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攻略失败了,在叛贼末路之际,两把架在我和女主脖子上的利刃让我的攻略对象不得不做出个选择。
毋庸置疑,我是被放弃的那个。
我眼睁睁望向前方,视线扫过心焦如焚策马匆匆赶来的苍国新帝和同样担忧的战神晏将军,最后心灰意冷地落在我的攻略对象身上。
他长身玉立,右手持剑,面若冰霜,端的是孤傲出尘的权臣风度,只有视线望向女主郁欢时才带有丝丝在意的温度。
「我选郁枝。」
身后的叛贼笑声癫狂:「没想到啊,祁丞相选择的竟然是自己的夫人,看来传言不可全信。」
郁欢泪眼婆娑怯怯地唤着:「祁哥哥……」
「……死。」
我选郁枝……死。
四下安静了一瞬,连郁欢也停止了抽泣。
叛贼不是反派死于话多的类型,尤其是对面援军已近在眼前。
我被抹了脖子,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连脸上也溅上了些许温热,倒下的瞬间我透过空气中的血雾朝那人望去,迷迷蒙蒙,辨不清面容,只是那身佛头青素面锦衣还是我今早为他挑选的。
那时我仰头望向他,满是娇羞希冀:「夫君好生俊朗,以后让我来为你挑选衣物就更是锦上贴花了。」
他当时的反应我不记得了,脖颈上的剧痛只持续了数秒我便被系统抽离了这个世界。
按理说任务者在小世界遭受生命危险的时候是不会有痛感的,但……这不是失败者的待遇。
2
我被带回了系统空间,哪怕这是我的第一次任务,等待我的依旧是上级下达的处决指令。
攻略部门历经改革,制度格外严酷,不会养闲人,为了不浪费资源会将任务失败者改造成低级系统,等待机会重新成为更高级的任务者。
跟随我的小系统在我回到空间时已经消失不见,它也将受到处罚。
我被人关在了禁闭空间,据说这里就是改造的地方,只要待上三个月就会从活生生的人体变为冰冷恪守的半灵魂系统。
部门里众所周知,半灵魂系统等于耻辱。
我忍着眼泪一步步踏入这个黑暗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地方,随着空间的关闭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这里寒冷彻骨,无垠的黑暗下我独自一人等待时间一点点将自己磋磨。
我蜷缩在空间里早已不知时间,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好似过了很久好似也就一瞬,空间被开启。
借着光我低头看着已经苍白瘦削的手明白还没有被彻底改造,也知道我留下的尾巴……成功了。
小系统的声音咯滋两声重新在我脑海里响起,它说检测部门反映我之前进入的世界发生了异变,我的攻略者丧失了意志,无法继续推动剧情发展,上级的上级下达命令让我重新去到那里完成任务。
……将功补过。
一切如同我预想的那样。
3
天道不可逆,一个世界能够支撑存在下去,必须按照天道的轨迹运行,通俗点说就是需要有主角气运的人按照注定的剧本走下去。
京都祁氏为簪缨世家,祖辈跟随开国皇帝征战四方,开国始便官拜丞相之位,即便不是世袭,但祁家各代儿郎都惊才艳艳,当仁不让,祁家的势力大到难以想象。
功高盖主必遭帝王忌惮,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祁槐序未出生时,朝中设立右丞相,瓜分祁家权力。
太宁十四年,祁丞相被指通敌叛国意图不轨,一夜之间显赫上百年的京都祁氏轰然倒塌,苍帝念在祖辈有功,免了诛灭九族之罚让其举家流放西境蛮荒之地。
当时下旨唯留祁家独子祁槐序在京都当太子伴读以彰显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不过是为了防止祁家势力卷土重来的人质罢了。
那一年他仅七岁。
作为一个反派,他的童年必然凄惨,人心险恶;作为叛国祁氏的独子,他无依无靠,受尽欺辱,哪怕时刻小心谨慎,依旧遭受了人格上无尽的屈辱,过着暗无天日、人人可欺的日子。
