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身就感觉不对,赵衍及时扶住我,有些歉疚道:「对不起」,他这会态度倒是很诚恳的,只是我感觉耳尖烧得更厉害了,垂下头去推开他。
急急忙忙赶往到太后处,总算没有迟到。太后颇有些意外,我道:「规矩不可废。」
她很满意,把常年戴的一个玉镯套到我手上,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也承了恩泽,皇上看着想通了,哀家希望你多规劝皇上,雨露均沾。你是个懂事的,哀家对你放心,后宫风气,该好好正一正了。」
懂事。
又是懂事。
李七月,我好羡慕你啊。
虽然你没有家世,可是,我真的好羡慕你。
皇上留宿大明宫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整座皇宫。
没过多久,李七月来找我了。
我知道她会来。
她气势汹汹,显然在盛怒之中。
「滚开。」一个挡在她身前的宫女被一掌拍开,三四个宫女围上去想拦她,又不敢动手使劲,只怕伤到龙胎。
我示意小太监关上门出去,毕竟这场面着实不大好看。
「孟瑶,你个贱人,趁着我怀孕,竟敢勾引皇上!」
我沉声道:「皇贵妃慎言。」
「慎言?你爬上龙床的时候想过我吗?你有什么脸坐在那说这种话!孟瑶,你不要脸!」
我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她说着,就要朝我扑过来。
春桃这时候顾不得其他了,上前挡住她那只扬在半空中的手,李七月抓着春桃的头发不放,场面一时很乱。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喝道:「来人!给皇贵妃……赐座。」
李七月被七手八脚按到了凳子上,表情很是不服气,讽道:「你这个皇后,如今当得真是很威风。」
「皇贵妃,本宫如果是你,就会好好调理,顺顺当当的把龙胎生下来。在这紫禁城里,母凭子贵,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更何况,你应该很爱这个孩子。」
「哼,我最讨厌你那幅假惺惺的样子。狐狸精,你装什么?让我好好调理,把皇上都让给你是么?」
我忽然笑起来。
她恨道:「你笑什么?」
「本宫笑你天真。皇上是天子,天下人的天子。你和我,都只是天下人罢了。」
「你胡说!皇上只爱我,你根本不懂我们的感情,你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都是你非要横插一脚!」
「是么?那皇上有为你遣散六宫吗?」
李七月说不出话来了,嘴中不住重复着:「贱人,贱人。」
我走过去站到她面前,「本宫保证,这里发生的事情皇上不会知道,你要恨我,大可以恨,但本宫还是奉劝你一句,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吧。」
对不起,李七月。
爬上龙床的我想过你。
可是我坚持不住了。
这三年,太冷了。
你恨我吧。
12
春桃在李七月走后有些不安,毕竟上一个得罪皇贵妃的皇后现下住在冷宫
但我觉得赵衍应该不会登基一年就换三个皇后,言官的嘴可是一把杀人利器,除非他真不想过太平日子。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几天我瞧着宫里的银杏叶子开始有些黄了。
先前忙着太后寿宴,父亲的大氅只做了个囫囵,现下又翻出来继续绣袖子上的仙鹤。
夜里半梦半醒间,我被一股力道摇醒。恍惚里我摸到一条手臂,结实有力、骨骼修长。
男人?
他及时捂住了我要叫人的嘴,一点龙涎香的味道从他袖口逸出。
哦,赵衍。
大半夜没人通传,做贼似的站在我床头。
清冷的月光披在赵衍身上,他见我不再挣扎,放松下来,俯身把另外一只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悬在我眼前,他的掌心上躺着两个小小的圆环。
「喜欢么?」
赵衍的语气雀跃,像是手上拿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我打量着那个两个光秃秃没有一点花纹的金色圆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大抵是——两枚戒指?
