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夏

出自专栏《同床异梦: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和他认识了二十年。

合租的第一个晚上,我买了个大西瓜回家。

结果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女人。

她看向我,面带疑惑。

而他在她身后,刚从洗手间出来,正冲我挑眉。

我愣了一下,举起西瓜。

「跑腿的,你的西瓜到了。」

1.

单元楼附近有个花园。

我拎着西瓜到花园口的亭子坐下,对面是对情侣,本来还抱在一起,见了我干脆搂搂抱抱地离开了。

只剩一个西瓜陪着我。

我盯着不远处的楼洞,喂了快二十分钟的蚊子,才等到那个眼熟的女人出来。

宋斐然跟在她身后,他个子高,她又小鸟依人,视觉差异,两人仿佛在拥抱。

昏黄的照明灯光擦过女人的侧脸,我这才想起她是谁。

宋斐然大学那会儿有个暧昧对象,叫雨桐,姓什么我忘了,只记得雨桐喜欢宋斐然,追了他好久。

没想到几年过去,两人还能有联系。

这不,都找上门来了。

「人都走了,你还看呢。」

耳边一热,我捂住耳朵把凑过来的宋斐然推开,说:「行情不错啊,怎么不让人多坐一会儿?」

「怕跑腿的偷吃我西瓜。」

「别,这可不是你的瓜。」

二十分钟前,我冒充跑腿的给他送西瓜。他倒好,不接茬,回我一句:「我没买西瓜,你是不是送错门了?」

见色忘友。

「我就嘴欠,谁让你跑那么快。」

「……这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嘛,免得你又说我断你桃花运。」

「嗤。」

亭子这边是没有灯的。

黑暗里,宋斐然只剩剪影,小拇指的尾戒倒是亮,一晃,刺过我眼睛。他一手揣着兜,一手把我身后的西瓜抱起来。

「走吧,留在这儿是还想喂蚊子吗?」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我跳步追上他,继续八卦:「她是不是大学追你的那个女生?」

宋斐然睨我一眼:「记性不错。」

「有戏?」

可能是我八卦得太明显,越是这样,宋斐然就越要吊我胃口。

「你猜。」

然后他就不说了。

那天晚上,我把西瓜切成两半,一半用勺挖着吃,一半放进冰箱留着明天吃。

关了冰箱,我一扭头,就看到宋斐然挖了西瓜最中间那块塞进了嘴里。

我大喊:「宋斐然!」

那勺西瓜肉挖得太大,把他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他捂着嘴,说话含糊不清,都这样了脸上照样挂着笑。

「叫什么?我现在是你房东,吃你一口西瓜都不行?」

那表情、那语气,跟小时候一样欠打。

2.

我和宋斐然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宋阿姨带着他搬过来的那天,他穿的是一套打了领结的小西服,英伦皮鞋里是双白色的中筒袜,脸上表情严肃,活像一个成人的灵魂塞进了小孩的壳。

小孩儿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慕强,他看着越不好惹,我就越想靠近。

起初他并不爱搭理我。

但架不住我嘴甜糖还多——宋斐然喜欢吃糖,尤其是橘子口味的。这情报在高二被我不小心说漏嘴,好一阵,学校超市的橘子糖供不应求。

等真的熟了,我才发现,宋斐然的高冷压根儿就是装的。

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自恋狂、臭屁精,爱挑食、好面子,还有个写日记的习惯,这年头,正常人谁写日记啊……

无奈他手里也有我不少黑历史,所以他这些「陋习」,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初中的宋斐然没长个,走的是正太路线,好几个学姐都吃他这套。到了高中,他的个头跟春天的笋一样迅速地拔高,簇拥者行列不觉加大,学校到处都是他的迷妹。

但他说,越帅的人越是要保护自己。

整个学生时代,他愣是没有谈过恋爱。

我不像他那样受欢迎,从小到大就是假小子形象,头发基本不过肩,有且仅有的桃花是小学班里的一个胖子——因为那个胖子觉得我家是开小卖部的,兜里零食多。

所以我的自我保护欲没宋斐然那么重,高中时候还偷偷地崇拜过一个学长,天天借着陪宋斐然打篮球的机会,坐在看台上看在另一场挥洒汗水的学长。

这事儿我没和宋斐然说过,因为说了他肯定会嘲笑我。

但没多久,宋斐然就知道了。

起因是我偷拍学长,都没注意到宋斐然过来。

等他笑盈盈地抢过我手机:「让爸爸看看你把我拍得怎么样?」

我一脸懵逼。

短短一秒,我从宋斐然的脸上看到了多种情绪的变化,从调笑到疑惑到愠怒,他瞪着我质问:「你没在拍我?」

我莫名地心虚,想把手机拿回来,他抬手躲开了。

「我也没说我拍你啊……」

他面色铁青:「所以你这几天陪我训练是为了看这个人打篮球?」说着,他又往手机确认了一眼。

「……也不全是。」我试图辩解。

「那就是了。」

他冷笑一声,还我手机之前,顺手把照片删了。然后只身一人离开了球场。

我被他的一系列操作给震惊了,下意识地找到回收箱,想要恢复照片。

可对着提示框,我想来想去,到底没恢复。

回想宋斐然离开时的表情,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认识多年,吵吵闹闹,他鲜少会那么认真地跟我置气。

我想,他那么自恋一人,这会儿自尊心受损,生气也正常;再加上我和他关系那么铁,却瞒着他不说,实属是不该。

爱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

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之后,当晚我就去了宋斐然的家。

那天,宋阿姨不在,家里就他一个。

平常我就爱到他家串门,知道备用钥匙藏哪儿,找出来后,我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家。

3.