他表面不染纤尘,温润如玉是个嫡仙般的谦谦君子,实则内心在遭受家族剧变后病态深沉,借着这副皮囊为面具,为复仇机关算尽,最后也如愿荣登帝位。
作为反派他的作用是男主磨炼心智建功立业的磨刀石,是女主懂得感情确定心意的过渡人,连他费尽心思获得的帝位也不过是为了最后拱手让人。
他的年少凄惨,结局也不尽人意……
这就是他注定的人生。
但凡事都有横枝,他爱上了女主郁欢,但和天道的制定相反,为了她,他愿意甘居人下,克己守礼,为家族沉冤昭雪后便老老实实地做起了丞相,怕她介意,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落寞地看着男女主伉俪情深。
没有他的强取豪夺,谋划帝位,男主少了历练,心智和根基都不稳,女主为情苦恼,两边摇摆,他们甚至都不如原本应该的那样坚定地深爱着彼此。
因他叛离出的轨迹,乱子层出。
我的任务是来引导他走向该走的路。
打击男主夺取女主最后被气运男主反杀。
4
由于那是我的第一次任务,部门给了我照顾和福利。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格外早,祁槐序七岁人生遭逢巨变的时候我来到了这里,成为了女主郁欢的嫡姐,宣亲王府的嫡小姐郁枝。
和他相见的次数不多,主要是为了适应这个朝代和身份,但也难免会在入宫的日子见到他被宫女太监戏弄欺负的场景。
他住在东宫侧的小院里,贱奴见他没有依仗,把最破旧的房间扔给他,白日里他要穿上仅剩得体的袍子去陪同太子读书,休憩时要回院子做太监宫女布置的活。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随父亲进宫,为了见他故意闯进他的小院里,他穿着单薄陈旧的黑色外衣拿着扫帚在漫天鹅绒下扫雪,漂亮的手都冻得通红。
因我的到来他抬眼一瞬,又垂下了眸子专心手里的活,似乎并不意外这里闯进了一个陌生人。
「你是东宫里的小太监吗?你知道雍和殿怎么走吗?」
「我乱跑走丢了……」
见他不搭话,我小心翼翼扯上了他露在外边的手腕。
冷,极冷,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又大发慈悲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利落地把我推倒在地,转身离开。
我承认一开始我对祁槐序并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需要让他继续走上反派的道路,所以我用父亲对我的宠爱让当时还是庶女的郁欢和我一同进宫。
反派不是喜欢女主吗?不是为了她甘心独自品尝求不得的苦涩吗?那我让他爱得更深,爱到强取豪夺也要得来。
我们进宫的次数不多,每次我用借口让郁欢给他送去必需品,或许是宫中宴会后精致的点心,或许是冬日马车上用来御寒多备的棉衣,我想这样郁欢应该就是祁槐序悲惨童年时的一束光。
越温暖,他就越不想放手,待到男主与他抢夺的时候他就会触底反弹。
可我的计划并不明朗。
随着年岁的增长,少年隐晦的爱意滋生,主角团在这一隅的皇宫内相识,而祁槐序因为尴尬的身份永远是被抛弃的一个。
此时的郁欢已经是宣王府的次嫡女了。
原生的父亲钟爱她母亲一人,奈何那女子红颜薄命早早撒手人寰,郁欢的亲生姨娘虽是做陪嫁进来的,但也是宣老王妃那边塞进来的人,宣王丧妻后无意再娶,府中也就随了他的意,待他奉旨带兵镇守西境后,家里的宣老王妃做主把郁欢的姨娘抬为平妻。
郁欢跟着她有了更多入宫的机会,根据既定的时间线,她结识了身为男主的四皇子傅启和男二将军府的燕奕,她天性活泼古灵精怪,可以与他们谈天说地,但此时身份敏感、沉默内敛的罪臣之子祁槐序就显得格格不入。
郁欢有些愧疚,但也会刻意忽略他,我知道不是所有计划都会按照我预定的进行。
所以,我不得不从幕后操手转到台前。
受限于这个身份,宣王府的新主母并不乐意我频繁入宫,她的心思路人皆知,尤其是得知自己女儿和皇子交好,口头虽训斥了女子不宜抛头露面,行动上却也没有束着,甚至频繁找入宫的机会,这暗戳戳的宅斗确实让人厌烦作呕,不过我不喜欢把力气放在这上面。