「嗯……很纯粹。」
「纯粹是什么意思?!你嫌它不好看吗,这可是朕亲手打磨的!」
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掌心合上,拳头捏得紧紧的,转过脸去不理我。
「诶,皇上!臣妾没说不好看。」
我赶紧拽着他的手把拳头掰开,那两枚戒指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怕他又收回去,我急急拿着戒指往手上套,一枚套在四指正好,另一枚有些大,被套在拇指上。
赵衍紧挨着我坐下来,撑着下巴道:「朕只说过送你一枚,皇后不要太贪心。」
他手一伸,把大的那枚从我拇指上摘下去,戴到他自己的手上。
原来是男女一对,可我觉得这太不成样子了,皇上只有戴扳指的,哪有戴这个的。
赵衍却理直气壮,「怎么,单只能你戴,朕就不能戴?。」
借着月色,我注意到他指尖上有一抹不明显的红痕,像是烫伤。
心里一下变得很柔软,赵衍对人好起来,真的能把人溺死在甜蜜里。
这枚戒指没有雕龙画凤,也没有宝石镶嵌,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素圈,很纯粹,很干净,干净得不像是皇宫里应该有的东西。
摘下来对着月光看,里面刻了个小小的「瑶」字。
孟瑶,你有自己的戒指了——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臣妾喜欢的。」
「臣妾真的很喜欢。」
喜悦的涟漪一圈圈在心口荡漾出来,我情不自禁从床上跳下来转了个圈。
身体蓦地一轻,赵衍不容置疑把我横抱起来,星光碎在他眼眸里,语气温柔,「都什么时辰了,快睡觉。」
「皇上先睡,臣妾再看一看。」
「明日朕陪你一起看。」
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我以为赵衍走了,正打算让春桃进来洗漱,却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身。
我穿好鞋子绕到屏风后面,看见赵衍拿着件未成型的氅衣正往身上试。
这是我给爹爹做的,父亲老迈,赵衍身高腿长,怎么可能穿得合身?
果然,赵衍一试就发现不对劲,转过身来看我,神情有些疑惑。
「这是臣妾给父亲做了过冬用的。」
「原来如此,皇后有心了。」他嘴上说着「原来如此」,语气却是明明白白的不高兴。
果然,他抿了一下唇,张开双臂散漫唤道:「过来替朕更衣。」
朝食的时候,赵衍随意用了两口就放下,漫不经心搅着粥,干巴巴道:「不好吃,没胃口。」
我觉得他这个人真是好玩,明明贵为天子,却连一件衣裳也要较劲。
放下手里的点心,我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再做一件也来得及,于是同他道:「臣妾新得一张上品墨狐皮,成色极好,不如给皇上做件大氅?」
赵衍眼眸亮了亮,嘴角微不可见往上一撇,复而淡淡道:「随你。」
顿了顿,他又道:「朕又有胃口了,再给朕盛碗粥。」
哎,这人,真是的。
13
紫禁城里的风向变了。
皇上接连留宿大明宫,听说皇贵妃和他大闹一场,差点用剪刀伤了皇上。
赵衍倒没计较什么,只是太后震怒,禁了李七月的足。
我把内务府总管叫到跟前,问他清不清楚皇贵妃的「皇」字怎么写,李德福白着脸就跪了下去。
宫里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人精,不提前敲打敲打,指不定下面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赵衍时不时来,有时下棋论诗,有时煮茶听琴,偶尔得空了早上也会过来听听六宫的事。各宫妃嫔见皇上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些,我劝过赵衍,他说下次围猎带嫔妃一起去,消息传出,大家都高兴坏了。
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我十分震惊地发现自己戴着的手镯紧了。
赵衍表示这叫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抱在怀里刚刚好。
哼,堂堂帝王居然是个登徒子。
秋来桂花盛开,暗香浮动。我带春桃摇了满兜回来做桂花糕,赵衍尝了说好,春桃嘴快,说我们娘娘莲子羹做得才最好。
赵衍很有兴趣的样子,挑了眉道:「是么?怎么以前没给朕尝过?」
是么。
莲子易寻,只是这个时节,荷叶都已经枯萎了。
我实话实说,「臣妾现在做,只怕没有荷叶清香了。」
赵衍满不在乎,「不管,朕现在就要尝。」
「现在?」
这东西要好好做,怎么说也得小火慢炖三四个时辰。
赵衍显然也想到了,轻啧一声,「朕先去批折子,晚上再来你这里喝。」
熬莲子羹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就流下了眼泪,春桃问我怎么了,我说被烟熏的。
她说:「那娘娘你赶紧出去,奴婢给您看着火。」
「不用,」我抹掉眼泪,「本宫没事。」
加了银耳红枣,冰糖慢炖,熬出来一碗晶莹剔透。
赵衍很给面子,呼啦一下喝下去两碗。
我笑着问他,「好喝吗?」
「好喝。明年夏天,朕等着喝你那个有荷叶清香的。」
我又问:「皇上,你爱臣妾吗?」
赵衍伸手揽过我,「朕待你之心,天地可鉴。皇后呢?」
我眨眨眼:「你猜?」
