

霍温舟慵懒回了一个字,音色低沉,没有一点防备。

每当他这么对我说话,我都会双耳发烫,扑过去抱他。

白悦也抱了,靠在他的肩头,我闭上眼,背过身去。

「你也会这么跟她说话吗?」

「她也会这样抱你吗?」

「还有……」

我听到唇齿相依的水渍声,告诉自己不要看,却还是自虐一般转过头,看到霍温舟温柔地亲她。

白悦唇色泛红,盈盈水光,问:「我们两个,你更喜欢亲谁?」

霍温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拇指擦过她的唇边,问:「你为什么非要和她比?」

「白悦,她和你不一样。」

「但是你要娶的人是她。」

这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在这段感情中,可怜的那个人不止是我。

「你叫她月月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对不起我吗,霍温舟,那些年你也是这么叫我的!」

霍温舟用手捏捏眉心,脸上浮现出我熟悉的不耐:「白悦,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先离开我的。」

「所以你就要拿她来报复我?」

「是你先跟别人在一起的!」

霍温舟几乎是嘶吼,他喊完之后,我和白悦都愣住了。

原来,不是我多想。

我视如珍宝的爱情,真的是他拿来报复的工具,可是为什么,都这会儿了,我还是会觉得很难过呢?

我站在霍温舟头顶,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把我的真心摔在地上,就因为我不是她,你就可以随便伤害吗?

可我也是人啊,我也会感觉到痛的啊。

没人听到我的声音,也没人回答我的问题。

我哭得很惨,但是没人听得到。

谁说爱哭的孩子就有糖吃。

骗人。

不爱你的人,才看不到你的眼泪。

白悦抓住霍温舟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说:「霍温舟,我们和好吧,你和她分手,好不好?」

我已经不奢求他会站在我这边了。

霍温舟抬起头,手掌揉乱她的发丝,说:「好。」

我瘫在了地上。

06

我离不开这里,只能每天看他们腻在一起。

我这才发现,原来霍温舟也会做饭啊。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要么就是在书房处理工作。

只有很偶尔的几次,他会来厨房帮我洗洗菜,但我总会把他推出去,不让他做这些事。

对,就像是现在,他握住白悦的手说:「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我怎么舍得你做这些事。」

那我的手呢,难道天生就是用来做家务的?

我抬起双手,不似白悦的那样柔嫩,指节有些粗,指头上有几层硬茧,一看就是劳碌的命。

也对,毕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在帮我爸做饭了。

我妈生我时,难产大出血死了,我爸很爱她,自然也不会原谅我,对我就像是仇人一样。

这么一想,我这一生还真是不太幸福。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霍温舟拿起芒果,动作有一丝停顿,盯着芒果看了一会儿,神色凝住,不知在想什么。

白悦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霍温舟回过神来,拍拍她的脑袋,摇摇头。

「想吃吗?我剥给你。」

我很确定,这一个瞬间,他一定想起了我。

因为我对芒果过敏。

霍温舟却很爱吃芒果,我曾经为他剥过一次芒果,他还没吃上,我就因为过敏起了一身红疹,被他送去了医院。

那一天,他很生气,一路上沉着脸,不说话。

我拽拽他的衣袖,怯怯问:「怎么了?」

「过敏为什么不说?」

霍温舟朝我看过来,目光中有一丝疼惜,但更多的,是恨我不成器。

「好在医生说情况不严重,月月,如果你出事了,我该怎么办,你有为我想过吗?」

原来他这么在乎我啊。

看,我当时多么恋爱脑啊,还以为他是心疼我。

说不定人家只是怕我死在他面前,要担责。

我红着脸,小声哼哼:「因为你爱吃啊。」

「为了我,命都不要了?」

我没再说话,他叹了口气,把我拽进怀里,我能听到他胸口不平稳的起伏,他一定是担心惨了。

好久,才听到霍温舟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吃芒果了。」

「那怎么行?」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按住我的脑袋,说:「乖乖的,不许乱动,让我抱一会。」

好久,他才沉沉说道:「月月,不许伤害自己,哪怕是为了我,也不许。」

其实,我也很想问问他。

他叫我月月的时候,到底是在对我说话,还是透过我对那个遥不可及远在他乡的他的悦悦说话呢?