总归是有机会见到祁槐序。
5
我知晓世界里所有人的命运,也亲眼见证了身为反派的祁槐序遭受的所有惨境,一次次的羞辱和抛弃,煎熬着他走上那条道路。
这世间只有我懂得他的苦难。
所以我做错了,我对他产生了怜悯,然后发酵成了不知名的情愫,最后成了割喉的利刃。
我不忍心看他被郁欢忽略时的失落,因她的一句心愿就费尽心思实现,所以我换了个计划。
这很危险,我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他的结局不会变,所以我只希望在他的一生中多一些暖和的东西
和以往几年的低调不同,我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以绝对强势的存在感吸引他的目光,我拼了命地对他好,想要他不被辜负,想要他也拥有正常儿郎所拥有的一切。
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甚至在秋猎的那日舍身救了他一回,看到他利用谋略得到那个草包太子的信任,看着他一步一步摆脱逆境,看他渐渐掌握权力……
只是对我的不耐烦甚至厌恶一如当年推倒我时的决绝。
他或许以为我对他的好是纯粹的利用,又或者以为我如同那些贪慕他皮囊的凡尘俗女一般,但其实他并不在乎我是以怎样的目的接近他,只要和郁欢在一起时,他的目光永远追随的不是我。
「枝枝,值得吗?」那时系统问我。
我盯着父亲的回帖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正月十五过后就是我与他的大婚,嫁妆婚事全权由宣王府主母也就是郁欢亲娘操手。
对于我的婚事她是最满意不过了,一个叛国贼的儿子,哪怕谋得了一官半职也比不过她那身为皇子的乘龙快婿,更何况我若不早早成婚也会影响她女儿的姻缘。
至于祁槐序……我父亲是奉旨镇守西境的重臣,对我的偏爱众所周知,他同意与我成婚不过是为了以后给家族翻案罢了。
那场婚宴并没有亏待我,但只能笼统地说一声体面。
也是,一个满是算计的婚事不需要多豪华,只需哄着他们以为一事无知但其实知晓所有事情的新娘。
洞房花烛夜我知道等不来祁槐序,但我却意外等来了女主郁欢。
多么讽刺,一个外人都能自如出入的婚房。
「姐姐,祁哥哥还没来吗?
「没事,祁哥哥只怕还在书房忙于事务,姐姐要体谅。」
我盖头还未掀,身旁的小侍女淡绛皱眉委婉:「二小姐,今天是大小姐的洞房夜,这于理不合,您还是快快回府吧。」
传来的声音格外委屈:「姐姐,难道妹妹想来道喜也不行吗?往日祁哥哥的府邸我是想来便来,这卧房离书房多远,哪处假山最奇特我比姐姐还清楚,何况平时祁哥哥待我极好,连我今日戴的簪子都是他送的,我来替祁哥哥说句话,为何要避讳?」
她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的女主把祁槐序归为自己人,而这个自己人突然要娶自己的嫡姐,这让她感到了背叛,于是急匆匆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有些心机但不多。
我没有回话,空气里一阵静默,倒显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了,可这里只有我和侍女淡绛,没有心疼她的人,也没有觉得她天真活泼的人,她了无趣味,委屈冷哼一声走了。
待她走后,我一把掀开盖头,惹得淡绛一声惊呼。
我朝她一笑:「无碍,若是等着别人来揭怕是得等到海枯石烂。」
现在正是反派势力疯长的时候,他不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浪费时间。
淡绛嘟囔:「二小姐也并非王妃说的那般天真烂漫又格外知礼节嘛!」
系统也在我脑海里叫嚣为了祁槐序不值得,是渣男。
我对内外两种声音自动屏蔽,心里敞亮。
天真烂漫又怎么会格外知礼节呢?只是皇室的儿媳妇需要知礼节。
而祁槐序也算不得渣男,只是各取所需的不爱罢了。
6