腰上软肉实实在在被挠了一下,赵衍摁着我挠,我拼死反抗,也不知怎么就闹到榻上去了。他含着我耳垂沉沉道:「瑶瑶,给朕生个太子……」
过了好一会儿,帐里喘息渐平,我倚在赵衍臂弯里,问他:「如果臣妾犯了大罪怎么办?」
他半眯着眼,手在我腰上慢慢摩挲,笑道:「你能犯什么罪?要谋反吗?」
我翻身跪坐起来,很严肃地盯着他,「就是大罪,诛九族的大罪。」
赵衍神色困倦,在我头顶揉了一把,像在安抚会咬人的小猫,「这样啊……那朕是你夫君,有什么罪,朕陪你。」
哼,这个人,就不当回事。
我不想理他,翻过身去背对他,又被他一抬手捞进怀里,下巴放在我头顶磨蹭,「睡吧,瑶瑶。」
14
秋风渐起,天气凉下来,赵衍那件大氅我赶着做了出来。他当日就穿着去御花园逛了一圈,虽然天凉,倒也还没到穿大氅的地步,回来的时候里衣已经汗湿。
他大发奇想:「皇后,再给朕做件寝衣吧。」
我装作没听到,当我这里是尚衣监不成?何况,我娘亲那一件都还没来得及做呢。
赵衍不置可否,站在窗前远眺,「啧,朕登基以来,还没有南巡过。本想着入冬前要带瑶瑶去江南一趟,寻一寻那位王阿婆,赏一赏西湖景,现下看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呐。」
我眼前一亮,「什么时候动身?」
「可惜,路上少一件合身的的寝衣,路途颠簸,舟车劳顿,朕只怕身体吃不消,还是算了罢。」
「……皇上喜欢什么款式?」
赵衍展颜一笑:「龙凤呈祥就好。」
帝后南巡,也不是说动身就能动身,各级官员沿路要接见,在何处行宫下榻,走陆路还是水路,每一件事情都要各部议了又议,拖拖拉拉过了小半月。
寝衣落下最后一针的时候,我瞧见窗外头的银杏落下叶子。
十月半,霜打残菊的季节。
万物开始凋零。
这天黄昏,我正在练字,就见赵衍跟阵风似的旋进了大明宫。
他眉梢眼角皆含春风,一进门就把人都赶了出去,抱起我转了个圈。
「瑶瑶,都准备好了,咱们去南巡,三日后出发。」
三日后?
心口蓦地一紧,我下意识朝下看了一眼。
南巡啊,见识天地远阔,山河壮美,我在梦里都想去的,可惜……
「咱们坐船沿大运河南下,至清江闸,渡黄河,再往南走,到扬州渡长江,返程走镇江,祭明孝……你在看什么?」
我回过神来,「皇上要祭明孝陵是吗?」
赵衍没答话,眼神停留我刚刚看的地方,呼吸有点重。
我红着脸推开他,羞怒道:「色令智昏,皇上这个样子,不像明君。」
「大胆!竟敢说朕是昏君。」赵衍凶神恶煞地拧起眉毛,又把头埋在我肩上,放低了声音道:「朕就是觉得,瑶瑶你这么好,怎么和你待都待不够。朕以前负你良多,真是混蛋。」
我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我夫妻,不用说这些。」
半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电闪雷鸣,我迷迷糊糊睡不踏实,赵衍把手放在了我耳朵上,雷声一下小了许多,我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天一亮就觉得不好,头昏沉沉的,心怦怦直跳,勉强去太后处请了安回来,就一头就栽在了宫门外。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天边铺满红霞。床外面跪了一地太医,春桃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喂我。
赵衍见我醒了,大踏步上来,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非常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冲赵衍咬了耳朵。
「陛下这个样子,像产房外等待的丈夫。」
他原本一脸焦急,现下不自然地黑了脸,瞪我一眼,又叫太医上来把脉。院使胡子颤巍巍的,把了又把,最后什么也没把出来。
赵衍面色沉郁,命太医院一日内必须拿出方子来。
晚上赵衍陪着我,有宫女端了药进来,他想喂我,我直接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同他笑道:「药本来就苦,小口喝,还要多苦几次,索性一口闷了,长痛不如短痛。」
赵衍皱了眉道:「歪理。」
我又道:「皇上,臣妾不能陪你去南巡了。」
他帮我把被角捏了捏,「这次咱们谁也不去了,等你病好了再去。瑶瑶,咱们的日子长着呢。」
「不是都做好准备了?天子一言九鼎,岂能因为臣妾一个人就不去。」
赵衍面无表情,「到底谁是皇帝?后宫不摄政。」
「……」
他又笃定道:「睡吧,朕守着你,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好了。」
15
第二天自然没好,后面几天情况更不好了,高烧不退,整日昏昏沉沉。太医院开了方子,我每天喝的药比水还多,却丝毫不起效。
太医担心脑袋,不敢说不吉利的话,捡着好听的讲。他们讲着,赵衍似乎就信了,还把他小时候用的一把平安锁挂到了我脖子上。
这是小孩子用的东西,我不病死,只怕也被他勒死了,赵衍只得又在上头加了一段红线。
他说上书长生二字,乃是高祖亲手所刻,他戴了,平安长大了。我带着也会平安,以后再传给我们的孩子。
若是男孩,立为太子,他亲自教他骑射。
若是女孩,封号长乐,有父皇做靠山,她爱做什么做什么,天捅破了也替她补。
十月底天气彻底凉了,他的大氅现在穿正好,穿在身上却显得空荡。
他瘦了,我做的时候,明明是合身的。
赵衍拢着衣裳说:「你快好起来,给朕收收腰。」