宋斐然的房间门没关。

我走过去,喊了声他的名字,就把门给推开了。

几乎是同时,宋斐然把电脑屏幕上的窗口点击最小化。

速度太快,我都没看清楚。

只见他猛地站起来,电脑椅咕噜地往后转,他同我面面相觑,一秒、两秒,刚松下去的那口气赶忙又提了上来。

「尤夏你干吗不敲门!」

我待在原地,只觉他反应太过夸张:「是你没听到。」

事实上,我确实忘了敲门,准确来说我连他家大门都没关就奔过来了。

他抓耳挠腮,又问我:「你看到什么了?」

我好笑道:「不就是写日记吗,有什么可丢人的?」

他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以前是用带锁的日记本,现在是用带密码的文档。

「我是说,你看到内容了吗?」

「大哥,字那么小,我离那么远,能看到什么?」

说到这儿,我恍然大悟,「不对,那么怕我看,你不会是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宋斐然:「……」

好半天,他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是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我又不是外人。」

「……反正你别问。」

「难道是情书?」我来兴趣了,「那就更该给我看了呀,帮你参谋参谋。」

他不知想到什么,倏地冷了脸:「我用得着你个母胎单身帮我参谋?」

「咱俩彼此彼此。」

「……操。」

这点攻击我才不放在心上,但也确定了一件事,宋斐然真有喜欢的人了。

我突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端坐他旁边等了会儿,见他还站着不动,便主动地开口:「我没和你说那个学长的事,是我还没确定那算不算喜欢。」

宋斐然凝视着我,刚才还不耐烦的五官这会儿已经变得松弛缓和,他手指蜷缩,闷闷地坐下,椅子一滑,过来时膝盖还撞了我一下。

「那现在是确定了?」

「嗯。」

「喜欢还是不喜欢。」

「可有可无。」

因为没有经历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并不清楚。

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甚至宋斐然都比他重要。

宋斐然看了我半晌,笑了一下:「你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我觉得他笑得有点儿得意,看不惯:「不是,我是过来看你日记的。」

他脸色一变,在我碰到鼠标的那一刻,拔了电源。

我问他:「你干吗那么小气?」

他呛我:「老子就小气!日记都不会写你是猪吗?少占我便宜!」

我:「……」

4.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宋斐然现在还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睡了一夜安稳觉,第二天醒来,宋斐然早走了。

餐桌上留了早餐,是粥和豆浆,豆浆有点儿凉了,粥还是温的。

我边吃边给他发消息,问他中午回不回来。

他没回我,估计在忙。

宋斐然是做运动品牌代理的,最近市里在弄全民运动会,他负责的项目不小,这段时间都很忙。不像我,辞去国检的工作后就成了无头苍蝇,对比前阵子疯狂考试的无休期,我现在闲得发慌。

工作还是得找,只是简历投出去,还没得到回应,我妈的电话就先它一步来了。

跟我扯了一堆后,末了叮嘱:好好干,心别乱,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我妈还不知道我辞职的事儿。

当初进国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里希望我这么做。

苦撑一年,我实在熬不下去,连辞职都得背着家里,不敢说。

没有收入后,房租刚好也到期了。我倒是想回家,家里可不一定欢迎我。

所以在这儿买了房的宋斐然就变得无比珍贵。

那天我约他喝酒。

电话里,我有些忐忑,支支吾吾地问他在哪儿。

他说在家。

我问他,要不要出来喝两杯。

他说:「懒得出去了,你过来吧。」

5.

宋斐然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到了他家,我开门见山,问他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他耍嘴皮子,说我要赢了他才行。

我难得有求于他,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整我的机会。

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整的。

那晚我俩什么游戏都玩了。

开始他赢,后来我赢。

两人玩得八斤八两,一边玩一边说真心话,将对方的黑历史相互扒得妈都不认。

而他家的存酒,也差不多被我们喝空了。

我坐在地毯上,头向后枕在沙发上,酸意莫名地涌上心头:「宋斐然,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他离我很近,回答时酒气洒在我颈侧。

「长大不好吗?对我来说,长大能做很多过去不能做的事。」

「比如呢?」

「比如……」他歪头看我,突然冲我吹了口气,「喝酒。」

我被醺得挥了挥手,扁着嘴:「可是工作好不开心。」

「笨,不开心就换,大不了我养你。」

「你养我?这种都是空话。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这些承诺就都不成立了。」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