成婚后的两年里我扮演好爱慕他的小娘子,依旧事事挂念他,事事在乎他,只是这里面的情分有多少,我自己也不知。
只是想着他的人生这般凄惨了,我又是来让他走上这条惨路的,难免会心疼他。
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苍国老帝昏聩,听信宦官,沉迷美色,各位皇子蠢蠢欲动,改天换日是早晚的事,祁槐序从太子阵营跳到了男主四皇子阵营为其出谋划策。
当年祁氏勾结敌国的事件在他联合父亲的操作下翻了案,祁家流亡途中凋零了不少人,这次得以沉冤还京,祁家再次官拜丞相,祁家独子祁槐序的名声在京城大噪,而与其发妻感情不睦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我虽常年蜗居在院子里,但这些传闻也都靠着淡绛和系统听了个七七八八,更何况还有女主隔三差五拿着册子来劝我为反派多纳几个妾室。
也不知道她这么豁达的心胸为何以后会要男主为她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但至少已经气得淡绛脸色真的淡绛(粉红)了起来。
我开玩笑似的与祁槐序说,他只会淡淡地瞥我一眼,留下一句:「我不会纳妾室,但阿欢是好心的,你不要和她计较。」
我笑着,但以后也不会说了。
就像刚成婚那时,我看他吃了郁欢赠他的桂花糕,以为他喜欢,便亲手为他做,结果放凉了也不见他拿起过,所以我便再也不会亲手做了。
我总在次次试探他、感知他、温暖他,但若是遭到了他的抗拒,我便也不会坚持下去。
天道预定的轨迹走到了最高潮。
苍国老帝驾崩了,在一个宠妃的床上。
各方势力撕掉伪装兵戈相向,最终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最不起眼的四皇子夺得皇位,其中最大的功臣无疑是祁槐序。
他们功成名就却也树敌不少。
按道理我本不应该牵扯进他们的恩怨当中,可谁叫女主缺了个活靶子,而我就是那个最好的活靶子。
那几个月是他对我最为耐心温和的时月,可他对我越宠溺我就对他越心凉,大抵是……失望吧。
新帝登基,余孽未清,其中最大的势力是当初联手旧帝将祁家流放最后被反派算计抄家的太子党,右丞相萧忠显。
既要报复新帝傅启,又要报复反派祁槐序,顺便拿捏在夺帝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燕奕那……女主郁欢就是她最好的人质。
你看,只要用心之人稍稍观察都知道郁欢在那几个男人心中的地位。
他们不是没有预料,傅启将她秘密接进宫中护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燕奕将亲手做的暗器赠予他,而祁槐序为她制造了一个转移目光的挡箭牌。
那个挡箭牌就是他的结发妻子,一个尝试温暖他六年的人。
我从来都知道他是反叛,是心狠手辣的,是步步算计的,只是付诸在自己身上还是免不了难过。
那段日子我总是问他:「夫君怎么突然这么好?」
他眉头轻皱,沉声道:「……你我夫妻本应如此。」
我勾上他的小指,仰头望向他:「那……阿枝希望夫君可以一直如此,好吗?」
很可笑,在京城里我们的夫妻关系像是买通了天桥底下说书的,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知祁丞相爱惨了他的夫人。
「祁丞相的夫人不知耍了什么手段,之前还听说夫妻关系不睦,现在祁大人啊对她死心塌地的。」
「我听闻祁大人曾亲口说出此生唯她一人的话语,真叫我们这些后院一锅粥的羡慕。」
「要是他夫人肯出个驭夫之道的书便大好了,我定字字不落地背完。」
「我曾见过祁丞相夫人,说实在的,那脸长得确实是该被夫君宠溺疼爱的样子,听说祁丞相前一阵子还在后院为她放烟花呢。」
……
可惜百密一疏,或者说他们逃不开剧情,那一日他出门得很匆忙,我故意在门廊撞见他,从系统那里得知今日是苍国的宴花节,郁欢偷摸着出去玩,结果失踪了。