我说:「好,等臣妾好起来,给皇上收收腰。」
我没想到李七月刚解禁就会来,说是探病,可她满头珠翠,精心打扮,活像一只耀武扬威的花孔雀。
我正要勉强支起身子来应对,就见她眼珠子一下凝在我手上,失声惊叫。
「这,这是什么?」
她指着我,目眦欲裂,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抓起我的手。
「他送你戒指?他居然送你戒指?他还和你戴一样的戒指?」
戒指怎么了?
这枚戒指,样式普通,虽是纯金打造,却远不及她头上一根点翠金贵。
但李七月显然很在乎这个,她往后退了几步,步伐不稳,她身边带着的小宫女赶紧扶住了她。
「皇上答应过我的,他怎么可以再送给别的女人戒指?!」
「系统明明说我攻略到 99 了,这、这怎么可能?」
「贱人!狗男女,你、你们……」
她的声音低下去,而后痴痴地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见她神志不清,打算叫人送她回去,她忽然抬起头来,极其笃定。
「你肯定用了妖术!妖术!在哪里?在哪里?」
她冲上前来,胡乱掀翻桌上的东西,拉开抽屉,敲开暗盒,打开箱子,甚至想翻我的枕头。有人在唤侍卫,有人上前阻拦,瓷器碎得到处是,满地狼藉。
「放肆!这是在做什么?」
凭空插进来一声呵斥,赵衍沉着脸立在门口,面无表情,不知何时来的。
乌压压跪了一地人,李七月停下来,似有些迷茫,随即很快回过神来,跑到赵衍身边抱住他的手臂,「臣妾要告发皇后用巫蛊之术!」
厌胜在宫里是死罪,此话一出,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人敢出声。
赵衍不动声色拂开她,平静问:「你可有证据?」
李七月咬了一下唇,「臣妾……臣妾还没找到,皇上、皇上你下旨搜查大明宫,肯定能搜到的!皇上,臣妾没有骗你,她真的用了巫蛊之术!」
没有人接话。
李七月语无伦次起来,踉踉跄跄又要去翻东西。
「我证明给你看,孟瑶扎肯定扎小人了,她诅咒我,就为了从我身边抢走你。在哪里,在哪里?让我找找……马上就找到了,马上……」
「够了,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赵衍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沉声道:「皇贵妃言行无忌,屡次冲撞皇后,降为贵妃,着其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外出。来人,送贵妃回去。」
李七月又在他手底下挣扎起来。
「皇上,你不信我?你就只听她的?!孟瑶,都怪你,我和皇上才是一对,你们……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皇上,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
李七月被带下去了,屋里一地碎碴子,赵衍走过来,俯身道:「这里乱,你想出去透透气吗?」
我点点头,于是赵衍当着宫人的面把我直接抱了出去。
这不合礼数,我挣扎起来,赵衍收紧了手臂,我就拗不过他了。
外面的银杏掉得没几片叶子了,他把我放在树底下,说明日来给我扎个秋千,等我病好了可以荡。
不知道哪里吹过来一阵冷风,两个人皆是一哆嗦,好像在提醒赵衍这么冷的天没人想在外面荡秋千。
他面露尴尬,解了大氅盖在我身上,咳了一声道:「朕是说,来年春天你可以荡。」
我笑了笑,说道:「贵妃那边……」
「她就是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我行我素,有时候她说的一些东西朕也听不明白,什么空调、手机……你放心,朕不会再让她闹到你面前来。」
「臣妾是说,她的身子。」
「这个朕心里有数,会叫太医院派专人照料的,你只管养病。」
「那就好。」
趁赵衍接见大臣,我去找过李七月一回。
她没有梳妆,面色灰白,斜靠在榻上,神情恹恹。
「皇后娘娘,」她懒懒道,「你赢了,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我咳嗽着笑起来,「你专宠三年,我只有三个月。说到底是我福薄。你看我这个样子,命不久矣,是像赢了的样子吗?」
「那你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相顾无言,我们面对面坐了半晌,我站起来要走时,她在背后开口了。
「你知道吗,我不喜欢你们这里,男人三妻四妾,赵衍人中龙凤,是我最好的选择。可他又是皇上,有三宫六院,我不得不争,不得不抢。在我们那里,男人只可以娶一个妻子。」
「是吗,那你们那里,真是很好啊。」
「系统说,我攻略到百分之一百,就可以回家,我想家了。」
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孟瑶,你做了什么,让我只能攻略到九十九,现在好感度已经可以低到忽略不计了。」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想来大抵是说皇上不爱她了,于是我道:「对不起,过几天就还给你。」
心里那个声音又不安分起来,它说:「他们那个地方还挺好的。」
「你想去?」
它话里隐隐有解脱之意:「放在以前想去的,现在跟在你身上重活一场觉得圆满了,我不想再爱了,到此为止。你呢,后悔吗?」
我吗?