霍温舟,你能不能告诉我?

07

霍温舟剥好了芒果,还用水果刀切成小块,喂给白悦吃。

白悦也插起一块,递到霍温舟唇边,霍温舟一愣,往后退了退。

白悦挑眉,问:「你不吃?」

霍温舟没说话,只是到一边洗番茄。

白悦也不吃了,站在他身后,伸出双臂从身后抱住他,说:「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芒果。」

「嗯。」

「你记得吗,有一年你过生日,我去蛋糕店,给你做了芒果蛋糕,结果回来的路上,被人撞了一下,蛋糕摔地上了,不好看了,然后我就一直哭一直哭,你为了哄我,就蹲在我旁边,把蛋糕拿出来吃,还说只要是我做的,怎样你都喜欢。我还记得,那一天你许的生日愿望是再也不让我掉眼泪。」

「嗯。」

番茄洗完了,霍温舟放到了菜板上。

白悦握住他的手,说:「你这个混蛋,后来让我哭了好多次,霍温舟,现在我又想哭了。」

霍温舟转过头,看着她,抬起拇指,擦掉了她的眼泪,问:「哭什么?」

「你不吃芒果,是不是因为她?」

霍温舟愣了下,说:「别胡思乱想了。」

这话多耳熟啊。

霍温舟对我说过好多次。

我还以为他只会拿这种话来敷衍我,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爱的人也不过如此。

但是,白悦不是我,被偏爱得总是有恃无恐。

她一点都不接受被敷衍,抓住他的手,说:「说清楚,是不是因为她。」

霍温舟站了一会儿,垂头看着盘子里黄澄澄的芒果块,淡淡说了句:「她,芒果过敏。」

「所以你就为了她,再也不吃芒果了?那我算什么,我们的那些回忆算什么?」

霍温舟捏捏眉心,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白悦用牙签插起一块芒果块,递给霍温舟。

事到如今,他吃不吃,我都不在乎了。

我只想快点投胎,怎么黑白无常还不快点来接我呢。

霍温舟吃了,一块接一块,我看见了,还有一点点难过,但只有一点点而已。

不就是一颗芒果,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别开了眼,听到了很大的动静,我转过头,看到霍温舟推开白悦,冲进了洗手间。

我飘到他面前,看到他在吐,脸色苍白,看上去痛苦又执拗。

吐什么,是觉得对不起我吗?

别傻了。

白悦追过来,也愣住了,问:「霍温舟,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温舟漱漱口,转过头,看着白悦,说:「我已经选了你,你还想怎么样?」

多耳熟。

这话他也对我说过。

看,这就是真爱,如此脆弱,那么容易就分崩离析。

白悦嘴唇微张,有些不敢置信,说:「霍温舟,你现在吼我,是为了她吗?」

「你不是说要跟她说分手吗,这都两天了,你怎么还不说?霍温舟,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我猜白悦想问的是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我曾问过无数次。

在他抛下我的那些时候,在他陷入回忆的那些时刻,在他听到她近况时的那些瞬间,我都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还是忘不了她。

后来,我终于问出口了,霍温舟看着我,看着我变成哭包,上气不接下气,冷静伸出手,擦干了我的眼泪。

「秦望月,不要胡思乱想。」

其实,我觉得他想表达的是,秦望月,不要多管闲事。

风水轮流转。

如今,白悦也总算是尝到了我的滋味。

三年啊。

我和霍温舟在一起三年,哪怕是养一条狗,也该有些感情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完全把我撇除干净,就算他想,他的习惯、他的大脑、他的回忆,也不允许。