我叫住他,轻轻扯住他的衣袖是谁也看不懂的挽留:「夫君,你穿的这件佛头青素面锦衣是我早晨为你挑的,我看你平时总是一身玄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夫君好生俊朗,以后让我来为你挑选衣服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他的反应我不记得了,也许根本没有回答,甩袖时任由我抓不住。
他并不喜欢我为他挑的衣服,只是匆忙地随手拿过我为他备好在一旁的外衫,他喜欢黑色,因为郁欢曾夸过他穿黑色显得格外俊朗。
他走后,我便该静静等待属于我的结局的到来,只是我仍旧对他存有一丝痴妄,一丝而已。
为了不牵扯到无辜的小侍女淡绛,我唤她去城东买我最喜欢的紫苏桃子,她因着这一阵子我和祁槐序的关系格外欢喜,蹦蹦跳跳地去了。
真傻。
绑架一个没有任何防备的官夫人可比绑架被护在皇宫里的主要目标容易多了。
经过一阵眩晕和慌乱,清醒时已经和女主绑在一起了,她泫然若泣地被麻布堵住了嘴,呜呜地叫着。
和她相比,我平静得可怕。
箫忠显逃亡的日子似乎过得不是很顺畅,听着远处的声响他的部下也是处于劣势,此时已经是疯魔形象,他拿着匕首挑起我的下巴,那双眼睛依旧透着精明:「啧啧,多么妙的一张脸,老夫今日也想赌一把,看看谋略如神的祁相是不是也分不清鱼目珍珠。」
我依旧不语,静静地看着祁槐序率先杀过来,看着箫忠显扯下我们口中粗布,看着傅启,燕奕带着援兵赶来,看着他选择了郁欢,看着身体里喷涌出的鲜红和迷蒙的他。
嗯……我失败了。
不该心疼他的。
7
「小系统,你可曾觉得在这个任务中我错得太过离谱?」回到任务世界之前我问向系统。
它回复得很迅速:「系统无法评判任务者的对错,只是根据精密数据分析,任务者在执行任务时看似知晓人物命运处于优势,实则过于被动,且产生了不必要的情绪,除非过度 ooc,否则系统不会干涉任务者的行为,希望任务者再接再厉。」
果然,是我错得离谱。
不过,既然说我被动,那这次……我便不破不立。
8
意识回到这具身体的时候还是处于不能动弹的植物人状态,这次部门没有福利待遇,连传送过来的能量都不充足,以至于系统修复这具身体的时候都不能一蹴而就。
还是郁枝,还是祁槐序成婚的妻子,不过也是在床上躺了两年无知无觉只有呼吸心跳的废人。
根据系统告知,在部门的操作下这副身子在被割喉后抢救及时且没有损伤重要血管,反派在看到玉佩后慌忙补救用苍帝傅启欠下的人情换了宫中的传世神药,八瓣仙兰。
只把命救回来了,人昏迷了两年。
最开始恢复的是触觉和温觉,所以能感觉到有人解开了衣襟用温热的帕子轻拭肌肤,力道不重不轻,像是帮自己擦拭了多次。
擦拭后好似留恋地用指腹摩挲脖颈的疤痕。
应该是淡绛吧,不知这两年她过得可好。
第二天系统能量的修复下恢复了嗅觉,是淡淡的清冷香,不知在哪里闻过,有些熟悉。
第三日恢复的是听觉,能够听见小侍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了,不过和之前相比她性子闷了许多,喜欢念叨我怎么还不清醒过来,还喜欢在我耳边说反派……虚伪?
第四日什么也没恢复,似乎是味觉,可我也感受不到,不过听到祁槐序的声音了。
他的声音很是受伤:「枝枝,今日可否醒来?」
无人应答,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又说:「枝枝何时醒来,夫君带你看烟花。」
是挺虚伪的,虚伪透了。
接下来的两周我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耳边也没有祁槐序的声音,只有淡绛每天的叹息。
两周后的一天,我睁开了眼。
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体,我下了床:「任务者身体修复完毕,可以开启攻略。」
淡绛正巧走进来,惊呼着摔掉了端在手上的铜盆:
「小姐!」
我没有回应她,懵懂地张望着周围,然后沉默着走出了这间陌生的卧房。
院子里有几个侍女奴仆在扫洒,见到我穿着中衣只身一人走了出来,惊慌地扔下扫帚跑了。
怎么?以为见到鬼了?