不后悔。
那天晚上来找我的,是怨女。我也没有想到,另外那么多个世界的我,死在宫里还不够,怨气横生,催生怨女。我用性命跟她做交换,我用心头血养着她,她做法,让赵衍跟我爱一场,好好活一回。
三月后,香消玉殒。
开到荼靡花事了。
其实我死了比活着好。
我父亲官至宰相,我贵为皇后,再生一嫡子为太子。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李七月得宠,还不是因为皇帝不用担心外戚。这下我死了,赵衍心里有我,他念着我,就会念着孟家,有他在,孟家几十年富贵无忧,父亲可以放心了。
至于赵衍,赵衍……
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16
赵衍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料我,除了上朝,就是守在我这里。
夜里他问我冷不冷。
我说不冷。
他皱眉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七月要抱汤婆子,十月底又不觉得冷了。」
我打了个哈哈,抱着他难得撒娇道:「这不是有陛下嘛。」
他十分受用,寻了唇吻下来,眼尾通红,有点委屈,小声道:「瑶瑶,你的病什么时候好,你还欠朕莲子羹呢。」
「明天就好了。」
他愣愣地,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你说什么?」
「明天就好了。」
我又说了一遍。
他神色狐疑,一脸不相信。
我在他眼窝上亲了一口,故作高深道:「老神仙给我托过梦。」
赵衍重新搂住我,「是哪位老神仙?瑶瑶,你再不好,朕就要把太医院那群废物全都摘了脑袋。」
「摘了脑袋,谁来给臣妾治病?」
「反正也没治好。啊呸呸呸,朕是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摸着手里的戒指笑起来,「皇上,你真好玩。」
「皇后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再这样朕要扣你俸禄。」
「那臣妾要出宫乞讨。」
「咱们一起去江南乞讨,那边富庶。」
「……」
赵衍噗一声笑出来,把枕头拍软些递给我,「睡吧,朕的乞丐婆。」
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以心口那颗小痣为中心,胸上开了一朵小小的花,红得耀眼,红得夺目,和皮肤融在一起,好像是生来就有的。
赵衍又惊又喜,大呼老神仙灵验,闹着要给他立观。
身上确实爽利,好像那些病痛都消除了,我跳下床,轻盈地转了个圈,又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赵衍赤着脚追上来从背后紧紧箍着我,显些要把我肋得背过气去。他召太医来诊过脉,眼巴巴瞧着人家确认无碍,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上朝。
他走后,我画了个最精致的妆,又换了身衣裳。春海棠,我未出阁时爱穿的颜色。
「这枚戒指你不带走吗?怪可惜的。」心里那个声音问。
「你说这枚戒指……到底算不算我的,毕竟我用了不干净的法子。如果没有李七月,他会爱我吗?算了,还是不带走了,就留在这儿吧。」
做完这些,我去架子上取来锦盒,唤来春桃。锦盒打开,里面是些银票田契地契,出入宫的腰牌,最上面一张,是她的卖身契。
她要是想嫁人也好,想置办些家产也好,就是什么都不想干,这些银票也够她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春桃只拿了卖身契,旁的什么也没有要。
她赖着不走。
「娘娘,你的病终于好了,这些天快要吓死奴婢了。奴婢想好了,要永远跟在娘娘身边,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这个傻丫头。
「本宫有言在先,皇后说的话你也不听了么?那不然,你去把本宫的凤印拿出来,当着本宫的面摔了?」
这下她终于无话可说,哭哭啼啼收拾东西去了。
赵衍下了早朝回来,眼下两团青黑,这些天,他不分昼夜照顾我,确实累坏了。用了几块点心后,我哄着他睡个回笼觉,他却伸出手来,要一起睡。