更何况,我和白悦天差地别,至少我从来不会逼着他去做自己不爱做的事。

被我惯成这样的他,真的还能忍受白悦的任性吗?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霍温舟看着白悦,眼神清冷,已经没有前两天的炽热,说:「你一直拿着我的手机,我怎么和她说分手?」

「好啊。」白悦把手机递给他,说,「说吧,现在,说啊,说你要和她分手,说你要和我结婚,霍温舟,你怎么不说了?」

霍温舟没说。

因为他开机了,手机一瞬间涌入了好多条消息,对话框一直在跳动,旧的还没看完,就被新的覆盖。

第一条消息,就是我爸的。

「小舟,你到底在哪儿,医生说,月月快不行了。」

哦,不错,他终于要知道了。

我死了。

08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霍温舟给我求婚之前。

其实,白悦回来之后,我提过一次分手。

说完分手后,我就跑到海边散心,喝了几瓶酒,吃了几个鸭脖,才发现手机冻关机了。

我回到便利店,充上电,手机刚开机,霍温舟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秦望月,你跑到哪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一愣,眼泪滑过脸颊,平复了好久的情绪又一瞬间濒临绝望。

「关你什么事?」

他愣了一秒,说:「哭了?」

「又躲起来哭,我不是说过,不许躲起来哭吗?」

「你不是去找白悦了吗,干嘛管我?」

霍温舟语气放缓了不少,没了刚才的紧张,说:「白悦妈妈给我打电话,说白悦跟老头相亲去了,我不放心,才跑过去看看。」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三年的纪念日。」

「是啊,所以我确认她安全之后,给她妈妈回了个电话,就跑到大西边去给我女朋友买她最爱吃的大龙虾了。」

「女朋友,能不能赏个脸,陪我尝尝龙虾?」

我早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一直哭,一直哭。

「我手机没电了,我打不到车,回不去了。」

「不哭了,不哭了。」霍温舟温声哄我,说,「你站在那儿别动,我去接你,好不好?」

我很乖,擦干了眼泪,还笑了出来,说:「好。」

那天晚上,霍温舟主动要下厨。

他哪会处理龙虾,还被夹到了手,我让他先放尿,他惊异地看着我,说:「月月,没想到,你原来喜欢这一口。」

「你想什么呢?是给龙虾放尿!」

后来,还是我蒸的龙虾,不过是他给我剥好了龙虾肉。

饭饱酒足,我俩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霍温舟抱着我,看着电影里女主角写信,决定要离开男主角了。

他视线未挪开,只是抱我更紧了,说:「月月,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跟我分手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和你分手。」

「不许说分手。」霍温舟转过头,用吻封住我的嘴。

「月月,我不想再弄丢你了,别再说分手了,好不好?」

但是,他还是彻底弄丢了我。

我很想知道,霍温舟得知我死了之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懊悔吗,是难过吗,还是解脱,或者是庆幸。

但我看不到。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耳边时不时传来霍温舟低沉的碎碎念。

「月月,我回来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也不会惹你生气了,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月月,你一定是生我气了,是我混蛋,你不用现在原谅我,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月月,你还是不肯起床,你很少这么赖床的,我知道,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是我。」

……

「月月,医生说你已经睡了七天了,可能……可能很难醒过来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想睁开眼的时候,看看我好不好?

「月月,就算你,就算你再也醒不过来,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因为,我爱你。

「秦望月,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

「月月,白悦来了,我和她说清楚了,我不会再和她有任何瓜葛,其实,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早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爱上你了。

「还好,我还有补偿的机会,月月我好想你。

「月月,你不是问过我,是不是还是忘不了她吗,不是的月月,现在,未来,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发誓。」

……

「其实,那天来电话的是白悦,她说家里来了小偷,让我过去救她,对不起,如果我知道……

「月月,我和白悦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就想起你,你不能让我发现自己爱上你之后,又离开我,求你别这么残忍,好不好。」