我站在屋檐下,阳光正好,我伸出手任由它散漫在我的掌心。
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
南方水患,祁槐序奉旨处理,紧赶慢赶跑死了三匹马赶在两周内回京,才刚到城门口就有暗卫来报,立即策马回府。
一进院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他昏迷了两年的妻子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立在屋檐下,满脸茫然,脆弱得让人心疼。
而我早知道祁槐序有暗卫会赶来,只是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人意外。
很用力的拥抱,带着颤抖,让人喘不过气。
我轻咳出声,他立马松了力道。
我推开他,赏了他一巴掌,娇斥:「登徒子!」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惜这副身体还不太好,没有什么力气,我看他脸上都没有红印。
我看着祁槐序望向我身后的淡绛,淡绛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站了十多分钟已经是我的极限,眼前一花又晕了过去,这次倒是清醒得很快,还有扎针后细微的疼痛,应该是昏后找了人来医治。
「夫人怎么回事?为何让她一人站在外面不劝阻?为何不给夫人披上外衣?」祁槐序的声音很是冰冷还带有质问,比两年前多了不少威严,让人胆颤。
淡绛似乎并未十分畏惧,不卑不亢:「小姐是未时醒的,我劝阻了小姐,但她似乎不记得我了,不让我近身。」说到最后两句时还带有哭腔。
「这次是你失职,你……」
我适时轻咳。
「你先退下吧。」
瞬间,祁槐序便踱步了过来,望着他极具压迫力的身影,我捏紧被子瑟缩在床角:「你……你是何人?」
「登徒子?」
他见我如此害怕似乎不敢再靠近:「枝枝,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
「我为何要相信你,我怎知你不是骗我的?」
他目光下落:「我不会骗你了,我……枝枝……信我。」
见我始终不信,他开口:「你右肩有一颗小红痣,当初的聘书和庚谱都在我书房存着,我便差人拿过来。」
看到那大红帖上两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我仿佛终于放下一丝戒备,愧疚地望向他:「夫……夫君,我不记得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我揽在怀里,我有些僵硬似乎是不太熟悉有人如此抱着我,他蹭着我的发顶似乎无限缱绻:「无碍,醒来便好,失忆了也未尝……」是件坏事。
「那夫……夫君,我是谁?你又是谁?我叫什么?可有家人,我和你又是如何相识相恋的……」我问得有些焦急,似乎为自己的一无所知感到害怕。
他揽紧我的腰肢似乎是安抚,语气镇定:「你叫郁枝,是我的妻子,我们从小青梅竹马……」
「枝枝别急,你不记得的,我都会同你回忆。」
这个身体恢复得是真不太好,演了半个小时的戏脸色便格外苍白了起来,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卧房是祁槐序私人的卧房。
我低头抗拒地推搡着他:「夫君,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他并没有过多地迟疑,帮我掖好被子嘱托我乖乖休息就去了书房。
我闭目养神脑海里是系统的疑问。
「任务者,反派有点怪怪的,过于……」
「过于深爱了,是吗?」
「是的,如果是由于玉佩的缘由,按照反派的性格最多尽力救这具身体一命,不该……」
我打断了他的推测:「你听过这样一个心理技巧吗?对另一个人进行一段时间的示好或者影响,当你突然抽离的时候他便会对你产生情绪。
「我两年的昏迷就是抽离也是发酵。
「玉佩的事情诚然只是我计划中的一小节,当他发现当初舍命救他的人是我时确实不会让他产生弥补以外的任何情绪,但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任务世界的时候,通过部门的回溯我知道原本在反派的记忆里曾经幼时受欺辱的时候,有个小女孩差人给他送过药,他对小女孩唯有的印象是那块光泽饱满的双鱼玉佩。