「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听到我这么说,你心里难受吗?」

我低着头,胸口衣服皱巴巴的:「有点。」

「尤夏,抬头。」

我脑袋嗡嗡的,只觉威士忌在身体里冒了好多气泡。

刚听话地向上挪一寸下巴,嘴唇就碰上了他的脸颊。

我看到宋斐然的眼睛。

是浓密的睫毛也遮不住的明亮。

温热的吐息之间,我想我醉了。

而宋斐然。

当他的吻落在实处,我想,他显然也醉得不轻。

……

隔天酒醒天还没亮,周围是陌生又熟悉的环境。

宋斐然的房间。

躺在我旁边的人,是宋斐然。

我僵硬着身子放空了很久,才将将恢复理智。

机械地摸出床头的手机,屏幕骤然亮得我眯起眼睛,连忙调低手机亮度,我打字搜索:

宿醉过后发现自己和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竹马睡了,该怎么办?

网络出奇得差,眼看着页面还在加载,我身后的男人就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猛然盖住手机,装睡。

只听宋斐然低低地说:「别装,我知道你醒了。」

我:干!

6.

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人曾问过我和宋斐然——

将来的某一天,我们有没有可能会在一起?

当时是学校的跨年晚会。我有话剧要演,脸上挂着浓重的舞台妆;宋斐然手里拿着张卸妆巾,正骂骂咧咧地给我擦脸。

因为我过敏了。

忍了一晚上才说,粉底液擦掉,皮肤都是红点点。

问话的人是校内记者。

我看过去,还在思考他的问题。

宋斐然干脆「啧」了一声,扭头过去,很不耐烦地说:「你看她都丑成什么样了……」

我用力地打他:「你骂谁丑!」

他吃痛,又看回我,捏着我的下巴,眉间还是很不耐烦:「别乱动。」

动作却始终轻柔。

他知道我很不舒服。

我配合地不动了,眼珠子咕噜转,回答那个记者:「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记者说:「那就现在想想?」

我想了想,想摇头,又因为下巴的力道没成功。

「我和他真的太熟了,不可能在一起的。」

说完我脸就一痛:「你干吗?」

宋斐然垂着眼,把卸妆巾丢进垃圾桶:「弄完了。」

然后对记者说:「她都说不可能了,你还在等什么?」

……

我只能说,当初的自己,还是太年轻。

这不,打脸了吧?

凌晨时分,我们俩在昏暗中对视。

不知为何,我突然害怕宋斐然先开口。

我说:「宋斐然,我喝断片儿了。」

从小一起长大,宋斐然一下就听懂了我的意思。

我要开始耍无赖,翻脸不认人了。

他沉默,没什么表情。

靠着枕头坐起来,全程目不斜视地盯着我。

「是不想认账还是想我帮你回忆。」

「……」

身体的反应告诉我,我们绝对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心跳声大得惊人,快盖不住我说话的声音:「要不还是别回忆了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不敢乱选,生怕走错一步,就让自己后悔。

朋友和情人,怎么看,都是朋友更长久。

那天凌晨,宋斐然看了我很久。

久到天明,他抽了根烟。

烟雾里,他说:「你这几天挑个时间,搬过来。」

「啊?」

我傻了。

如果没发生关系,听到他这么说,我会很开心。

但坏就坏在我们发生了关系,而且我还全忘了。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是想顺我的话揭过这一页,还是想带着抱歉而勉强地和我在一起?

我这边刚犹豫两秒。

宋斐然就发出了嘲讽的笑意。

「不是想翻篇吗?你这反应,还怎么让我翻篇?」

7.

那晚之后,宋斐然同意我搬到他家来应急,也答应会帮我给家里打掩护。

搬东西的过程很顺利。

临进家门,我却有些退却。

毕竟孤男寡女的……

虽然我们真的认识太久,熟得不能再熟,连对方胎记的位置都知道在哪儿。

但,今时不同往日。

宋斐然也没催我,磨蹭了几天,我终于打破心理负担,斥巨资在小区的进口超市买了个大西瓜上门。

本打算用吃的化解这份可能只有我才能懂的尴尬,结果秦雨桐也在。

哦对,雨桐姓秦。宋斐然说的。

秦雨桐可不止是大学追过宋斐然那么简单,据说他俩那时候都快在一起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

我不知道。

因为那个时候我跟宋斐然几乎处于失联的状态。

但怎么说也是一块长大的,矛盾可以莫名其妙地出现,也可以莫名其妙地消失,已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所以后来我们就那样和好了,谁也没提当初闹冷战的事儿。

……

晚上宋斐然回来,我正在炒蛋。

他洗手,看我一眼。

「能吃吗?」

我举着锅铲:「不吃拉倒。」

洗完手,他也没出去,靠在一边问:「今天什么收获?」

「投了六家,有一家回复了,但我有点儿犹豫。」

「怎么说?」

「薪水。」

「财迷。」

不屑的语气。

我说:「那我总不可能一直住你这里吧。」

薪资条件肯定要包括租房基金的。

宋斐然看着锅里的虾仁滑蛋。

「也不是不行。」

我愣了一下。

他又说:「只要你给我做饭就可以。」

我翻了个白眼:「我欠你的啊?」

他却安静下来,意味不明地看我。

「不然呢,你还想再白嫖一次?」

「……」

8.