……

「月月,我爱你。

「别离开我。」

……

09

原来,我没死啊。

但我醒不来,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很偶尔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爸不怎么说话,总是在叹气,霍温舟一直给我爸道歉,我爸还是那样,对别人仁慈,对自己的女儿残忍。

「小舟,不关你的事,是月月太不小心了,你放心,月月从小就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她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要相信她。」

还有霍温舟的妈妈,经常劝他吃点东西,霍温舟总是拒绝,说:「月月胆小,如果醒来后发现我不在她身边,会害怕的。」

如果他之前能这样对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后来,我见到了妈妈。

她跟照片里一样温柔,她抱着我,说:「月月,回去吧,你还不该来这里。」

是啊。

我凭什么要死?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是我死?

我还有无边的大好年华,我才不要为了一个男人死!

我醒来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睁开眼,一片白光,照得有些刺眼。

我望着窗外,雨停了,彩虹出来了。

我转过头,看到霍温舟呆滞的表情,他变得很憔悴,眼下青黑,胡子拉碴,他好似不敢相信,眨了眨眼,才低下头,凑到我身边,说:「月月,你醒了,月月,我去叫医生!」

他狂奔出去,我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

检查完,医生说我意识很清醒,没什么大碍,只需好好调养,很快就会恢复的。

但我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的下半身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太久没说话,我的嗓子很哑,缓了好久,我才听到自己枯哑的声音,问:「我这是怎么了?」

「月月,你听我说……」

「我的腿……」

我看着霍温舟,目光里全是怨恨,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他被我的目光刺痛了,不敢再看我,只是说:「月月,医生说都是暂时的,你很快就会像之前一样。」

「我不信,霍温舟,我不信,你别再骗我!」

我的情绪很激动,现在就是换做任何人,情绪都不会不激动。

霍温舟又一次叫来医生,给我打了一针,我又沉沉睡过去。

意识迷离之前,我只有一个念头:

霍温舟,我恨你。

我好恨你。

我也恨曾经那么爱你那么懦弱的我自己。

10

再一次醒来,病床旁站了好多人。

我爸第一个发现我醒了,走过来说:「月月,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给爸爸说。」

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同我说话。

但我一点都体会不到亲人的温情,只是看着他,问:「我的腿,到底怎么了?」

「月月,你听爸爸说……」

「月月,」霍温舟打断了我爸,他看着我,说,「月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要害怕,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他的目光炽热诚恳,我前两天才刚看见过,他当时也是这样问白悦有没有受伤。

哦,对。

「白悦呢?」

霍温舟一愣,似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眼神有些逃避,说:「月月,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月月,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

「你配吗?」

脑海中涌入的,是他亲她、抱她、哄她睡觉、给她切芒果。

霍温舟,你配吗?

你凭什么?

我闭上了眼,很是厌恶,已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霍温舟,我们分手吧。

「不是商量,是通知,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没关系了。」

11

没想到,第一个炸的人不是霍温舟,而是我爸。

他拍桌而起,说:「胡闹!秦望月!你在胡说什么!你和小舟是要结婚的,亲戚朋友都知道,你现在说分手……」

「让你的脸面往哪搁,是不是?」

我睁开眼,看着他,我的父亲,他从未爱过我一天。

他觉得是我夺走了他妻子的生命。

但那是我的意愿吗?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死在产房里的那个人是我。

「爸,我现在还叫你一声爸,完全是出于尊重,我告诉您,您的脸面早就没了,不是我给您弄丢了,正是你的好女婿,一个连订婚宴都不出现的女婿,您真以为别人不会笑话吗?」

「月月,话也不能这么说,温舟那天也是要出差……」

我打断了霍温舟妈妈的话,说:「阿姨,这种谎话,我说说就算了,您还真的信啊?