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传出去言官又有得说。
若是往常我一定要拒绝他的。
只是今天……
我握了他的手顺从躺下。
赵衍拥了过来,说:「瑶瑶,你今天真好看。现下你的病好了,待会咱们去御花园走一走,再回来扎秋千。」
我阖上眼道:「好,等睡醒了,都依你。」
(正文完)
番外 1
赵衍又梦见她了。
孟瑶穿着一身正红宫装,头簪绛色牡丹,嘴唇殷红。她坐在最上座,裙摆逶迤铺开,金线暗织百鸟朝凤,衬得六宫粉黛尽失颜色。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赵衍一时迷惘,他记忆里的皇后,惯穿些秋香淡紫之类的素雅颜色,若不是比旁人坐得更高些,几乎要淹没在人群里了。
而她现在像是灶灰里突然复燃的烈焰,宛若一朵灼灼盛放的牡丹,明艳不可方物。
这是一种盛极而衰的美丽,好像她这辈子所有的美好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孟瑶脸上明明在笑,眼睛里面却在流泪。
「你怎么才来啊?」她哭道。
到这个时候梦就醒了。
赵衍再也睡不着,窗外一轮孤月高悬。
入睡时抱着的汤婆子已经凉透,他想起从前,在这张床上,她窝在他怀里,睁着一双杏眼问他:「如果臣妾犯了大罪怎么办?」
他满不在乎,沉浸在温柔夜色中,笑道:「你能犯什么罪?要谋反吗?」
这话不是他夸大,而是孟瑶真就是这样一个人,温顺、懂事、不争不抢。
就因为她温顺、懂事、不争不抢,所以他择了她做皇后。
赵衍当上太子的第七个年头,父皇为他指了一门婚事。
户部尚书孟庆平之女孟瑶,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有咏絮之才,许配太子为侧妃。
他还没有太子妃,先迎来了一位太子侧妃。
对这门亲事谈不上满意不满意,他这辈子接过无数圣旨,这一道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更喜庆些,话说得更吉祥些。
他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她一面,当时她身边有一幼童哭闹,被她抱起来放在怀里哄。算年纪她应该是刚及笄,但已经举止从容,很乖巧懂事的样子。
当时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是一个安安分分的人,无论这桩婚事背后有多少政治较量,但这个女孩站在那里,恬静温顺,干干净净,仿佛和紫禁城的波云诡谲没有任何干系。
那时候赵衍是真心想要和孟瑶好好走完这一生的。故事写到这里是幸福的开端,他们会有圆满的结局。
可是很不巧,他的生命里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李七月。
李七月啊,人如其名,就像七月的的烈日,像七月的高温,夺目、耀眼,让人没有办法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
他出手帮过她几次,惊讶于她的特别。她知天地广阔,懂天文地理,还有数不尽的奇思妙想。比方说在生辰时,要吃点心,上面插蜡烛点燃,还要唱一首奇怪的歌。
李七月对他不顺从不恭敬,天不怕地不怕,直白而热切地表达她对他的爱意。一些别的公子王孙也对李七月上心,但她只对他格外有意。
事情到这里变得顺理成章,太子遇上了紫禁城最出挑的女孩,珠联璧合,天赐的好姻缘。
至于孟瑶,那个乏味的、沉闷的、普通的女孩,被他丢在脑后。
他有一些愧疚,但又很快释怀。这本来就是一桩政治婚姻。大家各取所需,他已经给了她尊贵体面。
孟瑶这个皇后做得很称职,端庄贤惠、面面周到,又低调、内敛,不出风头,处处都合他的意。
而李七月,出身微寒,叫疼怕冷,一碰就挠人,占据了他全部的宠爱。
再次注意到孟瑶是在她碰了头之后,她头上缠着绷带,头发顺从的披下来,不着粉黛,避开人躲在被窝偷偷看杂书。
骤然被他撞见,神情慌乱,脸上流露出罕见的小女儿情态。
原来他的皇后娘娘还有这样一面。
赵衍开始对她上心,意外发现他们其实很聊得来——李七月也很健谈,但有时候,他们离得近,心却不在一起。她说的话,诸如埋怨冬天太冷没有暖气空调之类的,他听不懂。她想吃什么红丝绒,御膳房变着花样做了又做,她吃一口就丢掉,说不是那个味道。