「这个玉佩女主也有,不过仅有细微差别,这个身体的娘亲临死前将自己随身佩戴的双鱼玉佩赠予原身让她留个念想,这个玉佩是可以一分为二的,而女主见这个玉佩好看便央着要,于是就得到了一个相差无几的仿品。
「仿品终究是仿品,既不可分开玉质也差强人意。
「而他当初把我设进局里让我当挡箭牌,他自己何尝不是也在我设下的局里,那一段时间的相处,他是切身体会得到的。
「我也知晓他是反派不会轻易动情,所以他希望花多久的时间让外人觉得我们有多情深无非也是给自己在下慢性毒药。
「待到见到这枚真正的玉佩,知道我曾经也于寒风中给予过他温暖,知道险境中舍生救过他性命,那情感的隔阂就破了。」
「压抑住的悔恨与爱意便喷涌而来,这两年的时光日夜侵蚀他的肺腑让他悔不当初,痛不欲生,他又怎么舍得下?」
系统卡壳了几秒:「……任务者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勾唇:「保密。」
9
我在丞相府修养了半年余,似乎没人知道我醒了,得益于他的宠溺和记忆引导,这半年来我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他也何尝不是对我越陷越深。
不过我是装的,他是真的。
不过反派就是反派,据我了解他现在已经是朝堂上只手遮天的权臣,男主还没有遭受过他的打击,他似乎也无心帝位,这……可不行。
「夫君君~」我走进他的书房,这个重地……现在我想进就进。
书房仅他一人,我也无所顾忌,撒娇地窝在他怀里,他无奈地停下了手中的朱笔将我圈紧。
勾唇问道:「可有好好吃饭?」
我闷着点了点头。
「怎么了?枝枝不高兴?」
我环着他的腰,嘟囔着:「你没有陪我一起。」
他似乎更高兴了,闷笑出声:「今日公务较多,待我马上处理完公务可好?」
我乖乖地坐在旁边抻着脸帮他研墨:「夫君,为何……淡绛会说你不是一个好夫君呢?」
执笔的手悬空停顿,低沉的声音拖着异样的尾调:「那枝枝可觉得我是好夫君?」
我点点头,看着他低垂眉眼,一脸落寞:「淡绛跟随你一同长大,你曾说与她情同姐妹形影不离,我将你娶走,你便少了同她的时间,又或许是我有时做得不够好,她难免会对我心生不满。」
「不意外她对我有异议甚至诋毁……」
「夫君……」我有些愧疚。
他放下笔,覆上我的手:「放心,不会处罚她,只要枝枝信任我便好。」
他回答得完美,只是滴落的墨汁终将是将批改的册子给毁了。
这书房放置了不少话本子,我闲来无事便会在旁边的软榻上吃吃糕点看看话本,顺便强制陪着处理公务的祁槐序,这种日子属实安逸却也无趣,是该好好地看一看故人搅一搅浑水了。
又到了一年的宴花节,虽然丞相府深深却也挡不住节日的预热,连花园里都可以遇到那天休沐的侍女仆从议论。
我要出去,去参加宴花节,或许还能见一见故人。
我知道我的好夫君觉得不放心,或许是我那羸弱的身体又或许是其他,但已经半年了,再把我关下去就不礼貌了。
他也知道继续哄着我在丞相府似乎弊大于利,所以故作一阵犹豫后便同意宴花节带我出去。
「那日人多,可要牵紧为夫的手,我们去护城河边看完祈福和烟火便回府,可好?久了你身体吃不消,到时候可不要哭唧唧不肯喝药。」
我自然满满答应。
苍国男女风俗较为开放,尤其是宴花节算是变相的相亲大会,只是于我而言还有一个特别的意义,便是两年多前的那场绑架,不过我应该是不记得的,但是他们得记得。
在我不满的眼神下,祁槐序为我戴上了面纱:「为夫不想让外人看到吾妻之美。」
我主动与他十指紧扣:「夫君甚妒。」
……以后可怎的是好。
宴花节人是挺多的,挤挤攘攘,我被祁槐序护在怀里,可还是憋闷,我们没有带侍从,只有他暗处的暗卫跟随,终于到了人少的护城河边,这里得等到晚点放烟花和孔明灯时人才会多起来。
我拿出刚买的恶煞面具给他戴上,这才是反派嘛。
我引着他来到旁边的小树林里,这里人烟稀少,只有远处酒家和小摊上的烛火之光莹莹照得这边朦胧。
我踮起脚,攀附着他的双臂借着力吻上了他唇上的恶煞面具。
「枝枝……」面对我如此的直白他有些慌乱和激动,声音都不成调。
「夫君,这段时间我时常听人说起我们的以前,嗯……就是我昏迷之前。」
感受到他逐渐僵硬紧绷的身躯,面纱下的我笑得更加无害,连望向他的眼睛都格外纯良璀璨。
「他们说刚成婚的那几年夫君待我极好,给我放烟花,带我骑马,还曾说此生唯我,连京城其他家娘子都羡慕极了我。
「可是我失忆了,忘记和夫君之前有多么恩爱,最开始还对夫君抱有戒心认为夫君是坏人。
「我不知道以前是怎样和夫君相处的,或许是刚才那样,若……不是,那便当成我对夫君戒心的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