有些事,不是你装作没发生,它就真的可以不存在的。

那件事太尴尬了。

宋斐然不提还好,一提我就脚趾蜷缩。

所幸他说完就出了厨房,之后的几天,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我暗暗地松了口气。

九月上旬,我通过了新工作的面试。

宋斐然说要给我庆祝,结果加班到很晚都没回来。

我等他等到睡着,迷迷糊糊地听到有响动,才睁开眼。

猜到是宋斐然回来了,我打开房门,想跟他说厨房有粥,饿了可以吃点儿。

哪知道我一开门,就看到了个行走的裸男!

哦不,裸男有穿内裤。

我一下什么睡意都没了。

和他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卧槽!」

宋斐然手速一如既往得快,扯下挂脖子的毛巾就挡住了腹肌以下的位置:「你干吗!」

我?

我什么都没干好吧?

一见他怂,我立马就拿捏住了。

叉着腰:「我才要问你干吗,你干吗不用自己房间的浴室,干吗跑来用我的,干吗用完了还不穿衣服到处跑!」

「……水压上不来,房间热水器不制热。还有,这是我家,我就算不穿……」宋斐然咬紧腮帮子,改口,「我没有到处跑。」

我默了默。

好像也是。

所以气势骤弱:「那你饿不饿?」

估计是我转移话题太快,他闪了下神。

「有点儿。」

「哦,」我捏着门把,「厨房有粥。你……你穿个裤子,去吃点儿吧。」

宋斐然听了,未动。

我瞪他。

他回瞪:「你倒是先进去啊!」

我:「……」还挺珍惜自己的屁股蛋。

十分钟后。

宋斐然敲响我房门,说粥热好了。

我满脑子都是他沟壑分明的腹肌,挥之不去。

听到敲门声,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去。

他已经帮我盛了一碗粥。

我不是很饿,但也陪着吃了两口。

快吃完的时候,宋斐然倏地开口:「说好帮你庆祝的,临时有会,对不起。」

「没事儿啊,你忙嘛,再说我这儿八字才刚一撇呢。」

「你复试什么时候?」

「后天。」

「应该没问题。」

礼尚往来,我问他:「这个月还要继续忙?」

「差不多了。」

他看向我剩了半碗的粥:「还吃不吃?」

「不吃了。」

「拿来。」

我本能地推给他,眼睁睁都看着他吃我剩的,哑口无言。

他扫我一眼:「饿。」

我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三两下把我那份也吃完,宋斐然擦嘴,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我嫌弃地看他。

他笑。

「后天我有个比赛,你复试完,过来看吧。」

「你还要比赛?」

「嗯,充数的。」

「什么项目?」

我猜是篮球。

他却摇头。

「是游泳。」

9.

复试很顺利。

从写字楼出来,是下午三点。

宋斐然是三点四十的比赛。

我赶忙拦了出租车过去,紧赶慢赶,还是过了时间,到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成绩出来,大荧幕上适时地切入宋斐然的脸,白皙的皮肤挂着水,鼻梁很高,镜头停留两秒,蓦然拉远,露出他的全身,一时场内尖叫翻涌。

我忘了看他的名次。

脑袋瓜里就一个念头:他这会儿可不比前两天穿得多,被这么多人看着,怎么也没见他忸怩害臊?

他现在大方得像行走的活菩萨。

坦然自若,在镜头里淋浴冲水,拧毛巾时手臂的肌肉线条绷紧,荷尔蒙肆意地扩散,几乎冲出荧幕,飘到我这里。

我呼吸一乱,眼前似乎晃过某个晚上的画面。

这双手臂,曾撑在我两侧,紧密地给我传递压迫感。

我突然很热,翻包找了好久才找到他提前给我的通行证。

后台工作人员不少,个个都忙,我不好打扰,只能自己找路,看到洗手间,顺便就进去了。

再出来,洗手台前,我低头洗手,隐约感受到有人在看我。

看向镜子,竟是秦雨桐。

她看到我,有些吃惊:「你是那个……」

我慌了一秒,从镜子里和她对视:「我们见过吗?」

她愣了愣,讪讪一笑:「不好意思,我可能认错人了。」

等她离开,我松了口气。

而后又回过味来。

秦雨桐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我走出去,恰好看到她拐进一间休息室。

走过去一看。

休息室的门上贴着张纸,白底黑字。

【宋斐然】

……

宋斐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到家了。

他听了,也不挂断,在电话那头沉吟不语。

我枯等片刻,说:「我本来是要去的,但复试完时间都过了,所以……」

「所以你就不来?」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撒谎,顾左右而言他:「地方台应该有转播吧?」

回应我的,是一阵忙音。

10.