「霍温舟那天不是出差,他是去找白悦了,明白吗,您的好儿子……」

我又把目光投向我爸:「还有,您的好女婿,在订婚那一天抛下了他的未婚妻去找另一个女人。

「这样的婚姻,你们觉得还有维系的必要吗?」

说了太多话,情绪太过激动,我剧烈咳嗽了起来,牵动了伤口,很疼。

霍温舟很慌,让我别激动,把他们赶了出去。

他看着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很是无措,嘴唇动动,说:「月月……」

「滚。

「我不想再见到你。

「恶心。」

他的表情很是落寞、受伤,眼眶发红,似是有水光。

他走了。

我觉得很畅快。

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不会再为任何人而活。

12

那天之后,霍温舟一直都在照顾我。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人形玩偶,每天钻在玩偶里照顾我。

只因为我说的那一句不想再看见他。

病房里的暖气很足,我知道,他在里面一定很难熬。

他的动作很笨拙,有时候我烦了,还会冲他发脾气,他每次都是默默忍下了,从来不说什么。

有一次,他抬起手,想要揉揉我的脑袋,哄哄我。

我的脑海一瞬间就想起来了,他也是这样哄白悦的。

我望着他,目光很凉,说:「别碰我,脏。」

他抬起的手就这样凝在半空,然后慢慢放下了,不过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了,但过一会儿,他还是会调整好自己,接着照顾我。

如果是之前,我一定会心软,舍不得。

但是现在,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我失去了两条腿。

他只是失去了爱情,有什么好可怜的。

不,还不算是爱情。

毕竟他之前可是一点都不爱我的。

我才不信什么浪子回头。

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受不了白悦的任性,相较之下,发现我才是更适合他的那个人。

只是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傻了。

过去的我,一直渴望暗恋开花结果,却忘记了人活着啊最重要的是爱自己。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能得到别人的爱与尊重?

出院那天,霍温舟来接我,我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家。」

我看着他,神色冷淡,甚至还有一丝笑意,问:「我们还有家吗?」

他怔住了,我给他发了个新的定位,说:「送我去这儿。」

「哪儿?」

「我家。」

这是我在医院联系中介给自己租的小公寓。

虽然没去看过,但是看到客厅的落地窗时,我就确定了,就是这里了。

我要坐在那里,迎着阳光,开始我的新生活。

没有霍温舟的新生活。

13

送我回家之后,霍温舟一直没走,忙前忙后,帮我打扫好房间,还做了吃的,我没吃,点了份外卖。

他坐在沙发上,对我说:「月月,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是你现在需要照顾,你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好不好?」

我玩着手机,看都没看他,点点头,说:「行啊。」

他很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

有什么好惊讶的。

请护工也要花钱啊,免费的护工不要白不要。

更何况,他本来就欠我的。

就这样,霍温舟在我家隔壁也租了间房子,平时来照顾我,晚上回家睡觉。

我的身体也在逐步恢复,做了半年的复健,总算能勉强走两步,没法工作,我就在家里拍起了 vlog,记录我恢复的日常,渐渐积累了一些粉丝。

有时候直播,她们也会看到霍温舟,问我:「月月,那个帅哥是谁啊?」

「救命!真的好帅!是你男朋友吗?」

「是啊月月!你男朋友好帅啊!绝配呜呜呜!嗑死我了!」

……

「不是。」我摇摇头说,「我请的护工。」

「在哪儿能请这么帅的护工!推给我!」

「现在护工圈都这么卷了吗!」

……

我抬起头,看到霍温舟看着我,露出了落寞的表情,我没在意,把话题岔过去,又聊起了别的。

分别的这一天,总算是到了。

那一天,霍温舟如往常一样给我榨了一杯西瓜汁,放到桌上,说:「月月,很晚了,你也该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哦,好。」

我窝在沙发里,在写明天拍摄的视频脚本,对他说:「对了,明天你不用来了。」

霍温舟愣住了,好久没有说话。

我抬起头,说:「我的腿差不多好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了,以后不需要了,别再来了。」