他们好像隔着非常远的距离,没有办法跨越的那种。
李七月虽然娇纵可爱,次数多了,却也让人觉得疲倦。她是不可能服软的性子,他贵为天子,天天去哄她,觉得累的慌。
孟瑶还是一板一眼、不争不抢,他不自觉地想要逗弄她,看她在六宫面前讲干了嗓子,看她忙得不行还要耐着性子同他说话,看她精心维持的假笑破裂,露出恼怒、羞愤、鲜活的情态。
真有意思。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赵衍和孟瑶走得近,李七月不高兴了,她同他争吵。
「你去她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皇上,你不爱我了吗?」
「换掉她,换一个皇后。」
上次为了替李七月出气,他换过一个皇后。群臣激愤,折子雪花片似的飞向他的案头,被他强行压下来。
他很难再换一个皇后了。
「你不换她?她哪里特殊?皇上,你就是心里有她了!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我不管,你换我来当皇后。我现在愿意当皇后了。」
他一边安抚李七月,一边又想起孟瑶。
她这个皇后当的这么好,太后满意,后宫和睦,好像她当一辈子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圆了房,她在他身下颤抖,眸子半眯着,紧紧抓着床单,有一些迷茫无措,像一只找不着路的小猫。
怪让人心疼的。
她问他要了一枚戒指,他亲手打了。显然,他不是个好铁匠,那戒指做出来没有一点花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圆环。他也知道不好看,但没办法,皇帝陛下的技术最多只能再刻个字上去了,
孟瑶如获至宝,高兴得不像样子,他也跟着高兴起来,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一枚戒指而已,朕往后给你更好的。
可是他好像再也没有送过她什么。
他以为,他们前半生蹉跎,好在余生漫漫,足够他补偿她。
只是他以为。
他叫她起床,叫不醒,错愕地发现他们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有一点准备。
他赵衍,就这样再也没有皇后。
她死后,心口开了一朵花,红得妖异,透露出不详。他把花样子画下来,遍寻天下,找到一个高人,高人说,这是怨女留下的印记。
怨女。
原来她怨她。
她恨极了他,所以要以性命为代价离开他是吗。
这三个月如此恩爱,他还以为是上天给他的又一次机会,原来只是她给他的惩罚。
开到荼靡花事了。
想到这里赵衍开始咳嗽,他下床找水喝,不小心呛到,咳到最后,竟然吐出一口血来。这些年他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不到三十,已然生出华发。
反正也睡不着,他索性批上衣服走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的牡丹全都死掉了。
仔细想来,这一切早有端倪。谁会在八月就开始给双亲做大氅,谁会说出「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口闷了」这样的话,谁又会早早替身边的侍女做好一辈子打算,
她早不想活了。
算计了他,一心赴死。
这就是她说的,「诛九族的大罪」。
欺君,厌胜,条条死罪,这个皇后当的,真是好极。
和「安安分分,乖巧懂事」完全不沾边。
赵衍说不清得知真相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是恨,是悔,是爱,是怒,是痛,还是别的什么……
她怎么可以不想活了。
她怎么可以丢下他。
他们明明可以第二天就动身去江南,找王阿婆,她不是最喜欢看外面的山山水水?
她怎么舍得?
这些年,他尝试过浇水、换土,可是那些牡丹死得透透的,枝干乌黑,没有一株发过芽。
他的瑶瑶,走得这样决绝彻底,她死的时候,穿的是未出阁的衣服,没有戴那个曾经让她欢喜到不行的戒指。
她到底有多恨他?
她死的时候,又对他含有几分爱意?