不需要电视转播,我上网随便一搜,都能看到宋斐然的身影。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火了。

这年头,火是一门玄学。

宋斐然靠自己的脸和身材火出了圈,我这才知道他拿了小组第二的好成绩。

他从小运动细胞就发达,以一个业余选手的水平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了。

我不由得反思。

要知道我今天是去过现场的。

当时竟只顾着看他了,都没注意排名。

连刷几个视频,我补看了自己错过的游泳过程。

不得不说,宋斐然有点儿东西。

他后发力强,耐性也够,在水里如游鱼,身姿卓越矫健,与第二名的差距并不大。

看完意犹未尽,我想,这也算是弥补我当年错过他游泳比赛的遗憾了。

回想高考结束的那年七月。宋斐然嫌热,天天泡游泳馆。看门口贴了传单,随手就报了个游泳比赛,该说是天赋还是幸运,居然让他游进了赛圈。

可惜当时没有影像记录,我因为爸妈闹离婚的事儿没能去现场,之后再想看,都没处看。

那次比赛,他得了第二,顺利地入围决赛。

但后来,他并没有参加接下来的竞赛,而是选择了弃权。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没意思。

我却知道,他是为了陪我。

怎么可能会没意思呢?如果一开始是随机使然,那么在获得荣誉后,他只会比任何人都要认真。

不过,继续参加比赛,肯定需要花很多时间来训练。

他弃权,只是怕我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后,没有人陪而已。

我不想这样,就让他去和报名的老师说说,试图挽回。

他不肯,用手卡着我脖子,迫使我脑袋靠向他。

我哎哟地叫。

他不听,揉乱了我的头发。

「篮球都够我练的了,还搞游泳,你想累死我直说。」

「那我不是觉得你什么都行嘛……」

「真当我全能?」

他放开我,摆正树下搁置的躺椅,靠躺上去,双手交叉在脑后。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我这游泳水平,玩儿一样,在这片区可能还行,到了市里,再更大,只会闹笑话。」

我没地方坐,就蹲,心里知道他意思,还是觉得遗憾。

他看我半天,从兜里翻出个橙色的糖果给我。

「别想了。」

我接过糖。

过了好一会儿才拆开吃掉。

橘子糖的香气在口中蔓延。

在那个夏天,我发现,

喜欢一个人,是橘子糖的滋味。

11.

因为有庆功宴,我以为宋斐然要很晚才回来。

太阳刚落山,我给自己煮了碗泡面。

刚要吃,宋斐然回来了。

他穿着 T 恤、短裤,我看过去,竟出现幻觉,自动地帮他还原成下午只穿了一件泳裤的模样。

我忙甩头,回到现实。

「你怎么回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仿佛前不久挂我电话的不是他。

「这我家。」

他把车钥匙随意地一放,揉着肚子过来,T 恤被揉得上卷,依稀能看出腹肌的纹路。

「就吃泡面?」

……魔怔了。

我不敢再看他,低头吹面。

「我以为你会在外面吃饭。」

「某人又没去。」

我不由得心虚:「这是庆你的功,关我什么事?」

「泡面还有吗?」

「有,我再去给你弄?」

「你这一锅能吃完?」

哦,也是。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煮了两包面,还加了火腿、鸡蛋、油麦菜。

这是豪华版泡面。

好像这样就不会显得我有多可怜了。

宋斐然主动地去拿了碗出来,夹完面,我给他分汤。

边舀,边说:「新工作确定了,下周一正式入职。」

「试用期多久?」

「两个月,表现好提前转正。」

「薪酬呢?」

我说了个数字,其中还不包括额外期权。

他点头:「还不错。」

我「嗯」了声,想起今天在后台看到的秦雨桐,一时食不下咽,戳着面,犹豫道:「过段时间,我差不多也要搬出去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看看房子?」

上次租的房子,就是他给我找的。

地段好,对于当时还有工作的我来说,价格算很便宜的了。

宋斐然默不作声,吃完了碗里的,见我没动多少,又拨了些泡面过去。

「新公司离这儿不是挺近的,搬来搬去,你不嫌麻烦。」

「不是啊,咱俩这……我是说,我在这儿,对你多多少少会有点儿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抬眸看我。

我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躲闪开视线,我声音低下去:「快冬天了,再充当跑腿送外卖的,我怕冻感冒。」

「……」

我能听到,宋斐然咀嚼吞咽的速度慢了。

空气凝滞良久。

后是对面笑了一声,打破沉默。

我问他:「你笑什么?」

他说:「秦雨桐说,你今天去过比赛现场。」

「……」

「而且你还去后台找我了。」

「……」

「你明明来了,为什么撒谎?」

「……」

「就因为秦雨桐?」

他的话一句接一句,我根本插不上嘴。

回一声「没有」,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怕她误会。」

在我印象中,大学那会儿他们的关系就很好。秦雨桐是他们校队的篮球助理,喜欢宋斐然的心思昭然若揭,两人在一起不过捅破窗户纸的工夫。但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我不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

在那之后宋斐然也没再跟我提起过她。

如果不是那天买西瓜上门撞见,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联系。

是再续前缘,还是破镜重圆,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宋斐然追问:「怕她误会什么?」

「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

睡过但要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朋友关系。

见我噎住,宋斐然表情温和,推开面前的碗后,又把我手里捏紧的筷子给抽走。

他掰开我发凉而僵的手指,握住。

握很牢,我挣脱不了。

「尤夏,你不是怕她误会。

「你是吃醋了。」

12.