出乎我的意料,霍温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好。」

估计他也伺候烦了吧,毕竟他从来没这么照顾过别人,就算是对白悦,也没有这样无微不至。

况且,他这两天一直在玩手机,可能是认识了其他女生,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以后别再来烦我就好了。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我没想到,霍温舟不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我就在热门刷到了自己。

霍温舟真有钱啊,他竟然买下这座城市所有的滚屏广告,轮番播放我们的合照,还配了一行大字:

「秦望月,嫁给我吧。」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我拄着拐杖,去敲他的房门,才发现他家来了好多人,有我爸,有他父母,还有一些我的粉丝。

他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人群之中,霍温舟缓缓朝我走来,他捧着一束玫瑰花,单膝跪地,递出了戒指。

那个我早就还给他的戒指。

「月月,你曾经怪我没有给你一个正式的求婚,现在,我想补给你,月月,嫁给我吧。」

他的脸上满满都是爱意、祈求,还有期待。

其他人挥舞着玫瑰花激动地说:「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我凭什么嫁给他?

我接了玫瑰花,在他期待的视线里往后一扔。

霍温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望着他,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他的。

但是,我不想再被他缠着了。

「霍温舟,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我指了指自己的腿,他已经不敢再多说话了,嘴唇在颤抖,说:「月月,求你,别说,求你……」

「当然是……因为你啊。」

我看着他,在笑,一字一顿:「那天下雨了,我舍不得你淋雨,去给你送伞,就被车……」

「够了,月月,别再说了,你不想嫁就不嫁了,我不再逼你了……」

但我偏要说。

我望着霍温舟绝望的表情,那时候的我,比他现在要绝望一万倍。

「那时候,你在哪儿?

「在我被车撞飞的时候,你在哪儿?

「在我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在哪儿?

「在我不省人事,不知生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一直在摇头,我看着他,替他说出了答案:「你在哪儿呢?你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他终于承受不住打击,跪在地上,弓起了腰,哭得像个孩子。

我扭过头,拄着拐杖离开了。

这一场闹剧,总算是落幕了。

我的初恋啊。

我第一次爱上的人啊。

请你从今往后彻底滚出我的世界,滚得越远越好。

14

后来,我爸来找过我。

他苍老了许多,不敢抬头看我,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会儿系上扣子,一会儿又解开。

「月月,对不起,我不知道霍温舟他会这样对你,爸爸不该逼你,是爸爸错了。」

迟来的亲情啊,跟迟来的爱情一样,轻贱。

我摇摇头说:「不关您的事,是我自己识人不清。」

他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是什么也没说,可能他自己也清楚,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要走。

我没送他,看着他的背影,说:「小时候,你不肯给我开家长会,同学们都说我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他们欺负我、排挤我,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我要考第一名,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得起我。

「后来我读大学,你不肯给我交学费,我白天去当家教,晚上去便利店做收银员,那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能靠的人就只有我自己。

「爸,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二十七年前死在产房里的那个人是我。」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在颤抖,我听到他在哭。

「月月,是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错了。」

他已泪流满面。

我摇摇头,再也没看他。

后来的后来,霍温舟一直没有搬家,好像这样,离我近一点,他都会觉得安心。

但我不可能永远留在原地等他。

五年后,我结婚了,我的老公是当年陪我复健的医生。

我早就搬出了那个公寓,听说霍温舟买下了那两间屋子,还把墙打通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都跟我没关系了。

婚礼前夜,我收到了一枚戒指,是我还给他两次的戒指。

「新婚快乐。」

是霍温舟的笔迹。

我把卡片扔了,戒指寄了回去,往后余生,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霍温舟一生未娶。

他离世前,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声音枯沙,气息缓慢,一听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月月,如果……如果……有来世……」

他的话没说完,就没了声音,我听到那旁医生护士喊抢救的嘈杂声音,电话很快就挂了。

我知道他要问什么问题。

我对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说:「不愿意。」

来世,我也不愿见到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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