他通通不得而知了。
不要招惹女人,这真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有风吹过,冷得慌,赵衍不自觉一哆嗦,下意识就开始拢衣服。这件大氅,还有里头那件寝衣,是他当时死皮赖脸求着她做的。
还好她做了。
总不至于决绝如此。
他好歹,还剩下最后一点念想。
大雪纷飞,地上铺了一层银霜,紫禁城的天真是冷得让人撑不下去。
春桃养的那条小京巴犬又开始汪汪汪叫唤。
赵衍重新走进屋,摸黑把脸贴到那套货不对板的史书上,非常沉的一套书,他几乎抱不动,弯腰费劲拾起来一本,怀里又掉下去两本,好半天才费劲兜住了。
瑶瑶怕冷,七月还要抱汤婆子睡觉的人,他得多抱紧一点。
怀里抱着样东西,总算觉得更妥帖一些。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还是她。
她又哭倒在他怀里,泪水浸湿他的衣襟,泣不成声问他:「今夕何夕,你怎么才来?」
那一天她问他:「臣妾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怎么办?」
他回答她:「这样啊……那朕是你夫君,有什么罪,朕陪你。」
想到这里他揉揉她的头发,「瑶瑶不哭,朕这就来陪你了。」
皇上驾崩在皇后走的第三年。
他手里紧紧握着两枚戒指,没有人能掰开拿出来,就怕弄了蛮力有损龙体,最后他是带着这两枚戒指下葬的。
番外 2
我叫云黎,自从进宫,就被分在大明宫做事。
先皇后病逝以后,大明宫就闲置了下来,皇上没有再封过皇后。
因为没有主子需要伺候,所以我这份差事做得极轻松,每日除却洒扫,就是打理满宫枯萎掉的牡丹,全天下的牡丹都在这里了,皇上爱极了先皇后,这些花,都是他一株一株亲手种的。
春桃姑姑是先皇后的贴身侍婢,如今算是大明宫里的半个主子。她是个顶好的人,对谁都和颜悦色,还手把手教过我打络子,唯独对皇上爱答不理,态度冷淡。
她在皇上面前,不称「奴婢」,而是自称「民女」,她甚至,不下跪。这样大不敬,换旁人杀一百次头也够了,偏偏皇上并不计较,时常拉着春桃姑姑说话。
他们聊先皇后,春桃姑姑话里话外对皇上恨极,她说是皇上逼死的皇后娘娘。我想象不出来,皇上那么爱皇后娘娘,怎么可能逼死她呢?皇上避开话头,问莲子羹怎么做?
莲子羹,要每日清晨去荷叶上收集露水。
「那瑶瑶一定做得很辛苦,可惜,朕没有口福了。」他这么说。
听人说,春桃姑姑原本是可以出宫去的,不晓得为什么留了下来。春桃姑姑说,她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皇后娘娘。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逗弄一条雪白的小京巴。
皇上也喜欢喂它,抱在膝上,把肉干掰碎了,一点一点的喂。
春桃姑姑什么都好,就是反应慢。有时候跟她说着话,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眼睛停留在皇上画的一副画像上,泪珠子一滴一滴往下落。这时候我就知道,姑姑又在想先皇后了。
皇上这些年身体愈发不好,有几次,是刘公公搀着进来的。他正值壮年,却早早生了华发,我知道,这也是想先皇后想的。
我问过姑姑,先皇后是怎样的一个人,让大家如此念念不忘。
春桃姑姑说,她是个傻子,是全天下最傻的女人。她还是个骗子,全天下最大的骗子。
他们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除了大明宫,皇上偶尔也会去一去未央宫,那里住着一位李贵妃。李贵妃时常胡言乱语,上次寻死被拦下以后,皇上下令收了她宫里一切能伤到人的东西。她脾气古怪,只有在皇上过去的时候情况会好一些,大家都怕在未央宫当差。
李贵妃总闹着要回家,皇上说可以放她出宫,问她出了宫要去哪里,她又答不上来。
她的家就在皇宫。
她哪里也去不了。
李贵妃生下了皇上的独子,去年被封了太子。孟相做了太子太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的身体不行了,孟相辅国,孟家以后富贵无虞。皇上愧对皇后娘娘,对孟家好得不行,只有一次大发雷霆,那回是孟家打算再送一个女儿进宫,听说是小女儿,长得十分肖像皇后娘娘,皇上当场罚了孟相整年俸禄。
这天晚上下了大雪,雪花簇簇,我起来关窗的时候听见院子里头传来皇上的咳嗽声,刘允公公应该会跟过去伺候的吧。我没多想,裹紧被子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天我是被管事嬷嬷叫醒的,皇上突然驾崩,宫里面乱做一团,哭声一片,到处都是神色匆匆的人。
我不敢乱说话,只管埋头跪着。唯一一个镇定的人是春桃姑姑,她收拾了包袱,说要出宫去。
皇后娘娘给过她腰牌,她是可以自由出宫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决定要出宫了,她什么也没带,只抱了小京巴。
我还是没忍住,拽了她衣角问她要去哪里。
她说去江南。
哦,江南,听说很美。
远处又有骚动,丧钟响起来,有个小太监报丧,未央宫娘娘殁了。
雪越下越大,地上厚厚一层积雪,我听掌事嬷嬷的,去取了一段白绸,回来就再也不见春桃姑姑的身影。
她应该已经走到宫门外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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