我是个很没出息的人。

两次吃醋,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很久以前,有人曾问过宋斐然的理想型。

当时我就在他旁边,他的回答铿锵有力。

长头发、清纯、淑女。

跟我截然相反,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别人听了一阵起哄,还意味深长地看我。

我表面故作不在意,还大剌剌地打他,笑骂:「你是不是故意的!」

其实心里很难受,甚至开始有点儿讨厌他。

就算那会儿我还未开窍,并不喜欢他,但我是女孩子,外表再男子气,内心也是敏感的。他这样说,叫我多难堪?我都不想理他了。

但没过多久,我就把注意力转向了那个学长。

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那时候的我也没想到自己心仪的对象,会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发生转变,从别人,变成他。

我不得不计较。

我开始留长头发了。

大学我们同城不同校,我为了憋大招,推了他一个多月的约饭才去找他。

见面那天我穿了裙子。

结果隔大老远,我就听到他夸张的笑声。

「你不冷吗?」

他捻着我的泡泡袖:「真的好奇怪……而且你这头发怎么都这么长了,看着好别扭。」

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咬牙切齿:「关你屁事。」

「为什么不关我的事,你身边除了我还能有谁?」

说完,他本来还在笑的,可笑着笑着,就不笑了,改为很严肃地看我。

「尤夏,你是不是又有喜欢的人了?」

我心里一咯噔,以为他猜到了,手汗瞬间冒出来。

却听他语气不善:「你别为了别人改变你自己,这一点儿就不适合你。」

此话一出,我刚冒出的热汗登时就凉了。

我问他:「不好看吗?」

他不说话,脸臭得很。

我猜到他不爽,判断他神色,知道他意思了。

他应该是觉得不好看的。

刚想说什么,有个女生路过,很朝气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碎花裙子、长头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他倒敷衍,点了点头,就算应了。

我问他那是谁。

「一个院的,跟我同一届。」

「她喜欢你吧?」

喜欢他的人多得数不过来,但可能是因为我开始在意他了,又想起他所谓的择偶观,不免比对,却发现这个女生全部都中标,完全是他的理想型。

不可否认地,我紧张了。

他冷哼一声:「那当然,我魅力那么大。」

「好像挺漂亮的?」

「看跟谁比,跟我比肯定输。」

他经常这么臭屁自恋的,无论比脸还是比球,都自信爆棚。

打篮球经常喜欢背对投篮,还说什么真男人从不回头。

而比颜值,能让他有这种程度夸赞的人,并不多。

以前我不以为意。

现在。

我不敢问他,跟我比的结果又是什么。

我回头看了一下,女生只剩背影了。

后来我知道,她叫雨桐。

姓氏我不知道,因为宋斐然只叫她雨桐。

13.

从宋斐然家出来,我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家居拖鞋。

手机也没拿,兜里只剩三个钢镚。

我走到一个捏糖人的小摊儿前。

复杂的买不起,我问他要了个月亮。

摊主拉糖的动作娴熟,我看得出神,耳畔又响起宋斐然的表白。

在确定我是吃醋以后,他的眼神愈发温柔。

他说:「尤夏,我喜欢你。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你。即使到了现在,我也还是喜欢你。」

彼时我坐在他对面,看他一脸认真,在意识到他不是在逗我后,我彻底地慌了。

就这么落荒而逃。

然后不停地回想,又不停地起一手的鸡皮疙瘩。

宋斐然说他喜欢我。

可他怎么会喜欢我?

我抱着手臂,再次看到脚下被拉长的影子。

看过去,宋斐然就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

隔着十余米,我和他对望。

月光下的他无疑是顶好看的。

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很早以前,我习惯了他的存在,所以忽视了他身上的光芒。

再后来,我捕捉到他手心的温度,第一次对他有友人以外的情愫。

可从来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因为会害怕失去。

正是太近,才不敢再向前。

这个道理从秦雨桐出现的时候,我就懂了。

然后呢?

现在我该怎么做?

接过摊主画好的弯月糖,我趿拉着拖鞋向宋斐然走去,脚趾还总往前蹿。

大概是觉得我不听话的脚趾头太滑稽,宋斐然笑了。

「好笑吗?」我问他。

他立马收住笑,摇摇头。

然后把袋子里的鞋拿出来。

「穿上。」他说。

是双黑色帆布。

鞋子刚摆在我跟前,我俩皆是一愣。

我无语:「你就不能看清楚了再拿?这么大,我怎么穿?」

这是他的鞋。

我也有双同款。

宋斐然摸摸鼻子,半蹲着,抬头看我。

「怕追不上你,没看清。」

「现在怎么办?」

「将就下?」

我没好气地把糖给他,抬脚塞进鞋,贼大,套了跟没套一样,空荡荡的。

最后是宋斐然搀着我去一边的石凳坐下。

他给我糖,我没接。

我说:「不是你爱吃吗?」

他这会儿有点儿讨好我的意思,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特地给我买的?」

「闲着没事儿干买的,又不能退货。」

「那也是买给我的。」

「要点儿脸吧。」

他转了转糖串,说:「我今天没法要脸。」

我被他说得轻轻地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耍我呢?」

报复我骗他。

宋斐然板起脸:「我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耍你。」

「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需要理由吗?」

「需要。」

「我只能看到你算不算。」

——从小到大,只能看到你。

「……」我握紧拳头,撇过头:「你能不能正常点儿说话?」

「心里话。」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我什么时候都喜欢你。」

「……你再这样就没得谈了。」

宋斐然抹了把脸,一脸无奈:「说实话都不行?」

「那是因为我以前也没听你说啊。」我反驳,「你不说,我又怎么看得出来?」

「我能说吗?」他却倍感委屈,「你以前老说自己想早恋,我那么大一个人站你面前你看不见,还天天暗恋那些歪瓜裂枣。这样也就算了,周围朋友没少开咱俩玩笑吧?你都是不可能不可能的态度。你说说,这种情况,我能说吗?说了早掰了。」

他梗着脖子冲天喊「不可能不可能」的样子,差点儿没把我逗乐。

我忍住了:「那还不是我们太熟了……不对,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合着你刚才都当我放屁?」

「……」

我对感情一事开窍太慢。他说的这些,我都认。因为那时候我对他确实没动什么歪心思。如果他高中就和我表白,我保不准真的会被吓到。

喜欢他,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但有一件,我得澄清:「我满打满算就暗恋过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不明不白的,火苗都没燃就被你掐灭了。」

「少来,明明一堆。」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提一个男生名字,就是我对人家有意思?」

他特别理直气壮:「不然呢?」

「……」

可很快地,他的声音又低下去。

「你暗恋过那么多人,独独没有暗恋过我。就算睡一起了,你也还是不想负责……」

我心一软,自动地忽略了他的后半句。

「按你的算法,既然我在你跟前提过的男生都是我的暗恋对象,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在你面前提过最多的名字,是谁?」

宋斐然平时脑筋转得快,这下倒打结了。

「谁?」他皱眉,「不对,你说你暗恋过俩,有一个是被我当场抓到了,另一个是谁?丑八怪?还是哪个漏网之鱼?」

「……」

我叹气。

「丑八怪就是你。」

宋斐然眼神一僵,嘴角甚至还抽了抽。

我看着他,莫名地想笑,可是鼻尖却先酸了。

我说:「宋斐然,我暗恋过你。」

14.

只是暗恋不见天光,一捧土下来,就销声匿迹,仿佛不曾存在过。

在知道秦雨桐后,我多次旁敲侧击,知道她为了追宋斐然,还加了校队做篮球助理。

基本他们队里的聚餐,她都在。大家和她混熟了,都叫她雨桐。

宋斐然跟我提起她时,也是这么叫的。

我心里又酸又涩。

听到宋斐然问我,我这次的暗恋对象长得怎么样时,我说:「丑八怪,讨人厌。」

「靠?这你都喜欢。」

「嗯,我瞎了。」

他便陷入沉默。

一连几次,我们的视频通话都是这样不欢而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暗暗地较劲。

他说他的雨桐,我说我的丑八怪。

谁也不服谁。

直到我听说秦雨桐要在情人节那天跟他告白。

我突然对这样的较劲,腻了。

冷战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没有争吵,来得匆忙而安静。

一冷,就是一学期。

后来我再见他,是寒假。

高铁站,我们在站台碰上了。

没有特地约定,是完全没预料到的碰面。

也就是那次偶遇,我们和好如初。

跟当初的冷战一样,和好来得匆忙而安静。

也许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

他再没提过他的雨桐。

我也再没提过我的丑八怪。

做朋友,挺好的。

比情人强。

……

「所以你那时候说的丑八怪,真的是我。」

时间过去太久,我已经释然了。

「对。我为你留长头发,穿裙子,还被你嘲笑。」

「我那是以为你又看上哪个王八羔子了!」

「嗯,确实是王八羔子。」

「……操。」

糖化了大半,宋斐然也没舍得扔,随手插进木椅的缝隙,身子前倾,捂着脸狠狠地搓了几下,扭头看我时眼角通红。

「夏夏,我现在觉得自己真他妈是傻逼。」

15.

九月的夜晚挺凉的。

没坐多久,我就想回去了。

因为鞋子不方便,宋斐然牵着我的手,我们走得很慢。

路过小花园的亭子时,我看了一眼。

宋斐然有所察觉,主动道:「那天秦雨桐来找我,你是不是很好奇。」

我抿唇:「爱说不说。」

他说:「大学的时候,秦雨桐加入校队两个月不到,就和二狗在一起了。」

「二狗?」

我记得二狗,一米九二,比宋斐然还高三公分,皮肤小麦色,笑起来牙齿超白。

「嗯,二狗追她。」

「所以你那时候也在骗我。」

见我要把手脱出来,宋斐然忙拽回去:「我那不是听你说丑八怪,给刺激到了吗?」

我不语。

他继续说:「秦雨桐那天是过来跟我套近乎的。她那边想和我们公司谈合作,但好几个品牌都在争取……」

「你的意思是,她想跟你套近乎?」

「算是吧,我已经很久没和她联系了,就前阵子有开会,见到了,也没想到她会找上门来。」

「她连你地址都知道,你会没想到?」

「那是二狗给的情报。」

「他们还在一起?」

「很奇怪?他们年初都订婚了。」

「……」

宋斐然又说:「不过吧,我也不能确定她对我有没有私心。虽然她已经和二狗订婚了,但我魅力大无边——」

我翻了个白眼。

他笑嘻嘻的:「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对她、对任何人,都没私心。」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油嘴滑舌,我听得烦,懒得搭理他,又忍不住问:「秦雨桐怎么认识我的?除了买西瓜那天,我跟她也没正式地碰过面吧。」

「我大学时候的手机屏保是你,她是生活助理,天天帮我们保管手机,想不看到都难吧?」

「干吗拿我照片当屏保,你有毛病?」

「不然怎么拒绝她?」

「……」

「而且那天你说完自己是跑腿的就带着西瓜溜了,她后面还问我呢。」

「问什么。」

「问你是不是尤夏。」

我脸腾地爆热:「你怎么不跟我说?」

「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她能比我重要?」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恋。

说着说着就到了家门口。

把话说开后,我们之间就只剩了最后一个问题。

宋斐然说:「我以前不敢说这些,是觉得,你不喜欢我。」

「原来你还有不自信的时候。」

「在你这里,我一直都是虚张声势的。」

「如果我今天留在后台了,没撒谎也没吃醋,你是不是还得憋着不说?」

「估计是……」

我气得踢他,却没踢成,大了几圈的鞋子飞出去,从玄关飞到饭厅。

他吓了一跳,反而把我的手握更紧。

我说:「都到家了,你可以松手了。」

他犹豫片刻,松了手。

因为握太久,他的尾戒在我的手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这尾戒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亲自挑的。

那天我们在阳台聊天,他戴上崭新的尾戒,似笑非笑地说:「尤夏,如果咱俩三十岁的时候还单身,就凑合凑合,一起过吧。」

我说好。

可是今天,宋斐然却反悔了。

松开手后,没等我反应,他突然抱着我。我一米七二的个头,被他抱着,竟变得格外娇小。

他的呼吸萦绕在我耳畔。

我不觉也抱住了他。

他说:「夏夏,我等不到三十岁了。」

16.

宋斐然带我去了他的书房。

搬过来以后,我就没进过他的工作区。

等他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又一个的文件夹,我才意识到他想要给我看什么。

是日记。

是他那么多年都不肯给我看的日记。

正常人谁写日记啊。

也许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我莫名想到这句话,却还是因为他多年的记录而鼻酸。

因为他的日记里,记的都是关于我的事。

我从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有那么多的可爱之处,虽然他在里头强调了好几遍我是猪。

文件是按照年份分的,我慢慢地看,终于看到那年那日,他惊慌失措,害怕我看到的内容——

是吃醋。

他吃醋了。

因为不喜欢我偷拍别人,更不喜欢,当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时,我眼里的人却不是他。

……

不知不觉我看了快一个小时,他在我身后动了一下。

我下意识要起身,他又搂住我的腰不让我动。

「你腿不麻么?」我惊讶地问他。

「你又不重。」

「……算了,我还是起来吧。」

他还不肯放手,反而很用力了,「看完了什么感受?」

我不敢说,因为怕说了会掉眼泪,那太难为情了。

于是支支吾吾地问:「为什么日记只到大二就不写了?」

「因为和你吵架了。」

我还是没忍住鼻酸,「你是猪吗?」

「那咱俩绝配。」

「……」

那天晚上,宋斐然没回自己的主卧。

他在黑暗中问我:「尤夏,这次算不算数?」

我成了锯嘴葫芦,说什么也不应。

但他一点儿也不急。

只是指腹擦过我大腿外侧的胎记,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却笃定地说:「夏夏,你这里是心形的。」

我捂着脸,热得想哭。

「求求你快闭嘴吧……」

(完)

备案号:YXX1RmAlr90TY6KoOrS3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